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炸胡(1 / 2)

龐加萊回歸 Paz 6055 字 3個月前

一把年紀,竟還這樣英俊倜儻,這事兒叫陳竟來看,本就十分之不同尋常。這世上倒也並非沒有那些個天賦異稟、基因特佳的,可哪兒有這麼趕巧的事兒,正好叫他知道這世上有這樣一種看似人卻非人的“人”之後,再認識這樣一個不顯老的老前輩?

如果克拉肯就是三十年前他爸在“伊萬·帕帕寧號”上的相好,那克拉肯不遠萬裡,來中國找上他這老陳家獨苗便說得通了,可由是卻有另一樁事說不通了——

依陳竟在“伊萬·帕帕寧號”上所見,他爸那陰差相好恨不能一把剃頭刀把他爸給活片了,不知他爸是乾了怎樣的缺德事兒,竟叫人家這樣恨他。照陳竟來看,一對有情人,是難以一同走到頭,可一對血債仇人,那是幾輩子都談和不了的,如果他爸相好這樣恨他爸,那他這“故人之子”,也討不了好啊!

哪怕早前他一見克拉肯就鵪鶉似的直打哆嗦,可克拉肯哪裡虧待他了,他說得上來嗎?

陳竟是左思右想,最終心道:難不成是克拉肯想了三十年,終於也是想開了,祖輩之禍,不及子孫,他爸犯下的錯事,不必再找他這倒黴兒子來還債?

可是……如果克拉肯已經看開,要放他老陳家一馬,那他陳竟如今怎麼會在“進化號”上?他既然已在“進化號”上,這擺明了不是還放不下嗎?!

陳竟登時分析出不妙之處,可更加的壞處,是諸般種種,都無處驗證。如果克拉肯便是三十年前他爸的相好,他能怎樣?如果克拉肯不是,而是另一條心懷叵測的人魚,他又能怎樣?

陳竟慣來不信命,可目下實在是叫他爺這始作俑者逼得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如今看來,他三代陳姓人,竟好似糾纏進了一遍遍重演的命運,他爺要出海與人魚糾纏不清,他爸也要與人魚糾纏不清——難道他也要與人魚糾纏不清?

費德勒是他爺犯下的一樁錯事,那情人是他爸犯下的一樁錯事,於是接下來一個便是他,在第三代人繼續犯下這樣一樁錯事?縱是今朝有情人,也難明日共白頭,他爺何曾與費德勒長久?他爸又何曾與那情人長久?

張報華、宋立紅把陳竟當作親子養大,因而陳竟也從不須多想他無父無母的這一樁事,可到如今,陳竟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他想不通這“命運”,可卻既沒有父親、母親,也沒有爺爺、奶奶可以共議。

茫然之際,陳竟竟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道:“要不……等下回再去‘捉龍號’,我去找費德勒問一問,費德勒會不會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陳竟立即便覺得這是異想天開,且也太過好笑——他還生怕費德勒認出他不是陳國業,這樣一問,不是等同於與費德勒坦白他不是陳國業?問費德勒,還不如直接留封信問問他爺陳國業,反正他爺也拿他沒辦法,沒準兒還真會去給他打聽打聽。

可接著陳竟便忽然覺得難得一見的失落,他爺幫他打聽出來了能怎麼樣?沒打聽出來又能怎麼樣?如果現今他還在漢東,興許還能助他不要上“進化號”這賊船,如今遠在太平洋,這區彆不過是不明不白地觸黴頭,和明明白白地觸黴頭罷了。

隻是奇怪的是……這樣舉目無親的時候,他頭一個想到的,竟然是費德勒。

夜幕將近,“進化號”已接近北極圈,預計在明日跨過白令海峽,這樣的高緯海洋氣候已與“伊萬·帕帕寧號”肖似,日頭一下去,便是緊裹住防風夾克,也仍禁不住的寒冷。陳竟火氣旺,得了閒出來吹風,看著日頭西落,一時出神,從兜裡摸出支煙。

可陳竟是沒有打火機的,正回過神,一聲暗罵,要把這煙揣回兜去,卻斜裡遞過一個防風打火機,利落地給陳竟幫煙點上了。陳竟再抬頭一看——正是克拉肯。

克拉肯也熟稔地自己點了煙,沒有多看陳竟,隻兀自眺望茫茫海際。落日在海波之間映出彤彤的霞光,這種夜色臨近的景象叫陳竟不自主地寒噤。可再看向克拉肯,陳竟遽然通電似的,憶起在“伊萬·帕帕寧號”他爸情人那不知緣何而含痛的恨意。

可克拉肯這張臉色分明好好地,找不出毛病,如果叫陳竟設身處地地一想,他要恨死了誰,除非這三十年間他一朝頓悟、遁入空門,不然是此恨綿綿無絕期,決計是沒完沒了了的。

這樣一想,陳竟不由得道:“克拉肯,你……你以前和我爸的關係怎麼樣?”

陳竟雙眼緊緊盯著克拉肯,可克拉肯卻不肯泄給他一絲蛛絲馬跡。看這樣子,克拉肯不過是忙碌了一天,趁天晚出來歇一歇。他隻道:“很不錯。陳竟,你想你爸爸了?”

陳竟道:“算不上,我自打出生就沒見過我爸爸,頂多算是好奇。”陳竟點了點空煙,仍是雙目緊盯,不過擺出一副悵然若失的笑臉,“比起我爸,我……我其實更想我媽,中國有句老話:沒媽的孩子像根兒草……是說這孩子吧,一定不能沒媽——我爸這老王八蛋,他走了也就得了,連我媽都沒給我留啊!”

鋪下這一副燕國地圖,陳竟方才圖窮匕見,與克拉肯親近一些,笑道:“克拉肯,古斯塔夫教授……其實按中國輩分,我應該叫您一聲古斯塔夫叔叔,你從前和我爸關係好,那你見過我媽嗎?她什麼樣子?人好不好?”

陳竟一把碾滅沒抽一口的煙,頭也矮下去,神色恭謹,擺足了洗耳恭聽的後生派頭。此正為聲東擊西,問的是他媽,實要看的,卻是這一份見不得光的私情——陳竟老老實實念了十幾年書,本是沒有這些多花花腸子,不過如今也算得了幾分他爺的“陳家教化”。

可得他這番話,克拉肯卻靜靜地看了陳竟半晌。要抽儘這一支煙,克拉肯才道:“抱歉,我沒有見過你媽媽。”

陳竟聞言“訝異”道:“怎麼會?我爸結婚的時候沒有邀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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