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飄飄的語氣,卻帶著讓人無法反駁的力度。
趙野有一種極為無力的感覺,自從和這個男人見麵後,他便被對方一直帶著走,一直壓著打。
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對方。
說不是吧,那就正中了對方的下懷,他就更沒資格去過問對方和姚知青是設麼關係。
可是說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假貨,他哪裡是什麼公安,他就是前進大隊一個普通的社員而已。
趙野的沉默,是金六子預料中的事情,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一眼。
旋即朝著姚誌英道,“誌軍在衛生室,手上被紮了好多針孔,還流了不少的血,你要不要去看下?”
這話一說,姚誌英的臉色果然立馬就變了。
“我現在就去。”
對於姚誌英來說,最在意的就是弟弟姚誌軍了。
金六子點了點頭,提醒她,“要不要去和老支書請假?”
“要。”
要不是他提醒,姚誌英差點把這事給忘記了,她朝著金六子感激地看了一眼,接著就去找了老支書說明了情況。
老支書嗯了一聲,“你快去快回,不然的話隻算你半天的工分。”
這是擺放在明麵上的事情。
姚誌英,“我曉得。”
告彆了老支書後,她就往衛生室去,金六子隨著她一起的,都走遠了。
趙野還在盯著他們的背影。
“曹知青,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他企圖從曹誌芳這裡打聽。
曹誌芳把趙野這個人看的明明白白,一肚子算計,自私自利,這種男人誰沾上了,誰倒黴。
她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
“你想知道?去問姚知青啊?實在是不行去問問姚知青,旁邊那個男同誌啊?”
這話說的,趙野的臉色當場就綠了,他要是能從對方那打聽到消息,又何至於在曹誌芳身上浪費時間?
他深吸一口氣,“曹知青,我知道你對我有偏見——”
話還沒說完,就被曹誌芳打斷了,“滾。”
趙野,“……”
曹誌芳根本不去看趙野是個什麼反應,轉頭就走,一邊走一邊嘟囔,“是不是老娘現在改性了,覺得我好欺負了?什麼都來問我?”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嗎?”
趙野,“……”
氣急敗壞,這些知青們真是一個比一個可惡,一個比一個高傲啊。
前麵已經離開的姚誌英,壓根不知道,她走了以後,曹誌芳還幫她把趙野給收拾了一頓。
前麵。
姚誌英走的飛快,幾乎是小跑的那種,讓金六子這麼一個大男人都有些難以追上。
金六子歎了口氣,拽了下姚誌英,低聲道,“不著急過去。”
姚誌英聽到這話,下意識停下腳步去看他,“我弟弟?”
“沒事。”見姚誌英豎起來了柳眉,金六子這才繼續說道,“他在自己手上練習紮針,不過沈大夫已經給他包紮好了,沒啥大問題。”
姚誌英先是鬆口氣,接著有些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弟弟的消息?”
金六子坦然道,“因為我來到這裡後,先去找的你弟弟。”
這讓姚誌英更奇怪了,她一臉納悶,“六哥,你不是在公社做生意忙的厲害嗎?怎麼來我們前進大隊了,還來找我弟弟了?”
姚誌英認識的金六子,那是相當的忙碌,一年百六十五天,他恨不得有百六十天,都是在做生意的。
怎麼會有這種閒心啊?
金六子低頭看著她,“因為你。”
“啊?”
姚誌英是真疑惑了,她戰戰兢兢道,“是我工作沒做好嗎?”
她是著實沒往那方麵去想,實在是在姚誌英的眼裡,她和金六子算是兩路人了。
從某一種程度來說,金六子是她的上級,也是她的老板。
“誌英。”
“你不是把我看光了嗎?你不打算對我負責了嗎?”
眼看著姚誌英還沒開竅,金六子打算劍走偏鋒,直接把上次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這話一落,姚誌英的臉色瞬間爆紅,“六哥,我上次不是故意的。”
看著她害羞的樣子,金六子饒有興致,“你看了嗎?”
“看了。”
姚誌英呐呐道。
“那不就是了,你難道不打算對我負責嗎?”金六子故意道,“誌英啊,我金六子守了二十八年的身子,被你看完了啊?”
姚誌英,“……”
她就是在遲鈍,也意識到不對了。
“六哥,你是不是——”她期期艾艾道,“喜歡我?”
金六子沒想到姚誌英竟然長進了,直接問出來了,他索性點頭,“是。”
這般單刀直入的樣子,把姚誌英給弄不會了。
過了好半晌。
她才低聲道,“六哥,你彆跟我開玩笑了,我——”她擰巴了許久,這才說道,“我有一個弟弟要養活,你知道吧?”
金六子點頭。
“我父母還是成分不好的大資本家,你知道嗎?”
“知道。”
“我身後是一攤子爛泥,你知道嗎?”
“知道。”
“那你還!?”姚誌英不解,“六哥,實話說,我不想害你。”
她和誌軍的身份,屬於沾的近都會倒黴的那種。她之前有想過同意趙野,那是實在是走投無路了,熬不下去了,連活都活不下去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但是如今她不一樣了,有了做生意的門路,她能養得活弟弟了,實在是沒必要拖累對方下水。
金六子聽到這話,他忍不住笑了下,“誌英,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嗎?”
姚誌英愣了下,她點頭,“知道。”
“你說我怕你連累嗎?”金六子低聲道,“我自己都是個拖累,我還怕你拖累?”
老實算起來,他的身份也沒好到哪裡去。
姚誌英,“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她卻不肯說了。
金六子看著她,“誌英,我就問你,你討厭我不?”
討厭?
那肯定是不討厭的。
姚誌英對於金六子,甚至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崇拜,她搖搖頭,“六哥,你幫了我大忙,我怎麼會討厭你。”
好多時候,她的貨物並不好賣的,或者是遇到有風險的時候,都是金六子事先和她打了招呼,或者是幫她扛了下來。
這才有如今的姚誌英。
“那不就是了。”
金六子突然嚴肅了幾分,“誌英,既然你不討厭我,我還有點喜歡你,我們試下唄?”
這個話題跳躍的太快了,姚誌英有些跟不上,她心臟砰砰砰跳了起來,“六哥,我——”
金六子還在細數自己的優點,“你看我,雖然年紀大點,工作風險高點,但是我會掙錢啊,你放心,我掙的錢,養你,養姚誌軍都是綽綽有餘。”
“哪怕是有一天我進去了,我也會提前把事情安排好的。”
他看著她,眼神裡麵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認真,“誌英,我金六子在刀尖舔血,做了這麼多年生意,雖然不說大富大貴,但是保你和誌軍一輩子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
狡兔窟。
那是不能動的資產。
隻是,從來沒有人知道,不,應該說隻有金六子自己知道。
姚誌英咬著唇,“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金六子笑了笑,“怕你嫌棄我不穩定啊,還風險高啊。”
他這個職業不止是見不得光,還危險大。
姚誌英想了想,仰著頭看他,金六子很高的,他是地道的漠河市人,祖上可能還有點老毛子的混血,所以他的眉眼極為高挺深邃,隻是,他平日裡麵做生意太過精明,氣場又強大。
以至於很多人其實都忽略了,金六子的長相。
姚誌英也是,對上這麼一張英俊的臉,她的心也跟著漏了一拍,“六哥,我——”
“我要問問我弟弟的意見。”臨門一腳,她突然把借口找到了弟弟身上。
金六子,“我替你問了,誌軍不反對。”
“啊?”
這下輪到姚誌英傻眼了,她沒想到金六子連這事情都給準備好了。
“啊什麼啊?”金六子抬手輕彈了下姚誌英的腦門,這動作可以說是很親昵了。
姚誌英捂著腦門,“六哥?!”
“你打我做什麼?”
“想清楚了和我說,不著急。”
金六子這人做事,喜歡把前麵九十九步都給走完了,最後一步留給對方來走。
眼看著他要轉身離開了,姚誌英喊住了他,“我現在就給你答案。”
金六子回頭看她,“我隻聽好的啊,不好的我選擇靈魂出竅。”
姚誌英,“……”
她哭笑不得,旋即很鄭重道,“六哥,那我們就搭夥過日子吧。”
金六子盯了她片刻,“不後悔?”
“當然。”
“那把你戶口本拿上,我們去領結婚證?”
姚誌英,“這會不會太快了?”
“快刀斬亂麻,免得你不想搭夥了,去不去?”
這一下子有一種把姚誌英逼上梁山的感覺,“你讓我想想。”
“想什麼想?結了婚,我就把家裡的存折交給你保管。”
這威逼利誘的。
把姚誌英給弄心動了,以前是姚家千金小姐的時候,也沒覺得錢多重要,可是下鄉這四年多。
她算是吃夠了錢的虧。
姚誌英比誰都明白,在這個世道上想要生存下去,沒錢是不行的。
她深吸一口氣,“結婚就結婚,你等著,我去拿戶口本。”
“對了,要不要找老支書開結婚證明?”
這個,金六子還真不知道,彆看他是個老江湖了,但是架不住是個雛啊,還從來沒結過婚。
“去問問老支書吧?”
眼見著姚誌英就要去了,金六子拉著她,“等會,空手上門不好,我去供銷社買點東西帶上。”
哪有第一次上門空手的。
眼見著他這般周全,姚誌英吐了吐舌頭,難得像是個單純的小姑娘一樣,“我給弄忘記了。”
“去我知青點拿?我那還有一袋白糖。”原本是打算給誌軍補身體的。
金六子看她,又抬手輕輕的彈了下她腦門,“那你就有點看不起我了。”
“等一會。”
“我去準備。”
還沒結婚呢,就用媳婦的老婆本去送人,那算哪門子道理?
金六子速度很快,去供銷社買了一袋白糖,一瓶黃桃罐頭,算是頂好的禮了。
姚誌英看到後,她想說多了。
一袋白糖一塊多,在鄉下來送人都是極為貴重的,更彆說還有一瓶黃桃罐頭,這玩意可真金貴了。
“不多。”
金六子聲音很穩,“你和誌軍在前進大隊一天,就要受到老支書照拂一天,有他護著你們,關鍵時刻提點下你,比什麼都強。”
姚誌英聽了若有所思,“難怪美雲姐每次回來,都會單獨來看老支書,而且她從來沒有空手過。”
金六子意外了下,“難怪。”
“什麼難怪?”
姚誌英追問。
“難怪美雲妹子的生意能做這麼大?”
從某一種程度來說,他和沈美雲是一類人,都是天生的生意人,人情往來這些禮節幾乎是刻到了骨子裡麵。
姚誌英憨憨道,“是吧,我也覺得美雲姐好厲害,如果沒有她,我也不會認識你了。”
這話說的,金六子笑了,“她還是我們的紅娘,以後見到她好好感謝一下。”
姚誌英點點頭,“要是有機會的話,我還想請她給我們當證婚人呢。”
她可真敢想。
金六子揉了揉她頭發,“到時候問問她有沒有空。”說話間已經到了老支書家門口了。
金六子看了下姚誌英,發現她衣服都體麵,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這才和姚誌英一起進去。
這會已經大隊已經放工了。
老支書站在院子裡麵,打了一盆井水,在洗手,看到他們兩個人過來,頓時驚訝了,“姚知青?”
他不認識金六子,所以目光放在了金六子身上。
姚誌英臉色有些紅,她拉過金六子朝著老支書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對象。”
她期期艾艾道,“老支書,我和六哥打算結婚了,想來生產隊找您開一張結婚證明。”
這——
老支書把手裡的毛巾放到了搪瓷盆裡麵,他打量了金六子片刻,旋即朝著兩人道,“你們跟我進屋吧。”
結婚不是小事。
自然不能胡來了去。
姚誌英嗯了一聲,拉著金六子進了屋內,他們一進去,院內的人頓時驚訝了起來。
“娘,那個是姚知青的對象?”
是陳家大媳婦問的。
胡奶奶哪裡知道,她搖搖頭,“不知道,等你爹出來了,就曉得了。”
是老支書家裡人就是這點好處,不管什麼消息,他們都是第一個曉得的。
“不過,我瞧著那個後生的精氣神,比趙野那孩子好多了。”
趙野身上總有一種陰鬱之氣,連帶著眉宇間也藏著一股不甘心,說實話,對於胡奶奶他們這種過來人說,趙野絕對不是合適的女婿人選。
倒是,剛姚知青帶進去的那個男同誌還不錯,走路腳跟著地,步步生威,一看就不像是個普通人。
屋內。
隻剩下他們個人後。
金六子主動把拿來的白糖和罐頭放在了桌子上,“一直聽誌英說,老支書您很照顧她,今兒的特來看看您。”
老支書看向那東西,他微微擰眉,推拒了回去,朝著姚誌英道,“這位是?”
姚誌英,“我對象。”
這話回答的。現場頓時尷尬了下去。
金六子拉了下她,主動朝著老支書自我介紹道,“漠河市人,後來在勝利公社定居,家住水井街。”
但凡是勝利公社的人,都知道水井街。果然,老支書的神色舒緩了幾分,是他們本地人,這就能打聽了,不至於是個騙子。
“具體是做什麼的?”
一樣的問題,趙野問的時候,金六子便不著痕跡的懟回去,但是到了老支書問的時候,他卻很恭敬。
“是走四方的貨郎。”
倒是也不算是假話,他做的是生意,也確實擔得起貨郎這二字。
老支書聞言,微微擰了下眉,繼續問,“家裡是做什麼的?”
“父母早亡,如今孤身一人。”
這下,老支書更歎氣了。
“你出去下?”
他朝著金六子道,顯然是要和姚誌英說單獨的事情。
金六子嗯了一聲,出去後,屋內隻剩下姚誌英一個人了。
“怎麼認識的?確定要嫁他嗎?”老支書擔憂。
“美雲姐介紹的。”
這話一落,老支書當即改了口,“他是個很不錯的後生!”
姚誌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