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經過大火一天一夜的燃燒,終於在滾滾濃煙中,半邊城牆轟然倒塌。
已經是深夜,燕國的軍隊駐紮在山丘間休息,所有人都以為皇上早早便在營帳中歇下了,卻沒人知道,宋悅早就偷溜了出去,這次身邊就連李德順都沒帶,無人知她行蹤。
兜裡揣著銀票,宋悅的心是絲毫不慌的。策馬回了郢都,直接從倒塌的城牆邊進入都城,整個路上都見不到什麼行人——姬無朝搜刮郢都的時候,不殺降者,隻為金銀財寶和一些物質,所以除了無緣無故的大火,郢都其他地方倒是沒什麼損壞,肯定還藏了些百姓閉門不出。
因為是親自布置的守衛,所以她能輕易避開所有的燕國人,並不引起任何懷疑。
宋悅先是洗了臉上的妝容,把頭發重新一挽,閃身來到一間無人的成衣鋪子,在銅鏡麵前照了照自己。那一雙如水的眸子帶著淡淡的冰冷,洞察人心,如柳葉般的秀眉映得她麵若芙蓉,雖是個出色的美人,舉止間多了幾分端莊優雅的氣韻,卻少了股王者的豪邁氣勢。
姬無朝的化妝技術……她給666。果然每個女孩子都不容小覷。
四下無人,她輕手輕腳把被砸破的門悄悄掩上,在鋪子裡轉悠一圈,拿了一件淡綠衣裙便直接換上,等到開門時,便已打扮成了一位明豔的女子,因為此次的目的,還特意把自己扮老了些,看上去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了位年輕婦人。
【隻聽過把自己往年輕裡打扮的女人,沒聽過誰故意扮老的,我到底綁了個什麼樣的宿主啊……】
“畢竟這次是去撿兒子的,總得打扮得像模像樣。”宋悅常年含著笑意的眼眸輕輕一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這次的大火有點莫名其妙,燒了不少本來能拿走的物質,我們的隊友應該不會這麼蠢吧……你說,會不會是我乾兒子故意做的?”
姬無朝或許會認為那火是因為動亂而發生的巧合,因為楚國的皇室要麼被殺,要麼自殺,全都死光了,基本沒有放火嫌疑,至於百姓故意縱火,總不會往更深的陰謀裡想。但現在她知道玄司北活著,所以死的那個人一定是替身,如此細細想來,就有些古怪了。
【噫,人家還沒認呢,你倒是叫得親切。】
“我覺得很可能。”宋悅摸了摸下巴,不管係統的風涼話,陷入沉思,“隻有楚國人不想我們掠奪物資,而普通百姓們應該沒這麼大的仇恨,寧可燒了那些東西也不讓我們拿到,唯有楚國皇室……寧可毀掉,也不讓敵人拿到,正是那小子的風格。”
……
郢城城牆邊,大火灼燒之後留下的廢墟之中,見周遭守衛已經循著彆人的聲響離開,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緩緩從一方斜著倒塌下來的柱子後繞步出來,儘管已經換成了最普通的粗布衫,仍然難掩眉宇間的傲然,每一步踏出,都像是用儘全力,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氣。
他一雙眸子,冰冷無比,周身的怒氣即便已經達到頂點,卻也不曾泄露半分,隻是人畢竟年少,從他的眼底,還能看出幾分端倪。
“知道我為何命人放火了?”他緩緩走入煙塵之中,整個身形慢慢淡去。
“寧可毀掉那些財寶,也不能讓它充了那燕國的國庫。不僅如此,還能掩蓋人的行蹤,助您出城——太子高明。”
此時幾乎沒有明火了,隻是郢城正處在幾道山脈包圍之間,鮮少有風,故而煙塵久久不散,既沒有傷人的火焰,又能用煙塵模糊視線,破損的這麵城牆麵積不大,也不引人注目,穿過去就是一處山林,路也好走得很,以太子的能力,也應當不會被山上的豺狼虎豹叼走,他該安心了。
當玄司北從城牆的斷麵移步走出的時候,忽然覺得身邊似乎有一道內息,目光警覺一移,卻發現四麵八方空無一物。他輕輕垂下眼簾,暗道一聲多心,身影飄忽間進入了林子。
同樣借著煙塵,借著樹葉的遮擋,趴在樹上一動不動的宋悅,輕輕探出半張臉來。她迅速往地上瞟了一眼,心下和係統對話:我就說吧,這小子賊得很,心裡早有主意,這火就是他搞的鬼。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清楚嗎?妥妥的權謀片的套路!看上去的淺顯真相,往往都暗藏玄機!
【宿主,你為啥這麼懂……】
宋悅:我覺得我差不多已經看透這個世界的套路了,七國亂世,各路梟雄,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搞不好就是你死我活……今天一個楚國滅了,明天不知道會輪到誰倒黴。
說著說著,想到自己看似穩固實則已從內裡腐朽的燕國,她不由頭大,擺出了一副晚娘臉,輕輕躍下樹梢。
安靜的樹林,似乎從未有人踏足過,每走一段路都能看到兩人合抱般粗的老樹,她估摸著玄司北那小子的方向,悄無聲息地抄了小道,特意等在了路口,借著月色,裝作張望著趕路的樣子。
姬無朝的身體裡有幾分內力,而她身為時空修正官,草地潛行技術少不了的,那小boss再怎麼聰明,也還沒成長起來,怎麼敵得過她這種在時空管理局訓練過的人。
【宿主你這是什麼騷操作?太可疑了吧?】腦海中傳出係統的聲音。
宋悅嘴角一勾,並不答話。
不一會兒,遠處的草叢似乎動了一下。她立馬知道有人靠近,裝作驚訝的樣子喊了一聲:“誰在那裡!”雖然這麼喊著,腳下卻動得飛快,立馬跑向草叢,毫不含糊。
她特意選在了一處草叢稀疏的路口,這個時候,玄司北肯定來不及再往彆處逃,那樣身影太顯眼了。如果她是他,一定會裝作純良無害的樣子跑出來……
然而,宋悅隻聽到了“噗通”一聲。草叢突然晃了晃,一個衣衫破破爛爛的少年突然往前栽倒下去,正好倒在她麵前,像是要做最後的掙紮般,皺著眉頭抓住了她的腳腕,從口中喊出完全不符合玄司北聲線的嘶啞嗓音:“救……救我。”
出乎意料的舉動讓她輕輕挑了挑眉,垂眸看著腳下沾了一身臟泥的少年,心裡冷嗤一聲。若不是她故意來這裡堵玄司北,估計根本認不出他。
根據剛才在樹上的匆匆一瞥,她能斷定,這小子跑進樹林裡的時候還人模人樣的,雖然為了掩人耳目,穿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但身上還是乾乾淨淨的。他八成是在草叢裡看見了她,就這麼一會兒,不僅把衣服扯得更破,還順便抹了把泥灰在臉上,更是連聲音都換了……論機警,他或許是她見過的第一人。
至於這麼做的目的……
腳邊的少年儘管臉上沾染了臟汙,一雙清澈得有些過分的雙眸卻讓人有些移不開眼,像是小動物害怕的瑟縮,能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愛。
這求救般的眼神……是因為看見了她身上的楚人衣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