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樓內,一個身影攏了攏身上的大氅,目光落在靄藍的天際上。
放眼望去,群星璀璨,絢麗如煙火,延綿無邊,如同一條泛著銀光的河流,無聲地流淌著。
那靜謐的黑夜與星光靜靜俯瞰著大地,置身其中,隻覺得萬物瞬間變得如此渺小。
不止一次,薑月為這漫天的壯麗景象發出感歎,震撼得無以複加。正是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1
良久,薑月收回目光,摸了摸早已失了溫度的湯婆子,輕輕哈了一口氣,暖黃的燭光下一陣縹緲的白煙。
“回去吧。”她甫一轉身,就看到一張白胖可親的臉迎了上來。
劉公公揚了揚手中的拂塵,笑吟吟道:“若嵐公主,陛下有請。”
薑月抬眼望去,威嚴高聳的塔樓之上,三兩人影走動,其中一人身披皂色大氅,似乎正在也正在打量著望月樓的人。
薑月跟著劉公公朝欽天監走去,心中暗暗思忖著皇帝此舉含義,回想起今日朝廷上的傳言,心裡有了幾分了然。
“今日倒是難得,風雪都停了,夜空也晴朗起來。”
劉公公撩開遮風的帷幔,笑道:“這都是因為聖上要來觀星台,天公作美呐!”
溫醇的笑聲清晰了幾分,元景帝輕笑一聲,指著劉公公道:“就你會說話!”
薑月走向前來,向上首的元景帝施了一禮。廳堂左右內坐了好幾位穿著官服的臣吏,見到來人,紛紛起身行禮,而後又坐回原位,埋首於高高的案冊中。
間或有小吏捧著案牘卷宗進出,也停下腳步見禮,而後又匆匆離去,各人各司其職,神情專注,熟稔又快速地處理著自己手上的公務。
薑月一一掠過那幾個認真的身影,耳邊又響起元景帝的話語來,忙斂神將注意力收了回來。
“有個消息,你聽了應該會很高興。”元景帝臉帶笑意,“互市傳來消息,那兩間文繡局經營得很好,不到一月便將囤積的布匹清了大半,文繡局的名號已經打響了,邊境不少百姓都前往文繡局謀求差事,你的功勞不小。”
薑月其實一早便得知了這個消息,當下自然是佯裝驚喜,笑著謙讓。
元景帝搖頭,“你的眼光好,你在奉京織造局定下的布匹樣式在京中備受追捧,還有那水田衫,連阿妍都纏著她母後給她做多幾條,倒有些洛陽紙貴的意味來了。”
薑月也聽說有些人為了製作一件水田衣,竟不惜毀了一匹好好的錦緞,她歎了一口氣,道:“這實非臣本意。”
皇帝並無責怪之意,她卻在心中暗暗打算,改日找了時間前往織造局一番,送些新製的樣式過去,看看能不能把這股奢靡的壞風氣帶過去。
兩人閒話著走出廳堂,來到了一片開闊雲台之上。
元景帝望著皚皚白雪,語氣帶了些許擔憂,“今年這雪,似乎來得早了些,好像也比往年大了些。”
劉公公在邊上掌著燈,聞言搭話道:“這是瑞雪,來年莊稼一定好嘞!”
元景帝笑著覷他,“怎麼?你還學著欽天監的人推算節氣來了?”
劉公公連聲道不敢,薑月掩唇笑道:“大寒降雪來,三月百花開。”她望了望星空,白皙的麵容宛若潔白無瑕的美玉,“劉公公說得沒錯,五星隱隱同色,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元景聽罷臉上笑意更甚,饒有興致道:“你會觀星?”
薑月淡笑道,“略懂一二。”
元景帝指了指身後忙碌的官吏,道:“欽天監的人和我說,紫微垣內出現一顆異星,星光璀璨,朕老眼昏花,分辨不出區彆,你替朕看看,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薑月眸光微閃,心道閒話家常是假,這才是元景帝傳喚自己的真正原因吧?
客星倍明,主星幽隱,新帝星可主中原。
欽天監夜觀天象,兩日前發現了這異象,驚疑不定間又爭執不定,監正第一時間將此事上報,起初元景帝並不在意,哪知道這件事卻在朝廷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元景帝便想著親自來欽天監看看這“異星”究竟有多邪乎。
他剛剛和薑月說的,正是欽天監大多數人的看法。
元景帝語氣輕鬆,但眼裡的神色卻不見戲謔之意,這話題太過敏感,薑月脊背一下繃直了,身後欽天監官吏們手中的筆尖動作也慢了下來。
放眼望去,客星是誰不言而喻。
然而元景帝言語間的偏袒之意又顯而易見,薑月望了一眼璀璨星河,微微一笑,須臾便有了主意,“欽天監列位大人說得沒錯。”
元景帝笑容瞬間斂起,目光炯炯向薑月望來,臉上的威嚴與鋒芒一下暴露無遺。
薑月穩了穩心神,示意元景帝看那顆隱隱泛著紅光的新星,“紫微垣內雲霧縈繞,新星大而中空,位主星下方,與其餘眾星呈衛拱之勢。”
薑月臉上露出欣喜的笑,拜道:“恭喜陛下,此乃景星。”
景星明,慶雲現。天精而見景星。景星者,德星也,其狀無常,出於有道之國。2
一時間,欽天監幾位官吏臉上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