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陳遠驟然一頓, 他搖頭，“不害怕。”
“就是有些緊張。”
說實話，他還是第一次上女方家的門, 他現在就擔心, 女方家裡看上他。
之前他有猜測, 宋玉書的條件會很好，但是這些也僅限於猜測。
當坐車抵達到西城後, 宋玉書報了一個名字，也就是他們這條胡同, 陳遠當時明顯看到三輪人力車的老頭子, 臉色微微詫異了片刻, 旋即抬頭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眼宋玉書。
眼裡閃過一絲羨慕。
西城胡同。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 那都是老北京人進去不去的存在。甚至, 他們奮鬥一輩子, 也不可能住進去一天半載。
沒辦法, 有些東西出生沒有的話, 那接下來一輩子都不會擁有。
陳遠是特殊部隊出來的, 他能在那個地方, 呆上十來年的光景，不管是身手, 還是察言觀色的本領。
那都是一流的。
也是因此，去宋家給陳遠的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不是毛頭小夥子了, 三十出頭的他很清楚的知道, 他和宋玉書之間的差距。
他是漠河山旮旯裡麵出生的窮小夥子, 而宋玉書卻是土生土長的北京大院裡麵的孩子。
在這一刻，陳遠立在宋家門口，他隻是安靜地看著宋家的牌匾。
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玉書？”
季奶奶出來遛彎, 萬萬沒想到，剛一出來就看到了宋玉書和一位高大威猛的男同誌。
“陳遠？”
季奶奶是認識陳遠的，她當時畢竟在駐隊家屬院住了很長一段時間，陳遠是美雲的哥哥，也來過季家吃過幾頓飯。
更彆說，後來季奶奶還去陳荷塘他們家，住了將近一個月。
一來一去，自然也就熟悉了。
季奶奶這麼一喊，宋玉書和陳遠都跟著回頭看了過來。
“季阿姨。”
宋玉書喊了一聲，陳遠也有些意外，他跟著點了點頭，喊了一聲。
季奶奶拉著宋玉書的手，看的卻是陳遠，“美雲跟我提前吱聲了，說你要來宋家提親，讓我給你撐撐腰杆子。”
“你這孩子怎麼都到家門了，也不知會一聲？”
她純屬是好心了。
再加上，季奶奶也確實喜歡陳遠這個後生。
其實，這話陳遠在出發之前，美雲和季長崢也和他說過，但是陳遠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主意，屬於那種不願意麻煩彆人的。
所以，他也就把這一茬放在了心底，打算獨闖宋家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還沒進宋家，就先遇到了宋奶奶。
他雖然沒說話，但是宋奶奶活了一輩子，又怎麼看不明白呢。
“你這孩子，是美雲的親大哥，跟我們季家自己的孩子，有什麼區彆了？”
“我也不說讓你先來季家了，就在門口說吧。”
“東西都準備了嗎？”
陳遠點了點頭，揚了揚手裡的禮品，季奶奶大眼一看就知道這裡麵有什麼東西了。
她思索了下，“你等會，我給你加一樣，先彆急著進去。”
“彆進去啊，你是小孩子，有什麼事情大人先出頭。”
這話說的，陳遠驟然怔了一下，說實話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樣和他說過話了。
本來，打算進去的他，頭一次這麼聽話，就站在門口等了起來。
不一會的功夫，季奶奶提著一個黃綢子布包著的盒子出來，不大四四方方的，大約有一三十厘米左右。
“這是？”
陳遠和宋玉書都好奇起來。
“燕窩。”
季奶奶一點都不含糊，“你媽愛這一口，女婿送禮要送送到丈母娘的心坎裡麵，這事就能成了。”
陳遠一聽燕窩，就擰眉，“這東西太貴重了，乾娘，您拿著東西出來太破費了。”
這話雖然直了些，但是卻是事實。
季奶奶擺擺手，“貴重什麼啊？都是一口吃的，又腥又淡的，一口就沒了，也不是啥好吃的東西。”
“我不好這口，但是宋玉書她媽好這口。”
宋玉書一聽這話，就咬牙，“給她吃做什麼？”
她其實想說的是，她配嗎？
宋玉書對於母親的態度真的是極差。
季奶奶看到她這一幕，就知道這母女一人的關係還沒恢複，她也不好說誰，畢竟立場不同。
她想了想，說了一句，“玉書，當年你才出生的時候，正直□□，你媽沒奶，朝人借了三斤小米，熬了米油一口沒喝全部喂了你。”
“若不是那一次，你也不會活下來。”
這是陳年舊事，當然，季奶奶原本也不打算說的，甚至宋奶奶也從未打算往外說過。
宋玉書聽到這話後，驟然沉默了下去，她死死的咬著唇，臉色發白，“她做什麼救我？還不如當年把我餓死算了。”
親人這關係很複雜，愛的時候愛的要命，恨的時候也恨的要命。
宋玉書如今就是這種心態。
“可是，你沒被餓死，反倒是你媽當年被餓出了毛病，這麼多年來一直有了胃病。”
斷斷續續，卻從來沒好過。
宋玉書扭頭，抬手一把擦掉淚，惡狠狠地說了一句，“活該。”
這話一落，擦掉的眼淚又跟著下來了。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裡說的有多絕情，心裡就有多軟。
陳遠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不知道過了多久，宋玉書整個人都跟著平靜了下去。
見此，陳遠微微鬆口氣，轉頭這才朝著季奶奶說道，“乾娘，這燕窩我收下了，改天一定報答您。”
季奶奶不在乎這些，她擺擺手，“你去我家院子天井那，讓玉書洗個臉，在進屋。”
若是宋玉書哭著回去，宋奶奶還不知道會想些什麼。
陳遠點了點頭，領著宋玉書去了季家的天井水龍頭的地方，大冷的天氣，水龍頭的水嘩啦啦的流下來後，那水說一句冰冷刺骨也不為過。
陳遠沒讓宋玉書去碰冷水，而是自己從身上拿了一張灰色手帕出來，在水龍頭上打濕了水，擰乾後，這才遞給了宋玉書。
宋玉書看著那手帕，她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陳遠，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啊？”
宋玉書是一個缺愛的孩子，這也是她一直追求的爭搶的。
但是，她在父母身上從來沒爭過宋玉章。
但是，她在陳遠身上，感受到了不同的細膩。
那是她父親都從未做到過的。
陳遠聽到她這話，怔了一下，旋即揉了揉她頭，“好了，我們就出去，乾娘還在等著。”
宋玉書低低地嗯了一聲。
等他們出來的時候，季奶奶已經等了有一會了，她在幫忙看東西。
陳遠這次上門，提的東西還不少，之前的四樣禮都是準備的雙份，再加上季奶奶給的這一盒燕窩。
這份禮甭說提親了，不管去任何地方，都是臉上光彩足足的。
“來了？”
季奶奶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這小兩口，“美雲的意思是，讓我和陳遠一起進去，幫他壓下陣，但是我想問問你的意見呢？”
主要還是征求陳遠的意見。
陳遠想了想，“我先上門，若是不成，到時候在麻煩您。”
聽到這個結果，季奶奶並不意外，“成！”
倒是沒多說。
其實，季奶奶很清楚，美雲是關心則亂，以陳遠的能力，他帶著宋玉書上門，而且是以女婿的身份上門。
宋奶奶隻會高興的合不攏嘴，畢竟，比起上個小癟三。
陳遠不知道優秀到哪裡去了。
想到這裡，季奶奶目送著他們進屋的背影，微微一笑。
屋內。
宋奶奶早都聽到動靜了，她好幾次都沒忍住，要出去看女兒和女婿，但是卻被宋爺爺給拽住了。
“老伴，這會要穩得住。”
“你不能將恨嫁女兒這個心情，表現在女婿麵前，不然女婿將來拿捏住了玉書，你想想她以後的日子。”
談親事就是這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對於宋爺爺他們這種活了一輩子的人尖子來說。
這一點，他們非常清楚。
但是清楚歸清楚，季奶奶還是不願意，“玉書這次帶回來好的呢？”
“那也不行，你給我穩住。”
季爺爺把她摁倒在太師椅上，“女婿好不好，馬上就能見到了，不差這會時間。”
“毛頭女婿第一次上門，你穩住了，將來玉書的日子才能好。”
見宋奶奶還想說些什麼，季爺爺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寒了臉，“想想我們和玉書的關係！”
他聲音苦澀，“我們能為她做的事情不多。”
這是實話。
宋奶奶在聽到這話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在也沒能挪動一次。
半晌，她才淒著嗓音，“我要幫她把關。”
玉書一直說，他們愛兒子，不愛女兒，其實不是的，她也愛女兒的。
隻是，和老大的方式不一樣而已。
對於屋內的這一幕，宋玉書和陳遠都是一無所知的，不一會的功夫，他們就提著大包小包進來了。
一進來，就瞧見宋爺爺和宋奶奶兩人坐在主位上，仿佛是提前知道了一樣，在早早的等他們。
看到這一幕。
宋玉書頓時愣了下，“你們知道我回來？”
宋爺爺和宋奶奶哪裡知道？
他們隻是對女兒宋玉書的聲音太過熟悉了，當她在門口開口第一個字的時候，那音調就跟著傳了回來。
兩人都跟著搖搖頭，見宋玉書有些不高興，宋奶奶慌忙解釋，“沒調查跟蹤你，隻是在門口聽到了你的聲音。”
宋玉書聽到這個答案，臉色複雜，好在這不是大事，她也沒放在心上。
她深吸一口氣，朝著宋爺爺和宋奶奶介紹道，“這位是我愛人陳遠，帶回來給你們看一眼。”
“對了，我和他已經領結婚證了，所以你們就是反對也是無效的。”
這是明顯的說謊了。
她和陳遠之間，也就當打了結婚報告，而且還屬於背調的過程中，哪裡領取了結婚證呢？
但是，陳遠明白，宋玉書這樣說話是為了他在宋家好。
他沉默了片刻，看向宋玉書，宋玉書朝著他微不可微的搖搖頭，他們兩人這眉眼官司，宋奶奶和宋爺爺又何嘗沒看懂呢。
對於他們來說，宋玉書就是抬抬屁股，他們都知道她是要拉屎還是要拉尿。
不過，兩人都是聰明人，當然與其說是聰明人，不如說是吃虧多了，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去反駁女兒宋玉書的。
宋玉書是個炮仗的脾氣，一點就炸，若是他們拆穿後，對方可能當場就翻臉離開了。
也有可能在也不會回來。
想到女兒宋玉書的脾氣，宋爺爺和宋奶奶兩人都跟著頭疼起來。
宋奶奶歎口氣，不打算理女兒宋玉書，而是轉頭看向陳遠，“孩子你叫什麼？”
陳遠頷首，“伯父，伯母好，我叫陳遠，黑省漠河市人，今年三十一，在漠河駐隊當兵，入伍十六年，如今是團級職務，我家隻有老父親一個，他也同樣在漠河。”
三兩句就把自己以及家庭情況給交代清楚了。
宋爺爺在聽到他說，入伍當兵十六年，而且還是團級職務的時候，眼睛當場就亮了，“前途無量啊。”
才三十出頭就已經是團級職務了，那未來簡直是不敢想象。
陳遠想了想，很坦誠道，“運氣使然，外加上部隊很好。”
全程都沒提自己的功勞。
這讓宋爺爺越發喜歡了，畢竟，比起之前那個小癟三張衛國，麵前的陳遠不知道優秀到哪裡去了。
要知道，當時宋玉書說要嫁給張衛國後，宋爺爺和宋奶奶還特意調查過對方，為此，還和對方見了一麵。
繡花枕頭，油嘴滑舌，華而不實，這是宋爺爺和宋奶奶兩人接觸張衛國後的，第一反應。
但是麵前的陳遠就不會，陳遠完全是張衛國的反麵啊。
穩重踏實，不居功，不自傲，謙虛，進退有度，事業有成，尊老愛幼。
人家說，丈母娘看女婿，真是越看越喜歡。
這一句話是真沒說錯啊。
“小陳，這幾天留家裡住一段時間，我和你宋叔好好招待你一番。”
“另外，晚上我會喊玉書的大哥玉章回來，大家吃一頓團圓飯。”
一聽這話，宋玉書臉色一變，陳遠卻輕輕地拍了拍她手，替她答應下來，“成的，都聽你們安排。”
“不過，我和玉書隻有一個星期的假期，很快就要再次回到漠河了。”
“可能時間會緊張一些。”
“沒關係沒關係，吃兩頓飯就好了。”
宋奶奶真是喜歡陳遠，喜歡的不行，“我現在就去做飯，你和玉書兩人好好休息一下。”
這是連宋爺爺都給忘記了。
宋爺爺心說，他還沒說完呢，老伴就讓倆孩子去休息了。
陳遠想了想，“伯父，我先帶玉書去休息一下，回頭過來陪您下象棋。”
堂屋的桌子上，還擺放著一副象棋，是下到一半的。
一聽到這，宋爺爺頓時喜不自禁，“行。”
等陳遠和宋玉書轉頭離開堂屋後，宋玉書立馬瞪眼，“乾嘛要答應他們？？”
如果是她自己的話，她肯定不會答應留下來吃飯的。
陳遠笑看著她，“你不是要揍宋玉章嗎？”
“你是說？”
宋玉書的眼睛瞬間亮了。
陳遠點了點頭，“不留下吃飯，宋玉章怎麼會出來？”
宋玉書一聽這話，就忍不住嘿嘿笑，“陳遠，你腦袋瓜真好使。”
“那我們留下吃三頓飯吧？不對，五頓，這樣就可以揍宋玉章五次了。”
那多好啊。
光想想就讓人開心啊。
陳遠失笑，“先把第一頓揍了在說以後的事情。”他這人向來是腳踏實地，喜歡做了在說。
宋玉書一想也是，“都聽你的。”
要是讓宋爺爺和宋奶奶知道，宋玉書那麼一個炸脾氣，在陳遠這邊如此乖巧聽話的話，定是要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