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來趁機下手的?
尹蘿掙脫的動作停住了。
取而代之是滿含困惑和詫異的探究眼神, 還有些微對自己聽力的懷疑。
成婚這件事可以說是尹蘿在這個世界的唯一定點,聽到就不可避免地被拉走了注意力。
屋內外的牆壁門扉阻隔於靈力深厚的修士而言算不得阻礙,足夠言語清晰地傳遞。
故而門外的動靜也在瞬間靜止了。
蕭玄舟仿佛沒聽到門外詢問的“插曲”, 心無旁騖地等候著尹蘿的回應。琥珀色眼底映著搖曳燭火, 深濃如褐,幾欲傾瀉。
尹蘿指尖蜷縮,腦中紛紛揚揚掠過許多, 猶疑中還是問了出來:
“為什麼?”
門外的聲息徹底消失了。
蕭玄舟聲色不動地斂眸, 將所有情緒儘數藏於眼底,露出與以往毫無二致的溫潤笑意, 輕而易舉滲入人的心理防線:
“藥廬至今,他同樣沒能護好你。”
“他”指的是誰, 不言而喻。
掌下脈搏跳動, 些微急促。
烏發披散, 幾縷落在頰邊,緊張時唇線便繃得略微平直,泛著淺淡的粉。
看來裴懷慎將她照料得很是不錯, 少了蒼白病氣,雖瞧著還是讓人不大放心的樣子, 終究不是懨懨的頹靡了。
扣著她的手指鬆了鬆。
“當初未能及時救你,是我不好。”
蕭玄舟嗓音輕和, 似夜晚靜默淌過的細流。他的指腹搭在她手背上,觸感如玉溫涼, 眉眼蘊著歉疚,如沐春風的笑都染上幾許勉力。
他還在介意這件事?
……抑或以為她十分在意?
尹蘿對蕭玄舟的印象其實不錯,隻是實在難攻略,相處間基本看不出他的心思, 高深莫測得叫她不得不防。
謝驚塵外表冷傲,難以相近,私下裡卻喜親密事。
蕭玄舟喜歡什麼?
沒有。
他連特彆喜歡的吃食都沒有,完美無缺得簡直不像是個活生生的人。
僅有的那次親吻,他表現生疏,難得展露“破綻”、有了活氣,沒多久就又恢複如初。
說來好笑,她也算是兢兢業業攻略了蕭玄舟那麼久,卻對他根本不了解。
尹蘿緩緩搖頭,將手抽了出來,視線不經意往門扉所在遞了一眼,很快收回:
“當時情況險急,誰也預料不到會發生什麼……到底是過去的事了,蕭公子不必再掛懷,空耗心神。”
時過境遷。
失了掌心溫度的指尖在桌麵無聲摩挲兩度。
“你既見過裴懷慎,可知他身邊近來有位嘉蘭姑娘?”
尹蘿眼皮一跳。
“嘉蘭自繁花閣出,得裴懷慎萬金相贖。”
蕭玄舟巧妙地隱去了話中人真正該有的身份,娓娓道來的字句隱有安撫,“幕後人用心險惡毀其名譽,此等境況,謝家實非良棲之所。”
麵麵俱到可能僅是細心。
但能憑借已有信息串聯前後,就是絕對的聰明了。
她還想著藏一藏,沒想到全給蕭玄舟猜完了。
蕭玄舟今日這番話與裴懷慎所言大差不離,後者更為直白。目的也不同,一個是為闡明事情的嚴重性,叫她快點想出可疑人;一個則是……作為說服她放棄謝家婚事的理由。
尹蘿的大腦瘋狂開動,從前和蕭玄舟說話沒這麼費腦子,一旦和這個人站到對立麵就會覺得他每句話都暗藏深意、小心被帶跑。
“召靈的結果你也知道了。”
尹蘿搭著眼簾,聲音漸低,便有種荏弱的可憐,“我知道我是我,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尹蘿。”
這段話繞口,歸根結底和她在沈歸鶴麵前說的一樣,巧妙地開脫。答不答應蕭玄舟是一回事,既然他知道了魂飛魄散的事,她有必要為自己找理由。
所幸有幼年走失的buff在,否則她就得絞儘腦汁編彆的瞎話了。
蕭玄舟抬眼:“我自然知道你是你。”
尹蘿醞釀了幾秒,露出一個真摯感動的笑:
“謝謝。”
再發張好人卡。
穩住局勢又妥帖拒絕,完美。
話到嘴邊。
“有謝郗受移魂之術在前。”
蕭玄舟淡淡開口,“縱然謝驚塵願意,謝家卻難容。”
“謝家門楣百年清正,子弟教導嚴苛,從未有過……奪妻的先例。”
“奪妻”二字微妙地在唇齒咬合出細微停頓,不容忽視。
即便這樁婚約在外掩飾得再好,由蕭家更替去了謝家,明眼人也看得出端倪。
眼睫投落的陰影隨著燭火輕微晃動,將那份靜謐的安然也蒙上了溫情的錯覺:“你若願意,我們回去便成婚。”
“……”
最大的誘惑出現了。
謝驚塵行動力那麼高,都還在解決各個方麵的阻力階段,沒說過馬上結婚。
……你怎麼不早說!
黃花菜涼了八百年,明示暗示攻略那麼多次,非得我跟人跑了才來談結婚。
尹蘿千言萬語哽在嘴邊。
想到她和謝驚塵已經大和諧了,又想到蕭玄舟既然能攤開說繁花閣,是不是他對這種事接受度比較高?
她痛心疾首地盯著蕭玄舟,有種看著煮熟鴨子在眼前大飛特飛的感覺。
蕭玄舟麵色愈發和緩:
“擔心什麼?”
想給你一拳。
“兄長。”
外間傳來不合時宜的呼喚,“夜已深了,兄長多日未眠,當保重身體。”
蕭玄舟第一反應不是看向聲源所在,而是尹蘿。
尹蘿卻是在看窗外。
“……”
蕭玄舟收斂神色,起身,“確實該歇息了。你明早可有什麼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