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回答“我有”這兩個字的不是旁人,正是從家裡急匆匆趕過來的趙春蘭。
幾乎是把家裡所有的錢,這些年節約的老本都帶過來了。
“差多少。”
她氣喘籲籲的跑過來,遞過去一個小布袋,“裡麵有五百。”
另外個小布袋又七百。
這是他們全家的存款,一共一千二,聽著不多,但是在當時這個條件下,這一千二已經是不少人家,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了。
他們家能有這麼多錢,還是周參謀入伍時間長,職位高,再加上趙春蘭平日精打細算,節約的不行。
這才能攢下來這麼多錢。
平日當命根子一樣放著,誰都不能觸碰的錢,這會卻被趙春蘭給一口氣全部拿了過來。
並且,遞給了溫指導員。
溫指導員驟然怔了一下,“姐,現在還不用,若是一會護士讓在去繳費了,在說。”
他走的時候,也把家裡抽屜的錢全部拿了,隻是不算多,隻有一百七八那樣。
家裡剩下的錢,基本上都被趙玉蘭給放在合作社存起來了,溫指導員出門的時候,就揣上了存根。
但是來醫院這麼長時間,沒空去合作社是一方麵,而且這個點合作社也早都下班了。
趙春蘭聽到這,驟然鬆了一口氣,她抓著溫指導員的手,“救人,一定要救人。”
她眼裡含著一泡淚,“錢不夠,姐有。”
趙玉蘭對於她來說,就像是自己的女兒一樣。
她比玉蘭大十四歲,可以說玉蘭從小就在她的背上長大的啊。
溫指導員重重的點點頭,“救的。”
“一定救的,砸鍋賣鐵也救。”
這話一落。
手術室的門再次推開了,“家屬,家屬在嗎?”
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滿臉著急。
“產婦失血過多,現在已經輸血了,但是有個情況。”護士的語速又急又快,“孩子和大人隨時有出事的風險,我們手術大夫建議剖腹產,把孩子取出來。”
“但是——”
護士的臉色有些沉重,“這中間可能會發生意外,大和小隻能保一個的時候,你們要做出抉擇。”
這話一落。
宛若一聲晴天霹靂,砸的趙春蘭和溫指導員腿都有些軟,趙春蘭昂的一聲,她死死的抓著溫指導員的手,目眥儘裂,“保大。”
“一定保大!”
孩子什麼時候都能有,但是妹妹,妹妹隻有一個啊。
力氣之大,饒是溫指導員都有片刻恍惚,他像是猛然回神,“保大,護士,我們保大。”
“我們保大!”
一連著強調了三次。
這話一落,護士意外地看了一眼溫指導員,轉頭就要進手術室,但是卻被季長崢攔了下。
“護士,手術室內是
不是存在不可控製的風險?”
這話一問,護士愣了下,,“那當然了,大夫也是人,他們又不是神仙。”
“那如果換人來做手術呢?”
這話一落,護士當即要凶,但是對上季長崢那極為壓迫攝人的氣勢,她難得沉默了片刻,“我們醫院是漠河市最好的醫院。”
“除非,你能請來我們上級醫院的大夫。”
但這個很難,無疑是難於上青天。
正常來說,除非特殊情況,上級醫院的大夫基本上都在自己醫院做手術,根本不會下來他們這種小院。
“黑省的軍醫院馬上會來人。”
“你去和裡麵的手術大夫說一聲。”
這話一落,不等護士進去,其中一個手術大夫就跟著出來了,他帶著手套,上麵都是血,“你確定?黑省軍醫院的大夫會過來?”
“是婦產科的苗大夫嗎?”
季長崢點了點頭,“已經通知了——”
他想了想,“我去打電話問一下,看什麼時候能來。”
“但是來的是誰,我也不能確定。”
這話還未落,手術室就傳來一陣尖叫聲,“產婦又在大出血了。”
這話一落,手術大夫臉色一變,“怕是來不及了。”
等不到上級醫院來人了。
“我們要提前進行手術了,已經不能在拖了。”說完就進手術室去了。
手術室內,一共有兩名手術大夫,還有兩個護士。
“什麼情況?怎麼突然之間出血量這麼大?”
這話一落,手術室內瞬間安靜了下去。
“突然之間這樣的——”
小護士小聲嘟囔了一聲。
王主任翻開了趙玉蘭的眼睛看了下,“手術,不能在拖了,直接剖。”
這話一落,又是一安靜。
“主任,我我我、我沒做過這種手術。”
旁邊的一個大夫跟著低聲道。
他們醫院基本上都是順產的,哪怕是這個產婦送過來,情況不太好,他們在打針做完急救後,也是希望對方順產的。
“沒做也要做。”
王主任厲聲喝道,“難道眼睜睜地看著產婦一屍兩命嗎?”
“可是,除非您老師苗大夫來了,才有可能啊。”
這話一說,王主任也跟著苦澀起來,他也知道她老師來了能救命,但是他很難聯係上,都不在一起,怎麼聯係。
外麵。
家屬們聽到這話。
趙春蘭一屁股坐在地上,唇在發抖,“玉玉玉蘭啊啊啊啊。”
女人生孩子是鬼門關走一遭,以前大家都是在家裡生,怎麼這次玉蘭來到了醫院,還是這般啊?
溫指導員沒說話,他雙目無神地盯著手術室,瞳孔聚焦,目光成了一道直線,死死的盯著。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他突然回頭去看季長崢,麵目猙
獰道,“軍醫院,軍醫院的大夫來了嗎?”
“來了嗎?”
聲音已經是大吼了,仿佛那是帶著最後的希望。
“來了!”季長崢抬手摁在他肩膀上,“你冷靜一些!”
若是溫指導員這會不冷靜,裡麵的趙玉蘭還怎麼辦?
“哪呢?哪呢?”
溫指導員的聲音已經帶著幾分偏執,額頭的青筋也跟著暴起。
話落,有一個大夫身後跟著一個小護士,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是部隊的製服,和醫院的衣服不一樣。
“這——”
回答溫指導員的不是季長崢,也不是秦大夫,而是從軍醫院趕過來的婦產科大夫苗大夫。
她今年已經五十了,從她手裡接生的孩子沒有一萬也有七八千個了。
“慌什麼?”她法令紋深刻,麵帶冷然,“都是駐隊出來的,若是這點心裡素質都沒有,以後還怎麼上戰場殺敵?”
這——
明明是極凶的,但是卻讓人生氣不起來,應該說她一出現,溫指導員他們就跟著心裡安定了不少。
“苗大夫——”溫指導員上前,緊緊地抓著她的手,眼眶通紅,“請您務必一定要救救我愛人。”
“她今年才二十二啊。”
還那麼年輕。
苗大夫嗯了一聲,拍了下手,“在外麵等著。”說著,朝著身後的小護士看了一眼,對方秒懂。
立馬給她拿出了一套手術的衣服換上。
便直接推進了手術室的大門,手術室的大門一打開,裡麵的護士頓時要嗬斥,“誰啊?這個點手術室怎麼能隨便進來?”
她一嗬斥,旁邊的主治大夫也跟著看了過來,尤其是王主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他頓時一驚,“苗老師。”
他運氣好,當時醫院派他們出去學習,他在苗大夫手裡學過半個月,但是苗大夫帶的學生太多了。
每年各個地方的醫生,都會定期去他們單位學習,一年下來,沒有最少是有上百個的。
說實話,彆看王主任喊了一聲苗老師,但是實際上對方不一定認識他啊。
讓王主任意外的是苗大夫,竟然認識他。
還準確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王誌傑?”
這一喊,王主任頓時驚喜了,“是我,苗老師。”
苗大夫三兩步走到他麵前,檢查了下產婦趙玉蘭的情況,一邊頭都沒抬的問他,“跟我描述下產婦是個什麼情況。”
“從頭到尾,一字不落。”
王大夫看了一眼護士,那小護士頓時害怕的退了下去,他走到苗大夫旁邊給她打下手。
“產婦今年二十二,懷孕三十九周加三天,據說是在家意外摔倒,大出血後導致昏迷,來醫院進行了緊急搶救後蘇醒後,輸了兩千二百毫升的血。”
“孩子呢?”
苗大夫看了趙玉蘭開的宮口,她微微蹙眉。
還沒
開口,王主任就跟著回答道,“從來到現在就開了兩個宮口。”
按理說,按照家屬說的,加上路上接近一個小時的路程,最起碼有三個小時了。
但是——
宮口才開了兩個。
這是很麻煩的事情,而且產婦還再次大出血,這也是王主任為什麼說,要直接剖腹把孩子取出來了。
苗大夫看了片刻後,又聽了聽胎心,胎心很弱,而且也不在像是之前那般有力。
“馬上安排手術,不能在拖了,拖的越久,胎兒會有窒息的風險。”
說完,她就給手消毒,帶上手套。
眼見著她這邊要手術,王主任立馬朝著護士小胡使了一個眼色,“去外麵和產婦家屬告知一聲,讓他們簽手術知情書。”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手術了。
胡護士點了點頭,迅速拿著一個紅頭白底的信紙走了出去,交給了家屬。
“簽字。”
這——
溫指導員他們哪裡經曆過這種陣仗?
“護士,我愛人怎麼樣了?”
胡護士,“我們主任的老師在給她做手術,剖腹產,你們誰是產婦的丈夫,來簽字?”
“我是。”
溫指導員簽字的時候,手抖了下,“我愛人會好好的吧?”
胡護士收了簽字本,“你們等著就好了。”
至於會不會好好的,她也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不能胡亂應答,身為護士不亂說話,便是對自己,對家屬最大的保護。
胡護士進去後。
溫指導員臉色蒼白地看著手術室,那種未知結果才是最考驗人心的。
對於他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極致的煎熬。
季長崢摁著他,“坐下,喝水。”
“我知道苗大夫是誰,她是婦科聖手,也是萬嬰之母,有她在,老溫你就放心好了。”
溫指導員是真不知道這個。
秦大夫跟著道,“長崢說的都是真的,我想起來苗大夫是誰了,她以前是在北京的,後麵調職到了黑省的軍醫院當老師。”
兩人的話,讓溫指導員有了主心骨,當然同時有主心骨的還有趙春蘭。
她捏著周參謀的手,緊緊地盯著手術室,“苗大夫這麼厲害的話,她肯定能救下玉蘭的,對吧?”
仿佛在要一個求證,但是大家都沒說話。
周參謀低聲安慰她,“春蘭,很快就知道結果,很快很快的。”
約摸著又過了二十分鐘左右。
手術室的大門再次打開了,胡護士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出來,對方臉上還帶著胎脂,眼睛緊閉,紅潤的嘴唇一吐一吐的在冒泡。
“恭喜你們,母子平安,但是——”
聽到這話後,在場的眾人都跟著鬆了一口氣。
“護士,我愛人怎麼樣了?”
溫指導員接過孩子,隻看了一眼,便抬頭看向胡護士。
就見到胡護士欲言又止。
“我來說吧。”
苗大夫出來了,她把孩子拿出來後?,把手術縫合的工作,交給了王主任,這對於王主任來說並不難。
畢竟,他也是多年的一線手術大夫了。
苗大夫這話一說,大家都跟著看了過去。
苗大夫目光放在溫指導員身上,“你是產婦的愛人?”
溫指導員點了點頭,心裡咯噔了下,搖搖欲墜,“我愛人——”
不行了嗎?
不然,對方怎麼是這麼一個神色?
“胡說。”
苗大夫語氣很乾脆,“你愛人和孩子的命保住了,但是產婦因為大出血所以摘了子宮,以後在也沒有懷孕的機會了。”
這話一說。
整個走廊道死一樣的寂靜。
溫指導員足足愣了幾十秒鐘,才緩慢的點頭,“人——人沒事就好。”
不能生就不能生了。
見到他這個反應,並沒有厭惡和失望,苗大夫這才對他刮目相看了起來,“產婦的情況很危急,還沒有脫離危險,這幾天要住院觀察。”
“再此期間,若是沒有大出血,高燒不退,隨時還有危險的可能。”
這是真的。
溫指導員張了張嘴,“我愛人——現在脫離危險了嗎?”
苗大夫搖搖頭。
聽到這話,溫指導員臉色瞬間慘白了起來,而苗大夫已經再次進入手術室了。
他有些站不住了,抱著孩子僵硬在原地。
季長崢扶著他的時候,這才驚覺溫指導員渾身都在發抖。
“要是——”他看著季長崢,目光透著幾分絕望,“要是,我們不生孩子就好了。”
不生孩子的話,玉蘭是不是就不會命懸一線?
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麼一遭。
是不是就不會被摘除子宮。
季長崢沒說話,他從未像是今天這般震撼過,原來女人生孩子,真的會出人命。
那一袋子一袋子的血漿,那生死未卜的前路。
以及,被摘除掉的子宮,也無法真正脫離危險。
不止是溫指導員,就是季長崢手腳都是冰冷的,或許他不該在這個時候慶幸。
但是卻又不得不慶幸,他和美雲不打算生孩子。
這或許是最好的應對辦法,沒有之一。
起碼這樣的他,不用去承擔失去美雲的風險。
陪著溫指導員的這三個小時,季長崢看這往日情緒極為穩定的他,逐漸成為了一個半瘋子。
甚至,連帶著孩子被他抱在懷裡,都沒能把他的理智拉回來。
季長崢張了張嘴,想勸,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處開始勸,換位思考,如果他站在溫指導員的位置上,他不一定比對方做的好。
旁邊的趙春蘭在哭,哪怕是她識字不多,也清楚的知道,摘除子宮對於一個女人代表著什麼
。
在也無法生育。
她哭的厲害,旁邊的周參謀怎麼勸都沒用,眼見著要背過氣去。
季長崢突然道,“摘除子宮對於趙玉蘭來說,不是件壞事。”
這話一說,走廊道的幾個人都跟著看他。
“沒有了子宮,就在也不用被生育綁架,對於趙玉蘭來說,也不會在有第二次命懸一線不是嗎?”
走廊道霎時間安靜了下去。
按照這樣的說法,反而是幸運了?或許沒自己想的那麼差。隻是,趙春蘭擔心的是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