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醮是道教的一種儀式。
普通人大多在家中向神靈祈福,偶爾去方外上幾炷香,衝著神像跪拜一番。
但正兒八經的祈福卻不簡單。
佛家有法事,道家有齋醮。
齋醮就是道家的法事,很是隆重。
什麼禹步,什麼掐訣念咒,什麼上表……
對了,還得有音樂伴奏。
齋醮規模因人而異,嘉靖帝的父親老興王崇道,嘉靖帝也跟著如此。加之他從小身子孱弱,故而祈福就成了家常便飯。
登基為帝後,特彆是遁入西苑之後,嘉靖帝把大量時間花在了修道上。
祈福自然少不了上表。
青詞就是凡人向神靈奏報的文書。
嘉靖帝文學修養頗高,寫的青詞很是清雅。而作為他的宰輔,寫青詞是必備的能力。比如說夏言,嚴嵩,後來的徐階等人,無不是寫青詞的好手。
道人們踩著禹步,嘴裡喃喃有詞。
煙霧繚繞中,一個內侍走到黃錦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黃錦猶豫了一下,走到嘉靖帝身側。
“陛下!”
“嗯!”
嘉靖帝睜開眼睛,蹙眉不滿的道:“不是說無大事不可打擾朕嗎?”
黃錦說道:“裕王那邊的先生大發雷霆,說……”
嘉靖帝深吸一口氣,“說吧!”
“是。”黃錦說道:“侍讀學士方越說裕王離經叛道。”
“這個罪名可不小,這個蠢貨,是想毀了老三嗎?”
嘉靖帝看看那些道人,起身道:“暫且歇息。”
道人們愕然,為首的行禮,“陛下,齋醮正在要緊時候,不可輕離。否則神靈怪罪……”
嘉靖帝把拂塵放在案幾上,“為朕告個假,先擱著。”
道人們麵麵相覷,心想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以至於嘉靖帝竟然舍棄了齋醮儀式,不怕得罪神靈。
“兒孫都是債,這話當年朕在市井聽聞還覺著好笑。如今看來果然是債。”
嘉靖帝歎息。
到了裕王居所外,有內侍轉身就想往裡麵跑,黃錦指指他,冷笑,“跑!跑一個給咱看看。”
內侍跪下,嘉靖帝走到了書房外,擺擺手示意彆鬨騰。黃錦指指那內侍,暗示今日他運氣不錯。
書房裡,侍讀學士方越揚著手中的裕王功課,“我讓殿下就商業寫一篇文章,我是如何教授的?殿下又是如何寫的?”
裕王說:“先生說商人粗鄙,重利忘義,當隔離在外。不管最好。”
“那麼殿下寫的是什麼?”方越看了一眼功課,“我看了看,通篇都是四個字:不可不管!”
“正是。”
裕王聲音堅定,外麵嘉靖帝微微頷首,心想這個兒子雖說木訥了些,但這份執拗卻肖朕。
“糊塗!”方越拍打著案幾,痛心疾首的道:“自從長威伯來了京城後,殿下越發離經叛道了。商人一身銅臭味,殿下卻說要重視,與農耕一般看重……這是哪家的道理?”
嘖!
和農業一般重視,老三這是喝多了……嘉靖帝雖說對商稅有執念,但卻對商人不以為然,更不覺得商業和農業一般重要。
商業更像是統治者的夜壺,得用時用,不用一腳踹了。
裕王說道:“商業通有無,上古時代百姓淳樸,隻需遮體之布,果腹之糧,一些油鹽,便心滿意足,如此商人可有可無。時移世易,如今百姓衣食住行無不與商業相關。春江水暖鴨先知,若是商業出了問題,百姓先知。”
這話倒也沒說錯,可和題目並無關係吧?
黃錦都聽出來了,裕王有些答非所問。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嘉靖帝微微蹙眉,顯然對裕王的回答不滿意。
“這麼一個與天下息息相關的商業,先生竟說無需管,我不敢苟同!”
“什麼天下?”方越怒了,“題目中哪來的天下?”
哎!
嘉靖帝暗自歎息,覺得兒子回答的越發亂了。
真是木訥啊!
裕王說道:“商業與百姓息息相關,這不是與天下息息相關嗎?”
“你……你說什麼?”方越指著裕王,再度喝問:“你說什麼?”
“我說,百姓便是天下!”
嘉靖帝身體一震,仿佛看到了裕王挺著脖子的模樣。
百姓就是天下?
“什麼百姓就是天下!”方越壓低聲音,“殿下莫非以為唐太宗那話是由衷之言?民為水,君為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可殿下卻忘記了,決定天下走向的,乃是士大夫!而不是所謂的黎庶!”
這話沒說錯。
黃錦見嘉靖帝微微點頭,不禁暗歎,心想那位長威伯竟然把裕王教導成了這個迂腐不堪的模樣。
陛下大概會做出新的決斷。
可對咱不是壞事不是。
黃錦覺得失去的一些東西,好像又回來了。
比如說帝王的信重。
“先生說決定天下走向的乃是士大夫,那麼我想問問,前漢亡於何人?”
咦!
裕王竟然開始反擊了……黃錦訝然。
“賤閹!”
臥槽尼瑪,這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呢!黃錦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那麼,袁紹等人世受前漢帝王恩典,卻忘恩負義,這個先不說。”
袁紹等人便是士大夫群體的代言人,這個群體在前漢時的表演一言難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