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員驟然被趙春蘭這鬼樣子給嚇了一跳,好在到底是心理素質夠強,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嫂子,剛季營長打電話過來說,人已經送到了漠河市人民醫院,讓您送東西過去。”
“好好好——”
聽到這個消息,趙春蘭驟然鬆了一口氣,“我現在過去。”
周參謀扶著她,“我和你一起去醫院,家裡的孩子——”
趙春蘭腦子亂糟糟的,“孩子,孩子先送到美雲那,讓美雲幫我看一下。”
說完,就去炕上,把倆孩子給撈了起來,“你們現在去你美雲阿姨家,晚上就在美雲阿姨家休息。”
“媽媽這幾天都在醫院,等你們小姨好了,媽媽就回來了。”
周青鬆還是懵的,二樂一聽這個消息,下意識地咧著嘴笑了起來,“我要和綿綿姐姐睡一起。”
四歲的二樂,尚且不知道愁滋味,也不知道大人麵臨著什麼。
他隻是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跳下炕穿著拖鞋就往季家去。
周青鬆落在後麵。
趙春蘭把家裡的鑰匙交給他,“看著你弟弟點,晚上去美雲姨姨家休息的時候,聽話一些,需要什麼就回來拿。”
周青鬆今年九歲了,他知道家裡出了事情,肅著一張小臉點頭,“媽,你放心去吧,家裡有我。”
趙春蘭點了點頭,交代好一切後,便和周參謀踏上去漠河市醫院的路。
*
另外一邊。
通訊員從周家離開後,便又去了季家,敲開了門。沈美雲剛好也沒休息,她睡不著,也和趙春蘭一樣在等消息。
聽到外麵的動靜,她第一時間就過去開門。
“嫂子,季營長讓我和你說,不要太擔心了。”
一句話,就能安撫了沈美雲的那一顆不安的心,她點了點頭,朝著那通訊員道了謝。
“你知道趙玉蘭同誌怎麼樣了嗎?”
通訊員搖搖頭,見沈美雲有些失望,他跟著解釋道,“春蘭嫂子和周參謀現在就過去。”
有了這話沈美雲就放心了,送走了通訊員後,她剛準備關上門。
周青鬆就領著二樂過來了,“美雲阿姨。”
沈美雲訝然,不過很快就明白了,“你爸媽他們已經走了?”
周青鬆點了點頭。
“走吧,跟我一起進屋。”沈美雲一手牽著一個,“綿綿睡了,你們過去和她睡一個炕。”
他
們家現在沒上竹床。
基本上睡的還是炕,要到三伏天後,這才會把竹床給找出來,從炕上睡到竹床上。
周青鬆點了點頭,抿著唇道,“美雲阿姨,麻煩你了。”
聽到這話,沈美雲訝然,“不至於。”
她對周青鬆的態度,比不上二樂,怎麼說呢,沈美雲隻是一個普通人,她也會有私心。
上輩子的綿綿,因為周青鬆過的極為淒慘,哪怕是沈美雲在這麼告訴自己,麵前小小的周青鬆是無辜的,但是也很難去完全把他和上輩子的周青鬆區分成兩個人。
而且,沈美雲也很清楚的知道,若是不是她意外出現在這裡,很有可能她的綿綿,便走了上輩子的老路。
這讓,沈美雲又如何去介懷啊。
對於現在未曾發生的事情,沈美雲儘量讓自己心態平和,不去用異樣的眼光和態度去對待周青鬆。
周青鬆是個很聰明,也很敏感的人,他很快就察覺到了沈美雲對她和弟弟的不一樣。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美雲阿姨對待弟弟二樂的時候,帶著幾分寵溺和隨意,但是對他卻多了幾分慎重。
在意識到這點後。
周青鬆嘴角抿的更緊了,他張了張嘴,但是又覺得現在不是詢問的好時機,畢竟,小姨還在醫院生死不知。
他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先照顧好二樂。
想到這裡,他把亂七八糟的心思壓了下去。
兩個孩子進來的時候,綿綿還沒醒,她睡的極為香甜,還帶著小呼嚕。
二樂想去喊她,但是卻被沈美雲製止了,“你綿綿姐姐已經睡著了,就不喊她了。”
“你也睡覺好不好?”
二樂點了點頭,脫了鞋子就上去,沈美雲又去炕櫃裡麵準備拿一床被單出來的。
結果卻被周青鬆製止了。
“美雲阿姨,我們帶的有。”他把自己懷裡抱著的兩床小被單遞過去,“這是我和二樂的床被。”
沈美雲見她把蓋的被子都拿過來了,有些意外,不過還是把被子一起放在了上麵。
“晚上洗澡了嗎?”
周青鬆點了點頭,“爸爸給我們洗了。”家裡連晚飯都沒吃,趙春蘭在得知妹妹出事後,整個人都慌了神。
倆孩子睡到炕上後,剛一躺下,肚子就咕咕叫起來。
沈美雲原本準備去拉燈的,聽到動靜,頓時停下了手,“晚上沒吃飯?”
周青鬆沒說話,但是二樂已經點了點頭,“晚上家裡沒做飯。”
“我爸也不理我們。”
這——
沈美雲想了想,從炕櫃裡麵拿出了一紙包出來,打開了牛油紙後,露出了橙黃鬆軟的雞蛋糕。
二樂眼睛瞬間跟著亮了,但是到底是遲疑了下,哥哥周青鬆沒開口,他也不敢上前去。
他回頭去看周青鬆,周青鬆點了點頭,朝著沈美雲說,“謝謝美雲阿姨後。”
二樂這才伸手接了過來。
沈美雲看到這,倒是有些心疼,難得揉了揉了周青鬆的頭發,“來阿姨家,不用這麼客氣。”
周青鬆想了想,搖搖頭,“不行,這是規矩。”小孩兒生的板正,五官也端正,濃眉大眼,鼻挺口直,哪怕才九歲,已經依稀可以看到長大後的風采。
不愧是男主啊。
沈美雲歎口氣,“行吧,你按照自己的規矩來就行。”
“你和二樂先吃,阿姨去給你們倒水喝。”
雞蛋糕有些堵嗓子。
沈美雲去了廚房,倒了一大搪瓷缸的水,裡麵還加了一撮紅糖,是甜甜的水。
也是孩子們最喜歡的。
至於蛀牙,這很難啊,蛀牙的形成的條件是經常吃糖,但是對於周青鬆他們來說,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幾回甜食。
趁著沈美雲倒水的時候。
二樂和周青鬆咬耳朵,“哥,你有沒有發現來美雲阿姨家好幸福啊。”
還有雞蛋糕吃。
雞蛋糕好甜好軟好好吃。
周青鬆也知道雞蛋糕好吃,但是這會他卻沒有心情,隻是耷拉著眉毛,“是小姨換來的機會呢。”
“什麼?”
二樂沒聽清楚,他問了一句,周青鬆卻搖搖頭。
沈美雲在門口聽的清楚,她在心底微微歎口氣,周青鬆這孩子早慧,對於他來說,已經明白了小姨趙玉蘭今天的情況有多凶險。
在看二樂,明明見到那一幕,但是卻還是個小孩子,尚且不知道愁滋味。
沈美雲進來後,把糖水遞給他們,“吃完喝完,去衛生間漱口,免得爛牙齒。”
周青鬆點了點頭,二樂接過去喝的時候,眼睛頓時一亮,“紅糖水。”
他突然來了一句,“小姨如果喝紅糖水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好了?”
這話一問。
一下子把沈美雲給問住了。
對上二樂期待的目光,沈美雲到底是違心的點了點頭,“有可能。”
一聽到這話,二樂頓時把搪瓷缸給蓋著了,“那我不喝了,給小姨留著,小姨喝了就能好啦。”
這話說的,沈美雲和周青鬆同時沉默了下去。
兩人都沒說話。
吃飽後,二樂很快就睡著了,沈美雲也把屋內的燈給關了。
綿綿從頭到尾都沒醒過,兩個孩子睡的昏天地暗,除了周青鬆。
黑暗中,周青鬆望著天花板,聞著周圍陌生的淡香味,他睡不著。
“美雲阿姨,你睡了嗎?”他壓低了嗓音問道。
沈美雲,“還沒有,大樂怎麼了?”
周青鬆雙手放在肚子上,聲音輕而飄忽,“我小姨會死嗎?”
這話一問,旁邊躺著的沈美雲驟然沉默了下去,半晌,她才沉默道,“我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
因為趙玉蘭那邊還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消息已經算是好消息了。
周青鬆聽到這話,默默的翻了個身,黑暗中,很快他的枕頭便被眼淚打濕了。
他在心裡默默許願。
*
季長崢掛了電話後。
跟著就返回醫院,輕車熟路的去了醫院食堂,這會已經過了飯點了,但是若是加錢的話,也是能買到飯菜的。
為了方便,季長崢買了六個大饅頭,又要了三個雞蛋,一人兩個大饅頭,在吃一個雞蛋,去水龍頭上灌一肚子水飽就可以了。
隻是,他提著晚飯過去的時候,溫指導員和秦大夫兩人都坐在,走廊上放著的長條椅上。
綠色的油漆,昏黃的燈光,在配著手術室門口,那若有若無的紅燈,顯得有些陰森了起來。
“怎麼樣?”
季長崢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低聲問道。
溫指導員雙眼無神的盯著走廊道的上麵的燈泡,燈泡一閃一閃的,他在數數。
“三千七百二十五。”
“三千七百二十六。”
“三千七百二十七。”
在這種時候,他隻能用數數,讓自己儘力平靜下來。
因為手術室內,待著的是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季長崢在聽到他的數數後,下意識地去看向秦大夫,秦大夫接過饅頭,咬了一大口,“從人一進去,他就這樣了。”
一直在數數,從一數到一千,在從一千數到三千。
這已經是第三個三千了。
“裡麵還沒動靜?”
沒水,季長崢吃的也噎人的厲害,好半晌,才把那白麵饃饃給用力咽下去。
“沒有。”秦大夫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快一個小時了,還沒有動靜。”
這話一落。
季長崢心裡就跟著一沉,他們都清楚的明白,時間拖的越久,對於趙玉蘭來說,越為不利。
因為,她肚子裡麵還揣著一個孩子。
長久的孩子不出來,麵臨的危險,他們都知道。
季長崢也吃不下去了,他似乎明白了,溫指導員現在的心情。
如果換著是他,他或許比老溫更為瘋狂。
秦大夫三兩下吃完了一個饅頭,“老領導那邊怎麼說?軍醫院會派人來嗎?”
漠河市醫院的醫生水平,在秦大夫來看,怕是有限,到底小地方的醫院。
其實,在他看來,若是在北京就好了,若是在北京,或許如今的處境也不會這般艱難了。
“老領導說,會儘量調人。”
這話一落。
手術室的門就跟著打開了。
“誰是病人家屬,現在病人大出血,需要輸血。”
這話一落,溫指導員就衝了上去,“我是她愛人,我妻子——我妻子她怎麼樣了?”
他的眼睛猩紅,看著有幾分嚇人。
那護士也被嚇了
一跳,“還在搶救的過程中,但是情況不妙。”
“你是什麼型號的血?”
這溫指導員哪裡知道?
他搖搖頭。
“病人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來了嗎?”
親屬之間的獻血更好一些。
溫指導員搖搖頭。
護士想了下,“那這樣,你們三個去一樓,挨個抽血去查下血型。”
這話一落,三人都去了。
可惜的是,溫指導員和季長崢的血型都和對方對不上,反倒是秦大夫能對上。
從他胳膊上抽了四百毫升出來。
但是不夠。
還遠遠的不夠啊。
當四百毫升的血送到手術室的時候,護士接了過去,看了一眼,“去外麵找,要b型血,快去,有多少要多少。”
這會去哪裡找血啊。
都晚上九點多了。
醫院都沒幾個人。
溫指導員完全愣住了。
還是季長崢反應的快,“打電話回駐隊,讓有b型血的人快過來。”
“還有,去周圍找,但凡是能來獻血的人,獻一個人給十塊錢。”
這是拿重金來砸了。
有了季長崢這話後,三人便迅速分頭行動起來。
秦大夫去打電話,季長崢借了一個喇叭,在馬路牙子上屋外拿著大喇叭喊,“b型血,b型血,凡是b型血的人,去醫院獻血,獻一次十塊錢。”
“十塊錢獻一次血啊。”
重金砸的人頭發昏,本來還罵罵咧咧,覺得被人吵醒了不高興的人們。
在豎著耳朵聽了下。
“十塊錢獻血一次?”
“你們聽到沒?”
“好像是要b型血。”有人反應了過來,“我記得老三就是b型血,要不要出去看下?”
“莫不是騙人的吧?”
“應該不會,這個點在大路上喊,我估計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這種情況,在不同家裡的出現。
不一會的功夫,緊閉的大門陸陸續續打開了,人們穿著衣服。
“同誌,我是b型血,哪裡要獻血?”
當出來一個人後,季長崢的心裡也前所未有的輕鬆起來。
“醫院,人民醫院。”他拿著大喇叭,“是b型血的跟我走,獻一次血10塊錢當場結賬。”
這話一喊,原先出來了三兩個人,後麵陸陸續續又來了五六個。
季長崢一下子帶了七八個人過去。
這讓在溫指導員和護士都跟著鬆口氣。
“來來來,在這邊抽血。”
一人抽四百毫升,一下子來了八個人,連著抽了好幾袋血漿,跟著急吼吼的送到了手術室。
“同誌——”等血抽完了,有個男同誌不好意思道,“錢在努力領?”
季長崢出來的急,他沒帶錢,他去看秦大夫和溫指導員,兩人摸了摸身上,湊了湊把錢獻血的人,一一給結賬了。
這讓在場的人微微鬆口氣,還以為遇到了騙子呢。
不過,真遇到了就遇到了。
“錢都給他們了,一會要交費,就沒有了。”
“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