這種孩子還是頭一次見。
出了供銷社後,沈美雲領著綿綿去買冰棒的,但是綿綿不想吃,她便跟沈美雲商量,“媽媽,我可以吃個冰激淩嗎?”
沈美雲想了下,“那要找沒人的地方。”
“當然啦媽媽!”
母女兩人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一人吃了一個冰冰涼,甜滋滋的冰激淩後,隻覺得秋老虎所帶來的暑氣也跟著沒了。
這才從公社搭車回前進大隊。
等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晌午快十二點了。
家裡的飯菜已經做好了,隻是沈美雲和綿綿還沒回來,所以陳秋荷和家裡人便在等著。
見她一回來後,陳秋荷就迎了上去,“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晚?”
沈美雲把毛線遞給她,“路上有事情耽誤了。”
“這是什麼?”
陳秋荷一看,“你還買到毛線了?”
這話一說完,她就忍不住打嘴,話到嘴邊,又轉為,“我給你和綿綿,一人織一件毛衣。”
沈美雲想說,這毛線是給父母買的,但是想著公婆還在裡麵等著,也不算好。
便隨口嗯了一聲,“您看著辦好了。”
陳秋荷把毛線收了起來,利索的去廚房端飯,哪怕是快到立秋了,天氣還燥熱的很。
米飯什麼的大晌午的也不好咽下去。
她便做了涼麵,又熬了綠豆湯來,再加上早上沈懷山去給人看病的時候,有個病人家屬為了報答沈懷山。
便送了他一個西瓜過來。
那西瓜被陳荷塘放在水井裡麵,冰鎮著。
這會拿出來剛好。
沈美雲負責去端涼麵,陳荷塘在切西瓜,十來斤重的西瓜,熟透了,薄薄的一層皮,用菜刀輕輕一碰,便裂開了花紋,露出裡麵汁水肆意的瓜瓤來。
光看著就讓人有食欲。
沈美雲甚至呆了下,鼻子下麵傳來一陣西瓜的清甜味,“不行,我好熱,要先吃一塊西瓜!”
綿綿也跟著道,“媽媽,我也要吃。”
“好了好了,那先吃西瓜在吃飯。”
沈懷山在陳秋荷瞪眼睛的情況下,說出了這麼一句話。陳秋荷向來是主張先吃飯在吃水果的。
但是架不住沈懷山寵孩子,哪怕他是醫生,知道這種情況不好,但是卻還是不想違了沈美雲的想法。
於是,在陳秋荷殺氣騰騰的目光下。
沈懷山遞過去兩塊,紅彤彤,水靈靈的西瓜,“美雲,接著。”
沈美雲笑嘻嘻道,“謝謝爸。”
“還有我公婆。”
沈懷山,“知道,我給他們拿。”
不得不說,有沈懷山在的情況下,沈美雲根本不用動腦子啊。
隻管吃就好了。
她拿到西瓜後,便把上麵的尖尖遞給了綿綿,“咬一口。”
綿綿咬了一口,“真甜!”
下一秒,沈美雲的麵前也被遞過來了一塊西瓜,“咬尖尖。”
陳秋荷雖然虎著一張臉,但是行為卻是出賣了她。
沈美雲看著遞在自己麵前的西瓜尖尖,頓時沉默了下,旋即笑開了,小小的咬一口,朝著綿綿炫耀,“我也有媽媽疼我。”
她疼綿綿,陳秋荷疼她。
她們這兩個當媽媽的,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她們的孩子。
陳秋荷聞言,她忍不住笑了,抬手點了點沈美雲的鼻尖,“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炫耀。”
沈美雲彎著一雙大眼睛,笑的幸福,“在媽媽麵前,不管多大都是小孩子。”
惹的陳秋荷又是笑容滿麵。
西瓜熟透了,還是沙瓤的那種,入口又甜又沙,汁水四溢,被井水冰過後,還帶著幾分冰冰涼。
吃的人胃口大開。
沈美雲一連著吃了兩大塊,打了一個飽嗝,在去看自己的一海碗的涼麵,頓時蹙著眉尖,朝著陳秋荷撒嬌,“媽,我吃不下了。”
陳秋荷一邊碎碎念,“讓你先吃飯在吃西瓜吧,你倒是好,非要先吃西瓜,這下好了吧,吃不下飯了。”
手裡的動作卻不慢,直接把沈美雲大海碗裡麵的涼麵,挑了一筷子過來。
“還是吃不完。”
沈美雲睜著水潤的杏眼,去看陳秋荷。
陳秋荷又夾了一筷子過來,“在吃不完,你給我滾蛋。”
得!
沈美雲瞬間蔫了下去,沈懷山朝著她比劃,“過來,夾給我。”
陳秋荷一聽這,便河東獅吼,“沈懷山,你就慣著她吧,下午餓肚子了,長不好身體怎麼辦?”
這絕對是習慣了。
沈美雲早已經過了長身體的年紀了,但是在過往的歲月裡麵。
卻一直是這樣的。
陳秋荷當嚴母,沈懷山是慈父。
不管沈美雲提出來的要求合理不合理,他總會滿足,而這個時候,陳秋荷便會跳出來,連帶著他們父女兩人一起收拾。
沈懷山聽習慣了,一邊虎著臉不說話,一邊動作飛快把沈美雲碗裡麵的涼麵給夾出來。
這真的是頂著壓力了。
旁邊的季爺爺和季奶奶,看到這一幕,季奶奶忍不住感歎道,“親家他們兩口子,是真寵孩子啊。”
季家那麼多孩子,就是季長崢這個幺兒,從來都沒有得到過這種待遇。
更彆說其他人了。
季爺爺嗯了一聲,“以後美雲回家,多照顧些她。”
明顯美雲在娘家,和在北京,一直在駐隊的性格都不一樣。
在娘家明顯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在北京有些生疏拘謹,但是在駐隊卻是能夠挑大梁的頂梁柱。
若說在哪裡過的最好,當然是在娘家了。
季奶奶聽完嗯了一聲。
*
晚上大家休息後。
沈美雲拉著陳秋荷躺在炕上,把白日裡麵的毛線給拿了出來。
“媽,你看著這線織毛衣,能織多少織多少。”
陳秋荷看到那晴綸線,就擰眉,“這毛線不便宜吧?你買這麼貴的做什麼?”
“你穿。”
“你還沒穿過這麼貴的衣服呢。”
陳秋荷和沈懷山兩人掙的工資不少,但是錢都花在了沈美雲身上了。
他們自己都是穿著工作服的。
陳秋荷哪怕是不穿,但是聽到沈美雲這話,心裡也是美滋滋的。
怎麼說呢,就是當母親的看到自家孩子,終於長大了一樣欣慰。
沈美雲說完這,倒是想起來了。
從炕上爬下來,跑到一旁的衣櫃裡麵,刷刷刷拿了三件毛衣出來。
這可是成衣,純羊毛的毛衣,是她之前采購的,一把抓了三條,一起遞給了陳秋荷。
“這毛衣都是有彈性的,而且應該也挺暖和,就是不知道尺碼怎麼樣,你先試下?”
給陳秋荷的毛衣是一件大紅色的羊絨毛衣,光摸著手裡的感覺都不一樣。
之前陳秋荷還說那晴綸線貴,結果好家夥,沈美雲一口氣給她拿了三件羊毛衣出來。
這哪裡得了!?
她當即壓低了嗓音,“這多貴?你從哪裡弄來的?”
“真是都成家了,花錢怎麼還是這般大手大腳?”
沈美雲笑了笑,“沒花錢,從那裡麵拿出來的,你試下大小,要是合適的話,我在給你拿兩件出來。”
女士毛衣她囤的多呢,一百件呢。
這輩子能穿到頭了。
聽到她還要在拿兩件出來,頓時嚇的陳秋荷一跳,她忙擺手,“不行不行,毛衣多招眼啊,我和你爸到底是來下放的,穿那麼好做什麼?”
“留一件毛衣穿在裡麵暖和就行。”
沈美雲想了下,“也成。”
“反正怎麼方便怎麼來。”
陳秋荷拿著那大紅色的毛衣,往身上比劃了下,又難為情道,“這顏色會不會太鮮亮了?”
她到底是不年輕了。
沈美雲,“怎麼會?媽你皮膚白,穿紅色是剛剛好的。”
“你快換上,讓我和綿綿看看。”
在沈美雲和綿綿兩人期待的目光下,陳秋荷套在了身上。
毛衣是貼身的才暖和,襯的陳秋荷身材不錯,沈美雲忍不住點頭,“真好看。”
她媽皮膚白不說,身上還有一種溫婉的氣質。
陳秋荷起來轉了一圈,有些拘謹道,“我穿這麼鮮亮的顏色好像不好,而且這還是緊身的,怪難為情的。”
在時下衣服都是寬鬆為主的,藍灰黑色的時候,她這麼一身紅色緊身毛衣,好像怪怪的。
沈美雲笑了笑,“哪裡難為情了,女人四十一枝花,媽媽你這一朵花開的正鮮豔呢,可彆說不要啊。”
“現在不穿,咋地?等以後六十了在穿??”
那更嫌棄穿不出手了。
這下,倒是把陳秋荷說動了,“我到時候穿在裡麵好了。”
說完就滿頭大汗了,她頓時把那毛衣給脫掉了,汗珠滾落。
“這時候穿還是有些熱。”
她摸了摸那毛衣的料子,“我還沒摸過這麼好的料子呢。”
“細膩的跟絲綢一樣。”
不,和絲綢是不一樣的感覺。
沈美雲,“要不怎麼說是羊絨毛衣呢?”
“你這毛衣不好拿給你公婆吧??”
沈美雲點點頭,“確實不好。”
從泡泡裡麵出來的東西,除了爸媽之外,她幾乎沒給過彆人。
“那這樣吧,我把這灰毛線和腈綸線,給織兩件毛衣,給你公婆?”
“不然我們穿新毛衣,他們什麼都沒有,總覺得不厚道。”
人家老兩口對他們家閨女不錯,這自然要回報對方三分啊。
沈美雲擰眉,“織毛衣好麻煩啊。”
“還不如我從泡泡裡麵拿。”
“怎麼麻煩了?”
陳秋荷,“你忘記了?你媽的手有多快了,兩天一件毛衣是不成問題的,就這樣說定了,你不要從那裡麵拿毛衣出來了,知道嗎?”
當父母的總是這樣,寧願自己受點罪,吃點苦都行,不願意孩子們處於風險當中。
當然,陳秋荷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沈美雲,“裡麵有其他款式的毛衣。”
“聽我的不行,反正你們在家住一個暑假呢,日子還久,有大把的時間給我織毛衣。”
說完不給沈美雲拒絕,陳秋荷便把之前三件羊絨毛衣,給單獨收了起來。
又拿著毛線,去了隔壁房間。
“親家,美雲給你們買的毛線,來看看喜歡嗎?”
看著母親立馬就衝出去了。
沈美雲搖搖頭,哄著綿綿睡覺了,她倒是沒出去。
因為有媽媽在,她媽媽會把一切都給她處理妥當。
*
睡到半夜的時候。
山腳下突然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雙搶了,雙搶了!”
“要下暴雨了,大夥都醒一醒!”
“快點到地裡麵啊,搶一點糧食是一點糧食。”
這喇叭聲,外加著敲鑼打鼓,瞬間讓黑燈瞎火的前進大隊,熱鬨起來。
連帶著住在半山腰的沈美雲,他們都跟著聽到了動靜。
睡到半夜,沈美雲迷迷糊糊的,“他們在喊什麼?”
陳秋荷開著窗戶聽了下,“說是要雙搶了。”
“要下大雨了。”
這話一說,她的瞌睡瞬間沒了,衝著旁邊的沈懷山和陳荷塘敲門喊,“都起來,都起來,快去地裡麵。”
她和沈懷山下放到這裡,工分也是和他們掛鉤的,前進大隊若是收成好。
他們自然就掙的多。
現在地裡麵可是一地金黃色的小麥呢,可不能都糟踐了啊。
陳秋荷這一喊,沈懷山和陳荷塘立馬也跟著起來了。
拿了蓑衣,換了鞋子,就準備出門。
哪裡料到,沈美雲還有季奶奶他們,也跟著起來了。
沈美雲穿了衣服,朝著季奶奶說道,“媽,你過來陪著綿綿睡,我下去看下情況。”
季奶奶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你拿一把雨傘帶上。”
沈美雲嗯了一聲,拿著雨傘,就追上來陳秋荷。
“美雲,你怎麼來了?”
陳秋荷驚訝道,“這個時候你彆來,雙搶累死人了。”
沈美雲,“我去看看吧,若真是下大雨,多搶點麥子是一點。”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果然見到晚上睡覺之前還有的星星,這會都沒了。
烏雲開始逐漸爬了上來。
難怪說有大雨,等著大雨一下來,這地裡麵金黃色的麥子怕是要糟踐了。
聽到沈美雲這話,陳秋荷到底是沒在拒絕,她有些憂愁,“這雨可要晚點下來才行啊。”
大家忙活了大半年,可都指望這點收成呢。
這誰說的好呢。
畢竟下雨是歸老天爺管的。
沈美雲隨著陳秋荷他們下山後,山腳下的社員們已經聚集齊了。
有拿鐮刀的有帶蓑衣的還有戴著草帽的。
老支書在點名一邊點名一邊劃分地方這是要每個人分一塊,各自為政。
另外還有一部分小孩子,是負責來綁麥子的,留了三個挑夫。
負責把割好的麥子,全部都挑到曬穀場去。
大隊一百多號社員,外加小十個知青們,瞬間就跟著全部忙活了起來。
等安排妥當後。
老支書抬頭看著那烏雲密布的天空,跟著祈禱起來,“老天啊,你就是下雨,也晚一點啊,最少最少給我們一天的時間啊。”
這個時候許願真的就隻能看老天爺心情了。
沈美雲想了下,“老支書,彆的地方還有人嗎?能夠請人過來幫忙嗎?”
黑暗中,老支書聽到沈美雲的聲音,意外了下,“沈知青,你也來了啊?”
接著這才回答,“鄉下的人,十裡八鄉的這會全部都在搶手呢,至於城裡的人,等找到人過來也都晚了。”
“還不如我們多割一點。”
這倒是。
遠水解不了近渴這是事實。
沈美雲想了下,“看下我有什麼能幫忙的。”
老支書想了下,“你和那些孩子們一起,把割好的麥子,全部捆起來。”
沈美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