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不打,明年不打,可遲早會有這麼一戰,甚至是大戰延綿。”蔣慶之說道:“既然避無可避,那麼在對方也遭遇重創時開戰最好不過了。”
沈煉窺探著他的神色,“長威伯莫非期冀俺答馬上就開戰?”“對,越快越好。”蔣慶之笑了笑,“不過今年不可能了。明年還得看情況。可惜了。”
沈煉特地回了一趟家,唐順之最近在京城各處轉悠,說是要看看京師地形。
“應德回來了?”
唐順之正在院子裡洗衣裳,聞聲回頭,“剛回來。”
“我方才去了新安巷,那位長威伯聽聞俺答部因雪災損失不小,竟幸災樂禍。”
沈煉說道:“我並非濫好人,可長威伯動輒殺俘築京觀,視人命為草芥。應德,此等人若是身處亂世,可為梟雄!”
唐順之搓了幾下衣裳,舀了一勺水在木盆中,把衣裳按在水下浸泡,回身尋個地方坐下。
“他不是梟雄。”
“那你以為……”
“就是個……”唐順之指指心口,“就是個心中有盼頭的人。我知曉你在擔心什麼。不外乎便是我與他走的太近,若是倒黴,我心學也會被牽累。”
“此人劍走偏鋒,時常做些令人瞠目結舌之事,我心學傳播不易,若是被牽累,就怕一蹶不振。”
“先生最後時刻說了什麼?”唐順之問道。
沈煉肅然道:“此心光明,夫複何言。”
“此心光明,既然光明,那便循心而活。你覺著蔣慶之所作所為是對是錯?”
沈煉默然。
唐順之歎息,“他一舉一動看似離經叛道,可哪一件不能示人?哪一件是禍國殃民?既然如此,那個所謂的經,所謂的道,是對是錯?”
沈煉恍若被當頭棒喝,“應德你……”
“你看似狂放不羈,可骨子裡卻依舊被儒的那一套給束縛住了。”唐順之溫和說:“先生說知行合一,不談其中的深意。
既然知曉孰輕孰重,那麼該如何做自然就有了準則。比如說長威伯在南方殺俘築京觀,看似嗜殺,可仔細想來那些倭寇雙手沾滿了大明百姓的鮮血,該不該死?”
沈煉默然點頭,他在錦衣衛消息靈通,自然知曉倭寇在東南犯下的殺孽之重,百死莫贖。
“可若是解送到京師獻俘,那些士大夫會如何說?”
“關押或是苦役,苦役最有可能。”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唐順之說:“彼時我也在,剛開始有些不適,但轉瞬就覺著……特娘的,殺得好!”
這是沈煉第一次聽到唐順之爆粗口。
“我當時也問過長威伯,問他這般殺戮,難道就不怕死後各種報應?你可知他如何說的?”
唐順之不等他回答,輕聲道:“若上天報應不爽,造下無邊殺孽的倭寇便罪該萬死。可據我所知,他們許多人都過的頗為逍遙。既然上天不報,我來報。若是有報應,我甘之如醴!”
唐順之起身拍拍沈煉的肩膀,“純甫,你在錦衣衛的時日太長了,長到自己變了也不知。”
“是我變了嗎?”沈煉茫然。
“我正好去新安巷一趟,大概晚飯不回來了,順便給你帶著好吃的。”
唐順之到了伯府時,蔣慶之正在接待黃錦。
“荊川先生還請稍待。”富城知曉自家伯爺對這位心學大佬的重視,親自作陪。
書房裡,黃錦輕聲道:“那個女子姓汪,年十五,長的不說禍國殃民,卻也令人心動。”
蔣慶之抖抖煙灰,“又勾上了?”
黃錦點頭,“昨日那女子請見盧靖妃,正好……遇到了裕王殿下。咱說一句話……長威伯,男人太著緊女人不是事,但那得看是什麼男人。”
這話聽著繞口,卻代表著嘉靖帝的意思。
——老三這娃在女色上穩不住,該管管了。
這位老父親恪守二龍不相見的判語,卻把此事丟給了蔣慶之。
“我知道了。”蔣慶之點頭,表示自己會處置此事。
黃錦起身,“對了,最近天氣冷,嘴裡寡淡沒個味兒,上次聽聞長威伯家中有什麼……醃蠶豆?”
蔣慶之忍不住想翻個白眼,“石頭。”
“少爺。”孫重樓進來。
“讓廚房給黃太監……三罐子醃蠶豆。”
“十罐!”
“你想得美!”
“最少七罐。”
二人一番討價還價,黃錦帶著五罐醃蠶豆凱旋回宮。
<
br>????唐順之被請進書房。
“荊川先生此行收獲如何?”蔣慶之問道。
此次唐順之去勘察京師各處地形是受蔣慶之委托,目的蔣某人沒說,但唐順之隱約猜測到了一些。
唐順之坐下,“我此次在京師各處走動,半道卻恍然大悟。江山在勢不在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若是有道,天下景從,文武齊心協力,京師哪怕是一馬平川,俺答鐵騎也休想踏入一步。若是失德,就算是壁立千仞,也會不攻自潰。”
“先生大徹大悟了。”蔣慶之笑道。
“我也看到了處處皆是儒學,處處皆是搖頭晃腦讀書的學子。慶之,墨家……任重道遠啊!”
蔣慶之問道:“心學不屬於儒家嗎?另外,若是墨家出頭,心學如何?”
唐順之灑脫一笑,“無論誰當道,我心學該如何便如何。什麼道,什麼術,我自走我路,與人何乾?”
這位是真灑脫,蔣慶之想到了先前的沈煉,不禁歎道:“若人人皆如荊川先生,那就天下太平了。”
他如今頭痛的是裕王那個小子的事兒。
也有些好奇那個汪姓小娘子。
他叫來了莫展,“去查查那位汪姓小娘子的底細。”
“是。”
莫展走後,蔣慶之嗬嗬一笑,“我倒要看看,這位是何方神聖!”
……
求月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