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驟然投入湖中的石……(2 / 2)

《清心》可鎮定心神、撫慰魂靈,有鎮痛的功效,卻並非是專作此道的曲子。

看來尹飛瀾確實彆無他法。

也是真的很疼尹蘿。

琴音渺渺。

第一聲初初響起,尹蘿的腦子就好像被什麼東西解放了。

打個奇葩點的比喻:

仿佛被從泥沼裡拿出來洗了一遍,然後吹乾。

“……”

人不能,或者說至少不應該這麼比喻自己的腦子。

尹蘿之前意識大多是不怎麼清醒,靠著插科打諢瘋狂拉回自己的思維,就怕一個不慎就在混沌中直接嘎第五次。

這會兒她心緒漸平,想起很久之前就聽過這樣好聽的琴聲。

也是她苦苦不得掙脫的時候。

她記不得身體上的痛楚,循著聲音望向紗帳外。

影影綽綽的挺拔身影,舉措優雅,行雲流水。

尹蘿的目光定格在那雙手上。

這手可真好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這麼合她心意的手呢?

尹飛瀾見尹蘿斷續的氣息漸漸平穩,似乎也沒有方才那麼痛了,不禁鬆了口氣。他欠身去撫開尹蘿沾濕到頰邊的碎發,發覺她朝外側偏著腦袋——

正癡癡凝望謝驚塵所在的方向。

尹飛瀾:“……”

這一刻,尹飛瀾簡直想把尹蘿從床上拽起來,對著她耳朵大喊三聲“你到底為什麼這麼花心”!

他們尹家沒有這個基因的!

往上追溯到太爺爺,都是同妻子琴瑟和鳴、攜手白頭,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不是說著玩的!

……難道那十幾年在外的經曆讓她目睹了些什麼違背倫常的東西?

尹飛瀾頭都大了,後悔與震驚兩種情緒輪替出現,他僵持了好一會兒都沒想出該怎麼管教尹蘿才算合適——

活了二十多年,也沒人教過他如何糾正妹妹的花心啊!

-

謝驚塵感受到了尹蘿的目光。

專注,灼熱,近乎某種無聲的催促祈求。

他臉色愈冷,寒霜料峭。

經過的醫師背脊抖了抖,險些摔了藥碗。

紗帳掀開一角。

床榻間的女子麵容由飄渺至清晰,同白日街邊帷帽掉落的那一幕逐步重合。

但又是不同的。

她此刻被捆綁禁錮,猶如任人宰割魚肉的困獸,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或許她本就是沒有的,隻是這樣更加的……

謝驚塵垂眸斂目,琴音徐徐,已至中段。

尹飛瀾拿到藥碗,直接扯下尹蘿嘴裡的帕子,二話不說上手灌藥。

動作太快,尹蘿險些被口水嗆到。

尹蘿:“……”

哥是個好哥。

就是實在乾不來照顧人的活兒。

尹飛瀾觀察了她一陣,待她好轉了些,冷聲質問:

“你吃了多少丹藥?”

這就開始了嗎?

咱不走一下溫情路線嗎?

尹蘿認為尹飛瀾的人設總是在“地獄”和“人間”反複橫跳,上一秒還讓人感動、如沐春風,下一秒可能就疾言厲色、大難臨頭了。

實話實說不可能。

但睜眼說瞎話,尹飛瀾肯定更生氣。

尹蘿道:“我是為了躲避那些蟲子,才吃了丹藥好禦劍的。”

尹飛瀾哼了一聲,狀似不屑:“即刻又被樹魅打了下來?”

合著那奇形怪狀的東西是樹魅啊。

難怪沒能一招結果了她,畢竟她當時在空中。

尹蘿已經對尹飛瀾的嘲諷有了免疫,順暢自然地接著道:

“兄長難道不曾注意到,我已經會禦劍了?”

尹飛瀾:“以丹藥提升靈力是偏門手段,尋常修士尚不可取,你——”

尹蘿兀自目露期待地注視著他。

尹飛瀾:“……”

他在她腦袋上拍了下:“又想蒙混過關。”

尹蘿不服氣地皺了皺鼻子。

“下次再這麼不分輕重,就多喝兩碗藥。”

尹蘿:“……”

好有殺傷力的威脅。

尹蘿試圖借助被子遮掩,假裝自己沒聽到。

尹飛瀾瞧著,有些想笑。

麵上還偏要做出嚴厲的姿態,否則真要鎮不住她了。

但她這般耍賴的模樣,終究比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要好得太多了。

尹飛瀾讓尹蘿好好躺下歇著,走出紗帳,再次同謝驚塵道謝。

他是不喜歡謝家人來插手關嶺的事,偏偏還打著正當旗號拒絕不了,但這不代表他公私不分。

“尹公子客氣了。”

謝驚塵提醒道,“當務之急是查清花園中事,雖有驚無險,卻是有所針對,不得不防。”

便是瞎子,聽一聽事情經過都知道是針對尹蘿的布局。

此前還有書閣的事,看來不是巧合。

但為什麼要費儘心機對付這樣一個孱弱不起眼的尹蘿呢?

謝驚塵這般想著,不自覺朝紗帳後看去一眼。

這一眼便怔住了——

尹蘿正看著他。

視線不偏不倚地撞上。

四目相對,她也驚了一驚。

身邊的婢女在為她解開纏繞四肢的冰蠶羽織,先前被勒出的紅痕清晰可見,她抿著唇似在忍痛,眼圈通紅,連眼睫都是濕濡的。

輕輕顫動著,宛如被捕的蝶。

這般窺視他,被發覺了,還遲鈍著流連。

片刻後,才無聲地側首。

……羸弱,靡豔,愚蠢。

舉止不端,心術不正。

謝驚塵漠然以對,目光移向彆處。

終究是女兒家的閨房。

尹飛瀾寒暄兩句就借著由頭將謝驚塵順理成章地引了出去,嘴上還在說著此事與書閣的關聯。

尹蘿努力一心二用聽到隻言片語,會過意來:

世家之間最忌諱勢力範圍被侵入。

哪怕彆家看上去是來幫助的,都得掂量一下會不會越線、想要伺機打擊吞並自己。

身體上的痛感消退,疲憊如潮水湧來。

姬令羽不知道怎麼樣了。

但這次他是救人的,尹飛瀾也知道他們還連著血誓,應當不會對他怎麼樣。

不過他怎麼會及時出現救她?

尹蘿縱然知道事情還未理清,可睡意來勢洶洶,她緊急抓了床邊的守二和自己一起睡。

守二:“?!”

守二:“小姐,這……”

尹蘿可憐兮兮地強撐著困意看她:“我不敢一個人睡了。”

守二默然。

到底沒推開她,也不敢真的上床,就這麼於禮不合地半倚在床邊,上半身被她擁入懷中——更像是被她嚴嚴實實地抱著不肯撒手。

不一會兒,尹蘿就伏在她胸口睡著了。

守二感覺怪怪的。

她從小到大都沒和人這麼抱著睡過,也沒有人抱著她依偎。最接近的事跡還是一次任務凶險,她拿屍體當掩蓋。

小姐自然和那不一樣。

溫熱柔軟,呼吸之間都有淡淡的香氣。

身軀隨著溫熱氣息輕微起伏著,眼角還掛著一點淚珠。

守二想為她拭去,卻騰不出手。

傾碧安靜地用擰乾後的絹帕,一點點沿著尹蘿的鬢角打理,細致地沒有遺漏任何一處。

守二自認作為護衛的能力很不錯,從序列排名就看得出來。

但在照顧小姐這點上,還是不如傾碧。

也不知道小姐怎麼就這麼喜歡她,可能像是小孩子看到了新玩意兒一樣,比較有新鮮感吧。

守二這麼想著,望著懷裡的小姐。

突然覺得她很乖巧。

昨日小姐還給她做了頂花環,誇她好厲害。

其實都是很簡單的事。

傾碧妥帖地做完一切,沒有立即離開。

守二看向她。

傾碧麵露憂色,朝窗外掠了一眼。

守二立即明白過來:

小姐剛經曆了花園凶險,她身為小姐的近身護衛,怎麼能這麼安逸地躺在此處?

守二小心地撥開尹蘿的手,將她從自己身上挪下去。

哪怕是在沉眠中,尹蘿也不安地低哼著,想要抓住點什麼。

守二呼吸都停了兩拍。

怪不得說美人鄉是英雄塚。

這麼香香軟軟的小姐,抱在懷裡誰又舍得撒手呢?

傾碧及時來接手,握住了尹蘿的手。

尹蘿睡得迷迷糊糊,隻感覺有什麼要走了,抓住一點邊緣就順著本能挽留。

守二眼睜睜看著小姐就這麼軟乎乎地去到了傾碧懷裡:“……”

可惡!

早知道我也做侍女了!

傾碧調整了姿勢,以便尹蘿舒舒服服地抱著自己。

尹蘿大半個身子軟在她懷裡,幾乎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臉頰貼著她頸側,呼吸全灑在她的衣領間。

幽輕鬆軟,帶來陣陣癢意。

散落的烏發儘數落在她的肩頭胸口,些許同她的糾纏在一處,難分彼此。

傾碧的目光自尹蘿泛粉的鼻尖移到仍舊蒼白的唇畔。

像是菟絲花。

這樣的脆弱,手無縛雞之力。

沒有人保護她,肯定會死的很快吧。

傾碧彆開眼,數息後又再度看向尹蘿。

她執起尹蘿的手,順著摸到了第二節指骨,在關節處輕輕按壓下去。

這點動靜還不足以驚醒尹蘿。

傾碧逡巡著這雙養尊處優得柔嫩細膩的手,指甲上的花汁還是她一點點染上去的。

尹蘿忽然在她肩頭蹭了蹭。

約莫是潛意識認為不大安穩,眉心又短暫地蹙起。

傾碧看了一會兒,放開掌中的手。

尹蘿指尖微動,就這麼在她的掌心勾了一下。

宛如驟然投入湖中的石子。

蕩開細微違和的漣漪。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