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直到今年開春,官府才休整過來,”賀長齡搖著頭歎息道:“誰知死傷過多,他們刺史嫌麻煩,竟銷毀了之前的文書,又重新登記了一遭。”
“都沒了?”
中州刺史這樣膽大妄為,毀棄所有文書,這樣的做法從無先例。
那許劍知說的話是真是假,便無處查證了。
“將軍,楊慶老賊給的錢我已經換出來了,交給了陳威。”
“好。”宋琢玉答道。
春色滿園,戰事吃緊。皇帝卻一聲令下,把宋琢玉從邊關調了回來。
內閣首輔上疏,皇帝準允。麵上說是犒勞宋琢玉勞苦功高,理應休憩幾日。
實則內閣派自己的人去,迎合著皇帝的意思,架空了宋琢玉的權力。
朝堂黨爭內鬥,一直是常事。可賀長齡知道,宋琢玉一片赤誠,在此事上完完全全是無辜的。
當朝帝王與民修養幾年後,起了私心,橫征暴斂,窮奢極欲,甚至不惜以天下奉一人。
皇帝揮霍無度,卻需要百姓來承擔代價。君主以遠征用兵為由,礦稅加了一層又一層。
梁州有礦,宦官,稅使和礦監巧立名目,一年之內,搜羅殆儘。
自此梁州再無一片安樂之地。
百姓苦不堪言,奮起反抗。梁州刺史韓江一怒之下殺了帶頭鬨事的人,不僅沒止住當前的困境,反而激起礦工潛逃。
韓江修書宋琢玉,希望借用武力來強製鎮壓。
一邊是國庫豐盈,一邊是民不聊生。宋琢玉拒不借兵。
稅收一份送入內廷,兩份被隨行官員中飽私囊,剩下的便進入韓江這樣人的囊中。
韓江撈的少了,便心懷怨懟,進京時狠狠地孝敬了首輔一把。
自此,彈劾奏疏便如雪花般接連不斷,紛紛揚揚地砸到宋琢玉的頭上。
開礦加稅,官員敢如此猖狂,草菅人命,暗裡多少有皇帝的授意。
宋琢玉近些年來勢頭正盛,大有功高蓋主之勢,皇帝借著文武百官的口,輕輕飄飄地將他調離前線,隻留下一個守城的虛職。
皇帝打著遠征軍需的幌子苛稅暴政,建立了一張覆蓋全國的斂財網絡,官員們層層盤剝。
皇帝有錢了,爪牙有錢了,隻剩百姓苦不堪言。
賀長齡知道他心思深重,對此事不願過多表露。因此絕口不提。
回雍州的這些日子裡,宋琢玉已經安排好了各項事宜,賀長齡順著他的意思,敲了楊慶一筆,把軍餉給了副將陳威。
“這下都已經安排妥當,您是不是該歇歇了?”賀長齡憂心道。
宋琢玉生來,眼睛便有恙,分不清赤色與青色。成年後又整日憂思勞神,更是愈發不好了。
......
許應看著是個急性子,但真的乾起活來,也能耐得住寂寞。
她彎著腰,身影鮮活而明朗,手上動作輕緩,窗外燕雀啼鳴陣陣,她的世界裡隻剩下了一幅畫。
命紙揭完,已經覆上了一張新紙,隻等畫乾,裝裱完成,便可拿到街市賣掉。
窗外落日熔金,彩雲半舒。光線不好,不適合再伏案勞作了。
許應收了東西,捶了捶自己的腰,差點撞到楊止歌身上。
楊止歌微微欠身,躲了過去,看著暮色道:“時辰不早了,我母親定要著急了。”
“那我送你。”許應笑笑,護著楊止歌出門,問道:“你家在哪?我做完何時給你送去?”
彼時賀長齡又給宋琢玉開了一劑藥,煎好了送進去,盯著他喝下。
宋琢玉皺著眉頭,睫毛微動,不想喝的意思越發明顯,道:“喝了也不會好。”
“不喝更不好。”賀長齡催促著,恨不能挽起袖子,捏著將軍的下巴,將這藥儘數灌下。
許應與楊止歌兩人有說有笑,從書房裡出來,正落入賀長齡的眼中。
“將軍將軍,楊小姐要走了,你不去送送嗎?”賀長齡又忘了正事,扯著宋琢玉的袖子問道。
將軍現在整日憂心忡忡,也不顧惜自己的身子。說不定成家之後,兒女繞膝,有了自己的事,心情便能好點,賀長齡暗暗揣測著。
“長齡,你管得愈發寬了。”宋琢玉之前被許應督促著,現在又被賀長齡盯著。
難得有了一個不喝藥的機會,他甩開賀長齡的手,徑自出門。
楊止歌見他出來,行禮告彆,問道:“將軍,好吃嗎?我下次來再給將軍帶些彆的。”
春日負暄,許劍知與楊止歌站在一起,一個風姿俊朗,一個眉眼含笑,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宋琢玉想到今晨許劍知還與還對自己百般撩撥,言語上占儘了便宜,現在又去招惹楊止歌。
可見許劍知輕浪浮薄,宋琢玉想。
“不必。”宋琢玉冷聲回道。
許應生的極為俊俏,又會審時度勢,能撒嬌,會哄人,一雙眼睛整日都是亮亮的,笑起來更是招人喜歡。
來路不明的浪子已經在宋琢玉心中定形,他看著許應笑吟吟的模樣,一把拉過許應的手腕,將她拽到自己的身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