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擊打在牆壁上, 發出一聲脆響,禦史身子一抖, 心跳加速了幾分——腦後的聲音,就像是鞭子打在他的身上,折磨著他的神經。
他害怕了。
禦史從未如此接近過皇上, 當橘色的火光照映著宋悅的張臉時,另半張臉剛好藏匿在黑暗中,隱隱勾起的嘴角給他帶來了一絲冰冷的不詳,那宛若實質的殺氣,讓他連血液都在顫動著。
“怕什麼?朕怎麼忍心讓你死?”宋悅輕輕垂眸,居高臨下的看著禦史, 晦暗莫測的眼眸是一眼看不穿的平靜深邃, 用鞭柄抵在他的下巴上, 強迫他抬起腦袋,“畢竟把你弄到這裡來,也費了一番力氣……即便你不說,也會有耐不住寂寞的朝臣, 想救你出來吧?”
禦史心頭一突, 額上不由得沁出了冷汗。
的確如此!即便他咬死不承認,他們也不會乾坐著的。
怪就怪在他們根本沒把這個小皇帝放在眼裡, 見皇上沒再管的意思, 便大意了……
“你可得好好想想。”宋悅在他驚懼的目光中, 漫不經心地卷起小皮鞭, 又隨意的拿了桌上一些奇形怪狀的刑具在手裡把玩著, “若是死不承認,那朕隻好拿你開刀,他們也遲早會被引來,到時候朕依然能順藤摸瓜;若是供出了他們來,朕特赦你免受皮肉之苦,由他們代你頂罪。反正橫豎都是要被抓,你覺得怎樣劃算?”
禦史哆哆嗦嗦的抖了一下:“我、我……”
空曠的過道口,剛好在兩團火光之間的黑暗處,司空彥淡淡站在沒有光的位置,安靜地看著姬無朝的側臉,神色有些複雜。
原來……這才是姬無朝的真正一麵,朝臣所見的,包括他親眼所見的,都是假象?
他看過他龍袍加身的時候,總覺得姬無朝沒有皇帝的樣子,直到今天,姬無朝雙手背負在身後,微微眯起的雙眸俯視地看著禦史,嘴角含著一抹冰冷的笑——儘管穿著一身常服,仍不折損他那份上位者的華貴尊榮。
司空彥心下波瀾起伏,愈發盯著姬無朝的側臉出神。
皇上的麵容,算不得英俊,少了些男兒氣概,總顯得有些氣勢不足,此時光影剛好弱化了他那道引人注目的粗眉,這樣看起來,麵部的輪廓其實是柔和的,甚至有些美感。
為什麼他會覺得美……或許是有些熟悉?
他不由得仔細了一分,視線凝聚為一點,仔細在記憶中搜尋著相似的輪廓。宋悅隻覺得腦後一涼,本能的一回頭。
空曠的過道,兩邊都亮著火把,隻有拐角那邊是黑暗的,四處靜靜悄悄,不像是有人。
而她那一閃而逝的被盯視的感覺,也在瞬間消失,似乎隻是她的錯覺。
“皇上,我供,我供……”禦史在她回頭的那一瞬,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叫道,“是兵部侍郎!是他逼著我,讓我這麼做的……”
宋悅眉頭挑了一下:“哦?你確定?要是朕查到不是的話……你的皮肉之苦,就不能免了。”
兵部尚書和莫清秋的關係挺好的,上次她假意怪罪莫清秋,兵部尚書還跑出來為他開罪,後麵又好心好意提醒了他幾句。至於他的副手,應該也是他的人,又怎會陷害莫清秋?
雖然不排除這個可能,但顯然……禦史拉敵方勢力一起下水的可能性更大些吧?都死到臨頭了,還想拉著莫清秋那邊的人一起墊背,這個鍋扣得簡直666。
禦史被她這麼一嚇唬,還真乖巧不少,低低說了幾個名字,有些膽戰心驚的看著她的臉色,才敢繼續說下去。
宋悅拿出了小本本,慢悠悠用毛筆記在了紙上,最後讓他畫了個押。這些名字,她會逐一調查,確認是奸臣無誤後,就拿出這個證據,光明正大的把他們全“請”進來。
此行收獲頗豐。
……
從地牢中走出時,司空彥的心情有些奇妙。
或許,是人就會有好奇心,在看見冰山一角後,會想看看它沉在水下的大部分——他對姬無朝產生了一絲好奇,同時,有些不敢再輕看。
“起先我還有些不解,那樣一位帝王,為何還會有莫清秋這種人追隨。”他似乎是對身邊的陳耿說,也似乎隻是自言自語,“耳聽為虛,眼見的也不一定是實,偏見最蔽人耳目,影響判斷……”
他對姬無朝的判斷便失誤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也讓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信,受了不小的動搖。
畢竟此行隱秘,陳耿帶著他走的也儘是後宮僻靜之路,忽然,司空彥腳步一頓,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黑色鬥篷,被無端刮來的冷風吹得飛揚起來,一片簌簌的風刮過樹葉,紛飛掉落的枯葉向他們席卷而來。
有殺氣!
玄司北的身形快如閃電,幾乎在他反應過來的瞬間,掌風就已經撲向司空彥主仆二人。司空彥隻得與他對了一掌,氣流之間的碰撞讓他有些真氣不支,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