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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低笑回頭:“怎麼,怕我跑了把你一個人丟在新房裡?”

昭寧哼了一聲,指了指來兩個人的衣擺:“你想跑也可以,但請不要帶著我一起跑。”

順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卻沒有將二人係在一起的衣擺解開,反而伸手攔腰將昭寧給撈了起來,當真拉著她一起往外走。

“彆彆彆,我錯了,”昭寧趕忙討饒,“要是讓人看到我跟你一起出去要吃的,還不得笑話我們?”

順治意有所指的道:“是笑話我,還是笑話你?”

說話間,他的目光在昭寧的身上逡巡了一遍,那意圖簡直是不言而喻。

昭寧:……是她想多了嗎?

為什麼總覺得這句話有點不正經!

二人一個拉一個躲,正鬨騰的時候,林升在外麵敲了敲門。

昭寧立刻鬆開順治的手,俯身迅速將二人係在一起的衣擺解開,然後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自己躥回床邊坐好,一副端莊的模樣。

順治又盯著昭寧笑了一會兒,在昭寧控訴的目光中,終於開口道:“進來吧。”

林升這才推門而入,看了一眼順治,又看了一眼昭寧,欲言又止。

“說吧,以後當著你皇後娘娘的麵兒,沒什麼不能說的。”順治出言道。

林升應了一聲,這才說道:“蘇茉兒姑姑剛叫人過來跟奴才說,太後讓靜妃氣著了。”

“太醫怎麼說?”順治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太後不叫請太醫,”林升回道,“蘇茉兒姑姑說太後的臉色不太好,要不奴才去看一眼?”

邊說著,他邊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昭寧。

若非今日是大婚之日,那定該順治去探望太後,可如今正是洞房花燭之夜,若是順治就此離去,怕是外麵要議論昭寧失寵的。

“林總管通醫術?”昭寧問道。

林升趕緊搖頭:“奴才哪有這本事。”

“那還不趕緊去請太醫,你去瞧了有什麼用!”

昭寧站起身來,重新去拉了順治的手,“皇上,咱們也去看看吧。”

如今天色還早,她也沒有那麼多忌諱,若是放任太後病著不管,她這洞房花燭也過不下去。

“也好,咱們一起去瞧瞧額娘。”

順治思慮了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

昭寧願意跟他一起去探望是最好的,這樣外麵的人不但不能渾說,還得稱讚一聲皇後孝順。

昭寧沒有順治想的那麼多,她趕緊叫了謹雅和果兒進來給她換了一雙舒服點的鞋子,然後就要拉著順治出門。

順治將剛剛被他丟到一邊去的裝糕點的荷包撿了回來,塞回昭寧的手中:“趕緊吃點,等會回來,再叫他們給你準備好的。”

昭寧笑著接過來,當真吃了幾塊,然後催著順治出門去了。

順治和昭寧到慈寧宮的時候,太醫已經在給太後診脈了。

太後此時看起來臉色好多了,見順治和昭寧攜手進來,有些不樂意的說道:“昭寧年紀小,皇上怎麼也不懂事?今兒是什麼日子,你們不在新房裡好好待著,跑這兒來乾什麼!”

“額娘您可彆冤枉我,”

順治見太後無礙,鬆了一口氣,“是昭寧擔心您,非要來瞧瞧,您要罵就罵她。”

昭寧:???

“昭寧最孝順,我要罵也是罵你不懂得體諒她。”

太後啐了一口順治,然後對著昭寧招了招手,“好孩子,今日辛苦你了。”

昭寧順著上前拉著太後的手坐在床邊,搖頭道:“我不辛苦,隻盼著太後能好好保重。”

“您瞧瞧,皇後娘娘都看出來您不好好保重自己了,”

蘇茉兒端著藥過來,“今日國禮已畢,皇後娘娘是不是也該改口了?”

昭寧知道蘇茉兒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新嫁娘總是有些害羞的,她下意識的抬頭去看順治,順治笑而不語,隻是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太後、蘇茉兒都看著昭寧,看得昭寧臉頰緋紅,終是輕道了一句:“額娘。”

“乖,好孩子,蘇茉兒,快把我給昭寧的禮物拿來。”

太後心中歡喜,病也好了大半,掙紮著就要坐起來,昭寧趕忙伸手服她。

“額娘您急什麼,明兒一早拜謁中宮之後還要過來見禮呢,到時候再給也來得及,”

順治上前接過蘇茉兒手中的藥碗,“兒媳婦兒已經給您娶進門了,難道還能跑了不成?”

太後沒好氣的白了兒子一眼,然後自己接過藥碗一飲而儘,又道:“明兒那是國禮,今兒是家禮,怎麼能混為一談?”

說話間,蘇茉兒已經捧了一個盒子過來。

太後接過盒子,親手打開,裡麵是一串十八子的手串,最大的一顆九眼天珠分外的顯眼。

太後拉過昭寧的手,將她待在手腕上那串順治給的東珠拿下來,然後將這串十八子帶上去,說道:“東珠雖然金貴,但卻不如天珠難得,這一串是經過活佛加持的,定會保你平安順遂。”

東珠象征的是皇後的尊榮,而這天珠,卻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愛護。

太後所願隻是昭寧平安順遂,慈愛之前溢於言表,叫昭寧心裡感動。

此時此刻,她方才明白太後所說的國禮和家禮的區彆,至少在這一刻,她在太後眼中,隻是昭寧。

順治撇了撇嘴,將那串被太後嫌棄的東珠撿起來丟給謹雅,唉聲道:“兒媳婦娶進門,我這兒子就沒用了是吧?額娘您要是想要抱孫孫,還不得求我這兒子出力?”

太後和昭寧一起瞪向順治,昭寧不好意思在眾人麵前開口,但太後卻不給兒子麵子,哼道:“你要是不想出力就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昭寧折騰一天也累了,今兒晚上就在我這兒好好歇一歇吧。”

順治驚道:“額娘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哪有洞房花燭夜兒媳婦跟婆母一起睡的?”

太後挑了挑眉:“反正你也不肯出力,你不想要媳婦我還想要兒媳婦,我留一留昭寧怎麼了?”

昭寧:……

這是個什麼情況,這母子兩個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嗎?

明明是兩個有幾萬個心眼的人,怎麼一湊到一起就跟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呢?

“好了好了,太後您就饒了皇上吧,”

蘇茉兒熟練的掐準時機出來圓場,“皇上也就是嘴上說說,心裡不知道有多急呢。”

這話一出,屋裡的眾人都笑了。

順治也不反駁,而是讚道:“還是姑姑懂我。”

“好了,你們早些回去吧,”

太後將昭寧的手放進順治的掌心,“太醫也請了,藥也喝了,我現在好得很,就盼著你們能好好的。”

順治瞧著太後的臉色已經無礙,便不再堅持,拉著昭寧站起來告退,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慈寧宮。

此時天色已經漸暗,但宮中的大宴尚未結束,按理說順治剛剛與昭寧在新房喝了合巹酒之後就該到前麵去,但他如今卻還是不急不慌的牽著昭寧慢慢的走著。

林升有些著急的探頭探腦,想要提醒一聲,又不太敢這個時候開口。

“皇上若是前麵還有事,就不必送我了,”

昭寧瞥見了林升的臉色,幫他開口說道,“我自己回坤寧宮去就好。”

順治瞪了林升一眼,然後說道:“沒事,前麵有博果爾和幾位叔伯招呼著,我不急著過去,先回去吃點東西再說。”

這一日下來,昭寧肚子空空,順治也沒好到哪兒去,前麵雖然是設宴款待群臣,但那種場合定然是吃不好的,反正都讓他們等著了,乾脆再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昭寧不再勸,隻是牽緊了順治的手。

二人無聲的走著,半晌後,順治突然說道:“昭寧,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昭寧搖了搖頭,疑惑道:“皇上為什麼這麼問?”

“上次見麵,你都已經改口了,為何今日禮成,你卻還是一直喚我皇上?”

順治有些不安,“莫不是那夜你說想要獨占我,是誆我的?”

“皇上!不是,那個,哎呀,大庭廣眾的,你能不能彆什麼都說出來?!”

昭寧的臉頰緋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用力想要甩開順治的手。

“哪有大庭廣眾,這兒不就咱們兩個人嗎?”

順治握緊昭寧的手不肯放開,“你好好叫我一聲。”

昭寧氣結,他們身邊這一大堆宮女太監,順治卻總是當做看不見,昭寧雖然理解這是社會製度導致的,但著實是還不能習慣。

“福臨福臨福臨,行了吧?”

昭寧壓低聲音說道,“快彆鬨了,趕緊回去用膳吧。”

順治這才算是滿意了,複又繼續拉著昭寧前行,二人回到坤寧宮之時,熱騰騰的飯菜剛剛上桌。

這是昭寧今天的第一頓飯,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六菜一湯,她卻吃的分外的香甜。

順治親手又給昭寧盛了一碗湯,催著她喝一些彆噎到,看著昭寧的眼神中,全都是寵溺。

林升站在一旁,心裡感慨萬千。

這幾日宮裡有些風言風語,說這次大婚安排的太過隆重,竟是比當初靜妃大婚之時更勝幾分,著實是不合規矩的。

畢竟當初靜妃是元後,按例迎娶繼後的規製應該略遜一籌才對。

對於這種言論,林升嗤之以鼻。

也就是那些不長眼睛的人才會說出這麼不著調的話,皇上為什麼對新皇後這麼優待,那肯定是因為新皇後好唄。

就說今兒這事兒,若是換了靜妃,能答應在自己的新婚之夜給太後請太醫還親自去探望?

恐怕就算是皇上自己去,她都要覺得壞了自己的好日子,非得大鬨一場不可。

再說這頓膳食,簡單的幾個菜,新皇後也沒不喜歡,高高興興的用了,也叫皇上用的舒服。

而當初靜妃大婚之時呢?

尚膳監備下了十八個菜,還被嫌棄沒有幾個是靜妃喜歡的,那好端端的官瓷碗筷,硬是被說粗陋。

最後還是按著靜妃的喜好又上了八個菜,把碗筷都換成金子的,她才肯用膳,也沒吃幾口,皇上還沒撂下筷子呢,她就說不吃了自個兒走了。

那一天是他親自跑了趟尚膳監給皇上要了碗麵,在宴會時偷偷送了過去,才沒叫皇上餓著肚子喝酒。

再看看現在,皇上一邊管著皇後娘娘,一邊自己用的還比平時多些,這胃裡舒服了,人也精神了,心情能不好嗎?

這差距啊,一下子就出來了,等會兒的洞房花燭夜,也定會比上一次順利的多。

林升還在思緒飄飛的時候,順治和昭寧已經吃飽了,雙雙放下了碗筷。

昭寧接了謹雅捧來的消食茶遞給順治,柔聲道:“少喝幾口,等會兒去前麵定然還要飲茶。”

順治接過來低低笑道:“昭寧這話說的不對,你該叫我多喝些茶,這樣晚上才精神。”

“你可趕緊走吧!”

這明顯意有所指的話叫昭寧再次紅了臉頰,整個人愈發嬌豔,她嘴裡說出的趕人的話,都好似帶上了幾分邀約的味道。

順治自覺受到了邀請,坐在那兒遲遲不肯動彈,覺得什麼宴會都比不上他的洞房花燭夜來的重要。

最後還是昭寧實在是頂不住順治火熱的目光,轉身而逃:“我,我要去梳洗一下,你自便吧!”

順治看著昭寧轉到屏風後麵的身影,長長的歎了口氣,鬱悶的站起來道:“走吧,趕緊去轟走前麵那群人,早點回來。”

林升趕忙道:“皇上,今兒可不興歎氣啊。襄親王都派人來催了兩回了,您快著些吧。”

“你懂什麼,”順治抬步出門,“他更是什麼都不懂了,等他大婚的時候,瞧朕怎麼收拾他!”

林升嘿嘿一笑,趕緊跟了上去。

他一個太監,當然是不懂了,不過就是瞧著主子們好,他便高興了。

第57章

順治走後,昭寧趕緊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又散了頭發洗了臉,方才覺得鬆泛了下來。

進寶候在門口,等昭寧從屏風後出來,立刻走了過來,迎麵就是一個大禮,結結實實的磕了一個頭道:“奴才恭賀主子娘娘大喜!”

“你這猴崽子又鬨騰什麼呢,主子今兒累了,可讓她歇歇吧。”

福嬤嬤從外麵進來,身上難得也換了一套鮮豔的衣裳,笑意直達眼底,很是樂嗬。

“嘿嘿,奴才這不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給主子請安嘛,總得好好磕個頭才行。”

進寶摸著腦門直起腰來,也是一臉的喜氣洋洋。

昭寧坐了下來,說道:“進寶,叫你離了禦前,到我這兒伺候,可會覺得委屈啊?”

進寶急道:“哪有委屈,是奴才自己求了師父要來伺候主子的,能跟著主子,是奴才的福氣!”

“好了,快起來吧,叫你謹雅姐姐給你拿個大紅包。”

昭寧低笑,又道:“你是林升的徒弟,應是會當差的,以後我這裡伺候的小太監們就都歸你管,在我這兒平日裡不用拘謹,但也不許鬆懈,若是有小太監出了問題,我隻管問你。”

“是,主子放心,奴才定會管好底下的,不會叫主子操心。”

進寶應聲爬了起來,恭敬的回道。

昭寧這會兒也不與他多說,隻等著以後看看情況再論,畢竟是林升的徒弟,昭寧還是信得過的,至於能力如何,且看後效。

“主子,您要的人也已經過來了。”

謹雅當真給林升塞了個紅包,然後指著門外說道。

昭寧點了點頭:“既然來了,就叫進來跟大家認識認識吧。”

謹雅應聲出去,不一會兒便帶了一個宮女進來。

那宮女行至昭寧麵前,俯身跪伏於地,磕頭道:“奴才謝主子娘娘救命之恩。”

“雲兒,往事不可追,你既然有重獲新生的機會,就不要在糾纏於前塵了。”

昭寧低頭看著跪在麵前的女子,這才多少日子,她便瘦的仿佛隻剩下一把骨頭。

雲兒緩緩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笑臉:“今兒是主子大喜的日子,且莫為奴才操心,奴才如今再無他想,今後隻為主子而活。”

昭寧有心再寬慰她幾句,但又覺得此時說什麼都是虛的,還是得叫時間衝淡一切,故而隻是道:“你既然來伺候我,便隨了謹雅,改名叫謹雲吧。”

這話一出,連一向淡定的福嬤嬤都愣了一下。

謹這個字,在宮女中可不是能隨便用的,必得是各宮主位身邊的大宮女才用得,昭寧身邊已經有了個謹雅,本來所有人都以為另外一個謹字輩大宮女必會是果兒,可卻沒想到突然憑空來了一個謹雲。

謹雲又磕了一個頭:“奴才謹雲謝主子賜名。”

“都下去吧,謹雅,你帶著謹雲去熟悉熟悉。”

昭寧揮了揮手,“果兒留下。”

待其他人走後,昭寧對著果兒招了招手,叫她坐在自己身邊。

果兒頗有些委屈的模樣,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昭寧,昭寧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道:“我給了雲兒謹字,不高興了?”

“奴才知道定是謹雲姐姐更好,主子才會給她的,奴才沒有不高興,就是,就是覺得自己還是做的不夠好。”果兒癟了癟嘴。

“不是你不好,是我不想叫你攪和進後宮的事情中,”

昭寧握住果兒的手,“我也是聽謹雅說了才知道你祖父在朝中為官,家世竟是挺不錯的,隻是因為是漢人,未入大選之列,才會小選進宮做了宮女。”

“雖然按例宮女二十五歲才能出宮嫁人,但我不想讓你一直耽擱,所以想問問你,你家裡可有安排?”

昭寧並不是不喜歡果兒,反而正是因為她非常喜歡果兒天真直爽的性子,才會多替果兒想一些。

其實她如今身邊能信任的人並不多,若是留著果兒自然是好的,但若果兒能有更好的出路,昭寧也願意成全。

果兒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進宮之前,娘曾經說過,等奴才在宮裡呆上幾年便想辦法叫奴才出宮去,說是家裡給看好了人家,他也願意等。”

這正與昭寧猜想的一樣,以果兒的家世,斷不可能放任她在宮中不管的。

“等過兩日閒下來之後,我叫進寶安排人給你家裡帶個信,下個月初二探視的時候你去見上一麵,與家裡人商量商量再來告訴我今後的打算,”

昭寧柔聲道,“你若想早些出宮去嫁人,我來幫你安排,你若是還想留在宮裡,我總不會叫你比彆人差的。”

這話昭寧私下也問過謹雅,隻是謹雅家裡沒什麼人了,不願出宮,至於謹雲,是被那侍衛傷透了心,也是托進寶帶了話,說願意一輩子留在宮裡。

故而對於她們,昭寧安排的時候沒有什麼顧忌,隻有果兒,昭寧願意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

果兒自己沒什麼主意,既然昭寧這麼說了,她也就點頭答應了,隻是這會兒知道昭寧不是嫌棄她,便又露出了笑臉來。

順治並沒有讓昭寧等很久,福嬤嬤一個故事還沒講完,他就帶著人又重新走了進來。

福嬤嬤識趣的告退,昭寧卻頗有些依依不舍,剛剛福嬤嬤才講到太宗宸妃海蘭珠初到盛京,正在梅花樹下拭淚,就被順治給打斷了,叫昭寧心中好生癢癢。

若非今日是洞房花燭夜,她定要問問清楚太宗到底有沒有親手給美人拭淚。

“沒想到你竟會愛聽福嬤嬤絮叨這些陳年舊事,”

順治毫不見外的一屁股坐在昭寧身邊,由著林升給他脫鞋,“我小的時候,福嬤嬤就愛講這些,每次我聽得不耐煩,就堵著耳朵跑掉,躲到皇額娘的懷裡去,因為皇額娘也不愛聽宸妃的事兒。”

順治口中的皇額娘不是太後,而是已經仙逝的孝端文皇後,是太後的親姑姑。

福嬤嬤以前正是伺候孝端文皇後的人,故而在順治小時候自然也照顧過他。

昭寧有些不安的說道:“那以後我不聽宸妃的故事了。”

“沒事,都是陳年舊事了,如今皇額娘和宸妃都已經仙逝,我額娘也沒那麼在乎,你想聽,叫福嬤嬤給你講便是了。”

順治翻身上床,將昭寧也拉了上去,“隻不過福嬤嬤不喜宸妃,講述之時難免偏頗,你隻當是故事聽便罷了,不必太過當真。”

昭寧的思緒還沉浸在剛剛的故事中,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此時已經被某隻不懷好意的大灰狼圈進了狼窩裡,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無路可逃了。

“皇上,你有沒有覺得,有點熱——”

昭寧往後退了退,意圖讓自己稍微離順治遠一點,然而順治卻不肯鬆手,反而欺身向前。

“我不覺得熱,”順治的語氣有了變化,“可若是你再這麼叫我,我會讓你更熱一點。”

邊說著,他邊湊到昭寧的耳邊,輕輕碰了碰:“說句我想聽的,就放過你如何?”

昭寧會信嗎?

當然不會。

今夜可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即便是他當真說道做到,她也是不願的。

“皇上——”

事到如今,昭寧反而沒什麼好怕的了,甚至敢大著膽子繼續撩撥順治,“我偏要這麼叫,你能拿我怎麼樣?”

順治深吸了一口氣,將昭寧的撩撥默認為邀請,直接將人按倒在床上,將那句驚呼堵在了昭寧的口中。

唇齒相交,耳鬢廝磨,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一對夫妻,在這洞房之中與尋常人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昭寧被撩撥的心頭火氣,但順治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隻是不停的在她身上磨蹭著,磨得昭寧渾身冒火,忍不住催道:“皇上,你能不能快點!”

順治又吸了一口氣,狠狠的在昭寧的朱唇上咬了一口,然後竟然坐了起來。

昭寧:……???

他不會是——

真的不行吧?

順治退的遠了些,靠在牆上喘息著平複自己的蠢蠢欲動,昭寧也坐了起來,試探著問道:“你,到底會不會啊?”

她是第一次當新娘沒錯,可他不是第一次當新郎啊,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

順治難耐的握了握手,低啞的警告:“你要是不想明天拜謁中宮的時候出糗,最好彆這時候挑戰我的忍耐力。”

心上人毫無防備的就在麵前,順治怎麼可能會不想圓房?

還不是因為明兒天不亮後宮眾人就要前來拜謁中宮,之後昭寧還得領著所有人去慈寧宮請安,若是今兒他要了昭寧,明兒她又怎麼撐得住。

“這跟拜謁中宮有什麼關係?”

昭寧不以為然,還勇敢的往順治身邊湊過去,“皇上你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昭寧身上的香氣叫順治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他再次往後退了退,繼續恐嚇:“你再鬨,明兒腰酸腿軟的時候可彆罵我!”

昭寧歪了歪頭,一臉無辜的回道:“我為什麼會腰酸腿軟啊?”

順治:……救命!

順治有點不敢確定,昭寧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裝不懂,但這近乎致命的誘惑叫他渾身緊繃,若非意誌堅定,此時早已經撲過去將這披著兔子皮的小狐狸拆吃入腹了。

昭寧當然看得出順治的隱忍,她隻是覺得,這樣的順治,有點可愛。

沒想到洞房花燭夜,他竟會因為擔心她第二天會不舒服而遲遲不敢下嘴,當真是,叫她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福臨,你離我這麼遠,是不喜歡我嗎?”

昭寧雙膝分開坐在床上,雙手杵在腿間,看起來單純又無辜。

順治的內心中無比掙紮,恨不得現在就撲過去叫昭寧學學乖,可理智又告訴他不能胡來,不然明天難受了昭寧,心疼的還是他自己。

就在順治自己跟自己拉扯的時候,昭寧覺著現在兩個人的距離還是有點遠,所以又起來往前挪去,可她沒注意床上此時還有之前撒帳遺留下來的一個桂圓,正好硌在她的小腿下。

昭寧吃痛,整個人往前倒去,撲在了順治的腿上,順治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要命了!

昭寧如今一身大紅色的中衣,領口微鬆,隱約可見纖細瑩白的脖頸,青絲散亂而下,順著她圓潤的肩頭滑落在他的腿上,卻仿佛拂過他的心頭,癢癢的,酥酥麻麻的。

“昭寧,你要是再鬨,我可不客氣了——”

順治堅忍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囉嗦,”昭寧撐起身子順勢向前,將自己送到順治的麵前,“這時候還要客氣,福臨,你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順治:……!!!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可是她先招惹他的!

順治再也不想忍耐,直接伸手將人翻了個個,壓在身下。

“我可是給過你機會了,明日你要是腰疼——唔——”

昭寧抱著順治的脖子用嘴將順治的話堵了回去,管他明天怎麼樣,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燭夜,眼前這個男人,必須要屬於她。

俏枕依來春色撩,新裳褪去欲情焚。

落紅點點白單豔,嬌喘籲籲蜜意深。

門外,進寶一臉喜氣洋洋的模樣看得林升牙根癢癢,沒忍住一腳踢了過去。

進寶也不躲,挨了一下之後笑嘻嘻的低聲道:“師父,我就說您瞎操心吧?咱們主子娘娘可不是之前那位,您這藥酒,可算是白忙活了。”

林升抬腿又是一腳,斥道:“滾滾滾,你懂什麼!趕緊去給明兒早上主子娘娘要坐的寶座上再加兩層墊子,鳳輦也先備好,說不準就用得上。”

“得嘞,那師父您守著,我這就去辦!”

說罷,進寶轉身就離開了。

林升站在門口聽著裡麵這動靜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乾脆一屁股坐了下來,對著也守在門口的謹雅招手道:“雅姑娘,主子們還得一陣子呢,過來坐會兒歇歇吧。”

謹雅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雖然之前早有嬤嬤教導過主子們圓房應該如何伺候,但真的聽到這些,依舊是羞的麵紅耳赤,站得遠遠的不敢靠的太前。

她看著林升大搖大擺的緊挨著房門坐著,跺了跺腳,隻說了一句“您看著,我先出去一下”,然後便捂著臉跑遠了。

林升瞧著謹雅落荒而逃的背影,嘿嘿一笑——

還沒見過世麵的丫頭啊,這才哪兒到哪兒,以後還有更厲害的呢!

……

昨晚上撲倒順治的時候昭寧有多得意,早上被謹雅叫起來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外麵還是黑沉沉的,昭寧勉強睜開眼睛的時候,隻看到一屋子晃來晃去的燭火,晃得她眼冒金星。

“彆晃——”

昭寧半眯著眼睛嘟囔著,“暈——”

一條涼涼的手帕蓋在了昭寧的臉上,讓她不由得一激靈,頓時睜大了眼睛。

“謹雅你變了,”

昭寧頗有些委屈的說道,“以前你叫我起床,都是用熱帕子的,今兒竟然用了涼的!”

謹雅憋著笑道:“皇上不讓早叫您,現在真的已經不早了,奴才也是想讓您快點清醒過來而已。”

昭寧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床上原本應該還有一個人來著。

“皇上呢?”昭寧問道。

謹雅一邊將昭寧從被子裡拖出來,一邊回道:“皇上今兒要去奉先殿行禮,還要去太和殿接受朝賀,已經走了小半個時辰了。”

昭寧看了一眼現在還黑著的窗子,不由得在心裡感歎一聲,這時代做皇帝也是很辛苦的。

不過她這份感慨沒能持續多久,就發現做皇後也不是那麼容易,新婚第二天一大早,頂著腰酸背痛她還要上了全妝,端坐在寶座之上,微笑應對新婚丈夫的小妾們。

後宮嬪妃以新晉的惠妃為首,董鄂福晉、佟佳福晉和石福晉緊隨其後,再後麵還有數個沒有品階的庶妃,具按規製身著吉服,分列在下,恭恭敬敬的行大禮。

六肅三跪三拜禮畢,進寶代昭寧高聲叫起,隨後在京的公主、福晉、夫人及命婦按品階上前,亦是大禮參拜,一聲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響徹六宮,從此以後,紫禁城便就有了新的女主人。

起初昭寧尚且還能撐得住,但如此危襟正坐,即便是寶座上墊了幾層坐墊,她那酸軟的腰肢也受不住了。

此時昭寧方才明白昨晚順治為什麼推三阻四的,隻可歎她太過猴急,早知道會這麼累,暫且忍上一夜也無妨。

等所有人都行完禮之後,昭寧在謹雅的攙扶下起身,命眾人隨她到慈寧宮給太後請安,進寶逮了個機會湊上前低聲道:“主子,皇上說您隻管坐鳳輦去,外麵都備好了。”

昭寧用力按住謹雅的手穩住自己,本來想拒絕的話又縮了回去。

雖然坐鳳輦前去過於招搖,但以她現在這狀況,若是強撐著要自己走,指不定摔出什麼大笑話來。

兩害相衡趨其輕,招搖便招搖吧,總比被當成笑話記到史書裡強。

昭寧上了鳳輦,嬪妃們恭立兩側。

二公主被乳母抱著,也站在路邊,她的生母楊庶妃抱恙臥床,今日並未前來拜謁,剛剛也是乳母抱著行禮的。

起得太早又見了許多生人,二公主此時精神萎靡,抱著乳母的脖子委屈的癟嘴,乳母趕緊低聲哄著,生怕這位小祖宗哭出來,壞了新後的好意頭。

“去叫二公主來與我同坐吧。”

昭寧還記得當初在湖邊草地上,二公主玉雪可愛想要親近她的模樣,如今見她可憐兮兮的,不由得有些心疼。

這麼早起來折騰,大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個才三四歲的孩子。

二公主被乳娘送到了鳳輦上,緊挨著昭寧坐好。

小姑娘倒是不怕生,主動伸出小手抓住了昭寧的衣擺,許是覺得舒服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昭寧展臂將二公主摟在懷裡,幫她擋住晨風,二公主乖巧的說了句“謝謝皇額娘”,然後緊緊的靠著昭寧,仿佛全然的信賴。

其實昭寧也曾經糾結過大婚之後自己應該如何對待順治的子女們。

以前她不喜歡順治,權當皇後是個工作,阿哥公主們就是領導家的孩子,哄著便是了,可如今她想要的更多,與這些孩子們到底該如何相處,自然要想得更多些。

可當一個軟軟糯糯可可愛愛的小團子窩在懷裡的時候,除了喜愛,昭寧也著實升不起其他什麼念頭來。

的確,一想到順治曾經有過那麼多女人,她會吃醋難過,但卻無法遷怒到無辜的孩子身上,不管是玄燁還是二公主,他們都這般親昵的喊她一聲皇額娘,叫她如何能不疼愛呢?

鳳輦一路緩緩前行,昭寧摟著二公主的手從未曾鬆開。

二公主是個很安靜的孩子,超過年歲的乖巧讓人心疼,以至於等到了慈寧宮門口,鳳輦落下的時候,昭寧甚至想親手抱她起來——

然而很可惜,她的腰並不允許她做這麼高難度的動作。

謹雅趕緊上前將二公主抱起來交還給乳母,頗有些不讚同的看了昭寧一眼,昭寧訕訕的笑了笑,扶著謹雅的胳膊離開了鳳輦。

慈寧宮裡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太後端坐於寶座之上,淑太妃站在下首。

昭寧帶著眾妃嬪走進正殿,在司禮太監的高呼下行了大禮,翻來覆去的起身下跪磕頭,等禮畢之後,謹雅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撐住了昭寧,沒叫她在眾人麵前出了糗。

太後心明眼亮,看昭寧這模樣也知道是誰乾的好事,不由得心疼道:“皇後辛苦了,快坐下說話。”

蘇茉兒手疾眼快的給昭寧的座位上又加了一層墊子,昭寧頓時紅了臉頰,低頭不敢去看太後眼中的笑意。

好在太後並不為難她,招呼著三公主上前,抱在腿上低聲問她累不累,三公主指了指昭寧,在太後耳邊嬌聲說了幾句,太後看向昭寧的眼神愈發慈愛了。

與太後相熟的老福晉們陪著太後閒聊了幾句,話裡話外無不在誇讚昭寧,太後聽的樂嗬,說道:“我辛苦了這麼年,總算是盼來了兒媳婦,今後也可以無事一身輕,好好享享福嘍。”

太後這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將宮權儘數交給昭寧了。

這話聽得在場的許多人心中驚訝,要知道當年靜妃封後之時,太後可是依舊獨攬宮權的,便是到了最後廢後的時候,靜妃手裡的權利也沒有想象中的大,而如今這新後剛剛冊封,怎麼就得了太後如此看重,竟是要將整個紫禁城都托付出去了?

昭寧也覺得壓力山大,趕緊推拒:“兒臣還年輕,處事不周全,還得勞煩額娘再辛苦幾年。”

太後笑眯眯的點了點頭:“你隻管放手去做,我啊,就在後麵幫你看著,看誰敢放肆。”

太後這話並不是意有所指,但卻是叫聽者心驚。

昭寧正想再客氣幾句,卻聽到慈寧宮後殿傳來一聲巨響。

眾人皆是一驚,太後卻表情不變,開口說道:“好了,今兒是皇後的好日子,都回坤寧宮去賀喜吧,瞧這時辰,皇上那邊應該也差不多了。”

所有人都聽明白了,這是太後不想叫旁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昭寧趕緊識趣的站起身,俯身告退,帶頭走了出去——

慈寧宮裡如今“猛獸”眾多,她還是能避則避吧。

第58章

出了慈寧宮後,昭寧便叫乳娘將二公主抱回去。

二公主一臉困倦,卻還是有些依依不舍的小聲問昭寧:“皇額娘,以後我還能再去找您嗎?”

昭寧終於忍不住伸手在二公主的臉蛋上輕輕捏了一把,笑道:“當然可以啊,二公主想來,就白日裡叫你乳娘抱著你過來玩。”

乖巧可愛不吵不鬨的小公主誰不喜歡,更何況她生母楊庶妃身體不好,想來也甚少能陪著她,昭寧對二公主更是多了幾分憐惜。

二公主開心的被乳母抱走,昭寧這才又帶著眾人回到了坤寧宮。

到此時,進宮拜謁的女眷們已經可以告退了,昭寧也不留她們,隻說來日再設宴款待,便許了她們離去,眾人退去之後,坤寧宮中隻剩下後宮中的諸位嬪妃們。

若按昭寧自己的心思,最好現在就地解散,以後沒有必要也無需相見,但她畢竟是皇後,不能全由著自己的心意來,該做的表麵功夫還是得做的。

“剛剛人多,倒是沒來得及跟你們多說幾句,其他人我倒是都見過,隻有惠妃是初見。”

昭寧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然後當先開口說道。

惠妃瓜爾佳氏在這一屆秀女中算不得出挑,但勝在姓氏好,故而挑來選去便叫她占了妃位。

她自知資質平庸,難以得寵,所以對昭寧分外的恭敬。

“臣妾給主子娘娘請安,”惠妃起身行了一個蹲身禮,“在北五所的時候,臣妾曾有幸見過主子娘娘一麵,沒想到竟會有伺候主子娘娘的福分。”

惠妃這一禮行的突然,如今她是眾妃之首,本該端著架子才對,可她卻言行處處透著卑微,好似還不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尊貴。

“快起來,”昭寧連忙說道,“以後私底下不用這般多禮,倒顯得生分。”

董鄂福晉輕嗤了一聲,一臉不屑;

佟佳福晉卻是眼神中有些擔憂;

石映月事不關己,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庶妃們不敢多言,隻有董鄂婉瑜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著惠妃,充滿著不甘心。

那本應該屬於她的位置如今卻被這樣一個不堪的女人占了,叫她如何能不難受?

昭寧將眾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卻沒有多說,而是轉頭對著謹雅說道:“去將我給她們準備的東西拿來。”

謹雅應聲而去,不一會兒便端了一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擺著一排錦盒,錦盒裡是一支發簪和一對耳墜子,金銀都有,具是成套的。

其中四套金的,自然是給四位主位的,昭寧怕惹來不必要的口角,也沒叫她們自己挑,而是親自點了叫人分彆送過去。

給惠妃的自然是最好的一副,用極細的金絲編成的一朵芍藥花,花心是紅寶石,光這份手藝,就是尋都尋不來的;

給董鄂福晉的簪子上鑲嵌著一顆南珠,圓潤光潔瑩瑩生輝,耳墜子是小一號的同色南珠,很合董鄂福晉的喜好。

給佟佳福晉的是一支鑲嵌著淡綠色翡翠的蝴蝶簪,素雅中帶著一抹靈動,同材質的耳墜子上也是兩隻小小的蝴蝶,帶著勃勃生機。

給石映月的是一個白玉花簪,看似普通,卻叫她冷冰冰的神色變得溫暖了起來。

那白玉雕成的一片片花瓣被極細的金絲連接在一起,組成朵朵梅花的形狀,花心是糖玉所雕,清雅淡然,靈氣逼人。

這簪子和耳墜與昭寧先前送給石映月的白玉手鐲本就是一套,如今都到了石映月的手中,也算是圓滿了。

剩下的幾盒銀首飾,便是給庶妃們的,這次昭寧沒再細分,而是叫謹雅端過去讓她們自己拿。

除了董鄂婉瑜一臉淡然看不出神色外,其他庶妃們都是非常欣喜——

雖然是銀的,但昭寧送出去的東西單論做工,也不是她們尋常能得到的,算得上能讓她們壓箱底的好東西。

所有妃嬪一起起身向昭寧謝恩,昭寧叫了起,又命人給她們上了茶水點心,讓她們不用拘謹,隨意閒聊即可。

倒不是昭寧非要留著嬪妃們,隻是順治還未到,這坤寧宮還不能散場罷了。

“皇後娘娘這兒的東西就是不一般,瞧瞧這茶杯都是極好的,”

董鄂福晉沒話找話,“惠妃娘娘,您說是不是?”

惠妃不懂瓷器,隻能附和:“董鄂妹妹說的極是。”

這一句妹妹,其實叫的沒什麼問題。

後宮裡便是這樣,無論年齡誰大誰小,高階的嬪妃都可以管低階的嬪妃叫一聲妹妹,算是不成文的規矩。

可董鄂福晉卻故意問道:“還沒問過,惠妃娘娘今年貴庚啊?”

這話一出,惠妃頓時臉色通紅,喃喃的不知該如何回答,石映月突然接了一句:“惠妃娘娘與我同歲,倒不像董鄂姐姐入宮多年,自是風華正茂。”

董鄂福晉臉色一變,瞪了過去,石映月卻渾然不覺,依舊淡然的喝著茶,甚至還轉頭與佟佳福晉說了幾句話。

有石映月這麼一打岔,惠妃也緩了過來,開口轉移話題:“主子娘娘還沒見過幾位庶妃吧?今兒難得她們有機會來請安,不如叫上來認識一下?”

惠妃是眾妃之首,給昭寧引薦庶妃們也在情理之中,昭寧尚且還沒說話,董鄂福晉又開口道:“惠妃娘娘這話錯了,不過是一群沒有位份的庶妃罷了,與那路邊的螞蟻也沒什麼不同,皇後娘娘認識她們做什麼?等她們什麼時候有資格日常來坤寧宮請安再說吧。”

她這話說的,好似全然忘了不久之前,自己也不過是個庶妃而已。

其他庶妃們敢怒不敢言,董鄂婉瑜卻不願意受這個委屈,上前一步開口道:“這後宮中人皆是主子娘娘的奴才,今日主子娘娘大喜,奴才們同沐恩德,也想向主子娘娘謝恩,還望主子娘娘允準。”

她一口一個主子娘娘,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擺在了奴才的位置上,意思很明顯,就算董鄂福晉是主位,但在昭寧麵前,也一樣是奴才。

既然都是奴才,誰又比誰高貴多少呢?

董鄂福晉一句怒斥頂在胸口,卻怎麼都不敢說出口。

董鄂婉瑜這段話說的是義正詞嚴,挑不出分毫錯處,雖然明白人都知道她是在暗諷她,可偏偏她就沒辦法反駁。

昭寧坐在上首冷眼旁觀,在心裡默默的給董鄂婉瑜點了個讚。

不愧是著名小白花,果然段位不一樣。

隨便幾句話就叫張牙舞爪的董鄂福晉說不出話來,這場麵也就當初太後和貴太妃打機鋒的時候她有幸見識過,怪不得曆史上即便強如孝莊,也沒能從董鄂妃手裡把兒子搶回來。

“好了,都在宮裡過日子,自該認識一下,都過來叫我瞧瞧吧。”

昭寧這一次是站在董鄂婉瑜這一邊的,雖然說她對董鄂婉瑜有偏見,但更不喜歡動不動就想惹是生非的董鄂福晉,今日壓一壓董鄂福晉的氣焰,也是好事。

董鄂婉瑜倒是沒想到昭寧會支持她,她知道昭寧不喜歡她,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斥責的打算,不過她本就想暫時隱忍,便是被罰禁足之類的,也不在乎。

“我與董鄂庶妃,卻是舊相識了,”昭寧繼續說道,“董鄂庶妃才學出眾,懂的道理也自然多些,剛剛你說的很好,謹雅,把那個並蒂花簪也賞給董鄂庶妃吧。”

為了避免紛爭,昭寧準備的賞賜要比實際庶妃們的人數多些,其中有一套並蒂花簪和耳墜子,倒也不是昭寧特意叫人準備的,隻是偏巧在裡麵罷了。

剛剛挑選的時候,董鄂婉瑜就看到了那並蒂花簪,卻是故意沒有拿,她記著吳良輔與她說過的話,就連那並蒂牡丹的衣裳都未曾帶進宮,更不願意要那花簪,可沒想到昭寧竟是非要給了她。

其實昭寧也沒想那麼多,隻不過瞧見那花簪還在,覺得跟之前的並蒂牡丹衣服相配,隨口便賞了出去,至於董鄂婉瑜願不願意要,從來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來到這個世界多時,昭寧已經慢慢適應了自己的身份,她既是皇後,自然不該去顧及一個庶妃的感受,否則宮裡那麼多奴才,若是人人都要她來顧及,豈不是要累死了?

她想賞便賞了,不管董鄂婉瑜怎麼想的,都得笑著謝恩就是了。

董鄂婉瑜自然不敢推脫,上前謝了恩,也算是徹底將自己放在了董鄂福晉的對立麵上。

在外人眼中,董鄂婉瑜這麼做就是巴結上了皇後,有人羨慕,有人後悔,也有人心中生恨。

從此以後,至少董鄂福晉是絕不會再對她有好臉色了。

庶妃們挨個上前給昭寧見禮,昭寧正看著,就見進寶進來回稟,說是順治已經帶著兩個阿哥過來了。

順治的速度很快,昭寧還沒來得及起身整理出去迎接,他就自己走了進來,兩個阿哥被他一手一個抱著,都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不敢撒手。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

昭寧話說了一半,禮也還沒行全,就順治打斷了。

“免了,你好好坐著吧。”

順治大步走到昭寧麵前,又低聲問道:“腰不疼嗎?”

昭寧橫了他一眼,警告他不準胡說,然後才慢悠悠的說道:“謝皇上。皇上怎麼自己抱著兩個阿哥過來了?”

順治這才將兩個兒子放下,說道:“他倆腿短,走的太慢,我瞧著他們著急過來請安,就抱過來了。”

昭寧:……你就欺負兩個阿哥年紀小,不會反駁吧!

福全明顯還沒回過神來,一臉懵的四處逡巡,在看到董鄂福晉的時候立刻跑了過去,緊緊拉住董鄂福晉的手。

玄燁也回頭看了一眼佟佳福晉,卻沒有過去,而是又回過頭來,對著昭寧有模有樣的說道:“兒臣恭請皇額娘金安。”

然後便拜伏下去,當真行了一個三跪九叩的全禮。

他才是多大的孩子,一跪一叩之間難免晃晃悠悠的,昭寧不忍心想去拉他,卻被順治按住了。

“這是國禮,亦是家裡,你受得起,他也必須行,”

順治雖然疼愛兒子,但卻從不嬌慣,“行完這禮,他便是你的兒子,今後你疼愛也好,管教也罷,都是正理,他也好能在你膝下承歡。”

這三跪九叩,定的是母子名分,從此以後,一聲皇額娘便名正言順,阿哥公主們若對昭寧不敬不孝,便是大過。

昭寧看著麵前艱難行禮的小包子,心情十分複雜。

她是喜歡孩子,但也隻是單純的喜歡,還不至於將彆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子女,可順治現在這意思,卻是真的想讓玄燁給她當兒子,否則也不會說出管教二字。

她雖是嫡母,但卻沒權利去管教旁人生的阿哥,順治這麼說,又將玄燁的生母佟佳福晉置於何地?

昭寧不由得抬頭去看站在下麵的佟佳福晉,卻見她一臉欣慰的看著兒子,並沒有絲毫的不悅。

一時間昭寧不知道是佟佳福晉心大還是她想得太多,猶記得曆史上有多少生母養母爭的頭破血流,難道佟佳福晉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兒子將彆的女人視為母親嗎?

佟佳福晉自然不會完全不在意,但為了兒子,她已經逼著自己接受了。

她自知遠不如董鄂福晉會算計,在順治麵前也全不得寵,在昭寧沒搬到景仁宮之前,全靠著她厚著臉皮抱著玄燁去慈寧宮,才能叫玄燁多見順治幾麵,卻遠遠比不上順治時常親自去探望的福全。

而自從昭寧搬進了景仁宮之後,玄燁幾乎每日都能見到順治,相處之下自然有感情,即便是昭寧出宮備嫁之後,順治也會時常前來看一看,連帶著宮裡的人對他們母子都愈發的尊敬了起來。

佟佳福晉雖然性子怯弱,但卻是個心思通透的人,她不會為了自己心裡那一絲不舒服而叫兒子再次陷入無人問津的尷尬境地,多一個額娘算什麼,隻要是為兒子好的,便是要她的命她也心甘情願。

董鄂福晉卻是咬緊牙關,在心裡暗罵佟佳庶妃奸猾,竟然在這種場合讓玄燁去搶了先。

長幼有序,她的福全才是哥哥,玄燁理應等福全行了大禮之後再行禮,現在這算什麼,讓彆人看著,都會以為玄燁比福全的地位更高!

都是阿哥,玄燁若是地位更高,那豈不是——

董鄂福晉不甘心的閉了閉眼,但心裡卻一片冰冷。

她雖然想將所有事情都怪在佟佳福晉不懂事上,但其實順治就坐在那裡,若沒有他的允許,玄燁又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逾矩之事?

福全的眼疾是為他帶來了更多的疼愛,但也早就有人說過,那是因為這眼疾讓福全失去了繼承大統的資格。

以前董鄂福晉強裝不信,總是心懷僥幸,覺著這眼疾不影響外觀,應無大礙,可如今,順治的選擇就擺在眼前,讓她又如何再能勸服自己相信,福全與尋常阿哥沒有區彆,將來一樣有大好前程?

董鄂福晉心中一片絕望,卻隻能強忍著不叫自己展露出來,甚至還得在玄燁起來之後,笑著催福全過去行禮,生怕動作慢了,讓彆人覺得福全對嫡母不尊敬。

福全之前也是被教導過禮儀的,剛剛隻是一時發蒙,此時聽了董鄂福晉的話,也乖巧的行了大禮。

他比玄燁要大些,禮數也更加周正,順治看了滿意的點頭,誇讚道:“福全如今愈發的沉穩懂事了,等阿哥所收拾好,朕就給他找師傅,叫他好生進學。”

“臣妾替二阿哥謝皇上恩典。”董鄂福晉福身道。

順治“嗯”了一聲,說道:“既然都見過禮了,今兒就散了吧。以後宮中的事務都聽皇後的安排就是了。”

眾妃嬪皆俯身應是,唯有董鄂福晉又說了一句:“那臣妾明日再來給皇後娘娘請安。”

昭寧趕忙擺手:“宮裡以前也沒有每日請安的規矩,以後也不必如此,若有事,我自會叫人去傳召,若無事,你們也不必折騰。”

“那就逢十請安吧,”順治早就想過這件事,“每旬見上一麵,也省的生疏了。”

昭寧很想問問她什麼時候跟這些妃嬪們不生疏了,但也知道順治已經做了讓步,她也不好當麵反對,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十天開一次會,也還算可以接受。

“那就聽皇上的,”

昭寧應了下來,“隻是不必起早,便定在巳時吧。”

十點開會,坐一會兒就可以用要吃午膳的理由散會,完美。

順治目中帶笑的看了昭寧一眼,仿佛已經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昭寧對上順治的目光,眼中帶著警告的意味。

“行,就聽皇後的。”

順治妥協了,反正是給昭寧請安,她寬厚禦下也沒什麼不好的,隻要有他在,總不會有人敢欺負她就是了。

眾嬪妃們又應了一聲,然後惠妃便帶著大家告退了。

玄燁還有些依依不舍,小手抓著昭寧的衣擺不願意離開,佟佳福晉上前蹲下低聲哄他:“皇額娘今兒累了,等她休息好了,你再來給皇額娘請安好不好?”

她不說自己帶著玄燁來請安,隻說玄燁一人,不叫人覺得她借機示好,完全不會讓人厭煩。

玄燁聽話的點了點頭,然後對著昭寧說道:“那皇額娘要好好休息,玄燁晚點再來看你有沒有好好吃飯飯。”

昭寧笑彎了眼睛,揉了揉玄燁光亮亮的腦門,答應道:“好,皇額娘聽玄燁的,好好吃飯睡覺。”

玄燁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乖巧的跟著佟佳庶妃一起告退了。

等所有人都走後,昭寧立刻向後仰倒,將自己砸進了順治的懷裡。

“叫你昨晚上非得鬨,”

順治偷笑,“現在可是知道後悔了?”

昭寧哼了一聲,嘴硬道:“我才不後悔,洞房花燭夜,我的男人憑什麼不讓我碰?”

略帶些霸道的一句話,叫順治心裡十分得意。

這話要是出自旁人之口,順治定會不悅,但若是昭寧,他卻歡喜的很。

他喜歡昭寧對他的占有欲,這讓他覺得自己在昭寧的心中是無比重要的,什麼希望昭寧是賢良的皇後,那都是沒成婚之前的屁話,如今他希望昭寧眼裡心裡都隻有他一個人,真正成為他的妻子,而不僅僅是一個皇後。

“昭寧,你若是喜歡玄燁,我就把他給你養,二公主也可以,你想要,就讓她搬過來陪你。”

順治此時此刻隻想把一切都給昭寧,奇珍異寶之流都不算什麼,她若喜歡,這宮裡所有的阿哥公主都是她的孩子,他甚至可以讓她成為他們唯一的額娘。

昭寧不知道順治心中在想什麼,隻是嗔道:“彆鬨,我是挺喜歡他們的,但他們也有自己的額娘,豈能讓母子生離?更何況我覺得自己還小呢,現在就養孩子,是不是早了點啊?”

“好像是還有點小,”

順治見昭寧沒興趣,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順著昭寧的話打量了她幾眼,“叫司膳監好生給你補補,能長大的。”

昭寧:……流氓!

彆以為她沒看到他往哪兒看呢!

“我說的不是這個小,是我年紀小!”昭寧怒道。

順治的眼睛依舊不老實:“嗯,年紀小,所以這兒也小,我懂的。”

昭寧:……你懂個鬼!

“總之,我現在年紀還小,皇上您還是要注意分寸,彆總想著欺負我,”

昭寧按住順治開始不老實的手,“就比如現在,您應該早些回去處理政事,而不是在這兒做壞事。”

“今兒沒政事需要處理,”

順治卻不肯放手,“況且,昨晚上我倒是想注意分寸來著,也不知道是誰——唔——”

昭寧用手捂住順治的嘴,不叫他繼續說下去。

“過去的事兒不許再提了,”昭寧蠻不講理,“反正你得等我好了才能——”

她現在是腰疼腿也疼,小腹更是一陣子的抽痛,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傷。

雖然她也很饞順治的身子,但是小命兒還是更重要些。

在這個醫術不發達的時代,她如今又年紀還小,這種事還是得悠著點才行。

順治也不惱,大手轉到昭寧的腰間,輕輕給她揉著。

溫熱的手安撫了酸痛,昭寧舒服的出了口氣,然後又往後靠了靠,將順治的手拉到前麵,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順治這會兒聽話的很,讓揉哪兒就揉哪兒,揉著揉著昭寧突然覺得不對勁,一下子坐了起來。

“怎麼了?”順治關切的問道,“若是不舒服的厲害,就叫太醫來瞧瞧。”

昭寧僵硬的扭過頭,對著順治露出了一個假笑:“不用請太醫,還是請皇上您先回去吧,晚點再來。”

順治:……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攆人?

昭寧:……特喵的就說為什麼小腹疼,不該這時候來的,突然來了!

第59章

這事其實也怨不得昭寧沒注意,她來到這個世界滿打滿算還不到兩個月,雖然有以前的記憶,但畢竟對這個身體並不熟悉,再加上需要她接受適應的事情太多,便把這件事給忘到腦後去了。

她之所以覺得不該來,不是時候未到,而是覺得新婚之時突然來了,有些可惜罷了。

不過很快,她就沒心思可惜了,因為這突然而至的葵水,不但洶湧澎湃,還疼的她眼冒金星,恨不得在床上打滾。

“主子娘娘這應是之前落水受了寒,故而才會這般疼痛,但因葵水量大,不宜熱敷,隻能叫娘娘靜臥休息,微臣先去開個止血止疼的方子,若是實在撐不住,再給娘娘用。”

後宮中的女人多,各種各樣的問題自然也多,李太醫精通此道,一把脈便知昭寧的情況算不得嚴重。

但順治卻沒見過這樣的場麵。

以前其他妃嬪來月事的時候都會命人通報遇紅,順治便不會過去,又何曾見過他人這般模樣?

此時見昭寧縮在被子裡,疼的額上直冒冷汗,眉心緊鎖雙目緊閉,唇上沒有一絲血色,隻覺得嚴重極了,聽到李太醫這般輕描淡寫的話,瞬間怒了。

“你沒看到她疼的臉都白了嗎?什麼叫隻能靜臥休息,既然有方子,還不趕緊叫人去熬藥!”

李太醫在宮中服侍多年,對於順治的脾氣也有數,並沒有因為他的怒氣就順從,而是耐心解釋道:“皇上莫急,這藥雖然能止血止痛,但月事本是天和,於娘娘亦是有益處的,不好隨意用藥止血,怕會留有遺患。”

“娘娘此次這般嚴重,是因為落水受寒未能及時調理,月事過後,微臣再擬一個驅寒的方子給娘娘細細調養,待到下次遇紅,便不會如此了。”

順治知道李太醫不會無的放矢,壓下怒火點了點頭道:“那皇後的身子就交給你了,切記要多用心,平日裡該如何調養,你與宮女們交代清楚。”

李太醫應了一聲,跟著謹雅下去交代了,順治則是走到床邊坐下,拿帕子給昭寧擦掉額頭上的汗水。

“皇上你快回去吧,”

昭寧身子不舒服,也沒精神搭理順治,“等我好了再叫人去找你。”

“今兒是大婚頭一天,你叫我去哪兒?”

順治繼續幫昭寧擦汗,“你睡你的,不必理會我,太醫說你得多休息。”

這若是彆人,順治自然就走了,可這是昭寧,順治又哪裡放得下心?

更何況如今他們剛新婚,不管是不是因為葵水突至,他若是此時離開坤寧宮,這後宮中的謠言怕是就要滿天飛了。

他是從不在乎那些女人無聊渾說,但卻絕不想昭寧被她們嘲笑。

她才封了後,正是需要立威的時候,他得替她撐著顏麵才行。

……

慈寧宮裡,太後靠在床頭,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蘇茉兒端了藥進來遞給太後,回稟道:“格格,皇後沒事,就是葵水突至,太醫已經去看過了。”

“皇上現在去哪兒了?”太後一邊用勺子攪和著藥碗,一邊問道。

蘇茉兒笑道:“還能去哪兒,在坤寧宮守著咱們皇後娘娘呢唄。”

太後這才鬆了一口氣:“如此最好,可見他是真的將昭寧放在心上了。等會兒叫人拿個銀簪子送到鐘粹宮給董鄂福晉,就說是我賞她的。”

“是,奴才知道了,您啊,就是個操心的命,”

蘇茉兒無奈的笑著搖頭,“快把藥喝了吧,一會兒該涼了。”

董鄂福晉已經是一宮主位,又哪裡還有賞銀簪子的道理,太後這就是為了警告她,叫她認清楚自己的身份罷了。

太後端起藥碗一飲而儘,然後伸手撿了蘇茉兒端過來的糖放進嘴裡,又道:“叫人把靜妃也送回去吧,大婚已畢,她也沒什麼能琢磨的了,在這兒整日裡鬨騰,叫人不得安枕。”

白日裡昭寧過來拜見的時候,靜妃竟是將屋裡的櫃子給掀翻了,所以眾人才會聽到一聲巨響。

太後不用問就知道這定靜妃聽到前麵熱鬨,故意在鬨事,等昭寧走後她壓根沒去看靜妃,也沒叫人進去收拾,隻是讓人停了靜妃今日的膳食,讓她好好“冷靜冷靜”。

靜妃自然不依,午膳的時候又鬨了一場,吵的太後頭疼,這才又躺了下來。

這些時日太後之所以把靜妃拘在慈寧宮,最大的原因還是怕她會壞了昭寧的好日子,如今一切已定,太後也著實受不了了,趕緊將人送走,圖個眼不見為淨。

慈寧宮這邊自然又是一番鬨騰,鐘粹宮也不安生。

董鄂福晉自覺受了委屈,回去之後砸了一套茶具,花盒好說歹說的勸了半日,才算是平靜了下來,可這時候慈寧宮又送了一根銀簪子過來,這其中的含義,董鄂福晉又豈會不懂?

“看看,這是在打我的臉呢!”

董鄂福晉氣的眼眶發紅,“佟佳氏叫兒子不分長幼,太後和皇上可曾斥責?董鄂庶妃敢當麵頂撞我,又何曾受了懲罰?我不過說了幾句實話,怎麼就叫太後都這般羞辱我了?”

“主子可不能這麼想,”花盒勸道,“太後要的是六宮平和,今兒您在坤寧宮彆的倒是還好,隻是不該總想壓著惠妃娘娘,畢竟她位份要更高些。太後這也隻是警醒罷了,也沒記檔,隻是悄悄送來,您也該明白太後的用意。”

“我也想平和,可我若是不出頭,福全以後可怎麼辦,”

董鄂福晉擦了擦眼淚,“你沒看到今兒三阿哥已經壓到福全頭上了嗎?等以後皇後有了孩子,那便是無比尊貴的嫡子,更是高高在上,即便是惠妃,她占著妃位,將來若有所出,也能壓福全一頭!”

“還有那個董鄂庶妃,你彆看她現在隻是個庶妃,但憑她的家世品貌,早晚有出頭的一天,我若不現在壓著她們,以後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隻可恨我命苦,分明出身也不比她們差,卻生不逢時,入宮的時候趕上那麼個主子娘娘,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也是整日裡戰戰兢兢的,生福全的時候還遇上難產,叫他生來就有眼疾,是我害苦了他啊——”

“主子!這話可不能再說了!”

花盒警惕的四處走了一圈,確定周圍沒人之後才將門窗都關好,“害得您難產,二阿哥生而有疾的是靜妃,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您可不能說彆的啊!”

董鄂福晉用力咬了咬嘴唇:“當然是她,全都因為她,我可憐的福全,都是被她害的!”

花盒這才鬆了一口氣,上前安慰道:“主子,如今說什麼都還早,咱們二阿哥必有後福。您彆看皇後娘娘看著軟和,但心裡有譜呢,她才多大,將來必然會有自己的孩子,怎麼會真的養了三阿哥呢?”

“佟佳福晉打的主意成不了,三阿哥也越不過咱們二阿哥去,您就放心吧。”

董鄂福晉點了點頭,將臉上的眼淚擦乾淨。

“你說的對,是我心急了,如今福全還小,萬事都等他大些再說也來得及,你去備一份禮,明兒我去一趟承乾宮給惠妃賠個不是,也好叫太後不再盯著我。”

不就是做小伏低嗎?

她在宮中這些年難道受的委屈還少嗎?

太後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她還是要再等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這裡可是紫禁城,阿哥公主們哪有那麼容易都長起來啊,若想有出息,等命夠硬才行。

……

昭寧這疼痛來的快,去的也快,晚上好好的睡了一覺,第二日起來的時候,已經不怎麼疼了,隻是血還不少,不敢亂動。

“李太醫不是說讓你好生保暖嗎?”

順治將昭寧堵在床上,手裡抱著一個厚厚的披風,“你要想下地,就披上這個,你那鞋也不行,我叫人給你做了夾棉的,再換一雙厚襪子正好。”

順治往屋裡看了一眼,又道:“要不還是叫他們燒個爐子吧,這坤寧宮太大,寒氣重得很。”

“福臨,你知道現在是幾月嗎?”

昭寧舉手投降,“大夏天的你叫我穿成這樣,還要用火爐,那等天冷了,你打算把我包成包子嗎?”

順治想起昭寧之前將自己跟被子卷在一起的模樣,不由得笑了。

包子還真不算,最多也就是個肉卷罷了。

“冬日裡你不用操心,永壽宮有地龍和火炕,”

順治依舊不肯放下厚披風,“等天稍冷些,就叫你搬過去,到時候把地燒得熱熱的,保管你光腳走在地上都不冷。”

昭寧覺得,順治這是在給她畫大餅。

她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就算真的有地熱,她也不可能被允許光著腳在地上走。

“以後是以後的,我現在就要下去,你快閃開,”

昭寧堅決不被迷惑,“你現在就帶著你手裡那‘被子’一起去外麵待著,等我收拾好了起來用膳。”

順治自是不肯退讓,非要讓昭寧披上試試他這披風到底是不是“被子”,兩個人笑鬨了一陣,還是林升進來說有大臣求見,才將順治給請走了。

胡鬨的人走了,昭寧終於順順當當的起了床,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又飽飽的用了一頓午膳,方才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主子,石福晉一早派人來遞了話,說等您有空想過來請安。”

看著昭寧沒什麼大礙了,謹雅上前將話帶到。

昭寧也想單獨見一見石映月,自是點頭應了,沒過多久,石映月便走了進來。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旗裝,頭上隻帶了昭寧昨日賞的玉釵和耳墜子,腕上還是那白玉鐲,整個人如傲雪白梅一般的脫俗。

石映月福身行禮,昭寧叫她坐下說話。

“映月打扮的也太素了些,雖然也好看,但難免叫人背後議論,該打扮還是要打扮的。”

昭寧這話也是為了石映月好,她這一身過於素淨,若被有心人故意說嘴,總是對她不好的。

“就是想給皇後娘娘看看,”石映月柔柔的一笑,“您送的這一套首飾,我很喜歡,不想叫旁的俗物玷汙了它們的風姿。”

如今的石映月,似乎比選秀的時候更加冷清,但在昭寧麵前,卻又更加溫柔。

昭寧知道石映月如今心裡定還是放不下的,也不去提起往事叫她難受,而是問道:“皇上說今後叫你幫著我處理宮務,我知道你一向喜歡詩書禮樂,也不知願不願意為這些俗事辛苦?”

石映月抿嘴一笑:“若是為了娘娘,自然是願意的。今日來,我正是為了這個,我想向娘娘舉薦一個人。”

“哦?”昭寧好奇的問道,“是什麼人?”

石映月也不賣關子:“是惠妃。她家中皆是計官,如今父親也在戶部做官,於算學甚是精通,我曾有幸瞧過她自己整理的嫁妝單子,著實是清晰明了,分毫不差。”

“惠妃這妃位是如何來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自己也知道難以獲寵,故而一直戰戰兢兢的度日。之前與她閒聊之時,她便曾經說過若是能幫著皇後娘娘也算是依靠,我觀其言行,卻是個實誠人,娘娘若有需要,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石映月這個舉薦正中昭寧的心思。

處理宮中瑣事倒是不難,就算有什麼難以權衡的,她也可以問問順治和太後的意見。

但那些繁瑣的賬目,卻遠遠超出了她的能力範疇,她本想求順治給她找幾個精通算術的宮女太監來處理,但若是惠妃願意管,那自然是更好的。

說白了,這就是個會計的工作,固然需要有會算賬記賬的人,但也得有監督複核的人,兩方若是有不同的立場,更不會出現弄虛作假的情況。

昭寧既然覺得可行,當即便派人將惠妃請了過來。

惠妃來時尚且不知道緣由,頗有點戰戰兢兢的,恭敬的請了安之後也不敢坐,隻是忐忑的站在一旁。

“惠妃坐吧,不必拘束,”

昭寧裹著薄披風團在椅子上,溫聲說道,“今兒叫你來,是聽石福晉說你精通數術,若你有空,可願幫我理一理宮中的賬目?”

昭寧這話說的非常直接,完全省略了前麵應有的寒暄過程,倒是叫惠妃鬆了一口氣。

她家裡人丁單薄,平日裡都是直來直去慣了,進宮以來麵對各種飽含深意的話語隻覺得心累的很,經常想到半夜也想不明白,今日前來還擔心自己會理解不了昭寧的話惹她厭煩,卻不想昭寧這般直接,竟是無需她多想了。

“臣妾願意。”

惠妃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臣妾在家中之時,就管著賬的,娘娘放心,臣妾定然能幫您盤的清楚明白。”

有句話她沒敢說,就是她阿瑪有時候算不明白了,還會求助於她,若論數術,她自問罕逢敵手。

惠妃應的乾脆,卻叫昭寧對她多了幾分喜歡。

既然想做,又何必非要推三阻四的做樣子,惠妃這樣痛快的人,非常適合一起工作。

惠妃是個行動派,剛應了下來就要看賬本,石映月忍不住笑道:“惠妃姐姐也太著急了,皇後娘娘既然許了你便不會更改,等過些日子娘娘安置妥當了,咱們再來幫忙也不遲。”

惠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臣妾整日裡無所事事,實在是太悶了,若是娘娘不急著對賬,要不臣妾幫你整理陪嫁單子吧。”

這下連昭寧都忍不住笑了。

“我的陪嫁是十三衙門按定式置辦的,單子都是現成的,哪裡需要整理什麼?你若是閒不住,倒是可以先帶人盤一盤宮裡的幾個庫房。”

“太後說裡麵大多是前朝留下來的東西,年份長了,恐怕沒多少能用的,所以一直也沒人整理,我想著收拾收拾,看看有什麼還能用的,就分給大家,便是拿出去舍給窮人,也比留在那庫房裡強。”

聽到有事能做,惠妃眼睛一亮,連忙應道:“是,臣妾這就帶人去清點,一定盤的明明白白的!”

說罷,竟是歡歡喜喜的告退,一副現在就要去做事的模樣。

“這也,真是個急性子。”

昭寧哭笑不得的看著惠妃遠去的背影,“謹雅,你快帶著印信跟上去,告訴惠妃,這事不著急,慢慢清理就好。”

“還是我去吧,”石映月也站起身來,“既是前朝留下來的舊物,怕是需要仔細辨認的,我去幫幫惠妃。”

石映月出身漢官世家,對於前朝的事務自然見識更多些,昭寧也不留她,而是讓謹雅將印信交給她,說道:“你去我自是放心的,不要太勞累,隻當是閒來無事打發時光罷了,若有什麼不懂的,先收在一邊,過兩日我給你們尋個老宮人去幫忙。”

石映月接過印信,福身告退。

這兩位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坤寧宮裡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福嬤嬤剛剛一直沒說話,此時見無人了,方才說道:“主子知人善任,但是不是有些太過信任她們了?印信就這麼給出去,萬一——”

“嬤嬤放心,主子讓給的是盤點專用的印信,做不了旁的,”

謹雅解釋道,“主子命人做了好幾方私印,各有用途,是不能混著用的。”

“倒是奴才多慮了,”福嬤嬤笑了,“如此便不會有妨礙了。”

昭寧向後靠在椅背上,懶散的說道:“我也是為了圖個方便。之前我曾經陪著額娘處理過宮務,隻覺得事情都混在一起,繁雜的很,得長了好幾個腦子才能理得明白。”

“我那時候就想著,反正後宮裡那麼多嬪妃都閒著沒事做,倒不如叫她們分管一攤,也省得整日裡無聊隻想著爭來鬥去的。”

“不過現在還不急,等我將宮中的日常事務了解的清楚些,再細細的分工,便是那些庶妃,也叫她們有些事做才好。”

福嬤嬤這一輩子見過的後宮女子太多了,哪一個不是想大權獨攬,恨不得不叫旁人沾染分毫的?

可偏偏眼前這一位,竟是一副想當甩手掌櫃的模樣,不由得讓她擔憂。

“主子這主意是好,但隻怕有人心存妄念,亂用權柄。”

昭寧笑著搖了搖頭:“我要讓她們做事,自然要給她們一些權利,但上有人管轄下有人製衡,這份權利想要亂用,也沒那麼容易。”

“其實說白了,就跟朝廷六部差不多,雖然是各管各的,但上麵還有內閣製約,最終決策權還是在皇上手中的。”

“沒想到昭寧頗有些用人之能啊,”

順治又又又一次不經通傳就自己走了進來,“若她們有人做不好,你又將如何?”

“還能如何,做不好的就不讓她做了唄,”

昭寧翻了個小白眼,“難不成我還能說做不好就不讓你們見皇上?”

“這倒是個好主意,”

順治笑嘻嘻的坐下來,“要不這麼著吧,以後每個月月初你將上個月各個妃嬪的表現寫個折子遞上來,我就照著你的折子翻牌子,誰做得好,就多翻誰的牌子如何?”

昭寧刷的一下就沉下了臉,冷哼了一聲:“行啊,今兒惠妃就做得不錯,皇上趕緊往承乾宮去吧。”

說罷,她立刻撐著謹雅的手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內室走去。

順治一個人哈哈大笑了好一會兒,語帶得意的對林升說道:“瞧見沒,你皇後主子打翻醋壇子了。”

林升:……

萬歲爺您就作吧!

看您一會兒怎麼哄!

順治笑夠了,方才追著昭寧過來,可誰知內室竟是關上了房門。

順治用力推了推,沒推開,知道這是從裡麵插上了,趕緊高聲道:“昭寧,我說笑的,怎麼還當真生氣了?快開門,叫我看看你肚子還疼不疼?”

昭寧隔著門道:“讓我開門也行,皇上得答應我一件事。”

順治好奇問道:“什麼事?”

昭寧繼續道:“皇上叫我瞧一瞧你平日裡翻的牌子長什麼樣子,我便給你開門。”

總是聽說翻牌子翻牌子的,她還從來沒見過真正的綠頭牌長什麼樣子。

一想到自己跟那麼多女人的牌子都放在一起,等著順治挑選,昭寧心裡就不痛快。

今日剛好順治自己提起,她便要瞧瞧自己的牌子到底長什麼樣子!

第60章

昭寧要看綠頭牌其實隻是想將自己的牌子拿出來。

她覺得,若是順治與她能一如今朝,那牌子也不過是個擺設,可若順治變了心,不願再與她一生一代一雙人,那她也不想被翻牌子,君若無情吾便休,不再相見便是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司禮監送來的托盤裡,竟然沒有她的牌子。

“找什麼呢?”

順治從身後抱住昭寧,“莫不是找董鄂庶妃的牌子?”

他記得她最在意的就是這個董鄂庶妃,今兒非要看牌子,莫不是想將董鄂庶妃的牌子拿出去?

“你找不到的,我壓根沒叫給她的牌子放上來。”

順治覺得自己特彆有先見之明,“知道你不喜歡她,我當然不會翻她的牌子。”

“我找她的牌子乾什麼,”

昭寧哼了一聲,“你若不想見她,便是這一盤子都是她的名字也沒用,你若想見她,便是把她的牌子燒了,你還是能見她。”

昭寧一直覺得,這所謂的翻牌子,其實是給那些皇上們記不住的嬪妃一個機會。

畢竟若沒有這牌子,可能皇上一輩子都想不起來有這個人。

但若是真正得寵的,又哪裡需要這牌子來提醒,皇上就是閉著眼睛也知道想要見誰。

“我的牌子呢?莫不是也被你給撤下去了?”昭寧翻來翻去也沒找到自己的,忍不住問道。

順治撲哧一聲笑了,林升連忙解釋:“主子娘娘,嬪妃們才有綠頭牌,您是皇後主子,哪能跟她們一樣啊。”

昭寧愕然,這才知道原來皇後是沒有牌子的。

“我還道你是想找董鄂庶妃的牌子,沒想到竟是怕自己被忘了?”

順治一直偷笑,“這福嬤嬤整日裡給你講些有的沒的故事,怎麼連這最基本的事情都忘記告訴你了?林升,給你主子娘娘講講規矩。”

林升立刻說道:“回主子娘娘,這嫡庶有彆,您是主子,在規矩上自然跟嬪妃們不一樣。每個月初一十五以及除夕都是專屬於您的好日子,往日裡皇上要見您,會直接到坤寧宮來,不必翻牌子讓人來接您去乾清宮。”

這翻牌子有個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告訴奴才們要去接誰來侍寢。

但皇後的嫡妻,便是要侍寢,也不會住嬪妃們侍寢的地方,如今乾清宮裡還沒有專門給昭寧準備屋子,所以順治若是要與昭寧同眠,隻能由他來坤寧宮。

“哦,”鬨了一場烏龍,昭寧對這些牌子也沒什麼興趣了,轉手丟開,“那就撤了吧。”

順治繼續偷笑,惹得昭寧忍不住瞪他,看似發怒,但在順治眼中這一眼卻帶著三分嬌嗔三分媚態,讓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你這月事,一般要多久才能乾淨啊?”

順治摟著昭寧不撒手,心裡鬱悶的很。

惦記了許久的小狐狸終於進了窩,還沒品嘗出什麼味道就能看不能吃了,當真是折磨人。

昭寧不確定的回道:“七天?”

順治將自己整個人都癱在昭寧的肩膀上,沮喪的仿佛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來。

昭寧也沒有辦法,她也饞,但無奈天不遂人願,隻能看著不能吃。

“對了,我正有件事想問你,”

昭寧轉移話題,“我給後宮妃嬪都備了禮,昨兒靜妃和喜妃沒來,這禮我要不要叫人送去?”

若是其他人,比如因病未到的楊庶妃,昭寧已經叫人將賞賜送過去了。

可靜妃和喜妃有點特殊,兩個都是她的姑姑不說,還有個是廢後,她這分寸就不好拿捏了。

更何況現在這兩位都被圈禁,她想送東西進去,也得經過順治的同意才行。

“你叫人把東西給林升,明兒讓他送過去,”

順治倒是不太糾結,“該給的給到是對的,但也不必與她們有過多的接觸。額娘估計也會給她們說情,你若是不好不應,就說會在我麵前給她們求情,到時候我去跟額娘說。”

雖說昭寧是太後的侄孫女,但婆媳矛盾依舊是亙古不變的問題。

昭寧問及此事的確也是怕太後那裡不好交代,卻不想順治早就想過,還將事情全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樣的男人,真的會給人安全感,有他這句話,昭寧心裡便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新婚的帝後都沒什麼重要的事可做,即便是不好親近,但隻是窩在一起聊聊天,就能打發大把的光陰。

這一夜順治自然還是宿在了坤寧宮,兩個人什麼都不做,隻是相擁而眠,也睡得安心。

然而這裡畢竟是紫禁城,全天下最藏不住消息的地方,昭寧葵水突至又請了太醫,自然是瞞不住的。

大婚頭三天順治都留宿在坤寧宮是正禮,無人敢多說什麼,可這第四天開始,宮裡便起了流言蜚語。

左不過就是說昭寧善妒,即便自己身上不乾淨無法侍寢,也不讓皇上翻彆人的牌子雲雲。

這話本就是說給昭寧聽的,自然會想辦法傳到昭寧的耳朵裡,一日之內,但凡出過坤寧宮過的人,謹雲、果兒、進寶都來回稟了這件事,傳謠之人像是生怕昭寧不知道一樣,竟是一副逢人便說的架勢。

“這事兒林總管也已經知道了,說是會去查謠言的來源,讓奴才回來稟告主子不用擔心。”

謹雲從林升手底下走過一遭,明麵上是坤寧宮的大宮女,實際上應該算是半個暗探,能從尚方院手上拿到消息。

“我擔心什麼,”昭寧不屑的輕笑,“說到底也不過就這麼點手段,賭的就是我在乎名聲,可我若不在意呢,他們又能奈我何?”

或許有些人會覺得名聲重於天,可對昭寧而言,卻是虛無。

她對於名垂千古並沒有什麼興趣,所謂賢後又有幾個能有好下場?

昭寧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現在她想要的是順治這個人,所以根本不在意背上專寵善妒的罵名,而若將來她不想要了,那她再做千古賢後也來得及。

然而昭寧不在意,不代表彆人不在意,至少這話傳到太後耳中的時候,她還是上了心的。

“蘇茉兒,你說這事兒我該不該管?”

太後心中很是糾結。

她操心了一輩子,冷不丁的讓她完全放手不管後宮中的事,一時半會也很難適應,但若像是之前一樣插手,又擔心會讓兒子媳婦不痛快。

太後當然不會介意昭寧獨寵,她現在還巴望著昭寧能快點生個嫡子呢。

雖然說之前順治一直很抗拒科爾沁的女人,即便是靜妃,也是暗中賜了藥不許她有子嗣,就是不想讓科爾沁的女人生下皇嗣,但他對昭寧畢竟是不同的。

至少新婚之夜他們便圓了房,順治也沒叫人賜藥,應該是不介意昭寧生子的,隻是可惜第二日昭寧便來了葵水,前一日的努力,算是白費了。

不過太後也沒那麼心急,隻要順治和昭寧的感情好,這孩子遲早都會有的,可現在的問題是,有人見不得他們要好,才三天就忍不住了。

“奴才瞧著林升已經在暗中調查了,您要是不放心,奴才也讓人打聽打聽。”

雖說林升手底下的尚方院管著暗探,但實際上真要在宮中查什麼事兒,蘇茉兒手裡的不為人知的暗線,卻要比林升更為得用。

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蘇茉兒知道,太後也知道,可若太後不想讓順治知道,林升想查也是查不到的。

就比如貴太妃,林升雖然拘了李全問出了些東西,但實際上很多線索,都是蘇茉兒放給他的。

“還是把皇上叫來吧,”

太後思量了一會兒,終是下定了決心,“昭寧才剛接手宮務,必是忙亂,這幕後之人此時出頭,就是掐準了她現在還無法掌控後宮。現在她需要的是時間,我們便給她這個時間。”

這件事要是太後插手,定然能迅速解決,但太後既然拿定了主意要將後宮完全交給昭寧,就不能事事還幫著她處置。

太後現在想做的,是幫著昭寧徹底將整個後宮牢牢握在手裡,所以她不能插手,她要把這件事作為一個引子,讓昭寧能更快的接手。

順治聽到太後要見他,便想到了是為了流言之事。

他以為太後會叫他儘快平息此事,或是乾脆出手解決,卻沒想到太後的一席話,叫他飽受驚嚇。

“額娘,您說叫我翻新進宮的嬪妃的牌子?”

順治不敢置信的問道,“我跟昭寧大婚才三天!”

“說的好像其他嬪妃進宮多久了一樣,”太後老神在在,“都是新人,皇上也不好厚此薄彼吧。”

順治覺得,太後大概是被靜妃氣瘋了。

他如今的皇後可是昭寧,他心心念念盼望了很久恨不得捧在手心上的昭寧,可不是當初他見都不想見的靜妃,他怎麼可能這時候去寵信彆的女人?

“皇上也聽到宮裡的流言了吧?”

太後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仿佛昭寧不是她的侄孫女,她之前也沒有那麼喜歡昭寧,

“如今想要平息流言最好的辦法,是你雨露均沾,否則後宮怨懟,總是不好的。”

順治急道:“這流言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出來欺負昭寧的,額娘您怎麼能信?我已經讓林升去查了,必將嚴懲幕後之人!”

“就算你將傳播流言的人都殺了,這流言就不存在了嗎?”

太後反問,“雖然說是流言吧,但也有幾分事實,昭寧這幾日身子不便,你本來就不該一直待在坤寧宮,今兒晚上,就翻牌子吧。”

順治無語的看著太後,還是覺得他額娘是病糊塗了。

瞧瞧這說的都是什麼話,以前他怎麼不知道他額娘能這麼不講理呢?

太後也有點憋不住了,努力沉著臉說了一句:“就這麼定了,你要是不自己翻,我就叫昭寧晚上到慈寧宮來侍疾。”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回去,隻留下順治一個人淩亂。

“萬歲爺,那奴才叫司禮監預備著?”林升小心翼翼的問道。

順治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不必了,今晚叫石氏伺候。”

門外有小太監聽到了順治的話,轉身回去向太後稟報,太後有些不安的問蘇茉兒:“你說皇上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蘇茉兒故意道:“格格若是怕皇上不明白,為何不親口與他說清楚,非要皇上自己猜?您就不怕皇上想不明白,真叫皇後娘娘鬨彆扭?”

“他要是這點心眼都沒有,還能當皇上嗎?”

蘇茉兒這麼說,太後反倒是安下心來,“至於昭寧,若是福臨終是會傷了她的心,那我寧可現在就叫她看清楚,想明白。蘇茉兒,情之一字最是動人,也最是傷人,昭寧這孩子心思單純,而福臨卻身為帝王,是這天底下最無情的人。”

“如今你瞧著福臨對昭寧如珍如寶,可當初我剛剛嫁給太宗的時候,不也是如此麼?然而一個海蘭珠,叫我明白了一個帝王能有多麼冷酷,又能有多麼的深情。”

“所有人都以為我恨海蘭珠,其實我恨的隻有皇太極,”

太後神色悵然,“他若不愛我,就不該給我希望,我若是從未動心,也不會冷心冷情的傷了愛我的人,最終留下一生的遺憾。”

“而如今,我卻想要任性一次,幫昭寧試一試福臨,”

太後輕歎了一口氣,“若她做不了福臨的海蘭珠,便叫她好好做大清的皇後吧,於她而言,未必就是壞事。”

蘇茉兒是最了解太後的人,她懂太後的遺憾,也懂太後的擔憂,所以她不會反對太後的做法,隻是在心中默默的期盼,希望一切順利,不要叫太後失望。

……

昭寧一如往常的等著順治回來用晚膳。

今日她身子已經沒什麼明顯的不適,特意叫謹雅幫她梳妝打扮的一番,換了一身順治喜歡的大紅織金的衣裳,又梳起了小兩把頭,帶上了一支從未帶過的金鳳釵。

自從葵水突至,她一直沒有好好打扮自己,整日裡要麼披頭散發的窩在床上,要麼隨便梳個辮子披個披風下來活動,倒是少了幾分新婚燕爾的氣韻。

雖然順治並未嫌棄過,還特意囑咐了不許她帶首飾以免頭疼,但這男人嘛,誰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漂漂亮亮的呢?

他帶她這般好,她自然也要讓他開心一點。

昭寧坐在桌前等了許久,前兩日幾乎整日都窩在坤寧宮裡的人,卻遲遲未歸。

眼看著天色將暗,昭寧心裡漸沉,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白日裡宮中傳言四起,她並未太放在心上,也覺得順治不會在意,可如今等久了,不免猜測,若是他在意呢?

那他是不是就會翻其他人的牌子,來洗清這個流言呢?

昭寧是預想過如果順治花心甚至變了心自己該怎麼辦,但卻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他們大婚不過三日光景,早上他走的時候還殷殷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等他回來一起用膳,怎麼因為一則莫須有的流言,就變了呢?

昭寧胡思亂想之時,進寶正在門外踟躕,想進又不敢進。

福嬤嬤通達世事,見進寶這樣心裡已經有了數,開口道:“去吧,總有這麼一天的。”

進寶哭喪著臉:“嬤嬤啊,主子盼了一天了,我,我這可怎麼開口啊!”

“這紫禁城裡的女人,誰沒從天亮等到天黑過?”

福嬤嬤歎了口氣,“你直說便是了,主子沒那麼脆弱,早些知道了也好,也能少些失望。”

進寶也知道拖不得,隻能咬牙走了進去,對著昭寧回稟道:“主子娘娘,奴才剛剛,剛剛瞧見司禮監的人將石福晉接到了乾清宮去。”

昭寧聞言一愣。

雖然剛剛她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但為什麼會是石映月?

若論身份,應該是惠妃才對,石映月是漢人,怎麼也不該排在惠妃前麵。

若論喜愛,從未見順治對石映月有什麼特彆的,甚至她不問,他從不曾提起過她。

“主子,叫他們上晚膳吧,”

福嬤嬤也從門外進來,溫聲說道,“您身子還虛,清清靜靜的好好休息休息也是好的,等過幾天好了,皇上就來了。”

在福嬤嬤看來,昭寧來葵水的時候,順治本來就不該來。

他能在坤寧宮多留兩日,已經是對昭寧的榮寵了,如今後宮之中隻有說昭寧善妒的,卻無人說昭寧不得寵,便是這般緣故。

如今大婚三日已過,昭寧身上還沒乾淨,順治翻了彆的嬪妃的牌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況就算是沒有葵水,早晚也有這麼一天。

所以她並沒有強行安慰昭寧,隻是實話實話罷了。

然而昭寧想要的,卻不是這樣的情理,大婚之前她曾經恐懼的事情,這麼快就擺在了她的麵前,她想哭,想喊,想衝過去大罵順治是個渣男大騙子,可理智告訴她,她不能這麼做。

就算沒了愛情,她也還得好好的活下去。

“那就上吧。”

昭寧微微抬頭,將已經要湧出來的淚水逼回去,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這一屋子的奴才們麵前哭。

坤寧宮裡伺候的人她還沒能都摸清楚,今日若是她失態了,那明日宮中的流言就會更甚。

她或許已經失去了那剛剛開始的愛情,不想再失去皇後的尊嚴,也許從現在開始隻做一個好皇後,也沒什麼不好的。

一頓豐盛的晚膳,昭寧卻用的沒滋沒味的,但她還是強撐著用了不少,不叫人從飯量上看出她的難過。

晚膳過後,昭寧隻說累了,早早的將人都趕了出去,一個人靠在床頭上,隱忍多時的淚水,此時方才滾滾而出。

……

乾清宮裡,順治專心的看著折子,石映月站在一旁,兩個人都一言不發。

等林升進來問要不要上晚膳的時候,順治方才放下毛筆,抬頭說道:“叫尚膳監上些江南菜,撿石福晉愛吃的上。”

石映月冷若冰霜的敷衍道:“謝皇上。”

順治這才看向她,問道:“你一直站著,不累嗎?”

“臣妾不累,謝皇上關心。”石映月如同完成任務一般應答,端的是毫無感情。

“不累就站著吧。”

順治也不理會她,又繼續低頭去看折子,直到林升帶著小太監們擺好了膳食之後,順治才又說道:“走吧,先用膳。”

順治並不太喜歡江南菜,特彆是依著石映月的口味做的這一桌子菜甜的發膩,更是叫他皺緊了眉頭,心中無比懷念坤寧宮的飯菜——

今天早上走的時候,昭寧說晚上吃什麼來著?

好像有烤羊排和醬燜鴨來著,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吃的完嗎。

順治不說話,石映月更是一聲都不出,就連夾菜的動作都分外的輕,若不是親眼看著這二位的確是在用膳,林升都會覺著這桌子邊上沒坐任何人——

在這高大空曠的乾清宮裡,這無聲無息的用膳,也忒嚇人了。

順治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筷,也不管石映月吃沒吃好,便說道:“叫人伺候石福晉梳洗,到西側殿候著。”

說罷,直接起身走人。

石映月卻沒有動,而是繼續一口一口慢慢的吃著,林升看看順治的背影,又看看一臉淡然的石映月,催促了一句:“石福晉,您要是用好了,就趕緊往西側殿去吧。”

“急什麼,我還沒吃飽呢。”

石映月巋然不動,繼續慢條斯理的吃著,完全沒有初次侍寢的嬌羞。

林升無語,卻也不能強催,隻能吩咐一旁的小太監看著,自己去追順治了。

順治此時心情卻是不太好,晚膳用的不好,一會兒屋裡躺著的也不是他想要的女人,他隻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在地上走來走去煩躁的很。

林升小心翼翼的進來,問了一句:“萬歲爺,今兒這時辰,是不是有點早了?”

這才剛用了晚膳,就叫石福晉梳洗伺候,這急色鬼一般的模樣,也不像是他家萬歲爺的作風啊!

彆人或許不了解,但他可是知道的,往日裡他家萬歲爺對這位石福晉壓根沒什麼心思,怎麼今兒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

“早什麼早,再晚坤寧宮都沒有剩飯了!”

順治對著林升從不隱瞞什麼,“你叫他們動作麻利點,昭寧還等著朕呢,去晚了她該生氣了。”

林升雖然是個太監,但也是個見多識廣的太監,聽到順治這話,偷偷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您要是惦記著皇後娘娘,就彆睡彆的女人啊,這匆匆睡了再去坤寧宮,怕是兩邊都討不了好吧?

順治不知道自己的太監總管在腹誹些什麼,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然後從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下來一柄象牙匕首,塞進了袖子裡。

林升急道:“萬歲爺,您拿這玩意做什麼,石福晉也沒做錯什麼,您可不能胡來啊!”

順治翻了個白眼,哼道:“你個太監懂什麼,朕這是為了她好。”

事他是不想辦,但該有的表麵功夫還是得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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