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巷外,數十士子沒擠進去,正在等候消息。
巷子裡突然喧嚷了起來,接著人潮往外湧。
“這是怎麼了?”
眾人見士子們麵色難看的往外走。
“王兄,王兄。”有人喊著熟人,問道:“如何了?”
王兄搖頭,苦笑道:“輸了。”
“什麼?”
“馬公授徒無數,怎會輸給蔣慶之?”
“莫非是他請了幫手?”
馬原出來了,有人行禮,“馬公,敢問如何?”
馬原上馬,頭也不回的走了。
“馬公!”
馬原的弟子們低著頭,一言不發,徑直往外走。
所有人都定定的看著他們。
一隻鳥兒在屋頂歪著腦袋看著這一幕。
糞車那裡,兩個士子被人救了出來,正跪在邊上狂嘔。
孫重樓咧嘴笑道:“和我家少爺鬥,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
“竟然輸了?”
隨即蔣慶之和馬原辯駁的話陸陸續續傳了出來。
“……在蔣慶之和墨家眼中,王朝興替不是什麼天道輪回,而是自作孽。”
“誰自作孽?”
“儒家!”
“放特娘的屁!”
“那你去和他辯駁一番?”
“老子……老子……老子憑何去?”
“他說,儒家已死,有事燒紙!”
巷子內外,一片死寂。
一個四十多歲的士子歎道:“長威伯這是在說,眼瞅著如今的大明依舊走了前朝的老路,大明衰微,誰之過?”
“是帝王!”有人說道。
“放你娘的屁!”那老士子勃然大怒,“陛下登基之初也曾躊躇滿誌,也曾果斷有為,是誰打斷了陛下的新政?”
“那是……大禮議!”
“為何那些人揪著帝王家事不放?”老士子問道。
“禮為大,名正才言順。”
“禮比江山社稷還大?”
“這哪就跟江山社稷扯上了。”
老士子冷笑,“大禮議一出,陛下焦頭爛額,所有新政儘皆延宕。隨後大禮議爭執多年,朝中因此形成黨爭,政事被當做是爭鬥的工具……
左順門之前,楊慎帶頭嚎哭,一頓廷杖讓君臣互相敵視多年,以至於江山社稷成為了君臣爭鬥的犧牲……這難道和江山社稷無關?”
“你為誰說話?”士子惱羞成怒的道。
老士子淡淡的道:“我從束發受教以來,見到的士子要麼簡單,要麼便是油滑不沾手。
簡單的一旦中舉,便能發家致富,從此鑽進了錢眼子裡。
油滑的一朝成名,從此蠅營狗苟,溜須拍馬……為的也是功名利祿。
儒家為何會如此?
靠著這些人,可能讓江山社稷蒸蒸日上?可能有盛世?
長威伯說儒家已死,我深以為然。”
有人認識老士子,說道:“寧正,你這般敬仰那位巨子,何不如投入他門下?”
“哈哈哈哈!”
“他敢?”
就在哄笑聲中,老士子整理了一下衣冠,環視一周,“這個儒家充斥著腐爛之氣息,令我鬱鬱不歡。說實話,十年前我就有了披發入山的念頭。今日你等一說,正好。”
寧正進了巷子,身後留下一群愕然的士子。
“他真去了!”
寧正走到了伯府外,對朱時泰拱手。“學生寧正,求見巨子。”
裡麵正在考試,朱時泰蹙眉,“你來晚了。”
寧正笑了笑,“朝聞道,夕死可矣。隻要明悟了道理,何時都不晚。”
蔣慶之聽聞有個老士子求見,也頗為好奇,“讓他來。”
院子裡擺滿了案幾,蔣慶之在正對麵坐著,寧正被帶到他的身側。
“見過巨子。”
蔣慶之抬頭,見寧正臉上的皺紋不淺,不禁愕然。
“學生聽聞巨子說儒學非治國之學,那麼學生敢問,治國之學說當有哪些必不可少的?”
這人竟然還給蔣慶之出題目,正作欣慰狀看著考生們的夏言莞爾。
“這個題目倒是一針見血。”徐渭和胡宗憲負責考場紀律,他說:“比那個什麼馬原強多了。”
胡宗憲說道:“馬原見事不可為,便撒腿就跑,可見對此行並非勢在必得。心中一旦存著可進可退的心思,被伯爺當頭一棍子,便會心生退意。倒也不奇怪。”
“伯爺會如何作答?”徐渭很有興趣的看著那邊。
“治國之學說……”蔣慶之略一思忖,“政治,工事,經濟,教育,軍事……這五項乃是重中之重。”
寧正眸子一亮,“看巨子把工事排在第二位,敢問為何?”
“大明最根本的問題是什麼?”蔣慶之問道。
“田地不夠,糧食不夠,財賦不夠。”
此人倒是有些見識。
蔣慶之打消了敷衍的心思,說道:“這一切不夠,當如何解決?”
“國中當整治兼並田地,清理人口。但學生以為,隨著人口日增,哪怕無人兼並田地,大明遲早有一日也會出現無地可種的局麵。”
蔣慶之欣賞的點點頭,“為何不往外尋找解決之道呢?”
“出兵?”寧正眼前一亮,“內部不靖,可從外部找補。學生也曾想過,不過先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