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簌簌一聲,一隻鷂鷹落在雕花窗台上,它駕輕就熟地在支開的窗縫底下鑽了進來,在殿內飛了一圈,最後落在書案後的一張花梨木圈椅上,抖了抖身上的雪。
殿外隱隱傳來兩道嘈雜鳥鳴聲,偶爾又有嗚嗚的風聲,圈椅下方落了一灘水跡,鴻影將一隻爪子縮到柔軟的肚皮,腦袋和脖子也窩藏在了長長的羽翼之下,漸漸眯起了眼瞼。
“若嵐姐姐!若嵐姐姐!”
某個瞬間,鴻影被一串咋呼的聲音驚醒,漆黑的眸子一下變得銳利,眼神如電,猛地抬眼望向來人......手中還冒著熱氣的烤魚,然後輕輕張了張鳥喙。
趙熙一手舉著條烤魚,甫一轉身,就看到一雙如銅鈴般的大眼瞪著自己,嚇了一跳,隨即放輕腳步走了過來,“鴻影,你怎麼在這兒?”
鴻影高傲地伸長脖子,彆開了臉。
趙熙有些心癢癢的,看著鴻影有些柔軟又有些雜亂的羽毛,想幫它順順毛。他很有禮貌地問了聲,“鴻影,我可以摸摸你嗎?”
鴻影自然是沒理他。
趙熙從前是摸過鴻影的,那是在進京路上的時候,他想摸鴻影,但是當時鴻影不肯,還要凶他。然後趙簡就說:“你要是敢啄傷他,我送你去見你太爺。”然後鴻影就變得很溫順了。
趙熙不知道鴻影的太爺爺在哪裡,但他知道這法子應該好使。想到這裡,趙熙有樣學樣,模仿著趙簡當時的語氣:“你要是不讓我摸,我叫我皇叔父送你去見你太爺爺。”
鴻影一下子就焉了,哀怨地叫了一聲,飛到了窗台上。
趙熙連連擺手,“好吧好吧!不摸就不摸!你彆走啊!”
鴻影鑽出窗縫前一瞬,留戀地看了一眼那條烤魚,趙熙打量一圈鴻影尾翼上乾涸的泥點子,福至心靈,叫道:“你該不會飛了好久都沒吃東西吧!”
鴻影慢慢轉回了身。
趙熙在斜挎的八寶布袋裡掏啊掏,掏出兩顆紫葡萄,放在桌上,“這個,你要嗎?”
鴻影飛了回來,叼起葡萄咕嚕咕嚕地吞了下去。
趙熙又埋頭找了找,找出一塊風乾的牛肉乾,“這個你要麼?”
鴻影照收不誤。
趙熙看著鴻影圓潤的身形,道:“真可憐,你都餓瘦了。”
鴻影連著叫了幾聲,似在認同,又初心不改,眼巴巴地看著那串烤魚。趙熙將烤魚串往後一縮,道:“這個不行,這是我親手烤的,要給若嵐姐姐的。”
“不過,你可以跟我去畫舫,宋哥哥在那裡釣了好多的魚,也烤了好多的魚。”
鴻影喉嚨裡發出一陣低低的呼嚕聲,翅膀張了張,趙熙跳道:“好耶,我們走吧!”回身一看,鴻影還在原地,雙爪來回在原地跳躍,脖子一伸一縮,急得不行的樣子。
趙熙看到其中一爪上綁了個小小的蠟殼,蠟殼上有個更小的印記,是一個字,趙熙還未學過這個字,但分辨出左邊是個“女”字,右邊是堯舜禹的“堯”字。
趙熙想了一圈,沒在認識的人裡麵找到這個名字。
“是給若嵐姐姐的麼?”
鴻影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若嵐姐姐不在,應該是去欽天監了,她現在當差到很晚才能回來。”
鴻影跳得更急了。
趙熙撫掌道:“我可以幫你拿給她啊!這樣你就可以去吃魚了!”
鴻影停下了跳躍的步伐,嗷一聲,一頭栽進趙熙的懷裡。如果有人看到這幅場景,一定會被逗笑,皆因鴻影比趙熙還高半個頭,倚在他身上是真正的大鳥依人。趙熙如願地摸到了鴻影的毛,取下那個蠟殼放入布袋中,圓臉上浮上紅暈,“你不用客氣啦......”
而薑月對鴻影捎信回來一事並不知情。
此時她正在壽安宮中,接過鄭嬤嬤遞過的一盞茶,輕輕撥了撥杯蓋,享受著難得的清閒。
“瞧著殿下似乎清減了些,可是近來太辛苦了?”鄭嬤嬤笑道。
薑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回道:“起初還不大適應,現下已然習慣了,並不覺得辛苦。”
話雖如此,她卻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她身份本就特殊,此時進入欽天監,不僅要儘快熟悉事務,做事更要小心謹慎,一連十來日都忙得團團轉。小至保養與修理雲台上各觀星儀器,與五官討論商定來年曆法與四時,大至翻閱曆代記載的天象異動,與黃監正等人反複推演可能會發生的情況,她都親力親為,事無巨細地認真督辦,每日忙活到半夜三更是常有的事。
她也知道,年關將至,各地藩王與各國使臣都在進京的路上,皇帝也最後可能在年末或來年歲初選出太子的人選。
在這一片忙亂中,薑月也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大夏的使臣正是二叔薑峻,不日將抵達奉京。
而在那之前,她要進一步積累自己的聲望,讓自己更順利地坐上太子妃一位。皇帝將她推到這個位置或許有愛才之意,但薑月知道,身居高位者每一個舉動都彆有深意——他是有意將自己放在風口浪尖上,想著引蛇出洞。
“休沐之日本不欲打擾殿下,隻是天氣嚴寒,太妃已經好些時日未出走動,便想著將殿下請過來與太妃說說話。”
薑月叫巧心將帶來的東西拿出,道:“前幾日織造局送了些織繡樣式來,我稍稍做了改動,也不知妥不妥當,正想著前來向嬤嬤討教呢。”
一名丫鬟攙扶著敬太妃從內殿走出,薑月起身行禮,待到看見敬太妃麵容時,眉頭蹙了蹙,問道:“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