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還沒死。”薑月放下杯盞。
趙簡不說話,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定睛看了眼薑月,臉色好像更差了,抬起的手在心口處頓了頓,而後掀了大氅,慢慢坐起身。
薑月是來談條件的,既然都撕破了臉皮,那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乾脆開誠布公地亮出手上的籌碼,好好聊一聊。她其實一直在等趙簡,但他借病不出,薑月便決定先下手為強,順道探一探他缺陣的實情。
趙簡視線在她白靴上的泥點子上定了一瞬,眉頭輕皺了皺,隨即撐著躺椅扶手,緩緩站了起來,回身朝殿門走去。
薑月朝四周望了望,心道:此處四麵開闊,確實不適宜商談機密之事。她站起身,跟在趙簡身後。
趙簡走得比平日慢很多,慢到薑月有些不耐,她盯著趙簡的背影看,腰板雖然還是打直的,卻沒有什麼精神氣,也找不著往日的氣勢與威嚴,他的眼瞼本就長得溫柔,此時添了病氣,看上去更加文弱,不再像個武將,更像個儒雅書生。
薑月好像知道為何秦王府外會有那麼多護衛了。元景帝不僅怕有人會趁機刺殺趙簡,可能也怕趙簡萬一有個閃失,消息泄露出去後動搖軍心,讓蟄伏的韃靼反撲一口。
他好像是真的受了重傷。
這無端讓薑月不悅,仿佛一刻也受不了他這樣,望向一側的廊廡,語氣聽著說不上好,“你剛才也是這麼挪過來的嗎?王府沒給你準備輪椅?”
趙簡攏著大氅邊緣的指尖鬆了鬆,抬手捂住了胸口,暗自提了口氣,忍著痛將步子邁大了些。
薑月望向另一邊的梅林,“沒有的話我可以扛你......”
“嘭!”
薑月與緊闔的殿門麵麵相覷,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她繞了一圈,看到一個洞開的窗戶。
薑月很不客氣地翻過窗欞,撣撣手上的灰,朝立在窗台張望的鴻影打了聲招呼。趙簡收回目光,咳了兩聲,在搖椅上慢慢翻了個身,給薑月留下一個背影。
薑月伸手捋了兩下鴻影肚皮的毛,貌似無意道:“個把月沒見,你怎麼又胖了?”
趙簡的眼珠子動了動,個把月......她沒收到信。
能在瑤月宮進出自如,能近得了鴻影的身,看到信後沒有透露半點風聲,趙簡閉了閉眼,他大概知道是誰拿走了那封信。
“阿狸說鴻影捎了信回來,他找不到了。你說了什麼?”
趙簡動了動唇,像是很久沒說話一樣,聲音乾澀得很,“沒什麼。”
他伸手去夠檀香桌,薑月卻先一步將那茶杯拿走了,向下覷他,“我們談談。”
“談什麼?”
“談一筆交易。”
趙簡懶懶撩起眼簾,好像在透過她在看彆的什麼。
“你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情,想借此機會坦白自己的身份。”
薑月頷首。
“但那件事太過凶險,你想確保萬無一失,想借我的兵力。”
薑月臉上露出欣賞的笑,指尖輕快地敲了敲杯身。
“如若進展順利,加上之前在民間樹立的威信和名聲,你就能達成所願。對嗎?”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省事,薑月如實回道:“沒錯。”
“是韃靼還是趙嵐?”
“趙嵐。”
“是在歲末還是春獵?”
“春獵。”
趙簡語氣不變,舔了舔發乾的唇,繼續道:“我們做了多久的夫妻?”
“三......”
薑月冷不防著了他的道兒,眯了眯眸子,倚在檀香桌上的身子站直了。
趙熙生病來到秦王府那次,安大夫就說起薑月準確地認出了他,當時趙簡就已經起了疑心。而在如意館那次纏綿,她說的話也很奇怪,她的指尖熟稔地在他身上遊走,每一下都能讓他止不住地激|顫,趙簡回想起初見時她那番奇怪的話,很快就有了一個很大膽的猜想。
她和他,一定有過羈絆。而這前因,隻有她一人知道。
“和我講講以前的事兒。”他很想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她有這樣深的敵意。
見薑月不答,趙簡伸手摸向她手中的玉杯,略一思索,道:“燕夏兩國交惡,我將你留下來了,先斬後奏那種,對嗎?”
該說他太聰明還是太了解自己?薑月抿緊了唇。
“像是我能做出的事。”趙簡點點頭,“我對你......不好,是嗎?”
趙簡對她好嗎?薑月一怔,心中茫茫然,明明是該堅定說出來的回答卻好似泄了氣,“......不好。”
他的指尖碰上她的指腹,“我們......有孩子嗎?”
薑月偏過臉,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了一樣,“......沒有!”
其實是有的,後來沒了。她撒開手,玉杯裂作三瓣,“你問的這些事,都和交易無關,我不會再作答!”
趙簡猜到了什麼,不再逼她,抬袖將輕薄剔透的天青色碎片撥到一邊,取了個厚底堅實的蓮花盞,倒了清茶,將茶推至薑月麵前,而後又給自己取了一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