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死者外,路安遠看到更多的是因為不能休息好,免疫係統被破壞後日夜受著煎熬的病人。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替多少死者拔下了氧氣罐,從開始的痛心到後來的麻木。
直到看到病床上,一個十歲小女孩身旁機器上生命特征為零的顯示頁麵後,路安遠的眼睛猛的模糊了起來。
病情的原因終於出來了。
因為島上空氣中艾沸的驟降,習慣了南泥海灣上助眠成分的居民們難以適應。
聽到消息時,路安遠居然有種釋然的感覺。
他拚命地告訴自己,那些去世的死者與醫院無關,空氣中艾沸的含量,應該歸政府養著的那批科學家管。
自己救不了患者們是情有可原的。
但真的情有可原嗎?
路安遠機械的將又一個死者身上的氧氣罐拔了起來,對一旁的家屬宣布患者死亡的消息。
動作熟練,卻又無比僵硬。
當初高考誌願,他毅然決然以高分填報醫科誌願時,書上枯燥無味的藥理知識,他總能第一個背下來時。
因為即將來到第一醫院實習,他一晚上激動的睡不著覺時。
那些時候,還有以往的無數個日夜,他夢想著救死扶傷。
他熱愛醫學。
但現實太殘酷,路安遠的夢想藍圖甚至還沒有完全鋪開,就被扼殺在了搖籃裡。
這些患者求生的目光就如同在海中溺死前的人們最後朝著岸邊張望的那一眼,路安遠不忍心看。
同樣對於這些病人,他覺得虧欠無比。
空氣中艾沸的含量應該是又降低了。
不止是因為路安遠體感的強烈困倦,醫院內患者的病情也加重了。
病房內有無數名苦苦掙紮,神色煎熬的患者們。
他們本來就身患疾病在身,接連幾天的不眠越發加重了這份痛苦。
路安遠終於忍不住,私自給一名患者注射了麻醉劑。
在那名患者臉色短暫的舒緩了幾分鐘後就漸漸停止了呼吸。
她死了。
憤怒的家屬們想要將路安遠送往警局,她們痛斥著他是劊子手,根本不配為人醫。
“最後總歸是要死的,讓她那麼痛苦的在煎熬中死去,倒不如注射麻醉劑毫無知覺的離開。”
麵對院長的質疑,路安遠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院長神色有些複雜,似乎短暫的因為這個回答動搖了一秒,最後隻是連連歎氣。
沒有任何醫者希望自己的病人死亡,都是時局所迫。
路安遠被無罪釋放了。
警局的張局長強製下達了這條命令。
“年輕人,我知道你們醫護人員不容易,更不會無緣無故的給患者注射麻醉劑。
我相信你是一個好醫生。
現在是,以後同樣會是。”
路安遠麻木的神情因為這句話愣住了,像是含冤沉雪後的犯人終於有了救贖的機會。
他當初苦苦糾結後做出的決定,終於有一個人理解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