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時候雨勢不算太大,所以就出宮逛了逛……不過……集市上的攤位真心不多,而且……”
“而且?”
“而且……那些擺攤的妥息看上去很是麵黃肌瘦……看來,這場雨的影響還是挺大的。”她伸手拉著薩釋上師的黑紫袈裟,“薩釋上師,我們是不是應該開倉賑災?”
“不需要。”
“你是沒有親眼看到那些妥息攤主多麼的麵黃肌瘦!妥息尚且如此,妥息之下的平民豈不更糟?若持續下去,一定會餓死很多人的!或許……或許已經餓死了很多人,隻是我們不知道!”
“你無需擔心。”
“為什麼?”她大喜,“難道……你已經在籌備賑災了?”
“薩釋國過去一直風調雨順。無論是妥息還是平民,各家各戶肯定都有足夠的糧食儲備。不過是下了一個春日的雨,不足為憂。”
“各家各戶都有糧食儲備……這隻是你的猜測!萬一,百姓家中的儲備糧食已經吃完了呢?萬一,這場雨一直不停呢?”她握緊薩釋上師的手,“我知道,曼羅門貴族依舊錦衣玉食!但是!我們是否也應該關心一下百姓的溫飽?”
“那,都是他們的命。”
“命?”
她錯愕。
什麼命?
餓死的命嗎?
薩釋上師說:“難得見麵,你當真要與我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嗎?”
深知繼續糾纏也不會有結果……
她遲疑著,閉上了嘴。
“你不是說,想跟我學習草書嗎?今夜,我便教你草書,好嗎?”
她強顏歡笑。
薩釋上師難得主動地輕握她右手,一筆一劃,認真細致地教導她寫草書。
情到濃時。
薩釋上師甚至主動親吻她的額……
她能夠感受薩釋上師的體溫,卻無法感受薩釋上師的心跳。
第一次。
她懷疑,薩釋上師根本就沒有心。
……
……
醫院白慘慘的燈光,摻著一絲瘮人的藍,直把人照得如同屍體般,麵無血色。
喬黛染睡在病床上,身上蓋著的被褥跟她的臉一樣蒼白。唯有始終緊鎖的眉頭,昭示她仍是一個心臟會跳的、有血有肉的活人。
解華川頹然坐在病床旁邊的沙發上。
脫下的西裝外套和領帶淩亂地搭在沙發把手,襯衣扣子解開了兩個,開始稀疏的頭發被他捋得有點淩亂。
雖然坐著。
他的身體卻一直往前傾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喬黛染。仿佛稍一走神,喬黛染就會再度陷入危險之中。
焦躁。
不安。
突然有人衝進病房。
解華川來不及回頭……
倪寒已經衝到喬黛染的床邊,一手撐著病床靠板,一手撐著慘白的枕頭,附下身,無法平順呼吸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倪寒焦躁的眼眸死死地注視著沉沉昏睡的喬黛染,眼眸難以自控地酸楚發疼。
剛才。
接到電話的一刻。
倪寒的腦袋頓時全然空白。
一聲不吭。
二話不說。
倪寒徑直瘋了似地衝出辦公室,視頻會議對麵有多少人嚇傻了議論紛紛,倪寒一概不管。
玩命般。
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她的身邊。
此時此刻。
他死死地注視著眼前沉沉睡著的喬黛染,注視著喬黛染始終緊鎖的眉頭……抬手,欲要把她緊鎖的眉頭熨平……終是停下了手……唯恐嚇著了她,驚醒了她。
“放心吧。”解華川低沉的聲音,頹然又憤怒,“醫生給黛染做了很詳細的檢查,一切正常。等藥效過了,她就會醒來。她沒事,她也沒有被……”
“發生什麼事情了?”倪寒是在問解華川,眼眸卻始終注視著喬黛染。
“讓她再睡一會兒吧。”解華川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倪寒過來坐。
倪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是在控製怒火,也似是不舍離開喬黛染哪怕隻是幾步之遙。
還是讓她再好好睡一會吧。
倪寒又再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才萬般不舍地收回注視喬黛染的眼神,慢慢地走到解華川身邊,坐下。
解華川從襯衣口袋拿出手帕,遞給倪寒。
倪寒這才發現,他正滿頭大汗、渾身冒汗,就像是剛剛經曆一場恐怖暴雨。
沒有接過解華川的手帕。
倪寒焦躁地用汗濕的手指解開最頂的襯衫扣子,焦躁地用力扯鬆領帶,抬起雙手用力拭擦汗濕的臉龐與額頭、十指順帶插進汗濕的頭發裡麵用力地往後捋了捋。
猛然。
倪寒扭頭看向解華川,眼神銳利,語帶慍怒:“是誰乾的?”
“是……”解華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遲疑著說:“莉莉……的幾個大學同學。”
“是嗎。”不是疑問,是質疑。
“你……”解華川臉上閃過驚訝的表情,“都猜到了?”
“如果解伯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我很樂意幫解伯父這個忙。”
第一次。
解華川第一次在向來冷清的倪寒眼中,看到了殺氣。
“放心吧。”苦澀在解華川的嘴裡蔓延,“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黛染的。”解華川特意加重“任何人”三個字。
“我相信。”倪寒的語氣帶著懷疑與挑釁,眼神卻又好像沒有冒犯的意思,“還是那句,如果解伯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或者不方便出麵處理,我很樂意幫解伯父這個忙。”
“我知道你緊張黛染。但是,請你相信,我也同樣地緊張黛染。”解華川搭著倪寒的肩膀,“這到底是我的家事……相信我,我一定會處理好的。”
“好。”
“新賬舊賬,終究是要一並算清楚的。”
解華川身體的疲憊都寫在臉上,心底的憤怒卻在眼底克製地燃燒。疲憊與憤怒交纏著,燃燒折磨著解華川。
解華川收回搭倪寒肩膀的手。
沉默。
沉重的沉默。
解華川與倪寒不約而同地吸了一口重重的氣,頹然往後靠著,目光不約而同地一直緊緊注視昏睡中的喬黛染。
……
……
喬黛染用力地皺了皺眉頭,慢慢地睜開眼睛。
刺目的燈光,讓她差點無法睜開眼睛,更加無法分辨今夕何年……眼眸總算適應了刺目的白熾燈光,再看到周遭的陳設。
恍如隔世。
倪寒邁步走到喬黛染的病床旁邊,坐下,雙手握住喬黛染的右手,緊張,卻又唯恐會嚇怕喬黛染,隻能壓低聲音,輕聲問:“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