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提著水壺回來的時候,沒有瞧見陸青鶯的身影,倒是見到亭子外好像多了不少腳印,她蹲下身辨認了一會兒,發現好像是馬蹄印,心中一喜:難道是郎君送東西來了?
她知曉陸家主母不喜陸青鶯,陸儀即使來也是悄悄地來,她一時沒有聲張,剛把水壺放下,就聽得身後小徑傳來走路聲,還以為是陸家兄妹回來了,卻看到了身披青色氅衣的女子帶著笑走近。
那女子唇下帶著一抹傷痕,生得明眸皓齒,朝碧桃盈盈施禮,道:“小娘子有禮,敢問青雲觀可是往此處走?”
碧桃還了禮,道:“就是往這邊走,姐姐是來求符的?”青雲觀的平安符與求子符都很靈驗,不時有侍女幫著自家主子前來求符。
她看著亭子內的擺設,又不見陸青鶯的人,想起薑月叮囑的話,覺得有些不好,她見碧桃身穿道袍,直接道明來意,“是來求符,也替我家姑娘來看看一個朋友......小娘子可有聽說過陸家二小姐?”
碧桃跑下亭子,點了幾下頭,“我就是小姐的丫頭,你是哪裡來的?就你一個人嗎?小姐應該是會道觀了,你隨我來,我請你吃茶。”
道觀的生活寡淡,碧桃好容易見了年歲相仿的巧心,自然無比活絡,一麵引著巧心往道觀走,一麵與巧心攀談。這才知道巧心是宮裡出來的,還帶來了不少新鮮玩意,心裡更是歡喜。
碧桃將巧心帶到道觀西麵一處小院,巧心細細打量著,發現這院落是西北朝向,院裡隻得兩間房,小的那間頂上屋瓦稀疏,外間帶個小小的廚房,窗紙破了一半,風呼呼地刮著。院落四周枯黃的草木焉巴巴地攀在矮牆上,緊挨著牆有幾個疊放在一起的箱籠,用一張大大的灰布蓋了一半,巧心覺得疑惑:這箱籠放在院子又是什麼講究?
院落裡的積雪深,巧心又走了幾步,步子邁得有些艱難,碧桃也在哼哧哼哧的提腿,“這雪下個沒停,我沒鏟一會兒就沒勁兒了。”
等碧桃打了簾子,巧心馬上聞到了一股潮濕的味道,微微蹙了眉,方才她看到院落朝向時就覺得有些不妥,斟酌道:“這......道觀,難道沒有彆的空房了?”
碧桃在給巧心倒茶,聞言道:“東麵還有的,可惜上個月風太大,吹破了屋頂,師太說還在修葺,馬上就過年了,其餘的客房早就為彆的夫人小姐預下了,我家小姐臨時決意來,師太便說先在這兒委屈一段時間,等開了春,叫我們搬到東麵的小院去。”
巧心頷首,將手中的提籃放到桌麵,將房中陳設掃了一遍,很快便明白了為何箱籠要放在外間了,宮裡的茶房都比這裡大。碧桃蹲下身,往炭爐裡添了點炭,用竹筒吹了兩下,被黃煙嗆到眼淚橫流,咳了一聲:“這炭受了潮,燒了難聞,不燒又冷得慌,我真情願在外頭呆著曬太陽。”
巧心疑心更甚,陸青鶯怎麼說也是高門望族出來的女兒,怎麼像被遺棄在這道觀自生自滅一樣?碧桃收拾了炭火,又給巧心遞了碟乾果,道:“姐姐且坐一坐,姑娘應該是後院散步了,我去尋一尋她。”說罷抬腿就走。
巧心跟了幾步,叫道:“碧桃姑娘,我與你一道去吧。”簾子放下的一瞬間,巧心似乎聽到裡間有低低的說話聲,問道:“房內還有其他人?”
碧桃搖頭,“隻我一個跟著服侍的,難道是姑娘回來了?”兩人又折返回房,碧桃朝裡間的屏風走去,叫道:“姑娘?是你回來了嗎?”
屏風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又聽見床吱呀響了兩聲,卻沒人回話,碧桃叫了幾聲,巧心拉著她不讓她走了,壓低聲音說道:“先彆靠近,我去喚人......”
這時,屏風後突然傳來聲音,“是誰來了?”聲音帶著淡淡的鼻音。
碧桃繞到屏風後問道:“姑娘什麼時候回來的?”陸青鶯半個身子躺在床裡,蓋著厚厚的被衾,“吹了點風,頭有些疼,回來躺下不知怎的就睡著了。”
碧桃看到她眼眶鼻頭都紅紅的,隻當她是又偷偷想家了,兩人各自默了一會兒,碧桃笑道:“若嵐公主身邊的巧心姐姐來看姑娘了,還帶了好些玩意兒呢。”
陸青鶯臉上頓時有了血色,忙說道:“我起來見見。”說著就要下床,那四腳小床伴隨著她的動作吱吱呀呀又叫起來,她頓了頓動作,慢慢將腿放了回去,又將手搭在被衾上,“我頭還有些暈,你將屏風撤了,我就在這兒與她說說話。”
碧桃依言撤了屏風,取來張圓凳招呼巧心坐下。巧心也看清了陸青鶯的模樣,隻見她比上次在畫舫時看上去還要病弱幾分,像一朵無人看護施肥的花兒,日漸失去精神氣,全然沒了初見時在馬場時的颯爽風姿,隻有那清甜的嗓音一如往常地惹人戀愛。
巧心不由覺得同情,但臉上不敢顯露,將宮裡帶出的帕子並宮花等物一一介紹了,又道:“公主殿下最近得了閒,姑娘若是有空,不妨進宮去與殿下閒話打發時間。”
因薑月在畫舫處為陸青鶯擋了潑灑的湯汁,陸青鶯一直對她有好感,聽得薑月相邀,能出門走動,自然是高興的,但卻沒有立即回應。巧心見她似乎有所顧忌,掩唇笑道:“長樂公主與皇妃也正愁湊不齊牌友呢,姑娘去了也不是正正好?”
陸青鶯搭在被衾的手忽然輕輕顫了顫,擠出一個笑,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