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琅用胸膛抵住那枚冰冷的箭鏃,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薑月真的會傷害他。他發梢的紅絛依然紅得耀眼,如今薑月隻覺得刺眼。他輕輕喚著薑月,看著她手裡的弓弩,眼神裡流露出依戀和懷念,“小時候爹娘不肯讓我學騎射,還是你悄悄帶著我到草場,你給我挑了最好的弓箭,你將親手馴服的烈馬送到我手裡,是如果不是因為你幫我說話,我恐怕隻能永遠被困在定國公府裡,變成了一個百無用處的紈絝子弟。”
薑琅說著眼眸裡沁上了水霧,“你難道都忘了?那時候我們多快樂,但這一切都被這破聖旨毀了去!”
薑月喝止他,“薑琅!慎言!”
慎言!慎言!忍耐!克製!大局為重!這些話他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薑琅覺得那層看不見的屏障已經被他快要撐破了,皮肉的疼痛如果能讓他心裡的執念的痛苦減少一點,他甚至想讓薑月扣動推杆,讓這枚箭鏃刺穿自己的心臟。
“我又惹你生氣了,我真的不想的,阿姊,我錯了,真的,你罰我吧。”
薑月發覺出薑琅的反常,他目光是偏執的,甚至帶著點不顧一切的癲狂,叫她心裡隱隱覺得害怕,害怕他再說多一句話,會越過那層禁忌的紅線,會讓這姊弟的關係變得複雜。
絕對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她掩耳盜鈴地放下了弓弩,避開了薑琅的視線。薑琅卻好似看到了希望,他眼裡閃著光,小聲道:“阿姊是怕世俗眼光?這不是問題,我有能力保護你。”
薑月急急打斷他,“我不需要你為我出謀劃策,將我帶回大夏,我自有我的計較。不管是誰想要打亂我的計劃,我都不會手下留情的。即便是你......阿弟。”
“今天的話,我當沒聽過。你也不要再提。”
她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允許他有毫厘的逾矩。這讓薑琅心中壓抑的衝動更加洶湧了,薑月的拒絕讓幾乎讓他有一瞬間想拋卻所有,將他的秘密儘數披露在陽光下。心之所想,身之所動,他再也控製不住,他伸手想要拉薑月的手,後者躲了兩次,但他執拗地纏著她,逼得薑月將手中的弓弩一甩,糾纏之下不止是誰的手觸動了推杆。
薑月聽到了哢嚓的一聲,緊接著細微的衣裳破裂聲傳來,薑琅痛哼一聲。
薑月倏然變色,驚叫一聲。
黏稠的血漿淌落在地毯上,薑琅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額角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忽然站不穩了一樣,慢慢弓著腰坐在了薑月方才坐著的地方,安靜地望著她不放,活像一隻被滂潑大雨追著淋又無處可躲的小狗崽,被淋得縮成小小一團,知道自己不受人喜愛,水潤的黑眸追隨著來往路人,卻不敢出聲求救。
薑琅有些僥幸地想著: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果真舍不得。這樣想著,薑琅悄悄舒了一口氣,終於如願地觸碰到了她的指尖。
薑琅給的暗示已經夠多了,太白學宮大儒們為他開的特例、對他唯命是從的暗衛、對自己毫無道德感的愛戀,還有來到大燕之後私下與朝臣的會麵......
他根本就不是薑琅,或者說,他不止是薑琅。但是......薑月狠不下心。在她最難的時候,是薑琅給他帶去了希望,讓她再一次踏上故土,儘管那自由是短暫的,像絢爛的煙花,轉瞬即逝。她對他不知輕重的舉動感到氣憤,對他的偏執感到無奈,但又否認不了,她欠他一份恩情,她得還。
不過幾個呼吸間,薑琅便因為失血陷入了昏厥,薑月歎了口氣,閉了閉眼道:“叫我二叔來,我有話與他講。”
在門外的暗衛早就聞到了殿內的血腥味,隻是一直踟躕著不敢作聲,此時聽到吩咐,快步消失在風雪中。
“有人麼?”
有個小丫頭從屋子裡跑出來,就著一條門縫問道:“是誰?”
來人將手中的紮好的物什舉了舉,道:“我是沈大人身邊的書童蓮生......”
那丫鬟一聽是沈翊的人來了,忙招呼蓮生進來,又抬眼望門的兩邊掃了一遍。蓮生不解,湊上前去看,問道:“怎麼了?”
那丫鬟將門閂插上了,小聲道:“小公子不知,周遊一家老小來了好幾次,娘子不想見,他們便在門口哭鬨,白白惹來許多閒話!”
蓮生“啊”了一聲,又唱喏道:“從前未見過姐姐,不知道怎麼稱呼?”
那小丫鬟回道:“我是若嵐公主派來伺候娘子的,你喚我迎春便好。”蓮生想問這幾天門外那些人是怎麼回事,又聽到屋內傳來一連串低低的咳嗽聲,迎春急急地跑了進去,他隻好也跟到房門前。
不多時,迎春又打了簾子出來了,“娘子喚你進去說話。”
蓮生將食盒和油紙包著的藥材交給迎春,走到屏風前,行了個禮:“娘子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