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墨神色難測, 妖修看在眼裡, 卻知曉他心境已經動搖。
兩人隱去身形, 看這一片宅府之中荒.淫.糜.亂之態。
連過了幾日, 妖修腹間姿態愈顯,一副將要生產的神態。
齊墨很擔憂, 他發現妖修腹中的靈氣, 已經被這裡濃鬱的邪魔氣息所汙, 幾次想要開口, 都不知如何說才好。
直到某一日, 妖修對他道:“大師覺得, 我若是生子, 該叫個什麼名字?”
齊墨眉眼微斂, 他道:“淨水就很好。”
“淨水?”妖修想了想, 說:“還是算了……反正它也活不了,想個名字也是白花心思。”
齊墨撚著佛珠, 對她道:“居士緣合會這般想?”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妖修半伏在齊墨身上,她化出蛇尾, 上麵的傷勢已經可見其中白骨, 卻不見她喊一聲痛。
她慢慢道:“這孩子是他的, 自然留不得了。”
齊墨想要勸解, 卻又無話可說,妖修等了半天見他沒說話, 不由驚奇道:“喲, 怎麼不勸我幾句, 說它是無辜的?”
齊墨微微搖頭,道:“居士心中自有定數,不用小僧多言。”
再說了,他要是開了口,對於蛇妖來說,豈不也是很殘忍?
他若是說了,也改變不了她的想法,反而讓她徒增痛苦,不如一開始就不說,也讓兩人都得一分清淨。
等到春日,來書生宅府中的人,便愈發的多了。
春季細雨連綿,那魔氣雖然讓齊墨又收割了幾岔,卻因為其中有汙穢心思之人太多的緣故,很快就又恢複過來。
修士一眼看去,簡直要以為是烏雲蓋頂,看著便讓人感慨。
齊墨便是在這麼一個細雨連綿的時候,暴露真身。
又是一茬雨消後。
書生拉著人入了宅院中,一大群人烏泱泱地圍起來,成了一圈兒,看著這數個可憐兮兮的小小女童。
齊墨待在一邊,他隻是看了一眼,便已經臉色發青——無他,這幾個,赫然都是活生生的幼童,不是妖修凝出的人性!
“你看。”蛇妖帶著笑,對他道:“他們如今對這般小的孩童都下得了手,你說,他們惡心不惡心。”
隻是他們說話的這功夫,書生便已經湊上前去,捏起了一個女童的下巴,笑道:“是個上好貨色。”
他言語間輕描淡寫,實在是讓人心驚,齊墨低歎一聲,踏出一步。
他一步踏出,便落在書生麵前,檔住了他欲要伸向女童衣襟的手,冷冷道:“阿彌陀佛。”
口中雖然念著佛號,卻難尋得對書生的半分憐憫。他顯露出身形,一身雪白僧衣,不染纖塵,容貌俊美,眼長眉俊,一身的出塵氣,簡直好看得不似真人。
他驟然現身,頓時把幾人都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居然都呆呆地看著他,不知做什麼才好。
“…………”齊墨眉尖微蹙,他看著書生,沒了半點對以往凡人的溫和模樣,反而冰冷無比,實在是難得模樣,看一眼便讓人心驚。卻又透著天邊雪似的冷傲:“你心中汙穢,小僧已無力救你,實在是讓人失望。”
“……仙師?”
書生怔了怔,才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句。齊墨不悲不喜,不曾說話。他幾次三番救了這人,現在心中居然有隱隱悔意。
實在是太難看了。
此人生而為惡,露出的模樣,見人看一眼就生厭。
山間鬼魅,本算不得活物,這一刻,齊墨卻想到她們化為人身時,露出的痛苦模樣。
他們可痛?
鬼魅除了消散之際,是察覺不到半點疼痛的。這一點是修行中人皆知的常識。
但是齊墨卻忍不住去想。
所謂鬼魅無痛,一開始是誰所說的呢?
好似是某一位大能,他手下收了無數鬼魅,甚至讓他們自相殘殺,生出最為可怕的“鬼王”,舉動可謂是殘忍,卻被一句輕飄飄的“鬼魅不知痛”所蓋過。
鬼魅不知痛麼?
不知。
它們沒有神智,便無力開口,隻能作為一股力量,為他人所驅使,可悲可憐。
可他們當真不痛?
這世家種種定論,大半都並非那被定論者親自所言。
有人說鬼魅無痛,其他人便皆道鬼魅無痛。可鬼魅痛否,隻有鬼魅才知曉。
齊墨這麼想著,眼底一寸一寸暗下。
他所謂眾生平等,可眾生自出生之刻起,便不平等。
有人金枝玉葉,冰肌玉骨。便有人若爛泥一捧,不知甜苦。這世間最大的公平,不過是眾生皆死。
隻有一死,方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