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簡將身上的披風解開,搭在馬背之上,慢慢伸手將兩袖的縛帶拉緊綁實,耳邊風聲愈急,他側臉上的肌肉極快地扯了一下,隨即腳下一碾,身形奇快,轉身的同時一腿掃出,一個半人高的貨架被踢飛出去,在空中四分五裂。
篤篤篤幾聲,數枚短小的箭鏃深深插入亂飛的木板中。
趙韞搭在袖子上的手微微一凝,立馬伸手摸向腰側,然而白影已經呼嘯而至,磅礴的掌風已經來到了跟前,趙韞渾身血液激沸起來,抬起左掌一拍,眼看兩掌即將相遇,趙簡卻化掌為抓,將他的手臂往前一攥一拉,趙韞心神一凜,微微側臉,堪堪避開趙簡帶起磅礴勁風的一拳,想也不想,反手握住趙簡手腕,用上苦練多年的鐵頭功,狠狠往前撞去。
趙簡空著的那隻手又出了一拳,直衝趙韞太陽穴而來,後者不敢托大,一撒手後撤一步,一抖披風,手腕一翻,銀光乍現,三棱飛鏢驟雨一般急襲而來。
趙簡幾個起落,動作快到讓人咂舌,未及須臾便來到了趙韞麵前。
趙韞暗自穩下心神,見趙簡飛腿已至,想退已經來不及,忙抬臂去擋,頓時重哼一聲,一時間感覺到格擋那隻手震得發麻,那雙放浪形骸的眸子卻突然亮了起來,奮起神力,雙臂一振化作雙拳,猛砸向趙簡。
趙簡隻微微側身,隻聽見輕微的“喀拉”一聲,他看著自己肋下三寸的地方,忽然扯了一個笑,一個趙韞熟悉到不能熟悉的笑。
壞了,中計了!
趙韞還未收手,趙簡卻一把扯住前者的領子,蹬腿,擰腰,曲肘,掃出!
趙韞眼前一黑,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同時感覺到一陣勁風朝臉上刮來,下意識抬掌去擋,那碩大的拳頭砸中他的手掌,貼著手掌砸向他的臉麵,幾欲要將他震暈過去。
趙韞半邊臉已經痛得沒了直覺,卻咬著牙將一口血吞了回去。
趙簡大步一跨,一腿跪壓在趙韞胸口上,無情地拂去他緊貼在麵上的手,五指漸漸收緊,哢噠一聲,仿佛某種機關被觸發,在空中凝滯一瞬的拳頭重重落下。
拳頭帶風,呼呼作響,一拳又一拳,一記比一記狠厲。拳頭夾雜著雪,熱血染上沁涼,風聲漸漸也被他嚇退,死寂中隻剩下叫人膽寒的悶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簡將拳頭在趙韞身上抹了兩把,後背像是長了眼睛一樣,一把抓住他摸向大腿的手,在他長靴邊抽出兩片薄刃,扔在了雪地裡。
趙簡站起身,將趙韞翻了個麵,在他腰側卸下兩把長匕。
趙簡猶嫌不夠,將人從地上拎起,扯下他身上的披風,大力一抖,叮鈴哐啷一陣響,銀針飛鏢落了一地。趙簡將人像抹布一樣拖到一邊,拉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一手把人抵在某個廊柱下不讓他倒下,額角青筋亂跳,沉聲道:“服了嗎?”
趙韞浸滿血水的眼瞼牽了一下,腫得不像樣的眼皮睜開一條縫,嘴型動了動:服、你、妹!
趙簡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而後廊柱狠狠地震了好幾下,屋簷砰砰作響,似乎要被掀開來。趙簡鬆開拳頭,活動了一下手指,一把抓住趙韞頸脖,抬腿膝擊,趙韞瞥見那角度衝著的地方,嚇得眯著的眼瞬間撐大,瞳孔的光破碎開來,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趙簡到底沒做得太絕,抬膝的角度往上提了提,喀拉一聲,趙韞捂著腹腔弓起了腰,哇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扶著廊柱就要軟倒下去。
趙簡伸手,又扯起他的領子,將那害人不淺的袖箭解下來。
袖箭被解下的一瞬間,趙韞的袖口簌簌落下一堆黃豆大小的飛石彈丸。趙簡似乎笑了笑,抬頭看了看滿臉是血的趙韞,伸手摸向他的發冠,將一支金簪取了下來,一旋尾端,簪子一端的花蕊鑽出鋒利無比的筆頭,原是一支偽裝得當的判官筆。
趙簡望著他靜了一瞬,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而後將人往身後的矮簷一扔,走到街邊,在樹梢上掬了一把雪洗手,屋簷下的馬兒見他了事,嘚嘚地跑了過來,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
那匹赤紅的馬兒也跑向矮簷。
趙簡拍拍它的臉,正要伸手去取馬背上的披風,聽見身後的人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趙簡動作不停,綁好披風的帶子,牽起韁繩,那匹赤紅的馬兒忽而在簷下刨起了蹄子,圍著趙韞轉個不停。
趙韞的咳嗽聲驟然變大,急促之中又有些含糊的血沫翻滾的咕嚕聲,幾聲過後咳嗽聲忽地變小了,翻湧的咕喃聲連續不斷。
什麼時候這麼不經打了?
趙簡的腳步一頓,聽到了時而沉重時而短促的嗬嗬喘氣聲,眉頭一凝,衝回矮簷,將他的臉側向一邊,以袖擦去他鼻腔中的血沫,手伸向他下頜的一瞬間,趙韞失神的瞳孔忽然精光乍現,重重拍出一掌,擊中趙簡左肩,隨後足下輕點,踩著簷柱借力而起,掠過屋簷,回身就是一刺。
趙韞握住短鐧在條石上站定之時,簷柱上的潮濕木屑才方簌簌往下落。
趙簡本可以躲,但他沒有,他看著心口處開出了一大團豔麗的血花,慢慢抬頭來,微不可察地牽了牽嘴角。
才風乾的衣衫又被浸濕。血是熱的,卻暖不了涼透的心。他又想起了薑月將自己推開時厭棄的眼神,“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我都不願與你有半分糾葛。”
他的情意被棄如敝履。
看啊,你的心生惻隱和手下留情隻會換來肆無忌憚的得寸進尺和變本加厲。一個如此,兩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