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此行不但擔負著揚威塞外的重任,還有談判之責。
大帳內,雙方分賓主坐下,有侍女送上了奶酒和羊肉。
一把小刀,一碟子羊肉,還有一小碟泛黃的碎鹽,這便是全部。
蔣慶之也不客氣,拿起小刀割了一塊羊肉,嘗了一下,蹙眉道:“恕我直言,這羊肉……不成。”
一個貴族冷笑,“草原羊肉最為肥美,明人的遠遠不及。”
嗬嗬!
蔣慶之嗬嗬一笑,“石頭。”
“少爺。”孫重樓把一直背著的包袱打開,裡麵有許多東西。他拿出一個瓷瓶,把那小碟子裡的泛黃食鹽丟掉,倒了些醬料進去。
一股子香味頓時襲來。
接著是另一個瓷瓶,孫重樓把裡麵的東西倒在了盛放羊肉的大碟子邊緣。
蔣慶之再割了一片羊肉,先蘸了那個紅色的醬料,嘗了一下。
“果然美味。”
眾人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第二塊羊肉蘸了大碟子裡的青色醬料,有人說道:“這不是韭花醬嗎?”
蔣慶之不動聲色吃了,搖頭。“口味太單一。”
他把韭花醬和辣椒醬混合攪拌,再次嘗試。
“嗯!”蔣慶之眯著眼,“可惜不在京師,否則配上些芝麻更好。”
他放下小刀,“石頭,給俺答汗也來一份。”
同樣的醬料送到俺答那邊,他用羊肉蘸了一下,送進嘴裡。
辣!
俺答麵色微變,但旋即被刺激開的味蕾瘋狂吸收羊肉的香味,此刻韭花醬的味兒也緊隨而至……
哦!
原來,本汗往日吃的都是豬食嗎?
俺答眯著眼。
“這是草原的韭花醬。”脫脫說道。
蔣慶之微笑道:“你可知中原吃這玩意兒有多少年曆史嗎?”
脫脫不知。
一群土包子……蔣慶之淡淡的道:“上千年!”
那時候這群人的祖宗不知在哪,就算是有了,定然也是茹毛飲血,近乎於野人。
“韭乃七菹之一。七菹指韭、菁、茆、葵、芹、菭、筍七種醃菜。《周禮·天官·醢人》:“凡祭祀……以五齊七醢七菹三臡實之。”徐渭展示了自己的才華和記憶力。
“知道周禮嗎?”蔣慶之再問。
沒人回答。
當一個悠久文明,且沒中斷過的文明被拿來顯擺時,一種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
脫脫看著蔣慶之身後的幾個明人,他們眼中都有傲然之色。
那是他們的祖先!
曾無數次令異族俯首稱臣的中央王朝。
“不知道啊!”
蔣慶之歎息,俺答淡淡的道:“如今本汗的鐵騎就在帳外,貴使,可要一試鋒芒?”
這是威脅!
蔣慶之淡淡的道:“本伯在大同試過了兩次,還留下了一座京觀,俺答汗可曾見過?手藝不精,倒是見笑了。”
嗆啷!
一個貴族拔刀。
怒不可遏的衝過來。
蔣慶之割著羊肉,含笑道:“我最喜的便是羊肉烤餅,外麵焦黃,裡麵羊肉細嫩……”
莫展緩緩走上前,右手按著刀柄。
宣府第一刀眯著眼,殺機畢露。
“退下!”俺答擺擺手,貴族止步,欲言又止。
果然,俺答內部不安分的人挺多。
氣氛驟然變得有些沉凝,蔣慶之起身,“本伯累了。”
隨即有人領著蔣慶之等人去安置。而隨行的將士在距離大營三裡的地方紮營。
“我的身邊,必須有三百人。”蔣慶之對脫脫說道。
“這是大汗的大營。”脫脫搖頭。
“一萬鐵騎也懼怕本伯麾下三百勇士嗎?”蔣慶之笑的輕蔑,“另外,這是本伯的儀仗!”
脫脫令人去請示俺答,得到了許可。
“三百人,讓他們進來。”
俺答擺擺手,等脫脫走後,他冷冷的道:“蠢貨!”
先前的貴族說道:“大汗,蔣慶之從一開始就在羞辱我等。什麼千年之前就有的韭花醬,他這是在譏諷咱們茹毛飲血……
再有,那廝竟在大汗的帳中提及了大同之外的京觀,他在羞辱大汗!”
俺答平靜的看著他,“得知京觀之事後,本汗本想令人去摧毀了它。後來卻打消了這個念頭。為何?”
他放下小刀,用布巾緩緩擦手,“本汗想留著它,留著讓你等看看,看看內訌的結果。”
吉能放下酒杯,“沙亦不那個蠢貨,臨戰猶豫再三,分兵十路,想保存實力,以至於被蔣慶之各個擊破。大汗仁慈,隻是鞭責了一頓,貶為千戶。”
“我們麵對的是一個龐然大物。”俺答說道:“蔣慶之有句話說對了,那個中央王朝在數千年以來,就一直是草原的夢魘。如今本汗麾下兵
強馬壯,為何不長驅南下,重現大元統禦中原的盛況?”
俺答起身,“隻因有人在拖著本汗的腿,讓本汗不得不停下征伐的腳步。”
他雙手按著案幾,俯瞰著眾人。
“明人在整頓官兵,此次本汗邀請他們來狩獵,為的便是一觀其實力。若是不足,那麼今年本汗將在秋高馬肥之際,帶著你等南下,牧馬明人京師!”
眾人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