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但災情依舊。
宮中此次打開私庫出了不少錢糧,引得京師百姓高呼萬歲。有臣子頌聖,嚴嵩把奏疏送到禦前,嘉靖帝看都不看,說道:“有那功夫,不如去為災民做些事。”
有人說嘉靖帝在故作姿態。
但當長樂公主捐出了自己的積蓄後,那些怪話無疾而終。
黃錦作為嘉靖帝身邊的內侍,也發動了一場募捐。
他率先捐了十貫錢,這是個標杆。
後續人等根據地位高下,或是九貫,或是八貫。到了下麵的普通內侍宮女,十錢二十錢都可以。
“這是我的。”
張童抱著個木匣子,不舍的把裡麵的錢倒在框子裡,看著至少三百錢。
負責的內侍乾咳一聲。“你剛來沒多久,拿二三十錢就夠了。”
雖然在道爺身邊,但張童的身份卻是最低一等。
“可黃太監說要儘力而為呢!”張童認真的道:“我儘力了有那麼多。”
內侍從未被人這般頂撞過,剛想嗬斥,黃錦來了。
“不過了?”黃錦問道。
“每日吃的不花錢,用的不花錢。”張童板著手指頭數著自己的花銷,臨了有些不舍的看了那些銅錢一眼,“回頭我再攢錢給家中。”
內侍看了黃錦一眼,暗示這貨壞了規矩。
黃錦搖搖頭,“跟著咱來。”
“是。”張童跟著他去了偏僻處。
“要聽話,彆人捐多少,你就捐多少。”黃錦何曾這般仔細教導過誰,可今日卻不厭其煩的給張童分說這裡麵的道道。
“可是……黃太監你說過要儘力而為的。”張童個子矮小,仰頭看著他。
在那雙純淨的眸子注視下,黃錦嘴唇動了動,用力點頭,“嗯!是……咱錯了。”
“開飯嘍!”
張童一聽吆喝就歡喜的道:“黃太監,我先去吃飯了。”
“去吧!”
宮中的飯菜其實真不咋地,特彆是普通內侍和宮女的份例飯菜,按照芮景賢的說法:這特娘的便是牛馬吃的。
可張童卻吃的格外歡喜。
“好吃?”身邊的老內侍看著吃了半輩子的飯菜覺得倒胃口。
“好吃。”張童嘴裡塞滿了食物,含糊不清的道。
老內侍看著他,眸色溫和了些,“是了,咱進宮之前,家中的飯食更差,和這比就如同是豬食。可吃著吃著的,咱怎地就嫌棄上了呢?”
吃完飯,張童順帶幫忙收拾了一番,這才回去。
離接班還有半個時辰,他準備去打個盹。
興許能夢到爹娘和兄長。
他尋了個偏殿,在角落裡坐下。
迷迷糊糊的有人喊他,“張童,張童。”
“哎!”張童睜開眼睛應道。
一個內侍進來,“找你許久。”
“何事?”張童笑著問道。
內侍提著一大串銅錢頗為吃力,“方才陛下賞賜身邊人,你得了五百錢。”
“那麼多?”張童歡喜的道。
“黃太監更多。”內侍笑道。
“那是應當的。”
張童喜滋滋的接過銅錢,說:“等過陣子我大哥來了,便讓他帶回家去。”
“收好了。”內侍笑眯眯的回去。
黃錦此刻也在歇息,不過他沒打盹,而是在看書。
“黃太監。”內侍進來,恭謹行禮。
“錢給他了?”黃錦問道。
“是。”
“沒懷疑吧?”黃錦突然一笑,“那小子單純的如同是白水,哪會什麼懷疑。”
“笑的見眉不見眼的。”內侍奉承道:“也就是黃太監慈悲。”
黃錦笑了笑,內侍低聲道:“昨日黃太監讓奴婢盯著的那人,先前有人稟告,那廝果然和芮景賢的人勾搭上了,不過他那裡沒什麼要緊的消息,芮景賢拿不到咱們的把柄。”
“咱有把柄給他拿嗎?”
“是,瞧奴婢這張嘴。”內侍輕輕拍了自己的臉頰一下,陪笑道:“黃太監,那人如何處置?”
黃錦看著書卷,擺擺手,“雪化了,宮中最近水大了些。”
“是,那些井也該填一番了。”內侍笑眯眯的告退,出去後叫來一個內侍,輕聲道:“弄死!”
“是。”
宮中當日便少了一人,某口枯井中,卻多了一具屍骸。
人有兩麵性,這一點蔣慶之看得最透徹。當年在南美時,他可以坐視麾下衝著政府軍的軍車瘋狂射擊,也能在回國後看到有人扛著幾袋水泥艱難上樓而為之唏噓,隨即買了一袋子飲料給那個賣苦力為生的男人。
沈煉帶來了錦衣衛最新從草原獲取的消息。
“此次雪災俺答部也被波及,各處部族損失不小,密諜在密報中說,各處部族的牛羊成片被凍死,那些牧民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剝皮取肉……”
沈煉看了
蔣慶之一眼。
蔣慶之神色平靜,甚至有些愜意的味兒。
有人說名將當視人命為草芥……沈煉想起唐順之對蔣慶之的讚不絕口,不禁暗自歎息,“俺答部的豪商們乘勢壓低價錢,牧民不得已,為了不餓死,隻能賤賣了那些皮肉。咱們這邊的商人聞訊而去,也分到了一杯羹。”
“好!”
蔣慶之看著頗為滿意,沈煉忍不住問道:“長威伯就不擔心俺答窮瘋了,明年南下打草穀嗎?”
每當草原遭遇天災人禍窮瘋的時候,便會不由自主的看向南方。南方的鄰居有錢有糧,要不,去搶特娘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