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正如順治所想,獵場的馬醫仔細檢查之後前來回稟,果然那匹踏雪白並沒有任何異常。
倒是林升那邊問出了點東西,說是當時有個宮女在附近采花,沒有合適的籃子,便端了一個銅盆過來當容器。
按照當時的角度看,許是那宮女手中的銅盆被陽光照射反出了強光,恰巧照到了踏雪白,才會叫它受了驚。
“滿口胡話!”
博果爾全然不信,“這草場旁邊的野花有什麼好采的,還要你沒有籃子寧可拿盆來裝?”
那宮女嚇得瑟瑟發抖,低著頭回道:“是董鄂,董鄂小姐說要野花裝飾晚宴,命奴才們出來采花的,不,不止奴才一個人,還,還有其他人。”
林升開口說道:“一起出來采花的有三個宮女,另外兩個都是手持竹籃,隻有她拿了銅盆。”
“奴才也不想端著那沉重的銅盆啊,實在是董鄂小姐要的急,又沒有多餘的籃子可以用,是,是她說拿盆裝也可以的。”那宮女急切的解釋道。
順治怒而拍案:“董鄂氏人呢?”
林升答道:“奴才已經派人將董鄂小姐請了過來,稍候便到。”
話音未落,眾人便看到了董鄂婉瑜姍姍而來。
她應該已經知曉發生了何事,卻沒有絲毫的慌亂,一步一步踩得踏實,不急不緩的走到近前,然後盈盈下拜,姿態雖然放的低,卻自有一股不屈之氣。
董鄂婉瑜這幅模樣便是在告訴所有人這件事情與她無關,然而博果爾卻像是沒看到一般,直接問道:“董鄂大小姐,不知婉心到底如何得罪你了,你竟是想要她的命!”
這話一出,在場中人臉色皆有變化。
昭寧頗為驚奇,在她的印象裡博果爾雖然莽撞了些,但一向是很有禮的,如今尚未有任何實證,他便給董鄂婉瑜定罪,著實不像是他的為人,若說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昭寧偷偷看了一眼董鄂婉心,隻見她臉色蒼白,眼神直勾勾的瞪著董鄂婉瑜,卻不曾看向博果爾一眼。
這兩個未婚夫妻應該還沒有互生情愫,博果爾便是在意自己未來的福晉,也不至於如此失態,想來應該是故意如此,在炸董鄂婉瑜。
順治卻是看起來頗有幾分高深莫測,他也不開口,似乎不在意博果爾毫無證據的給董鄂婉瑜定罪,亦或者是他們兄弟心有靈犀,他很清楚博果爾想要做什麼。
董鄂婉瑜渾身一顫,臉上原本的鎮定神色一收,瞬間換成了一臉哀傷。
她也不去爭辯,隻是雙眼含淚,哀婉的看著順治,那雙似乎會說話的眼睛裡滿滿都是委屈,最終隻化為一句:“奴才實在不知襄親王為何要這般說,求皇上為奴才做主。”
昭寧不免在心中感慨,這董鄂婉瑜著實是個心思機敏之人。
不管此事到底與她有沒有關係,隻要她開口爭辯,便是落了下風。
就算她辯贏了又如何?隻會給順治留下她善於唇舌的印象,叫順治更加不喜罷了。
而如今她隻道冤枉,將自己的命運交到順治的手中,便是篤定順治不會不管她的死活,隻要這次順治幫了她,那以後她就更有接近順治的理由了。
“這倒是奇了,”沒等順治開口,昭寧先說道,“皇上剛剛又沒與你在一塊兒,你是不是冤枉的,皇上怎麼會知道?”
昭寧轉過頭去,正好對上順治滿含笑意的雙眼,不由得對著他皺了皺鼻子,繼續說道,“雖然皇上是很英明,但也不至於能掐會算,我若是你,便要當時與你在一起之人出來作證,方才能還你清白。”
昭寧說的這個道理董鄂婉瑜怎麼會不懂,她就是故意想要攀扯順治的,卻不想昭寧竟是這般直接的當場戳破,心下惱怒,故而嘴上也有幾分不客氣:“奴才愚鈍,不及大格格這般心思敏銳,出了這事實在慌得很,隻能想到求皇上明察,想不了大格格說的這麼多。”
她這話便是在暗諷昭寧強出風頭了。
昭寧還沒說話,順治已經皺起了眉頭,斥道:“董鄂氏,昭寧為你著想,你隻管拜謝便是,不必多言。”
董鄂婉瑜一口氣堵在胸口,氣悶得緊,卻又不敢跟順治頂嘴,隻能對著昭寧俯身道:“是,奴才多謝大格格關心。”
昭寧並不在意董鄂婉瑜這不走心的道謝,反而是盯著那個裝花的銅盆,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林升又將當時跟董鄂婉瑜在一起的宮女、太監和廚子一一叫進來回話,所有人的說辭都差不多,當時董鄂婉瑜確實叫人去采花,但卻並未指明讓何人去,也未指定到何處采,除了沒有籃子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用盆裝,其他確實再沒有可疑之處了。
順治看了博果爾一眼,博果爾立刻明白了順治的意思。
他們此次是為了獵雁而來,圖的是吉利,若無實證,這事便隻能當做巧合處置,便是那拿著銅盆采花的宮女也不會重罰,更彆說跟此時看起來沒什麼關係的董鄂婉瑜。
博果爾心中還是不信,但也沒什麼辦法,隻能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今日涉事之人,全都罰一個月的月奉,”
順治出言處置,“那個采花的宮女,回宮之後去尚方院自行領失職之罰。”
尚方院是十三衙門裡負責刑罰之所,順治這話的意思便是將此事歸結於那宮女行事不周,不打算繼續追究了。
眾人自是不敢有異議,全都俯身謝恩,然後便要退出去,而此時昭寧終於想到了到底是什麼不對勁,開口問道:“剛剛你們說,這處獵場並不常用,故而一應事物都不周全,大多是從宮中帶過來的?”
眾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林升答道:“回大格格,正是如此。”
昭寧繼續問道:“那這個銅盆,是獵場原本就有的,還是從宮裡帶出來的?”
剛剛進來回話的廚子看都不看一眼便答道:“這不是獵場裡的東西,獵場裡洗菜用的都是木盆,並沒有銅盆。”
“所以,宮中尚膳監日常用的是銅盆?”昭寧又問道。
這事林升還當真沒留意過,他正想說出去找個尚膳監跟來的小太監過來回話,卻聽那個采花的宮女突然搶先開口答道:“回大格格,這正是尚膳監帶著的,想來應該是日常用的。”
昭寧看向那宮女,剛剛她進來回話的時候,一副嚇壞了的模樣,想也不想就將董鄂婉瑜給供了出來,而後卻越來越口齒清晰,這會兒竟是敢搶著回話了。
“你是尚膳監的宮女?”
昭寧的聲音不急不緩,卻叫那宮女後背滲出冷汗來。
此時其他人也察覺出不對勁來,孔四貞開口斥道:“尚膳監哪裡來的宮女,你到底是哪裡伺候的,怎麼對尚膳監的事情這麼熟悉?”
那宮女渾身一抖,咬牙回道:“奴才隻是個尋常宮女,是被臨時借到膳房幫忙,對尚膳監並不熟悉的。”
博果爾冷笑一聲:“既然不熟悉,你又為何如此肯定這銅盆是尚膳監帶來的?”
那宮女此時額角都滲出了冷汗,她抬頭看了博果爾一眼,卻是眼含深意,看的博果爾一愣,不知她為何如此。
沉默了半晌的順治突然歎了口氣,開口道:“林升,將這宮女帶下去詳審,叫她把知道的都吐出來。”
林升應了一聲,叫了侍衛進來將人帶走,那宮女並不掙紮,十分順從的跟著侍衛離開了。
待人走遠,順治方才走過去對著昭寧說道:“多虧你細心,不然還真讓她給糊弄過去了。”
昭寧依舊擺弄著手中的銅盆,突然一翻,二人的臉龐便倒映在那銅盆之上,雖不比銅鏡清晰,但也是光可鑒人。
“皇上,你有沒有覺得這銅盆有點太新了,”昭寧將那銅盆遞給順治,“其實我剛剛隻是想問問宮中司膳監用的銅盆是不是都是這麼光亮的,卻不想她竟是不打自招了。”
昭寧有種不太好的感覺,有人費了這麼大的心思做出這樣一個銅盆局,真的隻是為了驚董鄂婉心的馬嗎?
董鄂婉心不過是個尚未過門的襄親王福晉,指婚之後便出宮去了,又能得罪什麼人呢?
剛剛那宮女認的太快了,硬說是聽她問及銅盆一時心慌,卻是有些說不過去,倒像是為了掩藏什麼更深的東西,急急的先把表麵上的罪給認了,生怕她繼續追究下去一樣。
“林升,將這個盆給朕查清楚,”
順治的眼神變得陰沉,“看住那個宮女,不吐乾淨,不許她死了。”
“嗻。”林升應下,立刻退出去處理去了。
“昭寧,這事就交給我處置吧,”
順治對著昭寧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你先陪著董鄂二小姐回去收拾一下,我去打些獵物回來,給你們烤著吃。”
昭寧應了一聲,跟孔四貞一左一右扶著董鄂婉心起身告退,琪琪格自然跟著她們一起,倒是董鄂婉瑜有些尷尬的待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
“你也下去吧。”順治揮手趕人。
董鄂婉瑜輕咬了下嘴唇,還是順從的退了出去,她躑躅了一會兒,又重新往膳房方向走去。
不管發生了什麼,晚宴還是要照常舉行的,她已經不顧臉麵來了這裡,好不容易給自己爭取了一個表現的機會,自然要牢牢把握好,決不會因為任何事露了怯。
所有人都走遠了,涼棚裡隻剩下順治兄弟二人。
順治看著自從那宮女不打自招之後就沉默不語的博果爾,沉聲說道:“博果爾,這事你心裡有數吧?”
博果爾握了握拳頭,俯身跪了下來。
順治沒有扶他,而是繼續道:“看來你是想明白了,那你說說,朕該如何處置?”
一個朕字,已經表明了順治的立場,如今他不是一個疼愛弟弟的兄長,而是不容敷衍的君王。
“皇上,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博果爾不敢明說,咬牙想要求情。
順治卻不慣著他,不客氣的說道:“該怎麼回話,自己過過腦子。”
博果爾不敢再辯,隻是低頭不語。
這事情雖然沒有任何實證,但隻要確定不是巧合,那背後指使之人便呼之欲出了。
能指使得動宮女的主子就那麼幾個,這裡麵能跟董鄂婉心扯上關係的,除了他額娘貴太妃,又哪有旁人?
博果爾知道貴太妃不喜歡董鄂婉心,但上次談過之後,他以為貴太妃已經有所改變,卻不想竟是定下這麼一條毒計,想要至董鄂婉心於死地,這叫他情何以堪!
“博果爾,這次朕不會再輕易罷休了。”
順治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有多生氣,但博果爾了解順治,知道此時他已是盛怒。
“皇上恕罪,”博果爾以頭杵地,“因為初選那日發生的事,額娘對婉心有誤解,才會如此行事偏頗,我,我立刻回宮去跟額娘說清楚,再不會叫她做出這種事了。”
順治坐了下來,盯著麵前的博果爾,手指在一旁的桌子上輕輕敲擊。
他越是如此,博果爾越是心驚,他甚至不敢輕易抬起頭,怕看到順治眼中的殺意。
“博果爾,朕再說一次,該如何回話,你想清楚再說。”
見博果爾一動不動,順治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
博果爾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的直起了身子。
他的眼眶有些泛紅,看著順治的眼神中帶著哀求。
有些話他心裡當然清楚,隻是不想說,也不敢說出口。
“九哥,我額娘她,她就是要強慣了,絕對沒有大逆不道之心,我願替她領一切責罰,求您饒過她一次吧。”
博果爾很少這般稱呼順治,即便心裡再親,他也會恭敬的叫一聲皇上。
如今他這一聲九哥,卻已是幾近哀求了。
今日這是表麵上看似針對的是董鄂婉心,但實際上卻是細思極恐。
若那個被買通的宮女彆有他想,若那銅盆反射的光不是照向踏雪白,而是照向順治的馬呢?
不管主使之人的初衷是什麼,她的做法都已經威脅到了順治的安危,若順治追究起來,這便是謀逆的大罪!
“你替她領罰,你替得了嗎?”
順治抬手將桌上的茶杯摔落在博果爾的身側,“博果爾,你自己說說,這是第幾次了?上次你匆匆趕往通州,回來就說不慎落水受了風寒,到底是做什麼去了,真當朕不知道嗎?”
博果爾渾身一顫,卻無可辯駁。
“朕倒是想問問你,昭寧到底如何得罪了貴太妃,讓她幾次三番的下殺手?”
順治並沒有因為激怒便喪失了理智,他很清楚貴太妃的目標不可能是他。
這種小伎倆對付不會騎馬的人尚可,以他的馬術和身手,是不可能傷到他的。
若不是昭寧將騎裝送給了董鄂婉心,那今日在草場上學騎馬的就是昭寧了,順治甚至懷疑那宮女離得那麼遠是否能分清馬上的到底是誰,她的目標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昭寧,隻是恰逢其會,讓董鄂婉心幫昭寧擋了一劫。
“都是我的錯,是我當初癡心妄想,才會讓額娘行差踏錯,九哥,您罰我吧,”
博果爾向前膝行幾步,伸手拉住順治的衣擺,“求您了。”
看到博果爾如此苦苦哀求,說順治不為所動,那自是不可能的。
畢竟是他最疼愛的弟弟,那日通州落水一事,順治還曾讓林升去幫忙善後,雖然林升上了昭寧的當,但最終昭寧也沒有再提及此事。
那時對於順治來說,昭寧是他不想娶卻不得不娶的人,他根本不在意昭寧的死活,大不了就再換個皇後,反正都是科爾沁的格格,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差彆。
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他對昭寧非常滿意,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更是情意日漸加深,正是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的時候,驟然發現有人想要傷害昭寧,他又如何能輕易罷休?
若此次不處置,那便會讓貴太妃更加有恃無恐,將來同處宮中,下手的機會豈不是更多了嗎?
“博果爾,為人子,你孝順沒有錯,但也應該有些原則,”
順治抬手按在博果爾的肩膀上,“朕以為上次禦帳之事罰了你,夠叫你長長記性了,卻不想你如今依舊如此糊塗。”
順治按著博果爾的肩膀站了起來,繼續說道:“你是該罰,但這次出來獵雁是為了討個好彩頭,這頓便容你先記下,等回宮之後,朕會一並處置的。記著,如果到時候你還是這般不懂事,就彆怪朕下重手了。”
說罷,他不再理會博果爾,抬腳走了出去。
博果爾跪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之後方才緩緩站了起來。
他知道順治剛剛那話是在嚇唬他,但也明白,這也是在警告他回宮之後不許再維護他額娘。
可生為人子,他又如何能當真不管不顧呢?
“林全,你找個可靠的人回宮一趟,將這裡發生的事跟額娘說清楚。”
博果爾低聲對著扶他起身的小太監說道。
林全是自小跟著博果爾的,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聽了這話卻沒動,而是小聲勸道:“爺,您還是再想想吧,若消息從您這兒漏出去,怕是皇上不會輕饒了您啊。”
“讓你去你就去。”博果爾不為所動。
林全心裡極不情願,卻隻能應了下來,他正要離開之時,博果爾又說道:“跟額娘說,讓她自己去太後麵前認罪,我會在皇上麵前為她求情的。”
博果爾了解順治的脾氣,順治想要追究的事情,就絕不會輕輕放過。
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向太後認罪,隻要太後肯保下他額娘,無論順治如何責罰,他都認了。
……
董鄂婉心摔馬之事雖然當時鬨得沸沸揚揚的,但畢竟她沒什麼事,風波過後,獵場裡依舊是一片祥和。
隻是經此一事,就連孔四貞和琪琪格都沒了跑馬的興致,四個姑娘都換回了常服,坐在溫泉莊子裡品茶聊天。
董鄂婉心尚有些恍惚,並不怎麼說話,隻是愣愣的看著天際發呆,昭寧等人也沒有故意去與她說話,想叫她自己慢慢緩過來。
一直到有宮女過來通稟說順治已經打獵歸來,請大家到草場那邊去看烤羊的時候,董鄂婉心還沒徹底緩過神來,起身之時也比其他人慢了許多。
“婉心,你若是不舒服不必硬撐,早些回房休息也使得。”昭寧溫聲道。
她之所以之前沒叫董鄂婉心回去,是怕董鄂婉心一個在房間裡多想,反正坐在這兒也不累,還有她們陪著聊天,想著也能叫董鄂婉心快些放鬆下來。
如今見董鄂婉心依舊這般神色,卻難免有些擔心她若是再去草場會撐不住。
“多謝大格格關心,我沒事的,”
董鄂婉心卻拒絕了昭寧的好意,“難得出來玩,彆為了我掃了大家的興。”
在場的四個女子中,她出身是最低微的。
儘管如今她已經被指婚給博果爾,是未來的親王嫡福晉,但在麵對昭寧孔四貞這些真正的天之驕女的時候,她還是會覺得自卑。
當初被董鄂婉瑜脅迫進宮時心裡的那股不屈之氣,隨著指婚的聖旨全然消散,留下的除了欣喜之外,還有惶恐和不安。
總覺得這命突然變得太好,反而不踏實起來,故而言行之間謹慎了許多,生怕自己出了錯,葬送了已經到手的好前程。
董鄂婉心這變化昭寧看在眼裡,也隻能在心中歎息。
她當初最欣賞的便是董鄂婉心的那份不甘於命運的勇氣,如今卻是全然看不到了。
“好,那你若是不舒服,便與,便與襄親王說吧。”
昭寧自然不會強求,她並不想讓自己的善意變成董鄂婉心的負擔,合得來便傾心相交,合不來,那便隻做點頭之交,也沒什麼不好的。
再次來到草場上時,這裡已經與下午過來的時候大不相同了。
涼棚被改成了主桌,兩側各設了數個低矮桌案,桌案後放上了厚厚的墊子,中間則是架起了篝火,竟是一副蒙古宴會的模樣。
此時廚子們正在不遠處烤羊,陣陣香氣飄散開來,混著青草的香氣和不知從哪裡飄來的奶茶香,讓原本還不餓的昭寧都被勾起了饞蟲,不由自主的往那烤羊的方向走去。
“你倒是著急,”順治迎著昭寧走來,麵上帶笑,“還得些時候才能吃,你若是餓了,便先喝碗奶茶填填肚子吧。”
昭寧對於鹹味兒的奶茶並沒有什麼興趣,她看了看那還帶著血絲的烤羊,也知道一時半會是吃不上的,但又被這肉香勾引的厲害,想了想說道:“皇上,還有多餘的肉嗎?要不咱們自己先烤點?”
順治哈哈一笑,正要答應,卻見董鄂婉瑜款款而來,她身後跟著的宮女們手中捧著一盤盤切好的肉片。
“皇上,奴才命人準備了碳爐和鐵盤,您可有興致親自動手?”
董鄂婉瑜沒有聽到昭寧之前的話,竟是恰巧此時前來獻寶。
順治看向昭寧,昭寧對天翻了個白眼——
這份“心有靈犀”,她一點都不想要。
第42章
草場,篝火,西斜的太陽。
烤肉,美酒,漂亮的姑娘。
如果此時在昭寧麵前的人不是董鄂婉瑜,她定會覺得渾身舒暢極了。
昭寧著實是佩服順治這個大直男,竟然能想出讓董鄂婉瑜伺候她烤肉這麼一個“絕妙”的主意,叫烤的人一身怨念,吃的人更是難以下咽。
望著麵前碟子裡董鄂婉瑜放上來的烤肉許久,昭寧終究是沒能下得去筷子。
雖然這肉看起來烤得火候正好,而大庭廣眾之下董鄂婉瑜也不敢做什麼手腳,但昭寧怎麼都覺得吃了這肉她肯定會不消化的。
“可以了,董鄂小姐自便吧。”
昭寧決定放過董鄂婉瑜也放過自己,還不等董鄂婉瑜放下手中的夾子,她已經站起身來,端著酒杯走向了主位。
“皇上,我敬您一杯酒,多謝您‘費心’了。”昭寧這話說的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順治渾然不覺,還笑眯眯的對著昭寧招了招手道:“那你得過來親手替我斟酒才行。”
昭寧齜了齜牙,走過去拿起順治的酒杯給他倒滿,然後送到他麵前道:“要不要我喂您喝啊?”
這話說的親密,但順治總覺得其中滿含著怨念,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哂笑道:“那倒也不必了。”
還算識相。
昭寧輕哼了一聲,將酒杯放到順治的麵前,然後竟是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皇上,我瞧著那盤肉不錯。”昭寧指著順治手邊的一盤生肉暗示道。
順治看了一眼昭寧原本的座位,隻見桌子上的盤子裡倒是堆了不少烤好的肉,卻沒有動過的痕跡。
“董鄂氏伺候的不好?”順治一邊用銅夾將生肉夾到碳爐上一邊問道。
昭寧嗬嗬一笑,雖未說話,但意思卻表達的很清楚。
“這回你知道你將董鄂氏送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是什麼心情了吧?”
順治卻很得意,“咱們這也算是有難同當了。”
睚眥必報的小心眼!
昭寧不滿的瞪向順治:“將來她進了宮,這個溫香軟玉的福□□上是要自己獨享的,憑什麼難就要我跟您同當?”
順治渾不在意的答道:“你若是喜歡,我倒也不介意與你分享,以後便叫她日日去坤寧宮服侍你好了。”
昭寧:……
算了吧,這福氣她怕是無福消受。
昭寧不敢接這個話茬,生怕順治真的當了真,以後若是董鄂婉瑜日日在她麵前站著,她怕是連飯都吃不下了。
如今她倒是理解為什麼太後不喜歡叫人去慈寧宮請安了,等大婚之後,她也要跟太後和順治商量一下,最好少叫那些妃子福晉往她宮裡來。
這都是後話,此時昭寧不敢再提董鄂婉瑜,便轉移話題,開始催促順治給她烤肉,順治也是樂意慣著她,一邊烤一邊喂,等烤全羊被抬上來的時候,昭寧已經吃了個七八分飽。
要說董鄂婉瑜敢攬活自然也是有幾分本事的,這頓臨時叫她準備的晚宴,倒是被她安排的十分妥帖。
配著烤羊一起上來的幾道小菜清爽可口,不是宮中樣式也並非江南菜肴,更像是西南的口味,孔四貞沒忍住多吃了幾口,卻是一時傷感,不停的自斟自飲起來。
因為上次昭寧在慈寧宮兩杯就喝醉了的緣故,這次出門順治特意叫人帶了梅子酒,酸酸甜甜的不醉人,便是昭寧也敢多喝幾杯。
可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孔四貞也不知喝了多少,竟是有些迷糊了,拿著酒壺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四處尋覓著什麼。
孔四貞的動作引起了昭寧的注意,她正要起身去看看,卻被順治一把拉住。
“安心坐著吧,”順治按住昭寧的手,“你忘了朕特意叫了誰跟著一起來?”
昭寧恍然,下午的時候一直沒見到孫延齡,她卻是差點把這個人給忘了。
“雖然指了婚,但畢竟尚未成親,皇上您倒是放心。”
昭寧看著孫延齡上前將孔四貞扶住,兩個人靠在一起似乎說了些什麼,然後孔四貞鬨騰的更厲害了,孫延齡無法,隻能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對著順治和昭寧這邊望來。
順治揮了揮手,孫延齡這才抱著孔四貞退了出去。
昭寧有些不放心的說道:“皇上,還是我去照顧阿貞吧,他們畢竟尚未成親,阿貞又醉了,若是鬨出什麼事怎麼辦?”
“阿貞醉了,孫延齡又沒醉,你怕什麼,”
順治依舊不在意,“放心吧,他沒那個膽子。往日裡我也沒少往你屋裡去,可曾欺負過你?”
昭寧冷眼看過去:欺沒欺負過,你心裡沒數嗎?
順治一臉坦然:那些都不算!
對於這個心大的哥哥,昭寧是沒有一點辦法,不過也算是第一次讓她認識到了現在這個時期的開放程度。
清朝入關時日尚短,許多製度還未製定,人們的觀念還停留在關外時期,故而風氣開放的很。
孔四貞便是一個很顯著的例子。
她是太後的養女,即便沒被冊封公主之前也是郡主的身份,而太後又有叫她留在宮中為妃的念頭,按理說應該嚴格管教才是,可實際上她卻活的很自在,時常帶著人出宮玩耍,甚至留宿宮外,太後和順治也都並不在意。
如今她與孫延齡指婚的聖旨已下,對於眾人而言,他們便注定了會是夫妻,故而順治明顯並不在意他們更親近一些,甚至是有意撮合,不然也不會出來玩還帶上孫延齡了。
昭寧一時間還有些不能適應這種開放的觀念,倒不是說她多保守,而是在她的眼裡,如今的孔四貞還是個小姑娘呢,遠不到為人婦的年紀,所以自然多了幾分擔心和在意。
不過入鄉隨俗,既然順治覺得無妨,那她自然也沒有攔著的道理。
烤羊上過一輪之後,便抬了下去,董鄂婉瑜走上前來,站在篝火旁福身一禮,開口說道:“皇上,今日良辰美景,豈能有酒無樂?奴才不才,願撫琴一曲,為諸位助興。”
這是要開始重頭戲了嗎?
昭寧頗感興趣的坐直了身子,等著看這位滿人第一才女到底還有什麼花樣。
滿人宴席上妻妾兒女表演助興本就是常事,便是如今的董鄂福晉也曾在順治萬壽節之時獻舞,故而董鄂婉瑜說要彈琴助興,並不會叫人覺得輕浮。
“好,那你便彈上一曲吧。”
至少順治不但不介意,答應的時候還挺有興致的。
昭寧有些氣悶,但並沒說什麼,倒是順治似是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低的說道:“權當一樂罷了。”
昭寧略微往順治肩上靠了靠,雙手一起握住了順治的右手。
他常年挽弓,手掌大而有力,而她年紀尚小,手纖細的很,便是用上兩隻手,仿佛也不能將他的右手完全包住。
順治低頭看向二人交握的手,心裡突然萌生出一股極強的保護欲來。
她的手這般纖細脆弱,似乎經不起一點點傷害,而如今她這般抓著他,仿佛全然的依賴著他,信任著他,讓他忍不住想要將她牢牢護在懷裡,不讓外麵的風霜沾染她分毫。
“昭寧,彆怕,我會一直護著你的。”
順治突然沒由來的一句話,讓昭寧愣住了,她狐疑的轉過頭去看順治,卻對上那一雙滿是柔情的雙眸,其中似乎含著深沉的擔憂,讓她有些看不懂。
昭寧不解的低聲問道:“皇上怎麼突然說這個,難道是白日裡摔馬的事情查出什麼彆的了?”
難不成當真如她所想,這事本是衝著她來的,隻是因為她將騎裝給了董鄂婉心,才使得董鄂婉心受了害?
順治有些驚訝於昭寧的敏感,卻不願她摻和進這些紛爭中來,隻是搖頭道:“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你好像年紀還很小。”
昭寧笑了,靠在順治的肩頭對著他眨眼睛:“你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晚了?不過沒辦法,除了我隻有一個年紀更小的琪琪格,皇上您要不還是湊合湊合吧。”
順治也笑了,抬起左手揉了揉昭寧的頭發,此時場中響起了悠揚的琴聲,將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董鄂婉瑜換了一身漢人衣裙,月白色的輕紗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分外的仙氣。
她就坐在篝火旁邊,在火光的映襯下,她整個人都籠罩上了一層暖色,柔嫩的肌膚泛著綢緞般的光澤,纖纖玉手輕拂慢彈,一串悠揚清雅之聲婉轉流出,仿佛天籟之音,叫人聽之忘俗。
昭寧不懂琴,但卻也能聽出曲調中的哀婉之意,配上董鄂婉瑜這一身打扮,就好似月宮中清冷孤寂的嫦娥借著一點火光,抒發著心中的哀愁。
董鄂婉瑜的衣著、選曲乃至彈琴的位置、篝火的映照的角度都是極講究的,看似不和諧的火熱與淒清恰到好處的互相映襯,顯得火光更烈,曲調更冷。
若拋開一切私人情感不談,昭寧也覺得董鄂婉瑜著實是個很妙的美人,一個會讓男人有征服欲的女人。
她美貌又多才,還懂得示弱,對於婚姻不和順的順治來說,這樣的女人大概會是他很想要擁有的吧。
昭寧側過頭看向順治,不出意外的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驚豔,而這種驚豔,卻來源於她並不擅長的領域,便是她想要給,也給不出的。
“昭寧,你要是再這麼看著我,我可不敢保證不會欺負你,”
順治突然看過來,“還是你已經吃飽了,打算跟我一起回去泡湯泉?”
如此美人好曲在前,這人腦子裡都想了些什麼東西!
昭寧羞惱的瞪了順治一眼,心頭卻是竊喜。
看來董鄂婉瑜雖然很美,卻還不能叫順治輕易動心,是她想多了。
那抹驚豔也許隻是對美好事物的欣賞罷了,畢竟誰會不樂意看美人呢?
一曲作罷,董鄂婉瑜起身行禮,順治倒也不吝嗇,揮手叫賞。
有禦前伺候的小太監端上來一個托盤,昭寧探頭去看,隻見裡麵放著一些首飾,大多都是銀質的,雖不成套,但也樣樣精美,正適合董鄂婉瑜的身份。
“朕記得,你這身衣裳是昭寧賞的吧?”
順治嘴上跟董鄂婉瑜說著話,眼睛看的卻是昭寧,“看著倒是挺合適的,不如昭寧你多勞累些,再幫她挑個相配的首飾吧。”
董鄂婉瑜便是心裡再不舒服也不敢在順治麵前多話,反而是昭寧不樂意出這個頭,搖頭道:“天黑了,我看不清,還是皇上選吧。”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才不乾。
順治也不強求,伸手隨意指了一下,說道:“就那根玉簪花的簪子吧,倒是與剛剛那支曲子相配。”
林升取過那簪子放到單獨一個托盤中,由小太監捧到董鄂婉瑜的麵前,董鄂婉瑜心裡不是滋味,卻也隻能強撐著蹲身謝恩。
玉簪花淡雅清麗,無暇如玉,確實與她所奏之曲相稱,若無前麵的插曲,董鄂婉瑜現在定是滿心歡愉的,可偏偏順治在選它之前問了昭寧這麼一句,倒是叫這玉簪花簪蒙上一層塵埃,便是再合適,看著也叫人心裡不痛快。
順治自然不會在意董鄂婉瑜怎麼想,賞賜他給了,便是恩典,董鄂婉瑜隻能謝恩,至於她喜不喜歡,並不重要。
這世上唯一叫他上心準備過禮物的女子,如今便隻有昭寧了,隻可惜那一匹並蒂牡丹的蘇繡不知為何叫她不喜,倒是白白便宜了董鄂婉瑜。
董鄂婉瑜今天這一身衣裳選的著實是一步臭棋,她不知其中關竅,穿出來一來因為聽說這料子是順治賞的,想來會很合他的心意,二來也是故意想要叫順治知道,他選的料子昭寧不屑一顧,但她卻願意珍惜。
隻可惜她這一場戲注定得不到滿堂彩,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沒能摸清看客的心思,再努力,也隻是徒勞一場。
“沒吃飽的話就讓他們再上點彆的。”
順治不再理會董鄂婉瑜,側頭看向正在低頭扒拉小菜的昭寧。
昭寧放下筷子,搖頭道:“不用,我吃飽了。皇上可吃好了?”
順治點了點頭:“既然吃飽了便起來走走,消化一下才好泡湯泉。”
說罷,他拉著昭寧站起身來,轉身離開之際,又看了一眼自顧自喝悶酒的博果爾,吩咐道:“林升,叫人看著點襄親王,不許他喝多了。”
林升應了一聲,扯過身邊的小太監吩咐了下去,等看著那小太監去到博果爾的身旁,方才快步跟上已經走遠了的順治和昭寧。
順治走了,其他人自然也就散了,琪琪格正想叫上董鄂婉心一同回去,卻看到董鄂婉心走向了博果爾。
博果爾喝的可不是那不醉人的梅子酒,而是正經的烈酒,他本就心情不好,喝得又急,幾壺烈酒下肚,此刻已是醉意上頭,卻依舊抓著酒壺不肯鬆手。
被林升留下的小太監是禦前伺候的,心中自有底氣,不慌不忙的命人將桌上散亂的酒壺酒杯都撤了下去,然後用一壺涼茶輕鬆騙走了博果爾手中半滿的酒壺。
“襄親王,您瞧皇上都走了,要不奴才也送您回去休息?”
那小太監好聲好氣的哄著。
博果爾卻推開他的手,自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不太清晰的說道:“不,不用你管,我,我自己回去。”
他醉得腳下不穩,一步踩空便往旁邊倒去,正巧此時董鄂婉心過來,趕緊伸手去扶,可她本就纖弱,又哪裡扶得住,竟是被博果爾帶著一起倒了下去。
好在地上鋪了軟墊,這一跤摔的並不重,董鄂婉心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博果爾在她耳邊輕輕喚道:“烏仁圖婭——”
董鄂婉心僵了一順,卻又在太監們來扶的時候反應了過來,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博果爾還想說話的嘴,不叫他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襄親王醉了,快將他扶回去。”
董鄂婉心本來隻是見博果爾一直一個人喝酒,想著應該來關心一下,卻沒想到博果爾醉成這樣,嘴裡卻叫著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
還是一個蒙古女人的名字。
董鄂婉心不知道烏仁圖婭是誰,但心中卻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這個名字一定不能被彆人聽到。
所以她也顧不得害羞,緊緊跟著博果爾,跟小太監們一起送他回去。
琪琪格站在不遠處看著眾人遠去,突然心裡生出一股委屈來。
明明過來的時候是四個姐妹一起的,怎麼這一個個都跟彆人跑了?!
琪琪格癟了癟嘴,轉頭正好看到了董鄂婉瑜站在身邊。
董鄂婉瑜對著琪琪格柔柔一笑,說道:“小格格,不如你我一同回去吧。”
琪琪格的確沒有多少心眼,但並不代表她就好忽悠。
相反,心思單純的人更容易認死理,自打在北五所看到董鄂婉瑜跟昭寧鬨過一場之後,在琪琪格心裡,董鄂婉瑜就是個壞人,又怎麼會願意搭理她?
董鄂婉瑜一肚子心思,可惜碰到了一根木頭,琪琪格隻當董鄂婉瑜不存在,喊了一聲寶音,然後轉頭就跑了。
董鄂婉瑜自然不可能不顧形象的追上去,隻能獨自站在原地歎息。
她如今是真的有些後悔非要跟著董鄂婉心來了,這一天下來,她自問已經做了很多,但卻是吃力不討好。
雖然她如願在順治麵前展示了自己,但順治的眼裡卻隻有昭寧,她這一番巧思算是錯付了,讓素來自傲的她不由得有些泄氣。
自從她決定入宮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懷疑自己,此時她不由得問自己,若她當真得不了順治的青眼,那這一生豈不是毀了?
可事到如今,又哪裡還有能讓她反悔的餘地,即便前路再艱難,除了繼續走下去,她也沒有其他選擇。
董鄂婉瑜抬起頭看向夜空,卻隻看到一彎殘月,這讓她不由得傷懷,一滴淚緩緩滑落。
“小主,夜裡涼,奴才送您回去吧。”
吳良輔突然出現在董鄂婉瑜的身邊,對著她伸出了胳膊,“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您可不能泄氣。”
董鄂婉瑜長出了一口氣,將自己的手搭到了吳良輔的胳膊上,輕聲道:“公公覺得,我還有機會嗎?”
吳良輔十分耐心的寬慰道:“您啊,就是太心急了。也怪奴才,今日萬歲爺叫奴才去辦事,沒能及時阻止您,不過您彆急,等入了宮,還有的是好機會的。”
董鄂婉瑜“嗯”了一聲,緩步往前走,吳良輔就這麼弓著腰扶著董鄂婉瑜,叫她走的穩穩的。
“小主這身衣裳穿的不好,以後不要上身了。”吳良輔開口提點道。
董鄂婉瑜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並蒂的牡丹,歎了口氣:“是啊,我竟然奢望能跟她做這並蒂之花,當真是自取其辱了。”
“小主也不必妄自菲薄,您的好處,也不是彆人能比的,”
吳良輔繼續寬慰,“如今那位正得寵,您又何必非要這時候與她爭鋒?您若是信得過奴才,就再等等,這宮裡一向是花無百日紅,等那花兒落了,您再開,也來的急。”
“是我心急了,多謝公公提點。”
董鄂婉瑜心思靈慧,一點就通,“你說的對,我該再深沉些,放心,這次不成,以後我不會再這般衝動行事了。”
吳良輔滿意的笑了:“這就對了。小主您金貴著呢,可不能跌了份兒,您隻管安安穩穩的等著,其他的,自有奴才們替您操心。”
董鄂婉瑜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吳良輔又陪著董鄂婉瑜走了一段,行至溫泉莊子門口,方才放下了手。
董鄂婉瑜自行回屋去了,而吳良輔卻是又繞了一圈,聽著主屋裡有了動靜,方才走了過去。
……
再說順治和昭寧在草場附近尚未走了多久,便受不了那不斷飛舞挑釁的蚊蟲,略有些狼狽的往回來。
回來的路上正好遇到了琪琪格獨自回來,一臉的不高興,昭寧擔心妹妹,便丟下了順治,去哄琪琪格。
順治無奈的囑咐了幾句,叫她們消消食再泡湯,然後一個人孤零零的回了主屋。
不多時,吳良輔便走了進來,拱手回稟道:“萬歲爺,襄親王身邊的林全果然是回宮去了,奴才的人瞧著他進了慈寧宮後殿。”
順治麵色一冷,將手中折扇重重的拍在桌上,怒道:“他倒是真孝順,竟是絲毫不把朕放在眼裡了!林升,去把襄親王給朕叫來!”
林升非常為難的上前稟道:“皇上息怒,襄親王醉了,董鄂家二小姐正在照顧著,這時候便是硬叫來,怕也是沒辦法回話的。”
順治倏然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冷冷道:“叫人去提了冰水來,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醉了!”
第43章
博果爾這次出來,身邊隻帶了林全一個伺候,此刻林全尚未趕回來,所以如今博果爾屋裡,隻有他和董鄂婉心兩個人。
董鄂婉心有許多話想說想問,但博果爾卻一頭紮在床上,閉上了眼睛,仿佛已經醉死過去了。
按理說此時董鄂婉心應該離開這裡,回自己的房間去,但一想到博果爾剛剛無意識的叫出的那個名字,就叫她不敢輕易離開。
並非是她心中妒忌,而是怕有其他人進來聽到博果爾的醉話,再生出旁的事端來。
董鄂婉心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一邊盯著博果爾一邊心裡不停的琢磨著自己該如何應對。
自打指婚的聖旨賜下,董鄂鄂碩便命人打聽了博果爾身邊的事情講給董鄂婉心聽,就像是博果爾身邊伺候的幾個大丫鬟,董鄂婉心都是聽說過的。
董鄂婉心心裡清楚,即便是博果爾說了三年不納側福晉,但這三年襄親王府的後院也不可能隻有她一個人。
她原本就打算等大婚之後,便主動提起此事,將博果爾身邊伺候的大丫鬟挑兩個提為侍妾,也好不叫外人非議。
可如今博果爾口中的蒙古女子她從未聽說過,也可以確定並不是這屆秀女中的一個,否則博果爾大可直接求了當格格甚至側福晉,不必到醉酒之後方才敢說出口。
既然是博果爾都不敢開口要的人,那必然身份不簡單,她現在到底是應該主動幫博果爾排憂解難,還是應該裝作什麼都沒聽到才好呢?
就在董鄂婉心舉棋不定的時候,順治帶人推門而入。
董鄂婉心嚇了一跳,趕緊俯身行禮,順治倒是沒有遷怒,和顏悅色的說道:“博果爾醉了,董鄂小姐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董鄂婉心不敢多言,答應了一聲,退出門去。
路過那端著冰水的小太監的時候,董鄂婉心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皇上匆匆帶人而來,又帶著冰水,怎麼看也不像是來照顧醉酒的弟弟的,不會出什麼事吧?
然而以她如今的身份,並沒有質疑的立場,隻能就此離開。
走出不遠,董鄂婉心不放心的又回頭去看,卻見博果爾的房門已經閉緊,完全看不到裡麵的情況了。
董鄂婉心猶豫了一會兒,咬牙扭頭往昭寧的屋子走去——
此時此刻除了求助於昭寧,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了。
……
房間裡,順治親手舀了一瓢冰水,潑在了博果爾的臉上。
博果爾一個激靈,翻身坐起,迷茫的看著順治,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順治接過那冰水盆,直接潑了過去。
博果爾不敢躲,硬生生的受了,然後才翻身下床,跪倒在地上道:“皇上恕罪。”
順治將水盆丟到一邊,轉身坐回了椅子上,盯著博果爾看。
此時屋裡隻有順治兄弟兩個和林升三人,林升本也想出去,但又怕博果爾說話不慎惹怒了順治真鬨起來,故而腳下便慢了幾步,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
“滾!”
順治一個茶杯砸過來,嚇得林升渾身一顫,再不敢多留,趕緊退了出去。
“知道朕為什麼罰你嗎?”順治強忍著怒火問道。
博果爾用手擦了一把眼睛上的水,點頭道:“知道,因為我叫林全回宮去了。”
“你還敢說知道!”
順治將扇子在桌子上拍的啪啪作響,“你當真覺得朕舍不得發落了你?”
博果爾略沉默了一瞬,然後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說了聲:“是。”
順治:……
順治直接被博果爾的誠實給氣笑了,要不是大雁尚未獵到,他恨不得現在就叫人拿了馬鞭來,將這個膽大包天的弟弟吊起來抽!
“行,你倒是有恃無恐,那你告訴告訴朕,你叫人回去乾什麼去了?”
順治氣急了之後反而平靜了下來,打定了主意今天必須要好好管教管教弟弟,省的以後他還敢胡來。
“我讓林全去問問我額娘,銅盆的事兒是不是她做的。”博果爾並不隱瞞。
順治繼續問道:“如果是她做的,你又如何?”
博果爾又抬手擦了一把額頭上滴落下來的水珠,實話實話:“如果是我額娘做的,就叫她去皇額娘麵前認罪。”
“主意打的不錯,”順治氣極反笑,“額娘一向重舊情,銅盆也沒真的傷到什麼人,想來額娘會略施薄懲,然後等朕回宮想追究的時候,再替貴太妃求情。這招先發製人用的很好,果斷,利落。”
博果爾咬了咬下唇,偷偷抬頭去看順治,卻在順治的眼中看到冷冰冰的——
殺意。
這不是博果爾第一次看到這樣順治,上一次看到,是在順治決意廢後之時,上上次看到,是在多爾袞墜馬身亡之前。
而這一次,這股殺意竟是衝著他而來,叫他瞬間渾身緊繃,後背滲出冷汗來。
“九哥——”
博果爾低低的喚了一聲,聲音裡帶著委屈和顫抖,還有不知所措的迷茫。
他知道自己這麼做定會惹順治不快,也想過事發之後要如何應對,左不過就是乖乖認錯再撒嬌賣癡,最多便是罰跪幾個時辰或是當真挨上幾板子,等順治心疼了,也就過去了。
然而此時順治眼中的殺意卻是叫他徹底慌了神,就連認錯的話都不敢說出口,跪在那裡渾身顫抖,不知所措。
“看來,還是朕往日裡太縱容你了,”順治冷冰冰的說道,“你是不是覺得,隻要你認錯,朕就該原諒你?”
博果爾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甚至有一刻,他覺得自己若是說錯了半個字,就會是萬劫不複。
不知是冰水還是冷汗,不停的從博果爾的額角滑落,他心中驚慌,竟是開始打起擺子來,眼神也變得渙散。
順治本就是故意嚇唬博果爾,自然留心他的反應,見狀不對,立刻起身上前查看。
“林升,林升!”
順治瞧著博果爾的情形不對,趕緊叫人,“快,去叫太醫過來!”
此時順治也顧不得博果爾渾身濕透,一把將他給扶了起來,正想將他放在床上,卻見床鋪也已經被冰水徹底浸濕。
林升叫了小太監跑去找太醫,自己進來幫著順治架住博果爾,兩個人一起將博果爾扶出門外,趕緊往主屋走去。
另一邊,董鄂婉心去找昭寧的時候,昭寧和琪琪格已經換好了衣裳,準備泡湯泉了。
昭寧原來的時代女生們一起泡澡並不奇怪,琪琪格性子灑脫,也不在意,故而姐妹兩個都沒有回避的意思,反正招呼著董鄂婉心一起。
董鄂婉心臉色一紅,趕緊擺手道:“不,不用了,我來是有件事想求大格格的。”
董鄂婉心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然後又道:“我知道這事不該我管,可,可襄親王他正醉著,我怕他一時迷糊衝撞了聖駕。”
“所以你是想讓我去幫忙說和?”
昭寧絲毫不著急,“那等他們鬨起來我再去,也來得及。”
昭寧比董鄂婉心了解順治和博果爾的感情,順治那可是連自己未來皇後都差點讓給弟弟的主兒,對博果爾根本就是妥妥的溺愛。
反正她是從未見過順治說過博果爾什麼不好,現在博果爾又醉了,順治八成是擔心他才去探望,又怎麼會鬨起來呢?
然而打臉往往來得很快,昭寧這邊還在一邊泡湯泉一邊安慰董鄂婉心莫要多心,就見謹雅匆匆進來。
謹雅看到董鄂婉心也在,並沒有急於回話,反倒是董鄂婉心有些著急的問道:“可是襄親王出了什麼事?”
謹雅看了昭寧一眼,見她點頭,方才回道:“皇上將襄親王帶到主屋去了,還叫人去請了太醫。”
董鄂婉心一下子站了起來,就想出去,卻又覺得自己去了也沒什麼用,停下腳步回頭巴望著昭寧。
昭寧心中也覺得奇怪,不再耽擱,趕緊從湯泉裡出來,琪琪格也想跟著,卻被昭寧按住了。
“你泡你的,不用管外麵的事兒,”
昭寧並不想讓琪琪格攪和進皇家的事情裡,“若是泡夠了,就早點睡,不想回去睡在我這兒也成。”
琪琪格點頭答應了,昭寧這才去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等她收拾妥當跟董鄂婉心一起趕到主屋的時候,太醫已經在給博果爾診脈了。
“怎麼驚動你了,”順治握住昭寧的手,卻是熱乎的很,再去看她紅通通的臉頰和微濕的頭發,無奈的搖了搖頭,“都說了叫你回去消消食再泡湯,怎麼就是不聽?既然泡了,怎麼不散散汗再出來,也不怕受了寒氣。”
林升十分有眼色的送過來一件披風,順治親手替昭寧裹好,叫她坐下,然後才說道:“博果爾醉酒受了風寒,有些發熱,太醫已經在給他診治了,不必擔心。”
昭寧點了點頭,而董鄂婉心卻眼神一緊,不由得聯想到她看到的那盆冰水——
隻怕博果爾這風寒不是因為醉酒,而是因為那冰水吧。
沒想到看似風光無限的襄親王,在自己兄長手下也這般艱難。
不過是喝醉了酒罷了,他又沒鬨,何至於潑他冰水!
博果爾原本在董鄂婉心心裡備受嬌寵的形象突然多了幾分能讓她感同身受的悲□□彩,倒是叫她開始心疼他了。
其實若拋去皇室的身份不談,他們都是庶出,上麵都有強勢的兄姐和主母,又何嘗不是一樣的艱難呢?
董鄂婉心這般想著,看向博果爾的眼神變得愈發溫柔,昭寧看在眼裡,微微勾了勾嘴角。
她一直擔心自己橫插這麼一手會不會鑄就一對怨偶,如今見董鄂婉心這麼擔心的看著博果爾,卻又覺得自己這事兒做對了。
在這個時代想要自由戀愛本就是奢望,如石映月這般,不也是不得不與所愛之人永彆嗎?
被迫湊在一起的小夫妻能相敬如賓已是難得,若能互生情愫,那更是天大的幸事。
昭寧自己現在盼望的,在努力追求的,便是在既定的命運下能過得更好,而她也希望博果爾和董鄂婉心能如此。
“皇上,若是襄親王無大礙,就讓婉心留下來照顧吧。”
昭寧開口替董鄂婉心求了一句,這也正是董鄂婉心此時心中所想。
然而她們沒想到的是,順治卻斷然拒絕了。
“他們尚未成親,此事不妥。董鄂小姐,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等明日博果爾好了,再叫他去尋你。”
順治下了逐客令,董鄂婉心自然不能再多留,她祈求的看了昭寧一眼,昭寧點了點頭讓她安心,她這才福身退了出去。
太醫得出的結論自然也是受了風寒,不過他最後說了一句驚懼過度卻叫昭寧留了心。
等太醫出去熬藥,屋內隻剩下昭寧、順治以及昏睡的博果爾之時,昭寧方才開口問道:“好端端的,襄親王怎麼會驚懼過度?”
順治心中也是懊惱,他是想嚇唬一下博果爾,叫博果爾好好長長記性,可這後果卻是超出他的意料的。
博果爾一向身體康健,怎麼會因為一盆冰水幾句狠話就病成這樣呢?
“是我魯莽了,”事到如今,順治也不想再瞞著昭寧,“銅盆的事我懷疑與貴太妃有關,白日裡就訓斥了他,不想他竟敢叫貼身太監回宮去給貴太妃報信,我這一氣之下,就嚇唬了他幾句,誰想竟是嚇病了。”
昭寧有些不信:“嚇唬幾句就能嚇出風寒來?”
順治有些尷尬的咳了咳:“他不是喝醉了嗎,我就澆了他一盆冷水,這大夏天的,我們都用慣了冷水,沒成想——”
沒成想連凍帶嚇,把人弄成了這樣。
昭寧無語,但見順治言語間滿是懊惱,知道他定然已經後悔了,便沒有再去多說,而是問及另外一件事:“皇上,您說銅盆的事兒跟貴太妃有關?可婉心是她未來的兒媳婦,若是當真傷了,那豈不會耽誤了婚事,她這麼做又圖個什麼呢?”
耽誤婚事。
昭寧這四個字卻是點醒了順治,是啊,若是新娘受了傷,那婚事自然是要耽擱的,可是貴太妃當然不會想耽擱博果爾的婚事,那麼她的目標是誰,呼之欲出。
禮部已經定下了大婚的佳期,而如今封後的聖旨卻還沒下,若是此時昭寧出了什麼意外,那這皇後的人選,怕是就要換上一換了。
這一批的秀女已經全部指婚,琪琪格也訂好了要回科爾沁,若是要換皇後,再挑人選定是來不及了,隻能從後宮嬪妃以及已經選定要進宮侍奉的秀女中選擇,而最有可能的人,是誰呢?
順治想到了一個人,但卻又覺得不可能,但換成彆人似乎也不妥,一時間他也拿不定主意,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皇上,你怎麼了?”
昭寧見順治半晌不語,又問道。
順治這才回過神來,也不提自己剛剛所思所想,隻是道:“我這不是在想你剛剛的問題嗎,這麼說起來,貴太妃確實沒有這麼做的理由,許是我想多了。”
其實昭寧心裡總覺得,若此事是衝著她來的,那一切就都說的通了,但就是還想不明白為什麼會臨時換了目標。
畢竟若是貴太妃的人,就算分不清她跟董鄂婉心,但至少肯定認得博果爾,白日裡博果爾一直在教董鄂婉心學騎馬,是決計不會被錯認的。
當然,這隻是昭寧自己的猜測,並沒有任何證據,也無法與順治說。
“好了,彆多想了,反正博果爾已經派人回宮報信,是不是貴太妃做的,很快便能知曉了。”
順治此時突然覺得,博果爾這衝動之舉竟是一步不錯的棋。
與其等他慢慢調查,倒不如讓貴太妃自己承認,博果爾這看似護著貴太妃的舉動,其實是將貴太妃推到了懸崖之上。
想來貴太妃此時定然心中十分惶恐,覺得他手裡已經有了實證,若她當真去找太後認罪,那倒還真的省了他的功夫。
順治抬眼看向還躺在床上昏睡的博果爾,默默歎了一口氣。
這事若是當真歪打正著,不知這個傻弟弟到時又會如何難受。
可要怪隻能怪貴太妃以前做過的錯事太多,竟是叫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相信她,若沒有當初昭寧落水一事,怕是博果爾也不會毫無證據的就認準了是貴太妃想要再次下手害人吧。
順治不再言語,隻是牢牢的將昭寧的手握緊。
這次之後,他絕不會再容許有人危及昭寧,不管是誰,他都必將嚴懲不貸。
……
慈寧宮後殿,貴太妃又摔碎了一套茶具。
林全說清楚了博果爾的意思後已經匆匆往回趕了,隻留下貴太妃一肚子的怒火沒地方發泄。
“主子,您可想好了要怎麼辦了?”大太監李全守在一旁,開口詢問,“聖駕明日傍晚就會回宮,時間不多了。”
“還用你來告訴本宮嗎?”
最後一個茶杯被貴太妃狠狠的摔在李全腳下,“叫你辦這麼點事兒你都辦不明白,你不是說那宮女儘在掌握嗎,怎麼就這麼輕易將本宮給供了出來!”
李全趕緊跪下叩頭:“那宮女與侍衛私通的證據就在奴才手裡,沒想到她竟然敢出賣主子!奴才覺得,她背後定是還有他人,不然她怎麼會突然改了目標,變成對董鄂婉心下手了呢?”
李全不斷的思索著,“主子,如今倒也是好事,畢竟董鄂婉心是您未來的兒媳婦,任誰都不能說您會想害她。那宮女手裡沒有什麼證據,隻有些奴才給的金銀,您在太後麵前隻管說隻是叫那宮女多照看咱們王爺才給她銀子的,至於她做了什麼,與您沒有半點乾係。”
“你覺得太後會信?”貴太妃還是有些猶豫。
李全繼續勸道:“我的主子啊,您說的都是實話,太後為何不信?左右咱們安排的事兒壓根沒成,您就咬死了不認,誰還能將這罪名強加給您嗎?”
貴太妃閉了閉眼,點頭道:“你說的對,我什麼都沒做,有什麼好怕的,我明天一早就去跟太後說清楚。”
“依奴才看,您應該現在就去,”
李全給貴太妃出主意,“林全回宮的消息根本瞞不住,您剛剛又砸了東西,太後定然已經知曉,若是您還能等到明天早上,那豈不顯得其中有問題?您如今隻管往前麵去鬨,畢竟受害的是您兒媳婦,您怕什麼!”
李全的三言兩語,便叫貴太妃當真覺得自己沒錯了。
是啊,摔了馬的董鄂婉心是她未來的兒媳婦,她才是苦主,她怕什麼!
都怪博果爾,叫人說什麼讓她去太後麵前認罪,倒是差點將她給帶偏了。
“好,就聽你的。”
貴太妃拿定主意,伸手將自己的頭發弄亂,“我這就去前麵問問,我兒媳婦到底是得罪了誰,竟是有人想要她的命!”
……
溫泉彆院中,昭寧又陪著順治坐了一會兒,便被他親自送回了房門口。
昭寧福身道彆,可順治卻故意不肯放手,指了指緊閉的房門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昭寧輕笑:“不是剛在你屋子裡坐過了嗎?”
“那怎麼能一樣,”順治也笑,“我的屋子讓博果爾占了,大格格憐惜則個,今日分我一半床鋪如何?”
昭寧知道順治是在說笑,便故意做出苦惱的模樣思索了良久,久到順治都當真了,開口道:“我逗你的,今夜我得守著博果爾,也沒功夫鬨你。”
昭寧故意氣他:“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剛剛還在想,如此良辰美景,我又飲了酒,若是不小心跟什麼人睡了一張床,好像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嗚——”
昭寧的話沒說完,就被順治堵住的嘴巴。
身在宮外,順治更加肆無忌憚,就這麼在昭寧的房門口,眾目睽睽之下掠奪她的氣息。
昭寧羞惱的想要推開順治,然而男女之間的力量差距卻叫她無力抵抗,而唇齒之間的繾綣,更是叫她愈發的沒了力氣。
猶記得第一次親吻的時候,順治青澀的還要她來主動,這才過了多久,他竟然就能如此熟練,並且技術好像還挺高超的。
也不知道是他學的太快,還是當初故意忽悠她,總之如今的順治,她是越來越惹不起了。
“你夠了,”趁著換氣的時候,昭寧用手捂住順治的嘴,不許他再繼續,“快趕緊回去吧。”
對於昭寧越來越不客氣的態度,順治倒是覺得很滿意,他鬆開緊摟著昭寧腰肢的手,改為抓住她捂著他的那隻柔荑,卻並沒有拿開,而是在嘴邊細細碎碎的輕輕吻著。
他的動作很輕,卻是極其曖昧,那仿佛可以拉絲的眼神,叫昭寧羞澀的從頭紅到了腳。
“姐姐,你回來了啊。”
就在此時,昭寧的房門突然被推開,琪琪格揉著眼睛出來,大喇喇的說道。
昭寧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毫不猶豫的開口趕人:“皇上慢走,恭送皇上。”
順治:……
作何拆橋的女人,你給我等著!
還有那個琪琪格,到底什麼時候能回她的科爾沁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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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博果爾一直在昏睡著,臉頰燒的通紅,嘴裡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聲音太輕,聽不清楚。
順治送了昭寧回來之後,就一直坐在床邊陪著,等到太醫熬好了藥送進來的時候,他才親自將博果爾扶起來,叫博果爾靠在自己懷裡,然後接過林升手裡的冷帕子,敷在博果爾的臉上。
博果爾一激靈,就想驚坐而起,卻被順治按住了。
“莫慌,隻是叫你起來喝藥罷了,”
順治接過藥碗,親自試了試溫度,然後說道,“還有力氣的話就自己把藥喝了。”
順治的確很寵弟弟,但絕不是是嬌慣。
這生病的若是昭寧,他定會親手喂藥,可對博果爾,即便是病了,他也叫他堅強。
博果爾雖然腦子裡一片混沌,但還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抬手接過藥碗,略有些顫抖的送到嘴邊,大口喝了個乾淨。
藥很苦,順治也沒有給他準備蜜餞之類的甜嘴,博果爾隻覺得滿嘴苦澀,竟是清醒了不少。
林升在博果爾身後堆好了被子,順治這才鬆手叫博果爾自己靠好,然後又叫人倒了一杯溫水過來,讓博果爾自己捧著慢慢喝。
“林全已經回來了,朕叫人將他拘了起來,他擅自回宮,朕罰他不為過吧?”
順治照顧博果爾十分耐心周到,但卻不代表他已經不生氣了。
“皇上,林全是我派出去的,您要罰就罰我吧,”
博果爾還在發熱,渾身無力,隻能眼巴巴的看著順治哀求,“要不您乾脆傳了板子打我一頓,行嗎?”
順治雖然看起來很生氣,但此時博果爾卻並不似剛剛的懼怕,因為順治眼中隻有怒氣,卻沒有殺意。
之前他吃醉了酒,又突然被潑了冰水,一時頭腦發蒙被順治給嚇唬住了,如今他躺在順治的屋子裡,被這般照顧著,又如何不明白剛剛順治是故意嚇唬他的?
故而這時候他也不發抖了,還敢撒嬌求饒了。
順治知道自己唬不住弟弟,抬頭在他腦門上拍了一記,無奈道:“你就鬨吧,等你病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罷,他轉頭看向林升:“去叫人打林全十板子,打完叫他過來伺候。”
林全對於博果爾,就像是林升對於順治,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也是全心全意的忠誠。
順治自然不會當真叫博果爾失了這忠心的奴才,隻是小懲大誡,這板子打在林全的身上,目的卻是為了告誡博果爾。
博果爾自是懂得,低聲謝恩,順治本就心疼弟弟,也舍不得再責罵,便轉移了話題,與博果爾說了些獵雁的事情,等藥效上來,博果爾昏昏欲睡的時候,又輕手輕腳的將他放倒,給蓋好了被子。
博果爾安靜的睡著了,順治也沒再去彆的房間,就在屋裡的躺椅上湊合了一夜,等第二天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博果爾已經起身,由林全伺候著換衣服。
“皇上醒了?”
博果爾臉色還有些發白,但精神卻很好,“我伺候您起來。”
順治哼了一聲,自己坐了起來,說道:“你能把自己收拾好就不錯了,我還能指望得上你伺候?過來,我摸摸還熱不熱。”
博果爾笑著湊過去,半跪著將自己的額頭送到順治手邊,順治摸了摸,確認溫度正常,方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兄弟兩個默契的沒有再提及昨晚的事情,一起用了早膳之後,便帶著人出發獵雁去了。
昭寧這一夜睡得卻並不好。
她又做了那個夢,夢到自己在湖邊跟什麼人爭執,然後被人一把推到了水中。
她在水中不斷的掙紮著,卻又像是被人按住了無法浮上去,然後不知為什麼那按住她的力道突然消失了,她探出水麵,卻看到一個人正在湖邊看著她。
這一次,她看清了那人的臉,正是——
博果爾。
昭寧倏然醒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仿佛剛剛在夢裡那溺水的事情的真實的一般。
琪琪格被她的動作吵醒,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昭寧鎮定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琪琪格,你還記得咱們進京的時候,我意外落水的事情嗎?”
琪琪格點了點頭:“記得啊,那日我們停下來休息,姐姐和吉雅去了湖邊淨手,後來不知怎麼竟是一起掉進了湖裡,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你已經被救了上來,躺在湖邊,而吉雅則是半身趴在湖岸邊上。”
“那你可看到是誰救了我?”昭寧又問道。
琪琪格疑惑道:“不是吉雅救了你,自己沒力氣爬上來了嗎?”
確實,自從昭寧來到這裡,所有人都是這麼告訴她的。
沒人知道她們是如何落水的,但卻都說是吉雅救了她,可吉雅一直昏迷不醒,她又記不清當時的情況,又有誰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呢?
並不是昭寧多疑,而是其中的疑點太多了。
若真的是意外落水,那在通州驛館那一夜,又為何會有人特意來警告她不要多言?
更何況她還一直在做著這樣的夢,雖說夢裡的事情大概率當不得真,但也說不準就是她記憶深處的片段,若夢境是真的,那如今昏迷不醒的吉雅,到底是救她的人還是害她的人就不一定了。
還有博果爾,他也那麼巧的在同樣的時間落水生病,真的與她無關嗎?
亦或者,他才是救了她的那個人,可他又為何會出現在哪裡呢?
昭寧一肚子的疑問,卻不知能問誰,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
剛來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知道結局就能掌控一切,然而實際上,許多事情早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而更多的事,卻是她無能為力的。
以前她並不理解,那些女子在後宮爭寵爭權到底有什麼用,如今卻是有一些明白了,若是手中有權利,就不會事事被動,什麼都查不到,什麼都做不了。
“姐姐,你為何突然問起這件事,”
琪琪格擔憂的抓住昭寧的手,“是不是因為昨日婉心姐姐摔馬的事,讓你想起什麼來了?”
昭寧訝然:“你為何會這麼問?”
琪琪格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心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昨日那個宮女看起來怪怪的,她總是去看襄親王,就好像生怕彆人不知道一樣。”
沒想到就連琪琪格都注意到了昨日那宮女的異常了,可順治兄弟兩個卻好似完全沒有留心,看昨天那情形,竟像是他們都認定了此事是貴太妃所為一般。
昭寧並不算了解博果爾,但相處久了,卻對順治有幾分了解,順治絕對不是一個衝動之人,他做的所有看似任性的舉動,實際上都有其用意。
這次的事如果不是順治另有打算,那便隻有一個可能,就是貴太妃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讓他順理成章的認為就是貴太妃所為。
再加上之前她猜測這件事是衝著她來的,那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
當初她在通州落水一事,應該與貴太妃脫不開關係。
所以博果爾應該是知道了貴太妃的計劃,特意趕到通州去救人,才會那麼巧的也落了水,而那個在通州驛館警告她的人——
昭寧眯了眯眼睛:她怎麼突然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呢?
若她的假設都成立,那麼那日的人,說不定就在她身邊。
……
順治說要獵雁,那自然是必須就要獵得到一對大雁,至於這對大雁為什麼那麼巧就撞到順治的麵前,那並不重要。
一行人出去的早,回來的也早,他們獵雁歸來之時,昭寧幾個才剛剛收拾整齊,尚未來得及用早膳。
“還真的抓到了大雁啊,”昭寧十分有興致的帶著琪琪格圍觀,“這是一雌一雄嗎?”
琪琪格奇道:“難道不應該是一公一母嗎?”
昭寧:……這有什麼差彆?
順治被這姐妹兩個的對話逗得噗嗤一聲笑了,伸手將昭寧從地上提溜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
昭寧今日重新換上了一身蒙古衣裙,卻是順治從未見過的大紅顏色,襯得昭寧整個人少了幾分往日的溫軟,多了幾分燦爛的熱情。
“這顏色襯你,回去以後叫尚衣監多給你做幾身,”
順治不吝讚美,“你的衣服大多素雅,雖也溫婉動人,但畢竟單調,也該多些鮮豔的顏色,時常換換心情也是好的。”
昭寧換上這身衣服雖然是彆有用意,但順治的稱讚還是叫她心裡美滋滋的,態度極好的點頭答應:“好啊,都聽皇上的。”
另一邊,董鄂婉心也迎上了博果爾,她沒去看大雁,而是關切的問道:“爺身子可是好了?”
博果爾點了點頭:“昨日是我一時貪杯吃醉了酒,喝了藥睡一覺便好了,勞你掛念了。”
董鄂婉心有心親近,但見博果爾對她雖然語氣溫和,態度卻疏遠,一時間又有點猶豫不前,怕自己說多了,反倒惹他厭煩。
博果爾卻沒有注意到董鄂婉心的神情,反而注意力都在昭寧的身上。
他昨夜昏睡之際,夢到了曾經在湖中救昭寧時的場景,而今日一見,昭寧竟然穿了一身與那日落水時幾乎一模一樣的衣服,讓他不由得有些恍惚,仿佛夢境重現。
董鄂婉心順著避過而的目光看過去,正瞧見昭寧在對著順治笑。
晨光下昭寧一身紅衣熠熠生輝,眼角眉梢全是獨屬於少女的單純嬌美,又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叫人見之不忘又不敢輕言冒犯。
若單論容貌,昭寧算不上絕美,但美貌出眾的董鄂婉心看著她卻有幾分自慚形穢,有一種不敢與皓月爭輝的退縮感。
這樣的女子,難怪能讓帝王傾心。
董鄂婉心這樣想著,又側目去看博果爾,這一看,卻是讓她心中咯噔一下。
博果爾自己可能都沒有發現,他此時望向昭寧的神情,竟與順治有幾分相似,在那份對美好的欣賞背後,都帶著占有欲。
這樣的認知讓董鄂婉心心中一片冰涼,指尖都開始發顫,她昨夜輾轉難眠,不斷的去猜測博果爾口中那位名喚烏仁圖婭的蒙古姑娘到底是什麼身份,可怎麼也不敢猜到昭寧的頭上。
可若真的是昭寧,那好似又很合理。
“襄親王也獵到大雁了嗎?”
昭寧與順治攜手而來,停在博果爾和董鄂婉心的麵前。
博果爾低頭斂去了眸中的神色,語氣平靜的答道:“是,托皇上的福,我也獵到了一對。”
昭寧還想說話,董鄂婉心卻突然伸手拉住她說道:“大格格,不如咱們還是先去用早膳吧。”
昭寧本也沒想做什麼,她穿了這麼一身,隻是想看看博果爾的反應而已,如今見博果爾一直低著頭不看她,心裡多少明白了幾分,但董鄂婉心的反應卻有點奇怪。
以昭寧對董鄂婉心的了解,即便她當真餓了,也不會這般當眾說出來,她這麼著急想要拉走自己,必然還有其他原因。
“好,”昭寧順勢答應了下來,又問道,“皇上和襄親王也要一同再用一些?”
順治本想點頭,但看了一眼剛湊過來的琪琪格又轉為搖頭:“算了,你們去用吧,用好了到草場來找我,我再帶你轉轉。”
昭寧又看向博果爾,博果爾依舊低著頭,他尚未開口,董鄂婉心便說道:“那我也用完早膳再去找王爺。”
董鄂婉心這一攔攔的太過明顯,就連不明所以的順治都奇怪的看了過來。
董鄂婉心心道不好,有些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昭寧卻輕笑一聲,給了她一個台階下:“好啦,有什麼話等吃飽了再說,既然他們不餓,咱們就自己吃去。”
說罷,她一手拉著董鄂婉心,一手拉著琪琪格,就要往擺好了早膳的亭子走去,剛走出不遠,卻又停了下來。
昭寧四下張望了一圈,突然問道:“阿貞呢?今兒有人看到她了嗎?”
琪琪格搖了搖頭,董鄂婉心也搖了搖頭,順治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變得有些猙獰。
博果爾昨日一直在喝悶酒,壓根沒注意到孫延齡抱走孔四貞,如今聽昭寧問起,下意識的說道:“許是還沒起來,我去叫她。”
“你不許去,”順治立刻阻止,“你早上沒吃多少,去陪著她們再用些。”
讓他去跟幾個姑娘一起用早膳,這怕是不太合適吧?
博果爾狐疑的看著順治,並沒有直接應下,順治也知道自己這話說的奇怪,趕忙對著昭寧求助般的眨了眨眼。
昭寧此時心中與順治想的是一樣的,便開口說道:“剛我瞧見他們燉了雞湯,襄親王昨日受了風寒,正好去喝一碗,那便煩勞皇上去看看阿貞吧。”
順治滿意的點了點頭,不給博果爾反對的機會,轉身便往孔四貞的屋子走去。
“要不我還是不——”博果爾著實有點不想再麵對昭寧,正想要開口婉拒,卻被昭寧打斷了。
“襄親王是嫌我們吵鬨嗎?”
昭寧彆有深意的笑著,“不用擔心,一會兒叫婉心陪著你在亭子裡,我跟琪琪格去水麵上那座廊橋,不會打擾你們的。”
“不敢,我不是這個意思,”
昭寧樂意避讓,博果爾也不敢承受,趕緊拱手為禮,“廊橋上不安全,還是一起在亭子裡吧。”
昭寧點了點頭,意有所指的說道:“說的也是,廊橋浮於水麵,萬一不小心掉下去就遭了。”
說罷,她也不再去看博果爾的反應,拉著琪琪格便往亭子裡走去。
博果爾呆立在原地,被昭寧這一句話說的直冒冷汗。
今日昭寧這一身打扮加上這樣意有所指的說辭,怎麼看都不像是巧合,她定是發現了什麼,才會這麼做的。
博果爾心中有些驚慌,一則是怕昭寧知道了受害的原委會記恨於他,二則是擔心當初的事情被揭發出來,他額娘罪上加罪,必遭重罰。
可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呢?
總不能抹掉昭寧的記憶或者找把刀架在昭寧的脖子上叫她不許追究吧?
他還不如乾脆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求順治和太後放過他額娘一次來的痛快。
董鄂婉心不知道其中原委,隻是聽到昭寧和博果爾不明不白的對話,更為心驚。
她原本以為隻是博果爾的一念之思,可如今看下來怎麼覺得他們之間確實有點不尋常?
“爺,大格格是未來的皇後,您該多敬著她些。”
董鄂婉心不知道該如何勸,隻能隱晦的提及了一句。
博果爾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此事不用你管,你隻當沒聽到,好生同她玩便是了。”
這兩個人好似在對話,但其實都不知道彼此話中真正的意思,卻又都不肯再多說,一時無言,便一前一後,也往亭子裡走去。
一頓早膳,用膳的四個人除了沒心沒肺的琪琪格之外,各懷心思,但卻沒有人再多話,除了昭寧偶爾跟琪琪格說上幾句之外,再沒聊過彆的了。
昭寧沒什麼胃口,勉強用了點清粥便放下了碗筷,琪琪格兀自還在吃著,博果爾和董鄂婉心卻也放下了筷子。
雖然封後的聖旨未下,但昭寧的身份已定,該有的規矩,懂事的人自然不會錯。
昭寧也是見他們不吃了才反應了過來,正想要叫他們隨意,就見昨日給她辦過差的那個小太監進寶急匆匆的跑過來,徑直到了昭寧的麵前。
“大格格,師父讓我過來請您去一趟。”進寶的神情平靜,看不出到底出了什麼事。
可昭寧卻秒懂,這是孔四貞那邊真的出了事,怕是順治發了脾氣,林升才叫人過來求助的。
“好,”昭寧不動聲色的起身,“襄親王,婉心,你們再多用些。”
博果爾心裡也明白定是孔四貞的事兒,若是往常他自然也要跟著過去,但今日他著實是不敢再跟昭寧單獨相處,便隻做不察,起身送走了昭寧。
路上,進寶低聲對昭寧說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事涉孔四貞,他說的隱晦,但心中有數的昭寧還是聽明白了。
這個孫延齡當真是個膽大包天的,隻是叫他將喝醉了的孔四貞送回房,他竟然敢在裡麵待了一整夜,直到順治叫人敲門,才衣衫不整的出來!
孔四貞才多大,他怎麼敢!
一股怒火直衝顱頂,昭寧的腳步都變快了許多,她一路衝到孔四貞的門前,卻見順治站在門口,孫延齡跪在地上,果然身上隻著中衣,外衫都不知道哪裡去了。
“昭寧,你進去看看——哎,你這是乾什麼!”
順治正想叫昭寧進去看看孔四貞,話才說了一半,就看到昭寧從地上撿了塊石頭,衝著孫延齡就衝了過來。
“冷靜,冷靜,不至於讓你親自動手,”
順治攔在前麵將渾身怒火的昭寧緊緊抱住,哭笑不得的安撫著像炸了毛的貓一樣的小皇後,沒想到平時溫婉和氣的昭寧發起火來竟是直接動手,著實是有些可愛。
“乖啊,快把石頭扔了,仔細傷了手。孫延齡又跑不了,你想怎麼罰他,讓奴才們動手就是了,你先進去看看阿貞好不好?”
昭寧冷冷的盯著孫延齡,孫延齡卻不敢抬頭。
“好,我先進去看看阿貞,若真有什麼,我,我就把他剁碎了喂白兔!”
昭寧將手裡的石頭丟開,撂下一句狠話,方才走進了孔四貞的屋子。
屋子裡並沒有昭寧想象中的混亂,一切看起來都整整齊齊的,孔四貞坐在床上,抱著被子打哈欠。
她身上衣服倒是比孫延齡看起來更整齊,倒還真不像是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昭寧姐姐,早啊,”
孔四貞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是皇上哥哥來了嗎?剛剛外麵在吵什麼?”
昭寧:……
很好,她這一腔怒火算是喂了白兔了。
“咳咳,沒吵什麼。”
昭寧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心裡卻又是非常慶幸,孔四貞無礙便是最好,就算她剛剛丟人了些,也,也真的是好丟人啊!
昭寧捂住了臉,自暴自棄的繼續說道:“你要是睡醒了就趕緊起來吧,你再不出去,皇上可能就要給你換個未婚夫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白兔:我也不是什麼都吃的……
第45章
稍頃,順治和昭寧坐在孔四貞的房間裡,孔四貞站在對麵,孫延齡依舊跪著。
“我都說了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皇上哥哥你怎麼能不信我呢!”
孔四貞急紅了一張俏臉,“昭寧姐姐,你也懷疑我?”
昭寧一手遮眼,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順治這會兒已經不生氣了,而是饒有興致的問道:“既然什麼事都沒發生,那孫延齡的衣服哪兒去了?”
孔四貞愣了一下,低頭去看孫延齡,孫延齡苦笑道:“昨夜末將不小心弄臟了外衫,就,就脫下放在門口的盆裡了。”
林升過去看了一眼,回來之後憋著笑做了個要吐的表情。
順治和昭寧都秒懂,一起笑了出來。
原來是孔四貞醉酒吐了孫延齡一身,才叫他不得不脫掉了衣服。
“衣服的事就算你情有可原,但你留宿在公主屋裡也是事實,朕罰你,不算冤吧?”
順治嘴裡這麼說著,但麵上卻沒有一絲怒氣,完全是一副看戲的表情。
“什麼叫留宿?!”
孔四貞氣得跳腳,“我可什麼都沒做,皇上哥哥你不要胡說!”
順治斜了她一眼:“你還記得清昨晚發生了什麼?”
孔四貞噎了一下,咬牙道:“就算我記不清了,他總歸記得,皇上哥哥你不叫他說清楚就要罰,這不公平!”
“哦,那你叫他說啊。”順治一臉壞笑。
昭寧看不下去了,在順治的手上掐了一把,說道:“皇上,彆鬨了,既然沒什麼事,那我們便走吧。”
順治壓根不可能這個時候去罰孫延齡,不然就算真的什麼都沒發生,也會被傳成發生了什麼,累及孔四貞的閨譽。
他故意這麼說就是逗孔四貞玩呢,隻是孔四貞心虛,才會當了真。
“既然昭寧替你們求情,那朕便饒了你們一次,”
順治將戲演到底,“回去之後皇額娘那兒,你自己去解釋。”
“我才不用你幫忙,”孔四貞對著順治哼了一聲,然後又對著昭寧福身道,“謝謝昭寧姐姐。”
“謝倒是不用,”昭寧跟著順治一起站起身來,行至孫延齡的身邊,她停下腳步,“隻是孫將軍,我有句話想問問你。”
孫延齡恭敬的伏身:“是,請大格格吩咐。”
昭寧看著孫延齡的眼神遠沒有看著孔四貞那般和氣,語氣也冷冰冰的:“我聽聞孫將軍少時也曾讀書,不知讀沒讀過《君子行》?”
孫延齡以頭杵地,不敢答話。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還望孫將軍以後做事能多思量清楚,若是壞了公主的清譽,就休怪天家無情。”
這還是昭寧第一次發脾氣,就連順治都被唬住了,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往日裡的作為是不是也有些輕浮了。
孫延齡額上的冷汗滑落,卻不敢去擦,隻是恭恭敬敬的答道:“末將萬死,絕不敢再犯。”
昭寧也不再多言,看向順治,順治會意的伸手,拉著她一起走出門去。
“大格格威嚴,可把我都嚇壞了。”
走出一段路,順治方才笑道。
昭寧白了順治一眼,輕哼了一聲:“皇上這是做賊心虛了?”
順治見昭寧目中含笑,再無怒意,方才舒了口氣,說道:“不是心虛,是慚愧,你說這孫延齡都敢留宿在阿貞房裡,我怎麼就沒這個膽子呢?”
“呸,”昭寧啐了一口,“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等回宮之後,我就求了太後早早搬出宮去,也省的被狼惦記。”
“你敢說我是狼?”
順治做出張牙舞爪的模樣,“那就彆躲,看看我能不能吃了你這隻小兔子!”
昭寧咯咯笑著跑開,清脆的聲音在空氣裡飄蕩:“我也想吃兔子,皇上快去打來吧!”
順治也笑,繼而抬腳追了上去,兩個人拋卻了一切煩惱,就在這遼闊的草場上笑鬨了起來,雖然幼稚,但卻是難得的快樂。
……
歸途永遠比來時更加匆忙,這一場出遊本隻為獵雁而來,卻發生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以至於回程之時,幾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一路上沉悶了許多。
孔四貞推說頭疼,沒有跟琪琪格一起在外麵騎馬,而是窩在昭寧的馬車裡,等車中再無旁人之時,方才有些猶豫的開口道:“昭寧姐姐,早上你為何要與他說那些話?”
昭寧問道:“怎麼,這就心疼了?”
“不是心疼,就是覺得你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個。”
孔四貞歎了一口氣,“昨夜的事情我原本沒有多想,可是如今回憶起來,卻覺得其中另有蹊蹺。昨兒那梅子酒是皇上哥哥特意給你備的,根本不醉人,就算我多喝了些,也不至於醉得不省人事吧?”
孔四貞這話說的昭寧眉頭一皺,她自己不善飲酒,兩杯就倒,之前也曾經醉酒醒來記不太清發生的事,故而從未曾懷疑過孔四貞醉酒會有問題,如今聽孔四貞這麼說,也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而且就算是我真的醉了,也有宮女伺候,他將我送回房中便應該離去,又為要趕走宮女,脫了外衫待了一夜,直到你們來找才衣衫不整的開門出去?”
孔四貞越說越氣,“是我喝醉了,又不是他喝醉了,他一個帶兵之人,便是幾夜不睡都能挺住,怎的就因為我鬨的晚了就叫他早上起不來了?他故意做出這樣的姿態到底為了什麼,昭寧姐姐,你信這是無心之舉嗎?”
“自然不是無心,但也未必如你想的那麼不堪,”
昭寧拿出手帕幫孔四貞拭淚,寬慰道,“雖然我也覺得他這麼做不夠君子,但他也沒那麼大的本事,能在你的酒你做手腳。”
孫延齡昨日不知道被順治派出去做什麼了,並沒有一直陪在孔四貞身邊,直到孔四貞醉了,他才出現。
從頭到尾他都沒碰過孔四貞的酒壺,而昭寧也不認為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買太監宮女幫他做這掉腦袋的大事。
“就算我喝醉與他無關,但總是他自己留下來的吧?”
孔四貞依舊流淚,“昭寧姐姐,你說我與他已經指了婚,他還要毀我名聲是為了什麼?”
“是啊,你已經指婚給他了,他又何必要多此一舉?”
昭寧不想叫孔四貞鑽牛角尖,即便她不怎麼看得上孫延齡,卻也還是幫他說話,“阿貞,你也不能將他想的那麼壞,他見你醉酒難受,心疼擔憂不願離去也是有的,未必就有什麼壞心,他雖然不算君子,但也沒真的欺負你不是?”
孔四貞“嗯”了一聲,神色懨懨的靠著昭寧的肩膀,喃喃道:“昭寧姐姐,其實我也曾經想過,他突然出現在京城,目的真的那麼單純嗎?若隻是為了婚事,他為何不托人給我帶信相問,非要等到最後一刻再偷偷前來呢?”
這個問題,昭寧也曾經想過,但卻並沒有答案。
但既然太後和順治都允了這門親事,那自然應該是已經調查過的,她便沒有多問,如今孔四貞問出來,卻叫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當初一時情迷,也沒多想便答應了婚事,可如今細思,卻又有許多疑問和擔憂,”
孔四貞自己抹了抹眼淚,“有時候我真的會想,當初還不如乾脆答應嫁給皇上哥哥得了,然後一輩子陪著皇額娘和昭寧姐姐,再不用去想這許多事。”
“這說的便是傻話了,”昭寧將孔四貞攬進懷裡寬慰,“你呀,還是因為不夠了解他,所以才會心中常有懷疑,若真的放不下,那不如乾脆直接去問他,他若能給你個合理的解釋便罷了,若不能,指婚是指婚了,卻也沒說何時嫁他!”
孔四貞與她不同,她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沒有退路隻能努力迎難而上,讓自己過的更舒心些,而孔四貞卻有更多的選擇。
太後和順治對她的偏愛讓她不必委屈自己,以昭寧對順治的了解,若孫延齡當真人品有問題,那給孔四貞換個丈夫,也不是難事。
“昭寧姐姐,我聽你的,”孔四貞長出了一口氣,“等回宮之後,我會找機會與他聊一聊的。”
……
因為眾人無心玩耍的緣故,他們回到京中的時間要比預想中的更早些。
自從昨日晚宴之後,董鄂婉瑜便一直沒有出現在眾人麵前,直到馬車到了董鄂府門口,她方才同董鄂婉心一起下車行禮,舉止端莊,再沒多看順治一眼。
反倒是董鄂婉心有些心思不寧的樣子,臨彆之時一直望著博果爾,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博果爾心不在焉,並沒有留意到她。
送走了董鄂氏姐妹,其他人連同博果爾一起進了宮。
出去玩了兩天一夜,回來之後自然要先到慈寧宮請安,卻不想貴太妃、淑太妃竟然也在,昭寧覺得此事與她有關,便沒有出言告退,也想留下來聽一聽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太後本來是不想讓昭寧摻和進來的,可見順治並沒有叫昭寧離開的意思,便也沒有多言,隻是叫孔四貞送琪琪格回去,並讓她與琪琪格多玩一會兒再回來。
太後不是沒瞧見孔四貞哭腫了的眼睛,隻是如今貴太妃的事情更急,隻能先處理好了這件事,再去好好問一問孔四貞。
孔四貞聽話的跟琪琪格一起離去,伺候的宮女們也都退了出去,殿內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靜,半晌也無人說話。
終是博果爾忍不住先喚了一句“皇上”,順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然後自己開口說道:“兩位太妃特意過來,有什麼事要說嗎?”
順治自然知道貴太妃昨晚在慈寧宮裡哭鬨了一場的事兒,不過他卻並未與博果爾提起過,所以博果爾如今還以為他額娘定是已經在太後麵前認了錯,正等著跟太後一起向順治求情,卻不知貴太妃倒打一耙,不但並未認錯,還想要興師問罪。
順治這麼問正是要讓貴太妃先表個態度,若她當真如博果爾所想那般放低了姿態,看在太後和博果爾的麵子上,他還真不好深究,但若她還敢鬨,他正好可以叫人好好的查上一查。
“皇上,獵場的事情您難道不應該給我個說法嗎?”
貴太妃鬨了一場,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理,不客氣的開口說道,“我兒媳婦跟著您出去玩,差點殞命,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博果爾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貴太妃怎麼敢這麼說話,順治輕輕一笑:“自然不會這麼算了,朕已經命人嚴審,貴太妃放心,不管那宮女身後到底有多少人,朕都會查個清楚明白,絕不會有漏網之魚的。”
“那,那也太興師動眾了,”貴太妃也並非當真毫無顧忌,“那宮女入宮多年,與各處怕是都有些關係,便是我,也曾叫李全賞了她些金銀,叫她伺候的時候多用心些,難道皇上還要調查我不成?”
貴太妃按照李全教的,乾脆直接將她接觸過那宮女的事情說了出來,她覺得自己說的越光明正大,越顯得心中沒有鬼。
“這事不難,”昭寧突然開口說道,“等搜撿完後,您叫人去認認哪些金銀是您賞的便是了,既然隻是叫她做事多用心,總不會賞賜太多吧。”
“本宮有的是銀子,賞賜奴才就是出手大方又如何?”
貴太妃早就想好了托詞,“大格格尚未冊封,自是眼界差了點,難不成以為人人都在意那仨瓜倆棗的銀子?”
昭寧並不在意貴太妃的諷刺,繼續平靜的說道:“這也不是問題,隻管與您平日裡賞賜其他人的對上一對,若人人都能得了這般賞賜,那自然要讚您一聲大氣。”
順治差點沒忍住笑出來,趕緊咳嗽了幾聲遮掩過去。
貴太妃沒想到昭寧竟然敢與她對頂,怒道:“本宮便是一時高興,樂意多給她些賞賜又怎麼了?大格格如今是什麼身份,未免管的也太寬了吧!”
貴太妃這話一出,昭寧尚未說什麼,順治卻是立刻變了臉色。
“昭寧是朕選定的皇後,後宮中事她自有權利處置,倒也輪不到太妃來質疑,”
順治冷聲道,“林升,就按昭寧說的辦,你親自帶人去那宮女住處搜撿,查出來的東西叫她一一指認,但凡有來往的,都給朕徹查!”
林升應了一聲,領命而去,貴太妃這會兒卻是有點慌了神,急忙看向太後道:“太後,您就看著他們欺負到我頭上來?”
太後和和氣氣的笑著,悠然道:“我可真是老嘍,昨兒晚上沒睡好,今兒就一直頭疼,可想不了這些事兒。皇上不是說了嗎,昭寧才是這後宮的主子,這些事兒啊,自然該她去操心,你若是沒做什麼不該做的,有什麼好擔心的,她還敢冤枉了你去?”
說罷,太後伸手叫蘇茉兒將她扶了起來,緩步往外走去,嘴裡念叨著:“我可坐不住了,昭寧啊,這兒就交給你了,查仔細些,可彆冤枉了貴太妃。”
昭寧起身相送,恭敬的應道:“是,太後放心,我定不會亂來的。”
太後就這麼頭也不回的走了,淑太妃推說身子不適,也跟著離去,殿內便隻剩下順治昭寧和博果爾母子兩個。
事到此刻,昭寧不急,順治更不急,可博果爾卻坐不住了。
他昨夜特意叫林全回宮跑一趟,就是不想見到這樣的場景,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貴太妃是禁不住查的。
就算這樁銅盆案貴太妃做的乾淨,當真查不出什麼,那昭寧落水之事呢?
當初他都能發現不對趕去救人,順治和太後又怎麼可能毫無所覺!
無人徹查此事隻是因為他及時救下昭寧,也算是將功補過了,若當真翻出來,又怎麼可能查不出那日貴太妃宮裡的李全出宮去了何處!
“皇上恕罪,我額娘一時情急,絕不是有意冒犯大格格的,我替她向大格格賠罪。”
博果爾起身跪了下來,“大格格,為了一個銅盆如此興師動眾著實是不值得的,還望您能三思。”
“為了一個銅盆,確實不值得,可若是為了彆的呢?”
昭寧此刻也沒什麼好顧忌的,“襄親王,我是為了什麼事,你當真不知道嗎?”
她果然已經知道了!
博果爾倏然看向昭寧,卻見她目光如冰,冷的讓人發顫。
“我的侍女吉雅,如今依舊昏迷不醒,太醫說,她熬不了多久了,”
昭寧冷冷的說道,“你說,她又做錯了什麼,以至於要賠上一條命?”
話至此處,已經算是毫不掩飾了。
就連順治也沒想到昭寧會突然提及當初的事。
那日在通州驛館,雖然昭寧用不會漢話擺了林升一道,但她進宮之後的確並未追究過,即便是後來二人幾近無話不說之時,也從未曾提起。
順治還以為昭寧已經不在意了,卻不想如今她言辭激烈,竟是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模樣,卻是連順治都嚇了一跳。
“大格格在渾說什麼,吉雅跟我有什麼關係,”
貴太妃自然不會認,但急急否認的態度卻不是被冤枉的憤怒,而是透著一股心虛,“如今說的是銅盆案,你扯些彆的事情做什麼。”
昭寧並不理會她,而是轉頭看向順治,認真的問道:“皇上,當初你叫人警告我不要聲張,我聽你的了,如今她一而再的想要對我下手,你還要我繼續隱忍嗎?”
順治愕然,剛要進來回稟的林升更是僵在原地,恨不得找個地縫將自己給埋進去。
他還一直以為自己雖然被騙了,但至少藏的挺好,卻不想竟是早就暴露了,他不用看就能猜到他家萬歲爺如今的表情,恐怕以後他要夜夜跟白兔睡在一起了!
林升縮著不敢出聲,可順治卻躲不了,麵對昭寧的問題,他伸手拉住昭寧的手,柔聲道:“我若說我從未想過要你隱忍,你信嗎?”
昭寧沒有任何表情:你說我信嗎?
順治又補充了一句:“至少在地動那日之後,我便再也沒想過叫你受委屈。”
昭寧這次卻是緩和了些神色,輕輕點了點頭。
她雖然心裡尚有諸多顧忌,但卻不是冷心冷情之人,這段時間順治對她的好,她自是記在心裡,也開始去喜歡他,依賴他,至少此時此刻,她相信順治對她是真心的。
“當初之事,我不追究是因為彼時身份不同,真要追究起來會影響大清與科爾沁的關係,故而便叫林升跑了一趟,讓你先不要聲張,”
順治輕聲細語的解釋著,“作為補償,你要帶著那昏迷的婢女入宮,我也默許了。”
昭寧知道,吉雅的命不會叫順治看在眼裡,這是這個時代的觀念決定的,並不是順治的問題,故而她也並不糾纏於此事,而是問道:“那這一次呢?”
“這一次,我許你追查到底,”
順治毫不猶豫的答道,“但是昭寧,事實也許並不是你如今所聞所見,背後或許還有更多不堪入耳的東西,你真的確定,你想要去了解這個紫禁城裡最陰暗的部分嗎?”
在今日之前,順治其實並沒有想過要叫昭寧知道一切的。
他的小皇後單純善良,擁有一顆純淨的心,不該被那些醃臢的東西汙染,若是可以,他願意一輩子都將她護在手心裡,讓她永遠活在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