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六十八章 賭(2 / 2)

“負雪,你確定嗎?”

魂靈躁動反撲規模之大,既能召來,以蕭負雪的能力便沒有確不確定一說。

“不可能!”

謝驚塵猝然起身,陰影遮蔽了他的神色,隻能聽見他斷然又急促的聲音,因某種壓抑到極致的情緒凝成一線,“她不可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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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蘿原本的打算是借著“積鬱成疾”的名頭,在涉義戒備相對於澧苑鬆懈的時機,給裴懷慎下毒後輔助禁術限製護衛、暗衛,一擊得手,火速逃亡。

涉義的城內布局她都記下來了。

然而有人潛伏在裴懷慎周圍的情況下,逃跑甚至不能算是個好選擇——禁術的反噬立竿見影,她即便背下了那本秘籍,但不敢保證能打得過暗處的人。

有什麼辦法既能夠確保安全,又能順利逃出去繼續打通關線?

……基本無解。

於她而言,沒有足夠安全的路。

期間尹蘿每次睡覺還都嘗試去見蘇絳霄,指望這位莫名其妙出現在她夢裡第一劍修能傳授點速成劍術、或者是告訴她一些秘籍寶藏所在,原地助她修為飛升。

無果。

她再沒夢到過蘇絳霄。仔細想想,僅有的兩次夢見,都算得上是特殊情況。

尹蘿表麵上看著吃吃喝喝、悠閒度日,實際半點沒被溫水煮到。

死過這麼幾次,該知道富貴險中求的道理,避開了顯然的危險,就得有一定的賭博精神,總好過坐著等死。這條更安全的路不通,再行險招不遲。

試探至今,裴懷慎起碼是不想她死的。

他將她困在嘉蘭的身份裡,除了潛藏暗處的人還未找出,剩下便是因為謝驚塵。

謝驚塵雷厲風行種種確實令尹蘿都覺得他有些衝動,手筆實在太大。

裴懷慎同樣在等。

等謝驚塵被蒙蔽過後的時間冷靜。

謝驚塵會否冷靜下來,對尹蘿是一半一半的概率。

走“寧為玉碎傷害自己”這條路,裴懷慎改變主意放她走和將她更嚴密看管的可能也是一半一半。

除非,裴懷慎對她留情。

“裴懷慎呢?今天又要晚回來啦?”

尹蘿例行問候。

在涉義,裴懷慎的日常就是到處赴宴,喝不完的酒和聚不完的餐,間或幾個局會把尹蘿帶去撐撐場子——一般都是會攜伴的場合,要麼就是一些可能會被塞人的場合。

托裴懷慎的福,嘉蘭這個名字已經逐漸成為“妖精”和“妒婦”的代名詞。

前次宴席有人醉酒說她不過一風塵女,如何能安坐廳堂之上。

裴懷慎當場把人打了。

……沒錯,連緩衝都沒有。

隔著幾個席位把酒碟扔過去,邊扔邊站起來衝,砸完最後一碟子青果,正好到了跟前,緊接著就是一腳踹中對方心口。人都沒反應過來,裴懷慎彎腰捏住他命運的後脖頸,直接朝臉招呼。

“你剛才說什麼?”

裴懷慎的口吻稱得上氣定神閒,聽上去仿佛還帶著笑意,“再說一遍?”

發生得太突然,屋內一眾人等都沒反應過來,或是嚇住了。

裴懷慎打人是很市井氣的,連招完整,不必靈力,招招全往製敵、要害的地方打,半點花裡胡哨都沒有。

尹蘿都怕他打出事,又有點糾結他是不是借題發揮,本來就是要打這家的公子,她去拉反而壞事。

“嘉蘭姑娘!”

隔壁席位的劉公子如夢初醒,半個身子差點歪倒歸來,驚恐地扒拉著她的桌子,“您——您快去攔一攔吧!真出了人命可怎麼是好啊!”

尹蘿還沒動。

那道人影就被扔到桌前,裴懷慎一腳踩著他的後背,臉上真的有笑,眼睛都微微彎起:

“你剛才說了什麼?”

“我、我錯了——啊!”

裴懷慎笑眯眯地重複:

“我說,再說一遍。”

尹蘿看了看裴懷慎,又看了看這人,都想給點提示了。

到底不是個笨的。

這人終於大喊:“嘉蘭姑娘當然有資格坐在這裡!她比誰都有資格坐在這裡!”

“嗯,不錯。”

裴懷慎點了點頭,收回腳,從容不迫地撣了下袖子,坐回尹蘿身邊,還有閒心同她續上之前的話題,“那青果還是帶點酸好吃,更能品出甜味。待會兒帶你到湖上去買新鮮的。”

完全無視了這眼前的人和半屋狼藉,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外界常說,裴家二公子霸道猖狂、驕橫猖獗。

這評語,倒是和尹蘿的很像。

尹蘿沉著點頭:“好。”

裴懷慎都帶著她出來這麼多日子了,這人公然罵她,就是變相在打裴懷慎的臉啊。

大概是這次節目效果足夠,裴懷慎此後幾天都沒有再帶尹蘿出席。

尹蘿樂得輕鬆,隻管每天例行問候、夜間碰個麵刷刷好感就行了。

她偶爾出門逛逛,對著意親近的人來者不拒。

今日在會逢樓,便遇上了宋詠延。

“嘉蘭姑娘對這出戲也有興趣?”

宋詠延主動迎上來。

尹蘿根本不知道演的什麼戲,笑著點了點頭:“沒想到會在此處碰見宋公子。”

宋詠延順勢在她這桌坐下,不經意地道:“我喜歡這個故事,便來看看。會碰見嘉蘭姑娘,也是意料之外。”

尹蘿看著他的眼睛,淺笑道:“因緣際會。”

宋詠延同樣望著她。

開場,尹蘿看了會兒,發現竟然是《夜月》。

居然還排了戲。

合著《夜月》是在你們中洲流行的是吧。

那她誤打誤撞說的“因緣際會”倒是很合意境了。

尹蘿和宋詠延一同看完了這出戲。

“嘉蘭姑娘對這個故事有何見解?”

宋詠延問。

尹蘿的見解就是曾經對傾碧說的那番,如今改換了說辭,道:“有牽絆的人,無論怎樣都會遇見。”

宋詠延將這句話品味一番,笑了起來:

“正是。姑娘與我見解無二。”

沒有比他與她更有牽絆的人了。

他甚至沒有抹去那半顆妖丹,留下了那滿載屈辱的血誓。

出門時,尹蘿險些被散場的客人擁擠碰撞,宋詠延——姬令羽伸手去扶,卻被婢女更快地搶先。

“娘子,當心。”

婢女關切道,“不要被心懷不軌的人碰到了。”

“……”

姬令羽坦然收手。

她身邊的婢女都是有身手的,更彆提門外的六個護衛和藏起行蹤的十個暗衛。

直接將她帶走的設想不可行。

但——

裴懷慎與謝驚塵,不是好兄弟麼?謝驚塵敢從尹蘿的未婚夫麵前搶人,如何能忍受他的至交好友與愛侶在人前卿卿我我?

即便不知東洲境況,姬令羽稍加思索也該明白,謝驚塵一定不知尹蘿當下的情形。

兄弟反目,漁翁得利。

謝驚塵的出現會帶來風險,也會打亂裴懷慎在尹蘿身邊設下宛如天羅地網的保護。

姬令羽站在遠處,目送著尹蘿上了馬車。

胸腔中的鼓噪同她的氣息一致。

這是血誓為數不多能安撫他的瞬間。

……

裴懷慎竟然早歸。

尹蘿連酒氣都沒聞到多少,驚喜走上前去:“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酒氣也不重,看來那幫人曉得喝不過你,不再同你灌酒了?”

裴懷慎漫然看她一眼,眼尾略抬,又興致缺缺地收攏。

尹蘿等了一陣,索性在他身旁坐下:

“怎麼不說話?”

裴懷慎毫無起伏地吐出兩個字:“乏累。”

尹蘿給自己倒了水,聽見這話,給他也倒一杯,遞到他嘴邊去。

裴懷慎沒接:

“你看了半天的戲,不累麼?”

“?”

尹蘿眨眼,“看戲如何會累?演戲的才會累。”

裴懷慎往旁邊歪了點,正好避開尹蘿的手,聞言提了提唇角:“是,演戲的才累。”

“……”

尹蘿感覺他怪異,又捉不住源頭。

放下手,自顧自地解渴。

裴懷慎斂目,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茶壺:

“那宋詠延是家中獨子,他父親是入贅,全家上下將他看得如寶貝一般。”

尹蘿終於有了發揮餘地,垂眸自閉了一會兒,輕聲道:“你覺不覺得,宋詠延的眼睛,同謝驚塵有幾分相似?”

“哪裡……”

裴懷慎意識到她真正想說的是什麼,默然失語。

她在思念謝驚塵。

尹蘿隻是靜靜坐著,腦袋微垂,脖頸彎出一段白皙的弧度,嫻雅而沉寂。

除非,裴懷慎對她留情。

還有。

表現得更愛謝驚塵。

要賭的不止是謝驚塵是否會“冷靜”,還有他們之間的友情究竟有多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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