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設局殺了麾下將士,若是不報複回來,臣枉自為人。”蔣慶之一邊說,一邊看著嘉靖帝,但漸漸的,他就陷入了當初的那種情緒之中。
“臣當初在蘇州時喜歡放爆竹,曾琢磨過火藥的配方。臣便在懸空的山體下打洞放置了火藥……
到了那一日,俺答麾下帶著臣等進了絕穀,隨後引來狼群。就在他們得意洋洋時,孫重樓在上麵點燃了火藥……”
蔣慶之說道:“整個山體轟然倒塌,掩埋了那五十餘神箭手和狼群。那些將士想來也能九泉瞑目了。
陛下,臣不知太子為何故去,但直覺卻告訴臣,此事不對。”
曆史上對朱載壡的故去有許多記載,但最多的一種還是:加冠禮後,太子突然發病,禦醫束手無策,太子暴斃。
一個往日身體健康的年輕人,就算是暴斃,也得有個理由吧?
彆說什麼心梗腦梗,特娘的那是個才十四歲的少年。
還是虛歲!
往常從未有過心血管毛病的症狀。
“這裡麵有鬼!”
蔣慶之冷冷的道:“陛下,此刻……”
“是他們!”
嘉靖帝的聲音緩緩傳來。
蔣慶之大喜,“陛下!”
那雙木然的眸子中多了些神彩,嘴唇蠕動,乾裂的嘴皮翹起來,看著格外淒涼。
“當年母親離去前有交代,要與父皇合葬在安陸。朕便準備南巡,去查看墳塋。臨走前……”
嘉靖帝舔舐了一下乾燥的嘴唇。
蔣慶之回頭:“水!”
殿外正打盹的黃錦一驚,見嘉靖帝竟然清醒了,不禁大喜。
兩杯清水入腹,嘉靖帝看著精神了些。
“臨走前,朕讓太子監國。想來這也能增加他的威望。”
“朕擔心重蹈先帝覆轍,於是便遠離水路。可這一路……”
嘉靖帝的聲音蒼涼,“這一路不是這裡起火,便是那裡起火,若非陸炳他們,朕這一路得被燒死數次……”
蔣慶之想到了曆史記載。
嘉靖十八年,皇帝南巡。入住行宮。半夜突然起火,百官茫然不知嘉靖帝所在,唯有陸炳撞開房門,於火海中救出了嘉靖帝。
——百官茫然不知嘉靖帝所在!
可能嗎?
蔣慶之仿佛看到百官冷眼看著寢宮被火焰吞噬,甚至在竊笑。
可南巡路上的火災不止這一次。
一次不成,還有第二次。
“先帝死於水,那些人執拗的要讓朕死於火。水火相濟,方可成大道不是!”
嘉靖帝的聲音很平靜,可蔣慶之卻感受到了刻骨的恨意。
“若是朕葬身火海,四歲的太子登基,會是什麼結局?”
嘉靖帝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蔣慶之,憤怒的道:“會是什麼結局?”
“傀儡。”蔣慶之說道。
“那個賤人!”嘉靖帝咬牙切齒的道:“還有那些看不見的對手,他們都在等著這個好消息,可惜朕有神靈護佑,讓他們失望了。”
“南巡之後,朕便深居簡出,想著不給那些人機會。可沒想到的是,一次熟睡中卻差點被幾個宮人勒斃。幾個宮人,哈哈哈哈!”
嘉靖帝放聲大笑,笑的淒厲。
他喘息著,雙眸中多了冷意,“沒有那個賤人的人配合,那些人哪能得逞?”
隨後嘉靖帝便隱入了西苑。
“朕隱入西苑,這些年來也算是風平浪靜。朕以為此後大致如此,那些人會等著朕駕崩後再度反撲……可沒想到!”
嘉靖帝說道:“他們以祖宗規矩逼迫朕,讓太子出閣讀書。朕隨手便一一化解。就在朕暗自得意時,那些人……”
嘉靖帝神色哀傷的看著蔣慶之。
這個孤傲的帝王,終於流露出了凡人軟弱的一麵。
他抓著被褥,用力揉捏成一團,那清瘦的手背上,骨節因用力太大而泛白。
他近乎於慘嚎般的怒吼,“他們殺了我兒!”
殿外的黃錦等人束手而立。
就在嘉靖帝化解了對手的攻勢,頗為自得時,卻忘記了對手曾經對自己的狠辣。
那幾把火沒燒死你!
那幾個蠢笨的宮女沒勒死你!
可你的兒子呢?
蔣慶之仿佛看到了一張張得意狂笑的臉……
儒門!
儒教!
規矩!
所有一切最終化為一個字!
利!
“慶之。”
“陛下!”
聲音沙啞的帝王看著自己的表弟。
“為朕,為你的侄兒找到他們。”
嘉靖帝飛快的眨眼,可積蓄已久的悲痛在這一刻讓他崩潰了。
“為朕,為那個孩子……誅滅那些畜生!”
淚水從清瘦的臉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