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宋玉書瞪眼，帶著幾分火氣，“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美雲看著她，語氣平靜，“除了你媽之外，沒有人願意慣著你。”
“你要嫁人，那就嫁，至於對方是好是壞，和我們這些外人又有什麼關係？”
她太平靜了，連帶著眼神也是柔和的，這讓宋玉書反而有些發毛。
沈美雲不像是她媽，老是朝著她聲嘶力竭說不能嫁。
當沈美雲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走的時候。
宋玉書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堵的難受，至於為什麼難受，她也說不上來。
半晌，她哼了一聲，“張衛國沒有你說的那麼差。”
沈美雲敷衍她，“是是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張衛國在你眼裡就是最好的。”
“你！”
宋玉書又被堵的沒話說了。
她顧自的扭頭，坐到一旁，跟著沈美雲開始生悶氣。
她安靜下來了，沈美雲也樂得自在，她從兜裡麵抓了一把南瓜子出來，哢嚓——
哢嚓。
哢嚓。
還彆說，季奶奶找人炒的南瓜子鮮香無比，焦焦脆脆，一口一顆，真是好吃啊。
宋玉書自己生了一肚子的悶氣，一轉頭看到沈美雲吃的噴香。
她更氣了好嗎？
手裡的帶袖子都快擰成了麻花。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
車子很快就到了，花市大街，車子原本還要往三條胡同開的，但是進不去了。
花市大街進胡同的巷子口，太窄了，最多就是推個自行車進去，這小汽車是彆想進去的。
季長崢把頭探出外麵看了片刻，旋即朝著後麵坐著的她們說道，“下車。”
“我把車停外麵，走進去。”
這話一說，沈美雲便點了點頭，推開車門就要下去。
宋玉書擰眉，“這就進不去了嗎？這裡離三條胡同還有多遠？”
沈美雲，“你不知道嗎？”
宋玉書，“……”
問她，她怎麼知道？
沈美雲見她沉默，淡定道，“既然不知道，那就跟著走好了。”
“我今天帶你去參觀下你未來愛人的家。”
宋玉書下意識否認，“他可不是我愛人。”
現在兩人還沒結婚呢，算什麼愛人？
沈美雲笑著看著她，把宋玉書看的渾身都不舒坦了，這才收回目光。
看向季長崢。
季長崢找了個地方停車，當小汽車一來這花市大街，立馬就成了周圍人的焦點。
畢竟，這地方雖然也是北京城，但是不同地區區彆還蠻大的。
就拿他們這花市大街來說，一年到頭能見到小汽車的次數可不多。
“同誌，你們這是找誰？”
開著小汽車進來花市街道的，可不是本地人，一看就是來找人的。
季長崢把車停好後，這才跳了下來，不過他沒急著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看向沈美雲。
之前一直打趣宋玉書的沈美雲，也難得沒有開玩笑。
她笑了笑，“同誌，我愛人找張衛國同誌有點事情，不知道張衛國是住在哪裡啊？”
這話可就高明了，是季長崢來找，而不是她們女同誌找。
若是女同誌來找，說不得到時候又穿出什麼桃色新聞，但是季長崢是男同誌，到底為什麼來找。
這就讓人好奇了。
“張衛國啊，那個克妻男？”
這話一說，沈美雲和宋玉書交換了一個眼色，“什麼克妻男？”
“你們來找他，還不知道嗎？”
“這張衛國其實已經討了三任老婆了，每一個到最後都沒成，所以在我們這一片，對他有個外號，叫克妻男。”
這——
宋玉書臉色不好看，因為她不知道張衛國，竟然討了三任老婆了。
畢竟，張衛國對自己說的是娶了兩個老婆。
大家都是鄰裡的，也算是個精明人。
這會，看到宋玉書她們的臉色不好看，心裡有了個猜測，“張衛國生的好，跟個白麵書生一樣，所以他媳婦也多。”
“他都跑了三個老婆了，如今還有第四個上門，主動幫他們家做飯洗衣服呢。”
這話一說，宋玉書的臉色頓時黑的跟鍋底一樣。
沈美雲拍了下她，“做什麼這麼醜？和你又沒關係？”
她從口袋裡麵抓了一把糖果，遞給了先前爆料的那個鄰居，“大姐，我還想多聽點張衛國的消息，不知道？”
這一聲大姐，喊的那嬸子心花怒放，要知道，她可是已經四十多了。
這年輕的小姑娘還問她喊大姐。
平白無故的年輕了，誰能不高興啊。
更彆說，還有那一把的大白兔奶糖，那大姐頓時眼睛一亮，“我知道啊，我可是看到張衛國小子長大的。”
“他們家貓下幾個崽，我都是知道的。”
有了這一大白兔奶糖開路，那大姐倒豆子一樣往外說，“張衛國這小子，從小就長的好看，男生女相不說，還唇紅齒白，從我們三條胡同出去了，不少人都還以為他是小女孩呢。”
這都是廢話。
旁邊鄰居頓時打斷了，“你說這有什麼用？同誌，你給我三顆大白兔奶糖，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
這可是大白兔奶糖啊，平日裡麵誰舍得買？
他們可是去供銷社問過的，要糖票的情況下，一斤一塊八呢，對於住在他們這周圍的人來說，一個月工資才二十八塊，還要負責全家的嚼用。
彆說大白兔奶糖了，就是水果硬糖，都舍不得吃幾回。
一聽到這競爭關係。
那大姐頓時急了，“你這人怎麼和我搶生意呢？”
“我來說。”
“張衛國長得好，打小女人緣就好，但是他有最大第一個缺點，就是喝酒了以後脾氣差愛打人，第一個媳婦就是被他打死的，當年對外說是去廁所掉在了茅廁裡麵。“
“後來他花了大價錢，這才把第一任老婆的娘家人給擺平了。”
“後來呢？”
沈美雲追問道，還不忘去看一眼宋玉書，宋玉書抿著唇沒說話。
那大姐便繼續說道，“後來啊，他臉長得好啊，又娶了一個媳婦，打跑了。”
“這不，家裡來了第三個媳婦，是第五胡同的一個寡婦，看上了他，天天來他家獻殷勤，幫忙做飯洗衣服帶孩子，我們都把小寡婦，當做他第三個媳婦了。”
這——
打聽清楚了這些，沈美雲心裡便有數了，“除了打人這毛病，他家人怎麼樣？”
這話一問，對方頓時眼睛一亮，“你還問他家人呢啊？”
“他家一個娘老子，生了十三個，成了加他一起，成了八個，在他前頭還有七個姐姐。”
話說到這裡。
沈美雲就懂了，她去看了一眼宋玉書，宋玉書臉色難看，她雖然沒結婚，但是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為什麼隻成了八個。
但是，她不死心，便問了一句，“不是生了十三個嗎？為什麼隻成了八個？”
“扔到尿罐裡麵溺死了唄。”
對方輕飄飄的話，說的宋玉書和沈美雲卻都忍不住膽寒起來。
為什麼扔尿罐溺死？
當然是因為生下來的是女孩子了。
見沈美雲和宋玉書臉色都不是很好看，那大姐訕訕道，“嚇著你們了吧？”
“不過窮地方都是這樣，為了要兒子不折手段。”
這話說的，宋玉書沉默了下去。
沈美雲問她，“還要去張衛國家嗎？”
宋玉書嗯了一聲。
沈美雲朝著那大姐道了謝後，又問清楚了張家住的地方。從花市街道到三條胡同，也不過就是十多分鐘的時間。
但是這一條路卻極為不好走，整個胡同巷子裡麵全部都被地震棚，蜂窩煤，白菜梆子，爛柴火，垃圾堆給堆滿了。
完全下不去腳。
沈美雲可是在這種大雜院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她自然習慣了，但是宋玉書不一樣。
她一出生就在宋家，宋爺爺和宋奶奶家底殷實，兩人的工作又好。
所以，宋玉書從小到大，真沒吃過啥苦，她的圈子也都是西城周邊的。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個破爛不堪的大雜院。
宋玉書踮起腳尖，用著鹿皮皮靴的鞋頭，踩著黑色的水坑裡麵，很快她的那一雙嶄新的鹿皮小皮靴，就被染上了一層臟汙。
她低頭看著鞋子，擰著眉毛，很是不高興。
這一雙鞋子，是老手藝人定做的，用的是真鹿皮，裡麵還有羊絨，所以價格也極貴。
要三十多塊呢，都相當於普通人家一個月的工資了。
但是卻被宋玉書穿在腳上，她小心翼翼的跳過一個又一個的水坑。
沈美雲看到這一幕，她提醒道，“你不用這般小心。”
“還不如提早適應這邊的環境，反正早晚都要嫁過來！”
宋玉書，“你！”
她剛想說誰要嫁到這破破爛爛的地方，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誰要？
當然是她自己主動要的。
頭一次，炮仗一樣的宋玉書沒反駁，她隻是低著頭看著地麵。
一步又一步，走的小心翼翼。
一路從胡同口，走到了大雜院，這邊是中午的時間段，家家戶戶都冒著白煙。
顯然在做飯。
對於有外人來的大雜院來說，自然是稀奇的，不少人都跟著出來看熱鬨。
“你們找誰？”
宋玉書沒有回答，沈美雲笑了笑，她指了指在前麵開路的季長崢，“我愛人找下張衛國。”
有了季長崢這個擋箭牌，自然是方便多了。
“哦，張衛國啊？”
“他們在中院的左邊第一間，你們一過去，看到門口堆了一堆煤核的就是他們。”
這個煤核，還不是蜂窩煤，而是燒過的煤核。
沈美雲朝著他們道謝後，走到天井的地方，看著後麵的樓梯。
她突然朝著宋玉書道，“還去嗎？”
這會要是反悔的話，還來得及。
宋玉書低著頭，沒人看的清她的神色，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抬起頭，朝著沈美雲說，“去。”
走到了這一步，她自然不能往後退了。
去看一眼也好，她好去做最後的決定。
沈美雲嗯了一聲，“那就去。”
她這話一說，就代表了自己的態度。
季長崢在前頭開路，這邊大雜院是三進的院子，前院中院後院。
不像是西城的四合院，這裡的院子，每一寸都被填滿了東西。
連帶著上樓的樓梯間，左右兩側都堆的有毛氈布，蜂窩煤，以及爛柴火。
上樓梯的每一步，都極為的艱難。
宋玉書微微擰著眉，沈美雲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她朝著季長崢交換了一個眼色。
其實，他們都明白，現在已經走了九十九步了，就差最後一步。
也是一劑猛藥。
等這一劑猛藥下完，宋玉書就出結果了。
若是宋玉書還是要嫁，沈美雲隻能說他們是天生一對，她自然雙手支持和讚成。
從前院到中院，明明才三分鐘的路程，但是他們卻走了十分鐘。
每一步，宋玉書都走的極為艱難。
向來膽大包天的宋玉書，第一次有些不敢去張家了，或者說，她不敢去認識，大家口中說的那個張衛國。
但是在怎麼推遲，還是抵達到了張衛國家。
張衛國家在左手邊第一間，自然是很好找。
他們還沒上門，就聽到屋內一陣不悅的訓斥，“小琴啊，你這廚藝還是不行啊？”
“這大過年的，你怎麼連四菜一湯都沒做出來？”
“還有我們家衛國，我們可以不吃肉，我們家衛國可是在鋼廠上班的頂梁柱，他不吃肉可行嗎？”
名叫趙琴的小寡婦，低眉順眼，“阿姨，我知道了，下一頓我爭取做個肉菜出來。”
“不過——”她話鋒一轉，“您要先把那肉買回來才行，不然我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輕飄飄的語氣，卻讓張母碰了個軟釘子，她頓時有些下不來台，“小琴，你還沒過門，就這般跟你婆婆說話嗎？”
“至於肉，我是沒買，但是我不是聽說了嗎？你家今年有補助了半斤肉，你怎麼不帶過來？”
這話真是不要臉啊。
饒是趙琴都有些繃不住了，“那是我死去丈夫的補助，我就算是嫁到了張家來，阿姨，你該不會讓我用前頭死的那個男人的補助，來養張家吧？”
“如果是這樣，您就不怕，我那男人半夜從墳地裡麵爬出來找您說叨說叨？”
老年人都愛迷信，張母也不例外，她頓時被嚇的一激靈。
“你可彆胡說。”
眼見著場麵有些把控不住了，張衛國有些下不來台，他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趙琴，“小琴，我媽沒文化年紀又大了，你彆跟我媽計較。”
他一句和稀泥，頓時讓趙琴剩下的話咽進去了。
有了兒子的幫襯，張母自然是眼高於頂，“我們家衛國是三代單傳，你若是想嫁進來，必須要懷了兒子才行。”
“而且一個還不夠，最少兩個，這樣才能保證若是出了意外，還能有另外一個孩子存活，不至於讓我張家血脈斷絕。”
這——
趙琴的臉色當即就變了下，旋即，她深呼吸，笑盈盈地問道，“那——阿姨，您當年怎麼就生了衛國哥一個啊？您不怕是孤啊？”
她都還沒嫁進門呢，就開始詛咒她兒子將來會出意外。
沒有一個母親能忍。
她這不輕不重的頂了一句，讓張母當即就急眼了，拍桌子，“你怎麼說話的啊？我兒子還好好的，你少來詛咒我兒子。”
她生了十三個，才生出兒子來。
兒子是她的眼珠子，就是她死了，她兒子都不會死！
趙琴低眉順耳，聲音也是輕飄飄的，不帶任何威脅，“不是您說怕失孤了，將來斷絕了張家血脈嗎？”
但是聽在張母的耳朵裡麵，卻如同挑釁一樣，她當即就惱了。
“衛國，你看看，這女人還沒嫁進來我張家的門，就想來教訓婆婆了。”
“我命苦啊，我一個人拉拔你長大，你不孝順你媽就算了，還要娶一個厲害的婆娘回來一起欺負你媽啊。”
張衛國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媽！”
趙琴也不甘示弱，她溫溫柔柔道，“衛國哥，媽媽怎麼罵你啊，失孤這件事不是她先提的嗎？”
這下，張衛國怎麼說？
他生了一副白麵書生相，哪怕是三十有六，如今瞧著還年輕不少。
所以這才能招蜂引蝶。
哪怕是知道母親的錯，他也不能去說啊。
所以，張衛國深呼吸，朝著趙琴說道，“小琴，你是年輕人，還有文化，我媽沒讀書，不識字，她道理懂的不多，你多讓著她點。”
趙琴心裡不服氣，這個話題根本不是她提起來的。
眼見著她要開口，卻被張衛國打斷了，“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沒辦法，誰讓她是我媽呢？”
“如果，你想嫁進來我張家，就得聽我的孝順我媽啊。”
這話還未落，突然，門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