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眼眸突然活了過來,他一把抓住蔣慶之的手腕,“表叔,我時常做噩夢。”
“可是夢到陛下要殺你?或是你那兩個兄弟對你不善?”
“是。”太子此刻看著格外虛弱,眼神中都是哀傷,“我做了許久的噩夢。”
“想解脫嗎?”
“做夢都想。”
“那麼,放鬆下來,想一下整個腹部極度鬆弛的感覺,放鬆,對……聽我說。”
蔣慶之坐下,緩緩說道:“陛下重情,陛下從未有過猜忌你的念頭。說實話,你自認為比夏言、嚴嵩如何?我說的是智慧和手段。”
太子搖頭,“遠遠不及。”
“可陛下敢於把權柄交給他們,自己隱於西苑。定然有人對你說過這是太阿倒持,可對?”
太子點頭,“是。”
“聽我說,其一,陛下自信無論是誰,都無法撼動自己的權力,這一點自信,他會延續到最後一刻。”
太子的身體鬆弛了些。
“其次,陛下重情,彆說是猜忌,你可知我來之前陛下在作甚?”蔣慶之唏噓道:“陛下在翻找醫書,想從中尋到治療你失眠之症的法子。他坐在那裡焦慮不安,你可知那一刻我想到了什麼?舐犢情深。”
“對於陛下而言,親情便是自己的根,是自己活著的唯一念想。小子,你想想陸炳,這等牆頭草,兩麵派,明哲保身的精致利己者,卻能活到今日,你覺著是什麼讓他如此幸運?”
陸炳通過聯姻和各種手段,為自己和家族拉起了一道龐大的關係網。這沒事兒,但關鍵是,他是錦衣衛指揮使,換個帝王,他這等騎牆、拉幫結派的帝王鷹犬,早已死了無數次。
“無他,陛下重情。可陸炳隻是奶兄弟,而你卻是陛下的親子。小子,你想多了,糊塗了,犯渾了!”
蔣慶之一巴掌拍在太子的頭頂,“還不醒來?”
呯!
太子渾身一鬆,肩膀也垮了下去。
他緩緩抬頭,眼神漸漸澄淨。
起身,拱手,“多謝表叔。”
蔣慶之是下意識的拍了太子一巴掌,沒想到太子真的清醒了。
臥槽!
難道我還會當頭棒喝的技能?
蔣慶之幻想了一下自己當街賣棒喝的場景,嗬嗬一笑,“醒了?”
“醒了。”太子微笑看著周遭的一切,“我從未覺著眼前的一切如此明亮過。”
他看著蔣慶之,“表叔家的臘肉,我也想吃。”
“娘的,陛下搶走了大半,夏言拿了不少,你小子又想趁火打劫……”
……
殿外,禦醫們來了。
給太子診治的禦醫說了情況,為首的禦醫白發蒼蒼,他顫顫巍巍的道:“那你為何在此?”
禦醫看了嘉靖帝一眼,
“長威伯在裡麵給殿下診治。”
“糊塗!”
老醫官跺腳,也不顧忌嘉靖帝,“一個少年懂什麼醫術?殿下乃國本,豈能輕率?若是出了簍子……開門!趕緊開門!”
老醫官資格老,太子當年出生後都是他在看顧,故而頗得嘉靖帝信重。
嘉靖帝回身,就見老醫官走到寢宮門前,毫不客氣的推開大門。
“老夫……呃!”
老醫官呆立在那裡。
嘉靖帝隻覺得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疾步衝了過來。
寢宮內,蔣慶之坐在墩子上,嘴裡叼著藥煙,仰頭看著上方投射進來的春光,眸色平靜。
“太子!”
嘉靖帝心中焦急,目光轉動,然後定住了。
太子就趴在蔣慶之的腿上,酣然入睡。
蔣慶之看著道爺,苦笑搖頭。
……
嘉靖帝躡手躡腳的走進來,指指太子,蔣慶之點頭。
二人合力,把太子扶上床。
嘉靖帝為太子蓋上被子,擺擺手。
眾人告退。
蔣慶之出去,反手關門。
他對太子近侍說道:“沒大事,誰都彆打擾陛下。”
他回身,透過門縫往裡看了一眼。
太子躺在床上依舊酣睡。
嘉靖帝就坐在床邊,伸手出去……看著猶豫了一下,然後笨拙的輕輕拍打著太子的脊背。
嘴裡喃喃有詞……
“小燕子,吱吱吱,麵對房主竊細語:“不吃你穀子,不吃你糜子,在你房簷下抱一窩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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