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尚書年紀大了,送走柳侍郎後本已歇下, 被人告知聖上登門, 連忙穿衣相迎。
今日已經來了兩位客人, 都是為長公主而來,禮部的兩位侍郎默契地想外放, 他們的想法都挺相似, 一個自己馬上要前往江南之地了, 悉心安排一批青年才俊去“近水樓台先得月”;一個卻不同,人家是想自己去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如今有人通傳說姬晟親臨, 李老尚書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姬晟恐怕也是為長公主而來。
他們這位長公主真是永遠都那麼讓人頭疼。
哪怕李老尚書心裡犯著嘀咕, 還是恭恭敬敬地將姬晟迎進書房。
若是平時,姬晟看到白發蒼蒼的李老尚書總是禮遇幾分。
這次不一樣,姬晟一語不發地進了書房, 也不坐下,隻立在書案前看著李老尚書。
他對李老尚書一向尊重,從不讓李老尚書行大禮,許多事也願意聽李老尚書的意見。
但他不能容忍李老尚書欺瞞他。
李老尚書和柳侍郎一起欺瞞他。
姬晟冷眼看著眼前的老臣。
初登基時,姬晟還是那個稚氣未脫的太子,經曆七年的淬煉,他早已脫胎換骨。
為了奪回權柄, 他委屈求全過、含屈忍辱過, 也悉心謀算過。但真正手握大權之後, 他對先皇留下的許多老臣卻都十分寬容, 哪怕有些人曾聽容雙之命辦事也不曾深究,蓋因不想朝野動蕩。
可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寬待換來的是至今依然不將他放在眼裡的欺瞞。
李老尚書眉頭一跳,恭敬喊道:“陛下。”
姬晟淡淡道:“朕聽說柳侍郎夜裡來了趟尚書府。”他的目光落在李老尚書身上,神色有些莫測,“不知他為何事而來?”
李老尚書取出柳侍郎送來的名冊,遞到了姬晟麵前,坦然相告:“這是柳侍郎挑選出來的駙馬人選,眼下長公主無意擇駙馬,我們商量著把這些人安排到長公主封邑去。”
“柳侍郎對長公主的駙馬人選可真夠上心。”姬晟接過名冊,並不打開看,隻直直地看著看似全無隱瞞的李老尚書,“您也是,對皇姐的婚事十分關心。”
姬晟這話的語氣泛著冷意。
李老尚書心中一驚,顫巍巍地要往姬晟麵前跪下,卻被姬晟攔住了。
姬晟說道:“您是三朝元老,與容家交情不淺,愛護長公主也是應當的。”他緩緩說道,“當初父皇病重時,曾和朕提起您,說我還在繈褓時您曾抱過我,若不是碰上您回鄉守孝,您是太傅的第一人選——這些年來,朕一直頗為敬重您。”
李老尚書聽姬晟說出這樣一番話,眼眶有些濕潤。
眼前這位年輕的君王這些年過得也並不快活,他不僅失了父母,舉目無親,還長年重病纏身,也就是近幾年才慢慢好轉。
這樣一位年幼的君主若無人相護,朝野早已動蕩難安,如何能有如今的安寧。
當時那兩個小孩,本應是世上最親近的人。
隻是那個護著他的人,當年也不過是剛及笄不久的天真少女。
“臣有愧。”李老尚書歎息道。
姬晟並不聽李老尚書有何愧歉,隻一字一字地說:“朕要父皇的遺詔。”
父皇的遺詔,本就該他拿著。
他和父皇才是血脈相傳的父子,父皇卻什麼都不對他說。
也許父皇很後悔隻生了他一個兒子,若是父皇的兒子不止一個,皇位便不需要傳給他這個病秧子。
李老尚書說道:“先皇有命——”
姬晟打斷道:“父皇難道還嚴令您絕不能把遺詔交給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