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豬被抓了。
李大河還忍不住紅了眼，“要殺了啊。”
到底是他一手養大的豬，有些舍不得。
司務長聽到這話，斜睨著他，“你吃嗎？”
一針見血。
李大河輕咳一聲，含糊道，“到時候在說吧。”
說不吃，那是不可能的。
沈美雲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其實她的心態和李大河差不多。
都是自己一手養大的豬，一下子殺吃了，說實話還有些舍不得。
但是——
看到驕大家期待的樣子，又能理解了。
畢竟，一年到頭都吃不上兩回肉，這殺豬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是絕對的大喜事。
那頭一百多斤重的豬，被扛出了養豬場後，便綁在了扁擔上麵。
一人一邊，就這樣招搖過市的抬到食堂去。
這一路上，頓時吸引了不少人來看，不一會的功夫，整個駐隊都傳遍了。
“殺豬了。”
“要殺豬了！”
“在哪裡殺豬？”
“食堂呢？快去看殺豬。”
“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這一招呼，人頭攢動之間，大家紛紛往食堂跑，廢話，就是有在重要的事情，都要停一停啊。
畢竟，這可是他們駐隊，第一次殺豬呢。
以前過年的時候，司務長弄來的豬都是被殺好的，自然和這是不一樣的。
於是。
等那豬被抬到食堂後，整個食堂前前後後都被人圍著了。
沈美雲看到這一場景，頓時呆了下，“這麼多人啊。”
她還從未見到過這麼整齊的。
趙春蘭也是來湊熱鬨，出來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還係著圍裙呢。
她一來就走到了沈美雲旁邊，聽到她這話，特意回答了句。
“當然，這可是一年隻有一次。”
“以前還沒有過呢。”
殺豬啊，意味著有肉吃，對於大家來說，自然是不一樣的。
沈美雲嗯了一聲，她四處看了下，季長崢已經去幫忙了。
倒是綿綿和一群孩子跑了過來，跟著來的還有二樂，三妮，四妹，以及張鳳蘭家的金花和金果。
家屬院孩子太多了，沈美雲其實有些叫不上號來。
不過，綿綿倒是和她們很熟悉，不管哪一個，她都能叫出人名來。
綿綿一來到食堂，就跟著和小夥伴們分開了，第一件事跑到沈美雲麵前。
“媽媽媽媽！”
她穿著一件棉襖，帶著帽子和圍巾，看起來彆提多可愛了。
沈美雲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要殺豬了，你要不要把頭扭過去？”
她怕殺豬給孩子們帶來陰影。
綿綿遲疑了下，“等會要是殺的話，你在提醒我，我把頭扭過去。”
這會大家都在看熱鬨呢。
隻見到，在食堂大門口那頭豬被橫著掛了起來，肚子朝上，而一旁的黃韻達已經在磨刀了。
他生的胖胖的，不笑的時候，又在謔謔磨刀，彆提多嚇人了。
但是，綿綿發現周圍的小夥伴們，沒一個害怕的，全部都是眼睛亮晶晶的盯過去。
甚至，還有人在掉哈達子。
眼睛裡麵也在冒著綠光。
綿綿不太懂，他們都不怕嗎？
很快準備工作就做好了，那豬被綁好後，肚子下麵放著一個大盆子，那是用來接豬血用的。
另外還有兩個木桶，一個是裝豬大腸，一個是裝豬心豬肺豬肝的。
反正這一頭豬，從上到下還沒被殺，炊事班的人便打定主意，不能讓浪費一點點的。
那邊，黃韻達磨好刀後，便用著清水洗了下，拿起來對著吹了一口氣。
“要殺豬了，孩子們都扭過去！”
怕嚇著孩子。
這話一落，各家的家長，就把孩子往懷裡摟，但是架不住，有些孩子膽子大，也調皮。
頓時掙開了父母的懷抱，轉頭去看黃韻達。
“不要，我要看殺豬。”
這些孩子們，有些是從老家過來的自然是見過的，但是駐隊長大的孩子，卻是沒見過。
畢竟，駐隊這麼多年來沒怎麼殺過豬。
於是，大家都跟著好奇了起來。
輪到綿綿的時候，沈美雲低聲問她，“要看？”
其實她自己不敢看。
綿綿也不敢，她搖搖頭，往沈美雲的懷裡鑽，“我不敢。”
沈美雲抬手捂著了她眼睛，“那不看，等一會好了，媽媽在喊你。”
綿綿低低地嗯了一聲。
沈美雲是個大人了，她要捂著綿綿的眼睛，思索了下，到底是看向黃韻達那邊。
隻是，在黃韻達拿著刀，手起刀落，噗嗤一聲，便割斷了豬的脖子。
鮮紅的血瞬間濺了起來。
沈美雲下意識地閉著眼睛，比她更快一步的是季長崢，抬手恰到好處的捂著她眼。
眼前一黑，那一雙溫熱的大手，似乎能隔絕外麵的一切。
不用睜開眼，沈美雲就知道這人是季長崢。
她雖然看不見外麵。
但是在場的孩子們，哇哇大叫，“啊啊啊啊。”
“刀捅進去了，噗嗤一聲，啊啊啊啊好嚇人啊。”
“好多血，流了好多血。”
“豬被殺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晚上有肉吃了。”
這一嗓子叫下去後，現場瞬間安靜。
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子，齊刷刷地盯著二樂，因為最後一句狂野的話，是二樂說的。
二樂被大家盯了，也不害怕。
他提著褲腰帶，振振有詞，“褲腰帶都鬆了，要吃肉有錯嗎？”
他還在穿去年的衣服呢。
這——
好像沒錯？
大家收回目光。
紛紛七嘴八舌，“快把那豬血給接著，豬血炒酸菜加上辣椒，好吃的咧。”
這話一說，大家紛紛咽口水。
這年頭什麼都缺，肚子裡麵沒油水，看著什麼都想吃。
“快看看裡麵，有肥膘子沒？”
比起瘦肉，大家顯然更喜歡的是肥肉。
黃韻達拔出刀，把刀往豬毛兩邊一蕩，帶著血跡的刀瞬間乾淨了起來。
“等會等會，不著急，等血放乾淨了。”
真是一滴都舍不得放開。
後麵。
聽到這話的沈美雲，低聲朝著季長崢道，“可以放開了。”
季長崢嗯了一聲，鬆開手，沈美雲眼前立馬有了光線進來，就瞧見不遠處的豬被撂倒了放血在。
大家似乎都不怎麼害怕。
盯著一陣狂看。
仿佛連一秒都舍不得放過。
這一場殺豬，從下午一點多到三點多，才算是徹底收拾了出來。
豬肉是豬肉，排骨是排骨，豬頭是豬頭，還有豬蹄，豬下水，幾乎每一個部位都被珍惜的安排了起來。
就是豬大腸——
這讓人看著頭疼。
豬大腸實在是太臭了，光放著那盆子裡麵，方圓好幾裡似乎都被熏著了。
“有人愛吃大腸嗎？”
這——
誰愛吃這臭烘烘的東西，這年月去供銷社或者是豬肉佬那買肉，但凡是有條件的，都不會去買豬下水。
這豬大腸更是其中佼佼者。
若不是窮的揭不開鍋，肚子裡麵實在是沒油水，是絕對不會有人來碰的。
司務長倒是突然想起來，“我記得上次，美雲就做過爆炒的牛腸？好像還挺好吃的。”
他是沒吃過，但是架不住當時去美雲家吃飯的秦大夫和陳遠兩人，都過了好久了呢，還在讚不絕口。
這話一說，大家就去看沈美雲。
沈美雲思索了下，“你們把這大腸給清洗出來，晚上這一道爆炒肥腸我來食堂做。”
洗肥腸她是不願意洗的。
但是若是弄乾淨了，讓她來掌鍋，也不是不行。
她這話一說，司務長頓時眼睛一亮，“成，還有其他豬下水，我們都給洗乾淨了，交給你來做。”
沈美雲嗯了一聲，“你們收拾，我回家拿點調料過來。”
司務長想說，食堂什麼都有，但是轉念一想，許是沈美雲做飯用的獨門秘籍呢。
畢竟，一樣的飯菜，經過她的手，卻格外的好吃。
趁著大家在拾掇豬的時候，沈美雲回了一趟家，當然綿綿也跟著回去了。
對著廚房五鬥櫃一陣折騰，從裡麵拿出了桂皮香葉八角花椒辣椒生薑這些，用了一個小兜給裝了起來。
再次去了食堂。
她到的時候，這一頭豬基本上都被收拾出來了。
豬頭被另外一個張師傅，拿著用著燒紅的火鉗在烙，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燒焦的肉香味。
沈美雲蹙眉，她一進來，黃韻達便把她迎了進去。
“沈同誌，在這邊。”
“這些豬下水都洗過了，還差最後一道，你看還有什麼嗎？”
沈美雲點了點頭，看了下，之前還奇臭無比的豬大腸，這會已經洗的發白了。
還泡在水裡麵，水龍頭的上的水嘩嘩的流，這是在用流動的水清洗最後一次。
豬心豬肝豬肺都單獨放在旁邊。
沈美雲點了一遍豬下水，旋即，揚了揚手裡的一小袋調料，“給我騰個鍋，我來做鹵料。”
要想這些下水好吃，她是偏愛重油重鹽的。
當然，兩廣地區的豬雜湯也不是不行，突出一個字鮮，但是東北很冷，比起清淡的湯，大家顯然更喜歡加油加辣的，吃完了以後渾身都暖和了起來。
所以，沈美雲從一開始，便主打一個鹵豬下水。
她這話一說，黃韻達自然是照著做了。
他領著她去了一個鍋爐旁邊，炊事班這邊的彆的不多，就鍋多。
人多，這些是吃飯的家夥，必須得備足了。
沈美雲有了鍋後，看著那一盆子的豬下水，便問了道，“豬肝想吃爆炒的，還是鹵的？”
黃韻達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曉得，要問下司務長。”
他把司務長喊過來，司務長一聽，也沒直接回答，而是問沈美雲，“你覺得怎麼做好吃？”
有些人在做飯上是有天分的，例如麵前的沈美雲。
沈美雲思索了下，“有那麼多鹵下水了，也不差這一個，這樣吧，豬肝裹上一層粉子，用辣椒爆炒，這樣出來的豬肝又嫩又滑又辣。”
這話一說。
後廚內不少人都跟著咽口水起來。
“光聽著就好吃。”
“就按照你說的做，這個豬肝用來爆炒。”
“要什麼樣的辣椒？”
沈美雲看了下後廚牆壁上掛著的，“就用那種紅辣椒就行了。”
“不過，我要提前說清楚，這個爆炒的話，可能也就一盤子的事情。”
要想說每個人都嘗到，那是不可能的。
司務長皺眉了下，不過轉念一想，“一盤就一盤吧，到時候在說。”
他心裡已經有主意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讓司務長幫忙把豬肝，先浸泡起來去血水。
自己也沒閒著。
用著一口大鍋，加了熱水，先是把之前洗好的豬下水全部倒進去，焯一道水，瀝乾後備用。
另外一個大鍋也跟著燒好了。
沈美雲加了一勺油進去，油鍋燒熱，抓了幾顆冰糖丟進去。
看到這，司務長眼皮子一跳，“你鹵菜還加冰糖啊，那這鹵出來的肉不是甜的了？”
這豬下水本來就腥味比較重，若是在加了糖，多了幾分甜味，那滋味不敢想，不敢想。
沈美雲用著鍋鏟迅速翻炒，發現炒出糖色後，便把事先準備好的調料放進去有熱油煸炒。
還不忘加了半顆洋蔥進去。
加了調料的洋蔥，很快就煸炒出來了香味，整個後廚傳的到出都是。
本來在乾活的大家，紛紛扭頭看了過來。
沈美雲也不吝嗇，朝著大家教道，“到了這一步，便可以把豬下水放進去了。”
“稍微炒一下，就可以加醬油了。”
“最後加水。”
“看到水沒，最少要沒過這豬下水的位置。”
她足足加了三葫蘆瓢。
把一個八仗鍋都給加滿了。
旋即這才蓋上了鍋蓋，“先用大火，燒開後用小火慢燉，把調料和香味都鹵進去。”
司務長意外了下，“你還把你拿手絕活，教給大家？”
他是做廚子出生的，自然是知道的，這些技術對於一個廚子來說，那都是不外傳的秘籍。
沈美雲攤手，“我不教，下次還來找我。”
做一次就夠了，她可不想給全部隊的人，天天當廚子，那可受不了。
得！
這讓司務長怎麼說，他忍不住納悶道，“有你不會的東西嗎？”
在他的眼裡，沈美雲好像什麼都會啊。
沈美雲思索了下，“大概不會聽話吧。”
這算什麼不會的？
司務長聽不明白。
沈美雲也沒去解釋，她做不到像是其他女同誌那樣，男主外女主內，也永遠無法事事以丈夫為先。
她能想的，能做的，那就是竭儘所能去讓自己立起來。
有了謀生的本事。
在這個時代，她才算是站穩了腳跟。
隻是——
這些話，她誰也不能說。
司務長聽的雲裡霧裡，“反正，我知道你厲害就是了。”
“這些豬下水全部鹵的話，那剩下的肉，你打算怎麼做？”
外麵一食堂的人，可都等著呢。
今兒的過小年，大家難得放假，又因為今兒的部隊殺豬，所以還沒到飯點，不少人都端著搪瓷缸，鋁製飯盒，以及飯盆子過來了。
就等著開吃了。
沈美雲想了下，問他，“這一頭豬你是打算一次吃完？還是說，吃到年後？”
這話問的，司務長下意識地瞪眼睛，“一次吃完？怎麼可能。”
“這最起碼要吃到年前。”
“到時候除夕的前一天在殺一頭。”
沈美雲，“成，那我曉得了。”
“人多，你還想把這點肉分好多天吃，那肯定是不夠的。”
“這樣吧，就做個豬肉白菜燉粉條好了。”
“讓人切個五斤豬肉進去，輕輕的放在油鍋裡麵煸炒一下，做個一大鍋的豬肉燉粉條，一人能分一大碗的那種。”
這——
司務長眼睛一亮，“成，那就按照你說的這個。”
“另外還有蘿卜。”他吩咐下去，“去把那一筐子蘿卜全部刮了，在炒一個蘿卜燜肉。”
“今晚上大家敞敞開肚皮吃！”
黃韻達眼睛一亮，“成！”
大家分開行動。
沈美雲這邊也鹵菜已經差不多了，因為時間短，她為了鹵菜能入味，到中途的時候，便用筷子紮破了，豬心豬肺這些。
紮了洞之後，鹵水迅速能入味了。
而豬耳朵是最好鹵的，不能鹵的太軟，那就不好吃了。
她率先把豬耳朵給挑了出來，旋即，放在鹵水裡麵浸泡進來。
過了一會，又被豬心和豬肺拿出來，最後拿的是豬蹄和豬大腸。
“這些切一切就好了。”
沈美雲喊著一個師傅過來切，“豬大腸切片放著，我來和豬肝一起爆炒。”
這話還未落。
就進來了一個人，朝著司務長低語了一句。
司務長擰眉，下意識地走到沈美雲旁邊，低聲道，“美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