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食心蟲。”
守一道。
食心蟲吞噬靈力,順著經脈走遍四肢百骸,並不致命卻十分麻煩。即便沒有鑽進人的血肉,接觸到了破損的傷口、吞吃了血液,便會給人以鑽心蝕骨的痛楚。
尹飛瀾抱著尹蘿往梧桐苑走,邊吩咐道:“把池水抽乾,封鎖此處。”
他倒要看看,哪來這麼大的怨氣,能在眼皮子底下滋生出水祟。
懷中的尹蘿徹底暈了過去,雙目緊閉,冷汗涔涔,麵上漸顯痛苦之色。
食心蟲的毒液開始發揮效用了。
經過謝驚塵身側。
尹飛瀾還是強製自己停下腳步:“此番多虧了謝公子出手,在下代小妹謝過。”
謝驚塵輕輕頷首:“舉手之勞。”
尹飛瀾沒空再客套,疾行而去。
尹蘿的體弱之症是影響到方方麵麵的,不止是長日手腳冰涼、易受風寒這麼簡單。食心蟲帶來的痛楚遠超她所能承受,可能會誘發心疾。
謝驚塵在原地靜佇片刻,在陣法繪製與池底怨氣間稍作權衡,腦海中卻跳出許久之前的一件事。
他記事時,尹蘿已經走丟數年。
起初尹家用了不少人力物力去尋找,聯絡了各個交好的世家尋求幫助,這樣大的陣仗尚且未有蛛絲馬跡。
經年累月,沒幾個人認為尹蘿還活在世上。
家中便沒人在他跟前提起過,他曾有這樁娃娃親。
尹蘿找回來的那年,他隱藏姓名在外遊曆,家中的信件遲了數月才收到。
信上簡略提了當年口頭定親的始末,言及尹蘿體弱,取消了親事。這時江湖上才漸漸有人提起謝家和尹家的那樁親事,說確實曾有過這麼回事,不過尹二小姐丟了這麼多年,早以為她死了,親事也不了了之。
謝驚塵覺得不妥,時間上卻已錯開。他趕回家中,尹家那邊便傳出與蕭家定親的消息。
他與蕭玄舟有過幾麵之緣,知曉此人君子品性,可堪托付,沒再去往尹家打擾,隻將秘境中得來的綺白玉送去,聊做賠禮。
後來偶有聽聞尹家二小姐行事跋扈,也與其他無乾閒話並無不同,不曾放在心上。
謝驚塵闔了闔眼。
那幕景象太過清晰。
洇著擦傷與瘢痕的腕骨不堪一折,綺白玉做成的鐲子映得肌如膩雪,好似這樣物件便能墜得她抬不起手來,需要人去精心照料嗬護。
“謝公子。”
守一匆匆趕來,抱拳行禮,“我家小姐情況不妙,縱取藥引,但恐怕受不住那份苦楚……大公子請您相助,奏一曲《清心》。”
謝驚塵抬眼,無波無瀾地道:
“好。”
-
蕭玄舟一襲輕裝夜行而歸,看見自家弟弟指尖蘊著靈力,卻是躊躇萬分、遲遲不肯下筆。
“在寫什麼?”
蕭玄舟問道。
蕭負雪一驚,指尖靈力消散,他蜷了手指,規規矩矩地道:“兄長。”
竟沒發覺他來了?
蕭玄舟視線掃過,注意到擱置在旁的流雲劍上多了枚劍穗。
“是尹二小姐送給兄長的。”
蕭負雪道。
蕭玄舟嘴角含著三分笑,並不言語,拿起來略看了看:
怕不是送給他的。
而是她本打算買給自己,又不知怎麼改了主意,推出來做順水人情的。
唔。
若尹蘿真是愚笨非常到能給未婚夫選這般不用心、不相稱的禮物,那就另當彆論了。
蕭玄舟並不拆穿這點細枝末節的小事,放下劍穗,回首打算說點正事:
“幻骨術一事,你試過尹二小姐了麼?”
“謝家前往關嶺,此事是否與兄長有關?”
蕭負雪亦在同一時間發問。
蕭玄舟那副內斂如溫水的表情才終於顯露出一點不同:“不錯,是我的手筆。”
蕭負雪蹙了蹙眉,心中不解,但還是一板一眼地先回答了兄長的問題:“並未。”
“我讓流雲提醒你之前,也想過不成的可能。”
蕭玄舟低喃一句,笑了笑,安撫道,“不成也沒什麼,辦法多的是。”
流雲,提醒?
蕭負雪想了一陣,記起流雲劍兩次不同尋常的顫動。
……原來都是在提醒他?
蕭負雪心中忽然升起難以言喻的感覺。
蕭玄舟走進屋給自己倒了杯茶,問道:
“你今日碰見了謝家人?”
蕭負雪道:“隻是看見了他們的車隊,不曾正麵打交道。”
蕭玄舟頷首道:
“沒正麵碰上就好。裴懷慎跟著謝驚塵一同前來,他這個人工於心計,是個笑麵虎。你性子純直,玩不過他的。”
蕭負雪對這些事不了解,靜靜聽著。
“也不必為此擔憂。”
蕭玄舟道,“他這會兒應當回泗陽去了,算不得威脅。”
兄弟二人對坐一陣。
蕭負雪發現兄長似乎完全不打算再次詢問他是要寫信給誰,沉了沉氣息,主動道:“兄長,我方才在思量如何給尹二小姐寫信。”
蕭玄舟眉梢輕揚:“什麼樣的信?”
意識到兄長也根本不追問為何要寫信,蕭負雪不知緣由地鬆了口氣,道:“是歸家後報平安的信。”
“……”
蕭玄舟喝茶的手停在唇畔,抬眼看了看他。
蕭負雪任由兄長打量,靜默不語。
蕭玄舟慢條斯理地飲儘這杯茶水,終於開口:
“你認為尹二小姐如何?”
“兄長。”
蕭負雪麵色不變,語調平靜,“我覺得她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