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悅猜到了幾分,卻一個字都沒說,就像尋常婦人一樣,驚訝的抖了一下,開始了她的表演:“你……你是何人?為什麼倒在路邊?”
“郢都……沒了。我是西街上的小乞丐,親眼看到他們殺人放火,燒殺劫掠,”少年的眼睛仿佛會說話,就像是剛剛經曆這些悲慘遭遇的孩子,渴求著父母的溫暖懷抱,“救命……救我一命。”
她心下了然。
如果她真是楚國百姓,經他這麼一說,肯定會恨起燕人來。他倒是很懂人心嘛,同仇敵愾,讓她同情他的同時還憎恨上燕國——平常百姓,都家破人亡了,還有誰會想到這個突然遇上的小乞丐是楚國皇室?
現在她的衣裝齊整,顯然是沒經過戰火的,加上這衣料,雖然算不上太昂貴,卻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沒錯,現在她穿得像個富商,手裡還帶著金戒指,這小子怕不是想要抱她的大腿,利用她逃離這片土地?
“那……”宋悅腦中此時已經勾勒出了未來藍圖,裝作有些為難卻又可憐孩子的模樣,抿了抿嘴,伸手去摸他的腦袋,眸中閃動著一絲憐憫,“算了,我此次來,也是聽聞了風聲,想多救幾個人。你這次有幸逃出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專程前來?”
少年眼中輕輕閃過一縷異光,輕輕一個側頭,躲過了她的手,眼神微微一暗,嘴裡吐出幾個冰冷的字句,給人一種陰沉的感受,“你不是楚人。”
楚人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這個地方太靠近郢都,她雖然不會武功,身上也不帶任何殺氣,應該不是敵人,但,一定存有什麼彆樣目的。
頃刻間,宋悅似乎感受到了殺氣。
嘖……這小子太敏銳了,這種級彆的反派她還是第一次訓,相比起來,那些乖寶寶比這小子可愛得多。
她心下知道他起了疑心,卻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的樣子,和普通婦人一樣,露出和善的微笑,淡然自若地放下了手,一麵大大方方地承認:“我確實不是楚國人,商人嘛,做些小本生意,遊走在七國之間,也是為了賺取那一點點差價,為生活奔波。準確的說,我哪國人都不屬於,如果要較真的話,應該算得上燕國人……”
“嗯?”他的目光中依然帶著一分警惕,儘管掩飾得非常好。
附近的草叢似乎有一聲響動,隨後一隻野兔子鑽了出來,匆匆跑掉。
“反正亂世之中,黑戶這種東西遍地都是,我又得頻繁周遊在各國之間,沒有固定的住所,聽聞楚燕兩國之間有摩擦,想到可能會打仗,於是才過來看看——都是爹生娘養的,能救一個是一個。”宋悅一本正經,看向黑煙之中的郢城,“我爹娘都是燕國人,卻因為打仗,都死在了戰火裡。我獨自一人打拚了許多年頭,現在雖然吃喝不愁,心下卻還是有些不安,聽到這裡又打仗,才想著做些什麼。”
【我差點就信了。】來自腦中係統的吐槽。
宋悅:彆打擾我思路,現在正是認兒子的關鍵時刻,沒看到他都已經放下防備了麼!我們需要用愛感化他,讓他走上正確的道路,為我光明的政途添磚加瓦!
【最後一句才是真的吧,你想從小把她培養成你的臣子,以他的能力,或許還能幫你肅清身邊的障礙。隻是我看難度有點大,玄司北雖然年少,但是個有主意的,最後誰坑誰還不一定。】
宋悅:以我的智商,會被古代人坑?你怕不是小看了我這個修正官!
隨後,她又拉著他,情深意切地將自己胡編亂造的身世說了一通,包括被戰火波及而無辜死去的爹娘,說得潸然淚下,差點連自己都信了——本想讓他站在其他人的角度看待這個世界,慢慢把他引導向正確的道路,然而,垂眸看那玄司北的時候,他卻沒有想象中被感動哭的反應,無害得有些過分的清澈雙眸,正一瞬不眨地看著她。
這一刻,他就像是個普通的半大孩子,眸中不摻雜一絲異色,方才偶然間泄露出的冰冷殺戾仿佛是她的幻覺。
“……”果然是個怪人。
不過她不急,有的是時間慢慢和他磨。把一朵黑蓮花似的反派boss養成忠犬,想想就刺激。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宋悅不由得緩緩露出了老母親的微笑。玄司北輕輕一眼望過來時,轉而又恢複了普通婦女的單純無知臉,揉著他的小手:“你也真是大膽的很,那麼嚴密的防守,還敢偷跑出來……要是爹娘看見你如此狼狽的倒在路邊,早該心疼了。還好是我遇見了你……”
玄司北輕輕垂眸,麵無波瀾。
眼前的女子淡綠色華衣裹身,外披一層白色紗衣,每走一步都十分沉穩,卻不見懷著內力。墨玉般的發絲用發帶簡單束起,正顯商賈女子的隨性——起先沒有細看,現在多看了兩眼,愈發顯得她眉目如畫,未施粉黛卻顯得柔美。
她的舉止神態十分自然,一身打扮也符合方才的說辭,也沒有任何加害的意思,隻是他不習慣這樣的貼近,特彆是她的指腹在他的掌心揉捏,如同輕柔的羽毛撩撥過心臟。
宋悅正裝作不經意的展現自己的“善良”,不留餘力地刷著好感,一麵帶著玄司北上路離開,嘴裡沒個停:“越過山就到了三國的邊界——九龍灣。屬於三不管地帶,不管是燕國還是趙國,都沒法兒管,咱們隻要到了那裡就安全了!”
“嗯。”他隻簡短的應了一個字,似乎不喜多言。
兩人就這樣安全走了一段路,走出密林,朝更開闊處的稀疏林子裡走去。沒有茂密的樹叢遮擋,視線便少了許多阻礙,宋悅忽然覺得四周環境有異,抬眼看卻仍是一片稀鬆的樹林,心下打了個問號,警惕起來。
現在還是晚上,要是有彆人埋伏在周圍,怕是有些麻煩。更彆說……要是讓玄司北發現她身懷武功,先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就又要破碎了。
不對……
宋悅的腳步越發放輕,豎著耳朵聽著動靜——姬無朝本是習武之人,雖然有點弱雞,但基本功不差的,身體的先天優勢擺在那裡,細心之下,便能發現些許端倪。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捏起,腦中的弦突然繃緊。
早有人藏在暗處,隻是她後知後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