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雲把行李放在了座位的上麵,就聽到女兒這般說道。
“因為夢裡老是在火車上找不到媽媽。”夢裡她都是一個人,到處找媽媽。
沈美雲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之前綿綿一個人坐火車找不到她的後遺症。
她當即摟著綿綿的肩頭,語氣認真的強調,“不會找不到媽媽的。”
“你隻需要知道,不管任何時候,媽媽都會找到你的。”
綿綿想了想,輕聲問道,“天涯海角嗎?”
“對,天涯海角。”
有了這話,綿綿徹底放心了去,她靠在沈美雲的懷裡,“真好。”
“睡一會,等睡醒了,就到了地方。”
沈美雲摁著綿綿的小腦袋,讓她在自己的懷裡半躺著睡,綿綿輕輕地嗯了一聲,隻是睡姿卻是不怎麼舒服的。
因為是短途火車,隻有四個小時,所以沈美雲買的是硬座,從一開始便沒買臥鋪。
就是地方小一點,人會坐的不舒服。
好在四個小時一眨眼就過去了。
等到站後,沈美雲喊醒了綿綿,“起來了?”
綿綿揉了揉眼睛,四處看了下,“到了嗎?”
“到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到了,我們要下車了,你牽緊我的手。”綿綿低低地嗯了一聲,看著沈美雲把行李拿了下來,她則是抓著沈美雲的衣角。
下車後,外麵的太陽很大,不過,哈市的夏天算不上熱,太陽算不上毒辣。
剛好一下車外麵就有個騎著自行車,後車座上放著一個泡沫箱子,鋪著一層厚厚的被子。
一看就是賣冰棍的。
沈美雲問綿綿,“想吃嗎?”
綿綿,“想吃。”
沈美雲領著她過去,“老同誌,我們要一個冰棍。”
“要什麼口味的?”
沈美雲去看綿綿,綿綿脫口而出,“要綠豆味的。”
“兩分錢。”
沈美雲遞過去兩分錢,賣冰棍的老同誌,便把那冰棍遞給了綿綿,綿綿接了過來,問沈美雲,“媽媽,你不吃嗎?”
沈美雲搖搖頭,“不了。”她快來例假了,這會要是吃冰,到時候怕是肚子痛。
綿綿咬著了一口,“真甜,媽媽你嘗一下?”
小孩兒盛情難卻,沈美雲小小的咬了一口。
“好吃嗎?”
“好吃。”
綿綿聽到這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沈美雲摸了摸她的頭,帶著她站在路邊,喊了一個三輪車,“師傅,送我們去哈市炮校。”
哈市算是省城了,這種路上的人力三輪車還是蠻多的。
“三毛五。”
沈美雲嗯了一聲,遞過去兩毛,這可比坐公汽貴多了。坐公汽過去的話,他們一人隻要一毛錢就好了。
這個要貴上一毛五,但是勝在方便,而且不用去擠公汽裡麵鐵盒子,真是滿頭大汗,還味道也不好聞。
從哈市火車站到哈市炮校,坐了人力三輪車過去也要半個小時,抵達到了地方後。
沈美雲朝著對方道了謝謝,旋即領著綿綿去了哈市炮校的門口,朝著保衛科道,“同誌,我找七三級學員季長崢。”
這話一落,那保衛科的同誌好奇地看了一眼沈美雲,“你是季長崢同學的什麼人?”
知道對方要調查,沈美雲也沒瞞著,“我是他愛人。”
對方一聽,當即便道,“稍等一會,我去喊人。”
“你們先進來涼快下。”門口這裡有單獨建了一個小門房,不大,也就十多平方,專門為了平時進出登記用的。
沈美雲搖搖頭,“我們在門口等著就好了。”
見她們母女不進來,那保衛科的同誌便說,“那我快點。”
他也確實如同說的那樣,一路小跑到了季長崢他們上課的教室,趴著窗戶那看了下,發現裡麵的人還在上課。
那保衛科的小王頓時猶豫了下。
“怎麼了?”上課的老師停下來,看了過去。
小王看了下坐在座位上的季長崢,旋即才道,“季長崢的愛人來找他,現在還在門口等著。”
季長崢一聽這話,謔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不等上麵的老師說話,就已經跑了出去。
“秦老師,我請假。”
話未落,人一陣旋風跑沒影了。
這讓講台上的秦老師忍不住搖搖頭,一回頭發現講台下麵的學員們都忍不住望了過去。
當即拿著課本,一瞪眼,“看什麼看?你們媳婦也來看你們了啊?”
這話說的,大家頓時酸了。
來哈市一趟多遠啊,車費貴,而且住宿費也高,花銷更是不菲,他們的媳婦怎麼舍得來看他們?
這樣一對比,經常有媳婦來看望的季長崢,就更招人恨了好嗎?
旁人不知道,和季長崢住在一個宿舍的趙向遠,還能不知道了?季長崢媳婦這一來,還不知道要給他帶多少好吃的呢。
還沒下課呢,他就忍不住嗶嗶流口水起來。
連帶著心也跟著飛了出去。
外麵。
季長崢得到消息後,一路飛奔下樓梯,保衛科的小王跟在後麵,硬生生地看著對方,一口氣誇了三個樓梯。
就離譜啊。
真的是空中飛人。
小王,“……”
追到死都追不上。
季長崢壓根把帶話的小王給忘記了,他直接往學校門口跑去,本來十分鐘的路程,硬生生的三分鐘被他趕到了。
老遠就看到門口立著一大一小。
季長崢忍不住驚喜道,“美雲,綿綿?”
循著聲音,沈美雲牽著綿綿回頭看了過去,就看到了季長崢,綿綿也是一樣,她當即就鬆開了媽媽的手,朝著季長崢奔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爸爸,爸爸!”
在綿綿的記憶裡麵,季長崢就是她的爸爸,唯一的爸爸。
季長崢也滿足了,她對父親的所有幻想。
季長崢穩穩的把綿綿接了起來,“高了不少。”
以前綿綿才到齊腰的位置,如今都快到胸口了。
綿綿笑眯眯道,“爸爸,你都都一年多沒見到我了。”她過年的時候在姥姥家,季長崢回家後,她也是和對方錯開的。
季長崢揉了揉她頭,牽著綿綿一起到了沈美雲麵前,他低眸看著她,“怎麼突然來了?”
沈美雲衝著他笑了笑,“想來看看你。”
平淡的話,卻讓季長崢的心裡激起來了千層浪一樣,連帶著眸子深處都是濃的化不開的深情。
“我帶你住學校的招待所。”
沈美雲嗯了一聲,拍了拍手裡的行李,“全部都是給你帶的好吃的。”
季長崢順勢接了過來,“你能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
“那我下次過來,就不帶好吃的了?”
沈美雲似笑非笑地調侃了一句,季長崢瞬間不吭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學校的飯菜一點都不好吃。”
明明那麼聰明的季長崢,在這個時候卻像是小孩子一樣和沈美雲告狀。
這讓沈美雲心裡也跟著柔軟的一塌糊塗,“知道這邊不好吃,所以才帶的多。”
季長崢聽到這話,眼裡閃過星星點點的亮光,他什麼話都沒說,隻是用力的拉著她的手,“在前麵一點就是招待所了。”
到了學校的招待所後,季長崢拿出學員證給了前台的乾事,有學員證來開房間的話,會比外人來開便宜不少。
正常外人來開一天要一塊二,但是他們自己人來住,一天就隻要七毛,相當於是便宜了一半。
“要一間房。”
那招待所乾事探出頭看了下沈美雲和綿綿,看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帶著孩子過來,不用說一定是季長崢的愛人和孩子了。
對方收了一塊錢,找了四毛過去,“季同誌,收好,這個是鑰匙。”
季長崢嗯了一聲,領著沈美雲和綿綿上樓,哈市招待所建的很不錯,走廊道的牆麵上,都刷上了綠色的漆麵,頭頂上竟然還有風扇在轉。
沈美雲忍不住朝著季長崢道,“這裡條件不錯。”
走廊道竟然有風扇!
北京的招待所都不一定有。
季長崢笑了笑,“這個招待所是上麵撥款建的,專門為了學校。”哈市的炮校可以說是未來骨乾們的搖籃。
這裡自然不會特彆差。
到了二零一門口,季長崢對照著門牌號,看清楚後便拿出鑰匙開了門。
屋內落著一張大大的床,鋪著純白色才床單,窗戶對著外麵的枝繁葉茂的白楊樹,風景很不錯。
“先休息一會,一會我帶你們去吃飯。”
一路上過來,季長崢的腦子裡麵轉的飛快,“現在有三個選擇,第一可以去我們學校食堂看下,第二去老莫西餐廳,第三去國營飯店。”
沈美雲覺得都行,她看向綿綿,綿綿不假思索道,“我想去老莫餐廳。”
她是聽過的,這裡的飯菜特彆好吃!
沈美雲,“那就去老莫餐廳。”
說完,她看向行李,“不過,這裡麵鹵蹄髈和雞爪要吃了,從漠河過來悶了四個小時,若是在不吃,怕是要捂壞了。”
季長崢打開了看一眼,果然一個大蹄髈,鹵到色澤分明,油光噌亮,還有一個後豬腿,以及一袋子鹵雞爪。
說實話,看到這些肉的時候,季長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不用擔心壞,我能吃不少。”
這——
沈美雲有些狐疑,季長崢失笑,“我給你表演一個。”
於是,在沈美雲和綿綿震驚的目光下,季長崢五分鐘解決了一個三四斤重的蹄髈。
而且吃到隻剩下骨頭的那種。
沈美雲,“……”
綿綿,“……”
“爸爸,你好厲害。”那麼大的一個蹄髈,竟然被爸爸一口氣吃完了。
三四斤的肉,到了他肚子裡麵,讓他有了一種飽腹感,是和在食堂吃飯感覺不一樣的那種。
“我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肉了。”
食堂也有肉,但是都是一片的,吃不過癮,但是這蹄髈卻不一樣,大口吃肉的感覺,真是太爽了!
沈美雲,“還有要吃嗎?”
還有一個豬蹄,是那種整個的。
季長崢搖搖頭,“暫時不想吃了,我先拿回宿舍。”
沈美雲嗯了一聲,“那我和綿綿休息。”
這些東西,帶到飯店確實是不怎麼方便。
季長崢把東西一收,想了想,又留了十來個雞爪下來,擱在桌子上,“餓了吃。”
沈美雲倒是沒拒絕,隻是這會卻是吃不下的,天氣熱,這種油膩的東西,下不去口。
當然,要是讓外人知道了,定然要說一句矯情,這年頭連肉都嫌棄膩,這得是啥家庭啊。
“先放著吧,我看下晚點綿綿吃不吃。”
季長崢嗯了一聲,拾掇了的東西便回了宿舍。等他走了,沈美雲和綿綿在屋裡麵借著水龍頭上的溫水,洗了一個澡,換了一副。
先休息了片刻,畢竟一上午的趕車,還是有些累的。
另外一邊,季長崢拿著豬蹄和雞爪,以及一袋子花生米回去後,直接放回了宿舍。
他一到,趙向遠便在等著了,不,應該說隔壁宿舍,但凡是上次嘗過甜頭的舍友,都在他們宿舍。
季長崢一開門,就見到裡麵五六個黑壓壓的人頭。
季長崢,“……”
不等他開口,他的這些舍友同學們,便極為熱情的迎了上來,“長崢,你回來了?”
“你這東西重不重?要不要我們幫你拿?”
這語氣真是賤嗖嗖的。
季長崢看了他們一眼,並沒把東西交出去,交出去後就沒有了。
他抱著胸,看著他們,“前段時間學校發的布票,肉票,糕點票,工業票,特供票,你們都還在吧?”
聞炫音而知雅意。
大家頓時懂了,“我的在。”
“我的也在。”
“我去給你拿。”
不一會的功夫,季長崢刷刷刷的收到了一遝子各種各樣的票,對於外人來說,好難攢到的,到他這裡卻有二三十張。
基本上都是學校給學員的福利了。
季長崢不白拿票,他把那個豬蹄給貢獻出來,還讓趙向遠拿了一個鋁製飯盒出來,倒了大半的雞爪進去。
當然,油炸的花生米也沒忘記,也倒了一盒子。
“好了,這些是你們的,剩下的是我的。”
這話一說,大家瘋了一眼搶了上去,鹵肉啊,鹵雞爪啊。
真是好久沒吃過。
眼見著大家去搶東西,季長崢把自己的那份鎖在了櫃子裡麵,又拿上了平日攢的錢和票。
這才出門去。
他一走。
屋內就跟著安靜了下來,“還是季長崢命好,不止媳婦來看他,我剛聽老王說,他女兒也來了。”
“我都來了快兩年了,我愛人都沒來過一次。”
“那你怎麼不說,季長崢的條件好呢?你沒看到他帶的手表都是上海牌的,還有那皮鞋是三接頭的。”
“他愛人,你們或許認識。”趙向遠這話一說,大家頓時看了過來。
“我們認識???”
“對,上次來給我們後勤處送貨的沈廠長,當時你們這裡麵還有不少人賊心不死,想追求人家來著。”
這話一說,屋內頓時一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