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的輪廓, 有些模糊, 她的聲音也不再清晰,在嗡嗡作響的耳旁卻宛若一道最溫柔的撫慰。
男人如水般雙眸全然睜開,怔怔看著宋悅側臉, 仿佛害怕這個夢下一秒就會破碎, 伸出的手在觸到她的前一秒僵住,不敢再靠近。
頭七……
傳說, 死者的魂魄會在死去之後的第七天回來托夢。
他定定看著她, 看她歪著腦袋遞桂花糕的模樣。
她的眸光依然透徹而溫暖, 那是包容一切的善意,讓他想起初見時她對他伸出手的那一刻。
透徹, 仿佛對一切了若指掌;溫暖, 仿佛一切苦難都不曾降臨在她身上。
“你不怨的麼……”他心下一絞,嗓音顫抖。
他寧可她怨他恨他,寧可她撕他咬他用儘解數泄憤, 也不要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安慰他。
她一個人孤零零在山林間被圍殺,翹首以盼的援兵卻遲遲不來,她會不怨?不恨?不痛?為什麼到這個時候, 她還在為他著想!
她越是溫柔, 越是撫慰,他便越發痛恨起自己當初的決定。
“怨?我怨什麼?倒是害你傷心, 我過意不去。”宋悅見他醉得可以,膽大包天接機去摸他的腦袋,揉了揉那緞子似的柔軟發絲, 美妙的手感讓她不由自主眯起了雙眸,“我前思後想,說到底還是不該偽造司空彥的字跡。本來我也想過你不派兵的可能,還特意製定了個備用計劃,原本是完美的,就是得多費點兒功夫,誰知……我服下軟筋散後傷勢不曾發作,就給忘了這出,那日戰了一整天,運功過度,舊傷就複發了。”
“是我沒能保護好你。”玄司北握劍的一手已捏出了點點血漬,帶著死氣的眸子逐漸活了過來,卻翻滾著絕望與悔恨,“我為了擊潰他,私心裡,為了與他分出勝負——明知你不喜戰爭,明知你見不得燕國一點損傷,卻仍一意孤行!”
“我全都知道。”宋悅咬了一口桂花糕,語氣不鹹不淡。
“啊?”
“其實……在去青州城的路上我就想明白了。如若一統天下是你的夙願,我便與你並肩而戰,為你達成。”宋悅又咬了一口,眸中閃過一抹異樣,卻依然是不鹹不淡的口吻,“哪怕是賭上這條命。”
……
玄司北酒醒之時,已近黃昏。
司空彥在他身邊木然站著,而麵前的石碑旁已擺上了一隻小碟,上麵放的正是桂花糕。
“果然是夢……”他如死水般的眸定定看著那盤桂花糕,喃喃著,又扯了一下司空彥的衣擺,“怎麼隻擺了一碟?不夠她吃的。”
他隱約記得,她在石碑前,狀似心疼他卻又有些不舍的拿出最後一片桂花糕給他的樣子。
“瘋了?”司空彥的嗓音也冷冷的。見玄司北眸子一眯,才道,“陳耿忘記帶上了,這還是從齊晟那兒拿的,隻夠一碟。”
“她托夢給我了。”玄司北盯著墓碑上的二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