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甲子,宮中無歲月。
一個乾瘦的內侍緩緩走在西苑中,看著形容枯槁,恍若風中之燭。
身後傳來腳步聲,內侍止步,“可有消息?”
來人便是上次和富城遭遇的汪澤,他恭謹的低頭,“指揮使,他們追索到了當年的一個宮女,那宮女熬不住刑,說當初先帝在清江時,有人曾請見,至於說了什麼不知道,不過,之後陛下就令開船……隨後就傳來先帝落水的消息。”
內侍抬眸,幽幽的雙眸中,恍若有刀光閃過,“找到那人!掘地三尺!也給咱找到他!”
“是。”汪澤恭謹行禮。
一個內侍急匆匆走來,“燕指揮使,陛下召見。”
內侍點頭,冷漠的目光在對方身上掃過,那內侍不禁覺得遍體生寒,仿佛是被刀光洗過了一遍。
嘉靖帝站在殿外,負手而立。
內侍疾步走上台階,行禮,“奴婢燕三,見過陛下。”
嘉靖帝負手看著他,“當年燕騎追隨成祖皇帝縱橫一時,靖難之役,擋住了南京多次刺殺。大軍兵臨南京,燕騎潛入城中,說動將領打開城門,一戰成名。”
內侍燕三低頭,雙拳緊握,“可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後有壬寅宮變,燕騎無能,奴婢……罪該萬死!”
“就在今日,長威伯當街遇刺。”嘉靖帝冷冷的道:“刺客來自於北方俺答部,可若無人配合,安能順利潛入京師?”
“有人在試探朕,不,他們在挑釁朕!”嘉靖帝的聲音恍若來自於九霄,“找到他們。”
燕三抬眸,“奴婢領命!”
他回身大步而去。
陸炳和他擦肩而過,但卻目不斜視。
他知曉宮中有一股力量,這股力量隻服從於帝王。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當年嘉靖帝孤身進京,若非這股力量,早已死的不明不白。
“長威伯當街遇刺,錦衣衛在作甚?”
嘉靖帝的聲音很輕,甚至是很溫和,可陸炳卻跪下,低頭,“臣方才得知了消息,已令人去追索此事。臣,無能!”
“錦衣衛是無能,為何無能?”嘉靖帝冷冷的看著奶兄弟,“整日心思用在了何處?嗯!”
陸炳低頭,脊背那裡能看到在顫栗,“臣萬死!”
“去查!”
“是!”
陸炳起身,“陛下,臣來之前得知了一個消息。長威伯令人當街斬殺了俺答使團副使黃和。”
嘉靖帝平靜看著他,“梟首?”
“是。”陸炳說道:“動手的乃是長威伯身邊護衛孫重樓。”
“頭顱何在?”嘉靖帝問道。
“那孫重樓把頭顱扔了,被野狗叼走,不知所蹤。”陸炳不知他的意思。
“可惜了。”嘉靖帝淡淡的道:“大好頭顱,當傳首九邊!”
嘉靖帝看著陸炳遠去,冷冷的道:“朕並非獨夫,見不得臣子謀身。陸炳……”
聲音漸漸低沉。
……
朱希忠平日裡的主要任務就是陪侍嘉靖帝,若是嘉靖帝無事,他便可以自行安排。
而嚴嵩不同,作為首輔,他必須每日坐鎮直廬,處理各方事務。
“國公,徐階最近有些異動,這位蟄伏多年,看來是不甘寂寞了。”幕僚黃遼舉杯。
“陛下需要人來牽製嚴嵩父子。”朱希忠隨手把酒杯擱在桌子上。
“國公為何不主動請纓呢?”黃遼微笑道:“畢竟,成國公一係曆來都是帝王信重的臣子,總比徐階那等強吧?”
“權力是很甘美,一朝大權在握,指點江山,想想便令人迷醉。可你看看那些曾執掌權柄之人的下場……”
朱希忠冷笑,“從大明開國至今,胡惟庸等人,有幾個得了善終?夏言若非慶之相救,此刻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黃遼歎息。
“你等讀書人有個毛病!”朱希忠毫不客氣的道:“隻要能執掌權柄,就算是遺臭萬年,死於非命也心甘情願。還美其名曰一展所學,一展抱負,青史留名。實則便是利欲熏心。”
黃遼苦笑,卻無法辯駁。
“我身為成國公,陛下近臣,榮華富貴一生誰也無法撼動。隻要不出岔子,我的兒孫也會如此。這人啊!他要知足,不知足,遲早會被自己的欲望淹死。”
這是老成國公臨終之前的話。
“我本想謹慎度日,可祖宗有交代,坦然侍君。”朱希忠笑的很得意,“所以,我便隨心而為,活的暢快肆意。”
陸炳那等蠅營狗苟的謀身手段,朱希忠壓根看不起。
“國公,國公!”
一個仆役急匆匆進來。
“誰死了?”朱希忠隨口問道。
黃遼早已習慣了老紈絝的作風,故而一點都不驚訝。
“國公,二老爺當街遇刺!”
呯!
轟!
酒杯落地,桌子被猛然起身的朱希忠帶倒,碟子粉碎,酒菜飛濺。
黃遼還在消化這個消
息,朱希忠人已經不見了。
“備馬!府中護衛都集結起來。”
“國公,去何處?”
“殺人!”
等黃遼反應過來,追出去時,朱希忠已經帶著護衛們衝出了家門。
“國公,二老爺沒死,呸!看我說了什麼。二老爺沒事!”
風中隻有馬兒的長嘶,以及驚雷般的馬蹄聲。
蔣慶之正在弄火鍋。
他去年弄了些泡菜,一直等到今年才開封。
乾辣椒用水浸泡發軟,再捶打,千萬不要捶成茸狀,就要小塊小塊的。
這便是糍粑辣椒。
起油鍋,放薑片大蒜。
唰!
爆香後,加入大量油脂,再加入糍粑辣椒翻炒。
隨後就是熬。
咕嚕咕嚕,鍋裡的油漸漸變成了紅色,水汽也越來越少。
把泡菜的酸湯倒進去。
頓時,一股子香味直竄腦門。
紅彤彤的酸湯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