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負雪想為她拭淚,卻沒有帶帕子的習慣。知曉自己的言語毫無說服力,便在行動上彌補,用袖口點點沾去她的淚珠。
尹蘿愣愣地望著他。
想起了第三次,她崩潰大哭,他也是這樣用袖子給她擦眼淚,連動作、角度乃至姿勢都很像——他的一隻手還擒著她。
“怎麼了?”
蕭負雪垂眸看她,映著夜色的瞳仁宛如純正的琥珀,隱含流質的內裡。
他會和第三次不同嗎?
尹蘿無法辨彆。
她被他的袖口和過於慎重的輕盈力道弄得發癢,幾乎要破功笑出來,便帶著些許埋怨道:“哄人也不會……我這樣哭,你都不曉得抱抱我麼?”
說著,她順勢靠進他懷中。
動作並不敏捷,留足了反應餘地。
他沒有躲開。
尹蘿依賴地在他肩頭蹭了蹭。
“都怪你,我累得慌。”
她柔軟的語調拂過耳畔,終於又顯出點嬌縱的意味,“你抱我回去。”
“我……”
蕭負雪躊躇不前。
尹蘿趴在他肩頭,自下而上地盈盈相望,溫軟的身子完全陷在他懷中,見他瞧過來,含混地發出一聲鼻音:“嗯?”
眼圈還紅著,這便做出得意的樣子。
蕭負雪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無禮,她卻這麼簡單地原諒了他。
恍然過後。
是欣喜,更是愧疚。
縱然尹蘿始於書閣初見,可兄長……那株流虹玉蘿就是最好的印證。
兄長之妻,縱然身死也不該肖想。
蕭負雪沒有依言照辦,一路攙扶著將尹蘿送了回去。
尹蘿沒骨頭似的地賴著他——說不定這人什麼時候就又進入唐僧狀態了,該出手時就出手。
到了床邊。
尹蘿垂頭喪氣地依著柱子,幽幽道:“你總是欺負我。”
蕭負雪環視屋內,沒有找到合適的物品,聞言頓了頓,道:“是我不對。”
這裡到底不比尹家。
他放棄尋找,從玉佩中拿出一條鮫綃,以丹芝草的汁液打濕了,再催動赤炎丹升溫。
儲物類的法器都是有位置限製的,不能無限度往裡放東西,故而能隨身帶的都是比較珍貴的物品。
這丹芝草的汁液類似泉水,上次蕭玄舟就拿來給她喝過。
尹蘿毫無頭緒地看著他做這一切,不明覺厲地看著他拿著鮫綃靠近,連被他一句話哽住的微妙情緒都暫且擱置了。
下一刻,這條鮫綃就覆蓋到了她的臉上。
還帶著微熱的溫度,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氣。
蕭玄舟的力道不比之前重多少,沿著她眼淚的痕跡耐心擦拭。
尹蘿:“……”
你要來這招,那我真沒話說了。
蕭負雪不長於言辭,此情境下能做這些已經是極限,不可能再對尹蘿噓寒問暖。
尹蘿一沉默下來,咫尺間隻餘氣息交錯。
她仰首專注地打量他,發覺他雙眼加快扇動了幾下。
有趣。
尹蘿伸手去碰他的睫毛。
蕭負雪敏捷地往後躲了躲。
無辜對視。
卻是蕭負雪先開口:“醫師開的風寒藥,你要記得按時喝。”
說到這點尹蘿自己都覺得離譜。
她本來是裝咳,以為含過薑片就算有了保障,結果鄭醫師大手一揮給她開了三天藥。
蕭玄舟沒跟著她一塊去找醫師,但是特意來問了,得知她要吃藥,反而鬆了一口氣。
“藥太苦了,你陪著我喝,我便喝。”
尹蘿半真半假地耍賴。
蕭負雪道:“那你晚間的藥喝了麼?”
尹蘿:“……”
剛才倒沒見你這麼機靈。
蕭負雪唇角略略彎了個弧度,內心的沉重暫時鬆緩。他收起鮫綃,尹蘿攔下他。
“我——我想要這個。”
蕭負雪一怔:“鮫綃沾了過熱的水,已經不能用了。”
“我知道。”
尹蘿將鮫綃握在手裡,珍而重之的模樣,“但這是你第一次為我拭淚,有特彆意義的。我的手帕給了你,也想留點你的物件。”
可那方手帕不在他這裡。
蕭負雪告辭離去,尹蘿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我要回去了。”
蕭負雪重申,溫聲叮囑,“你好好歇著。”
尹蘿又用那雙好似會說話的眼睛凝視著他。
蕭負雪想開口,便聽她輕舒了口氣:
“看你臉色好多了,我總算能夠放心了。”
……
或許,他能同兄長認認真真、開誠布公地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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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負雪還未走到屋前,看見兄長的房門半遮半掩地開著。
“兄長?”
他走了過去。
蕭玄舟不知在想什麼,有些出神,被這一聲喚回來,習以為常地未語先笑。
笑意淺淡溫融。
他的嗓音也如這笑一般令人如沐春風:
“負雪,你回琉真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