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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怪我,我知道,可是我卻不能心安,”

太後攤開手掌,裡麵是一個小小的金鎖,“這是博果爾剛出生的時候,我送給他的,如今,他卻是還給了我。”

“襄親王亦是想常伴在額娘身邊,才會將這金鎖給您的,您回去也尋一件東西讓人送給襄親王,就如同您一直陪著他一樣。”

昭寧繼續勸慰。

“你說的對,我怎麼就沒想到,”

太後點了點頭,從脖子上拉出一根紅繩,紅繩末端拴著一顆狼牙,“停車,快,來人把這個給博果爾送去!”

負責護送太後和昭寧的侍衛統領傅達禮上前聽命,雙手接過那狼牙道:“奴才這就叫人送去。”

“你親自去,告訴博果爾,他是我的兒子,不許軟弱,要堅強的活下去!”

太後千叮嚀萬囑咐,仿佛那狼牙當真能給博果爾活下去的動力。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力量能挽回注定要逝去的生命,七日後,報喪的侍衛策馬而來,帶來了博果爾薨逝之訊。

順治停朝七日,親自守在了博果爾的靈前。

他雖是早有心裡準備,可當真見到弟弟冷冰冰的被裝進棺材裡的時候,依舊悲痛不能自已,竟是當場暈了過去。

再醒來之時,昭寧已經坐在了他的床邊。

昭寧是皇後,亦是長嫂,沒有為弟弟服喪的道理,故而隻能儘量素淡些打扮,頭上隻帶了一支象征著身份的鳳釵,再無旁的首飾。

昭寧本是在默默的流淚,見順治醒來,趕緊擦了一把臉,強忍著哭意道:“可算是醒了,你把我嚇壞了。”

“我沒事,就是這幾日太累了,”

順治順著昭寧的力道坐起來,靠在床邊,“彆告訴額娘,免得她跟著擔心。”

“我知道的,叫人瞞著呢,”

昭寧懂事的點頭,“蘇茉兒姑姑陪著額娘,暫時沒讓她出宮來,我想著先問問你再說。”

順治勉強笑了笑:“那怕是攔不住額娘的,來,扶我起來收拾收拾,要不等會叫額娘瞧見我這樣,該更難受了。”

順治還是了解太後的,果然他們這邊剛收拾妥當,太後就已經到了。

“額娘,您還是彆到近前了,”

順治攔住了太後,“博果爾定然不想叫您瞧見他如今的模樣,他,他臨走時,還在說不想讓額娘傷心呢。”

“你讓開,我要看看,我的博果爾有沒有聽我的話。”

太後顫顫巍巍的推著順治,順治不敢用力,隻能讓開。

太後走動棺前,可棺材太高,她看不到裡麵,急的大喊:“快,快去給我拿個凳子來!”

守靈的奴才們不知所措,還是順治開口道:“去拿吧,讓額娘再送博果爾一程。”

第76章

太後被兩個宮女扶著,顫顫巍巍的爬上了凳子,那高度,能叫她看到躺在棺材中的博果爾。

博果爾一身和碩親王的冠服,平靜的沉睡著,麵容依舊如往日般年輕英俊,他的神態安詳,仿佛當真隻是在睡著而已。

太後伸出手,想要再去摸一摸博果爾的臉,卻在觸碰到博果爾之前停住了。

她不敢了,她怕自己會一不小心破壞了博果爾的平靜安詳。

“狼牙呢,我給博果爾的狼牙怎麼不見了?”

太後在博果爾的周圍看了一圈,突然高聲喊道。

順治回頭去看負責核對博果爾陪葬之物的簡郡王濟度,濟度頗為為難的皺起了眉頭。

順治了然,開口道:“無妨,既是額娘給的,就讓它陪著博果爾吧。”

那日傅達禮將狼牙送來的時候,順治就認出了那是多爾袞之物,但他卻沒說什麼,親自掛在了博果爾的脖子上。

逝者已矣,順治心裡的恨被時間逐漸衝淡,往日的仇怨又如何能比得上麵前的弟弟呢?

如今博果爾已去,若有這狼牙陪伴,說不定能在另一個世界少些麻煩,也能了卻太後的一樁心事,順治自然願意成全。

濟度將那特意藏到懷裡的狼牙拿了出來,雙手奉上,順治接了過來,也上了凳子,親手將其放入了博果爾的手中。

太後這才出了一口長氣,說道:“好好好,這樣在那邊,也有人護著他了。”

順治扶住太後,哄道:“額娘已經看過了博果爾了,便下去吧。您站得這麼高這麼危險,博果爾此時定是急壞了,您隻當是可憐可憐他,彆叫他不安心。”

太後不舍的望著博果爾,眼淚一串串滑落。

博果爾自小就在她身邊長大,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對她卻一向恭敬孝順,甚至比她親生的順治更加親昵。

雖然博果爾是弟弟,但其實他才是更懂事的那一個,在最應該爭強好勝的年紀就學會了退讓,從來都不曾跟順治搶什麼,給就笑眯眯的收下,不給就眼巴巴的瞅著,便是哭鬨都很少。

偏他額娘貴太妃是個最要強的性子,為著博果爾不肯出頭的事,不知道叫博果爾吃了多少委屈,有時候罰的狠了,博果爾就會偷偷跑到太後的屋子裡,抱著太後的腿抹眼淚,卻從不求太後幫他出頭。

就連這要了他性命的秘藥也是,他明知道是太後下的決定,卻從沒有一句抱怨,時至今日他已去了,太後依舊不知道他這兩個月到底受了多少的苦,因為每次他出現在慈寧宮的時候,都是一如往昔般笑著鬨著。

太後淚眼婆娑的看著博果爾,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丁點大的小娃娃,瞪著大大的眼睛清清脆脆的喊著皇額娘。

可一眨眼的功夫,小娃娃就變成了少年,哭紅了眼睛卻搖著頭不肯說話。

再接著,少年變成了英武的青年,手裡捧著狩獵迎來的彩頭,笑眯眯的遞到她的麵前。

太後伸出手去接青年手中的花球,可卻是撲了個空,腳下一滑,整個人從凳子上倒了下去。

幸而下麵的奴才們早有準備,手疾眼快的接住了太後,沒叫她受傷。

順治趕緊跳下凳子,將太後摟在懷裡查看,太後終是忍不住哭喊出聲。

“博果爾,我的博果爾,你回來啊——”

太後倒在順治的懷中,仿佛能看到博果爾消散在空中,“是額娘對不起你,求求你,彆走——”

順治亦是淚流滿麵,緊緊的抱住太後,說著:“額娘,您這樣,叫博果爾如何能安心去啊!”

“太後啊,您要節哀,”

鄭親王走到太後母子身邊,亦是滿臉悲色,“臣最理解您的心痛,但您瞧瞧皇上,他也是如此的哀痛,您得撐著他啊!”

若說最了解太後的人,正是鄭親王。

此時此刻,剛剛失去一個兒子的太後,最在意的莫過於順治了。

順治聞言,立刻靠在太後的肩膀上,哽咽道:“額娘,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博果爾,是我叫他碰到了那毒物,是我自以為是卻連救他的辦法都沒有,都是我的錯——”

他本來是順著鄭親王的話想要哄著太後轉移注意力,可說著說著,卻當真悲從中來情難自已,太後心疼的將順治抱住,母子兩個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鄭親王見狀,亦是紅了眼眶,他回頭去想要找找還有沒有此時能過來勸勸的,正看到了陪著一起流淚的昭寧。

鄭親王自覺找到了人,趕緊幾步走過去,對著昭寧低聲道:“皇後娘娘,還請您去勸勸皇上和太後,這般下去不是辦法啊。”

在他看來,在場能說上話的,又不會因為博果爾的死太過悲傷的,隻有身為皇後的昭寧了。

可他沒想到,他這話剛說完,就看到昭寧遲緩的轉頭看向他,眼神卻空洞洞的。

昭寧是聽到有人跟她說話,卻並未聽清說了些什麼。

從剛剛開始,她就覺得眼前有些發黑,又站著哭了半晌,更是腦中嗡嗡作響。

她努力的想讓自己清醒過來,卻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繼而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皇後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鄭親王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將人給說暈了,嚇得大叫了一聲,引得所有人都看過來。

順治聽到了皇後二字,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再哭,趕緊將太後交給蘇茉兒,然而趕過來一看,卻見昭寧臉色蒼白的倒在謹雅的懷裡,竟是當真暈過去了。

“快叫太醫!”

順治將昭寧抱起來,快步送到他剛剛睡過的側間,太後也顧不得悲傷,趕緊跟了進去。

鄭親王站在原地,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皇後娘娘,到底是真的這麼巧暈了,還是聽了他的話想出了這麼個好辦法?

不管是真是假,效果倒是真的挺好啊。

……

昭寧又做了那個許久未曾做過的夢,依舊是被人推下湖,然後又被人救上了岸。

隻是這一次,她清晰的看到了是博果爾救了她,二人甚至還在湖邊升起了篝火,坐著聊天。

“烏仁圖婭,你的名字真好聽,”

博果爾笑著對昭寧說道,“你知道嗎,那日在宮裡第一次跟你說話的時候,我就很喜歡你了。”

昭寧搖頭輕笑:“這不能算是喜歡,隻是因為我跟那些順著你的女子不一樣,所以你覺得有些特彆罷了。”

“為什麼不能算喜歡?”

博果爾執拗的問道,“我一直念著你啊,到死都未曾忘記過你一身紅衣的模樣。”

昭寧卻依舊搖頭:“博果爾,彆喜歡我,我幫不了你的。我試圖做了很多事來改變你的命運,可你卻依舊沒能熬過這一年。”

“是你改變了我的命運,”

博果爾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一步步逼近昭寧,厲聲問道,“是你害死我的嗎?”

昭寧猛然搖頭,高聲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

“昭寧,醒醒,你夢魘了嗎?”

順治將突然坐起來的昭寧抱在懷裡,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沒事了,我在這兒呢,彆怕。”

昭寧猛然睜開眼睛,麵前竟是熟悉的永壽宮寢殿。

“我怎麼會在這裡?”

昭寧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不是應該在襄親王府嗎?”

順治用手慢慢順著昭寧的背,聲音中竟是有幾分喜悅之情:“傻瓜,你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知道嗎?咱們大清,要有太子了。”

太子,什麼太子?

昭寧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疑惑的推開順治。

順治將她慢慢放在謹雅堆好的靠枕上,然後用手捂住她的小腹道:“這裡,有大清未來的希望。”

她,懷孕了?

昭寧瞬間瞪大眼睛,這怎麼可能?

孝惠不是一生無子嗎?

她都已經說服自己好好教養玄燁以後也是一樣的了,怎麼就會突然懷孕了?

“高興傻了?”

順治的臉上帶著笑意,“太醫說,日子還小,等過了三個月胎像穩了,我就去祭告天地,為咱們的孩子祈福。”

昭寧依舊不敢置信,她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時難想象,裡麵如今有一個頑強小生命正在努力的長大。

“額娘高興極了,說定是博果爾舍不得咱們,又回來了,”

順治將昭寧的手攏在手心,“等他出生,我就立他做太子,悉心教養,定讓他能成就千古明君!”

“你也太心急了,”

昭寧有些擔心,“可萬一是個公主呢?”

“公主也一樣,額娘以前就曾經戲言,說博果爾若是個嬌滴滴的小公主就好了,你這一胎若是公主,那就是博果爾知道額娘喜歡公主,特意變了公主來報恩的。”

順治理所當然的答道。

這下昭寧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認準了這是博果爾,竟是男女不忌了。罷了,我也覺得這孩子來得巧,說不準真的有什麼因果呢?”

她剛剛就夢到了博果爾跟她說話,然後還向她撲過來,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懷孕了,說不定當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所以啊,你得好好照顧自己,保護好咱們的孩子,”

順治柔聲道,“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我隻希望他能夠健康平安就好。”

……

昭寧這一胎來的太是時候,衝淡了博果爾逝去的悲傷,亦給皇室帶來了希望。

然而在這座紫禁城裡,卻並非所有人都期盼著這個孩子的到來。

慈寧宮後麵的佛堂裡,貴太妃一身縞素,披頭散發,快要哭瞎了眼睛。

她額頭上的紅腫,是聽到博果爾的死訊後想要尋死撞出來的,可她用了很大的力氣,卻隻是暈了一會兒,醒來之後求死之意卻淡了。

如今她跪在佛前,不斷的念誦著經文,隻求神佛保佑,她的博果爾能早登極樂,不再受世間之苦。

佛堂外,兩個年紀小的宮女正湊在一起說話,嘻嘻哈哈的笑聲透過窗子傳了進來。

貴太妃停下誦經,豁然站了起來,開門怒斥:“襄親王新喪,爾等怎敢在宮中笑鬨!”

小宮女嚇了一跳,趕忙辨道:“皇後娘娘大喜,六宮皆有賞賜,奴才們也是替皇後娘娘高興。”

“襄親王剛喪,她能有什麼大喜!”

貴太妃自是不信,“你們敢胡說糊弄我,真當我被困在此地,就無法懲治你們了嗎?”

“奴才們哪敢胡說,當真是皇後娘娘遇喜了,”

小宮女嚇得發抖,“大家都說,這是襄親王又回來了,太後和皇上高興得緊,雖然還沒昭告天下,但宮裡的賞賜已經都發下來了。”

“沒想到啊,她當真是個有福氣的,”

靜妃突然出現,“這才大婚多久,竟是已經有了,又趕在這個當口,能叫太後和皇上少些悲傷,倒也是一件功德。”

“賤人,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貴太妃當即就想衝過去打靜妃,卻被趕過來的宮女死死拉住,“是你害死了我的博果爾,你怎麼不去死啊!”

“我這不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麼?”

靜妃冷冷的笑著,“等你給喜珠陪葬了,我自然會給博果爾抵命,你若是想給你兒子報仇,就去死吧。”

“賤人,你休想誆我!”

貴太妃惡狠狠的瞪著靜妃,“我不會死的,我要親眼看著你被賜死,皇上和太後不會放過你的!”

靜妃冷笑不語,仿佛看著一隻垂死掙紮的羔羊。

三丹站在她身後,麵無表情的說道:“看來貴太妃今日不打算死了,主子,外麵風大,還是早些回去吧。”

“行吧,貴太妃要是哪日真打算死了,記得來通知我一聲,我好來給貴太妃送行。”

靜妃轉身而去,徒留下貴太妃仰天哀嚎——

“博果爾啊,你睜開眼睛看看這些人的嘴臉,你不值得啊,不值得啊!”

另一邊的鐘粹宮裡,董鄂福晉麵色黑沉,瞪著順治和太後送來的賞賜,久久不動。

福全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卻不敢上前,花盒趕緊喊了乳娘來將福全抱走,自己則是走到董鄂福晉身邊道:

“主子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嗎,又何必為此傷懷。更何況如今皇後娘娘腹中的孩子尚不知男女,說不定是個公主呢。”

“但也說不定,就是個太子!”

董鄂福晉咬牙道,“你沒聽說嗎,皇上親口說了,若是個阿哥,當封為太子!中宮嫡出的太子啊,身後還站著科爾沁的鐵騎,我的福全,還能爭什麼!”

“主子,這話可不能亂說!”

花盒趕緊攔著,“若是叫旁人聽到,還以為咱們二阿哥覬覦太子之位呢!”

“但凡是個阿哥,誰不想當太子?”

董鄂福晉紅了眼眶,“以前我想著福全畢竟是長子,隻要他有出息,皇上考慮的時候總不會漏下了他,可如今有了嫡子,哪還有半分可能?我這輩子處處低人一頭,如今我的兒子也注定如此,叫我如何不難過!”

花盒跟在董鄂福晉身邊多年,雖然董鄂福晉晉封後身邊又來了個謹字輩的大宮女謹玉,卻依舊無人能取代她的地位,自是因為她最得董鄂福晉的信任,這些話,董鄂福晉也隻敢在她麵前說。

“主子,奴才還是那句話,皇後娘娘肚子裡是男是女還未可知,更何況,她才多大年紀,這第一胎能不能順利生下來還是個問題,您如今就著急上火,未免也太早了些。”

花盒將聲音壓到最低,“如今她看著風光,不過也是借了襄親王的名頭造勢,但這死人的光是那麼好借的?您啊,先彆急,咱們且看看再說。”

董鄂福晉心中一動,拉住花盒的手道:“好,我聽你的。”

景仁宮中,佟佳福晉也正拉著玄燁看賞賜。

玄燁有些悶悶不樂的模樣,小嘴撅的老高。

“三阿哥這是怎麼了,皇額娘要給你生弟弟了,你不高興嗎?”

佟佳福晉柔聲問道。

玄燁皺著小眉毛,不樂意的說道:“有了小弟弟,皇額娘就不喜歡我了。”

佟佳福晉驚覺不對,趕緊問道:“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是我偷偷聽小太監說的,”玄燁看向佟佳福晉,“額娘,他們說的不對嗎?”

“當然不對,難道皇後娘娘疼二公主,就不疼你了嗎?”

佟佳福晉摸了摸玄燁的小臉,見玄燁搖了搖頭,又道,“所以啊,即便是將來有了弟弟妹妹,皇後娘娘依舊會疼愛你的,你也要疼愛弟弟妹妹才對。”

“可是,額娘說過,玄燁小,所以不能跟哥哥姐姐爭,如今又要玄燁疼愛弟弟妹妹,那,那誰來讓著玄燁啊?”

玄燁很是困惑,皺著小臉問道。

佟佳福晉會心一笑,將兒子抱在腿上坐好,說道:“額娘讓著玄燁啊,還有你皇瑪嬤,你皇額娘,不都是有好東西先給玄燁的嗎?玄燁多讓著兄弟姐妹,長輩們也會多疼愛你,不會叫你吃虧的。”

玄燁似懂非懂,但他一向聽話,還是點了點頭,然後想了想道:“那我把我的小鐲子給弟弟妹妹吧,我給皇額娘送去!”

說罷,他從佟佳福晉懷裡爬了下來,轉身就往自己屋裡跑。

“乳娘,跟著阿哥去。”

佟佳福晉吩咐了一句,自己卻沒有跟著,等玄燁出門去了,她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開口吩咐道:“謹言,將景仁宮裡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叫來,我要問問看,是誰敢在阿哥麵前胡說八道!”

……

昭寧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再往襄親王府上去,可順治卻不能留在宮裡陪著她,仔細囑咐再三之後,便動身離開,又出宮去了。

昭寧一個人窩在榻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麵傳來喧鬨的聲音,不一會兒,進寶就領著玄燁進來了。

“玄燁給皇額娘請安。”

玄燁搖搖晃晃的行了個禮,然後就要往昭寧身上撲,卻被進寶手疾眼快的攔住了。

“哎呦,小祖宗,今後可不能再往主子身上撞了,”

進寶趕緊囑咐,“主子如今可禁不起您這一下啊。”

玄燁肉眼可見的委屈巴巴,叫昭寧看著心疼極了,趕緊對他招了招手,叫他坐到身邊來。

“玄燁彆不開心,皇額娘肚子裡有了小寶寶,等他出生之後,就能陪著你玩了。”

昭寧是真的很喜歡乖巧懂事的玄燁,不想讓他因為自己有了孩子就受委屈,這小的固然最要緊,但大的也該用心嗬護。

“玄燁知道了,以後會小心的。”

玄燁輕輕靠在昭寧身邊,將小手放在昭寧的肚子上,“玄燁喜歡弟弟妹妹,玄燁給他們帶了禮物。”

“三阿哥金口玉言,可是給主子添福氣來了,”

福嬤嬤聽了玄燁的話樂了,“若真如三阿哥所言,主子這一胎能得一對兒龍鳳,卻真真是天大的福氣。”

“玄燁帶了什麼禮物啊?”

昭寧含笑問道。

玄燁從懷裡掏出一個帕子來,裡麵包著一對兒銀鐲子,一看便是舊物。

“這是玄燁出生的時候,汗阿瑪給的,玄燁想送給弟弟妹妹。”

玄燁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昭寧,生怕她會不喜歡。

昭寧隻覺得被萌娃暴擊,心裡差點飄出粉紅泡泡來,竟是摟著玄燁直接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親的玄燁眼睛瞪得更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主子可饒了三阿哥吧,”

福嬤嬤看不下去了,在昭寧還想再親的時候,將玄燁從她的魔爪裡拯救了下來,用帕子給他擦臉,“畢竟是阿哥不是公主,您哪能這麼,這麼溺愛呢?”

其實福嬤嬤真正想說的不是溺愛,而是欺負。

不過當著玄燁的麵兒,她還是嘴下留情,給昭寧留了幾分麵子。

昭寧並不在乎,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如今也不過是個奶娃娃,哪有那麼多忌諱?

小孩子長得可快了,不趁著還不懂得反抗的時候好好“欺負”一下,等大了想親近就沒這麼容易了。

“玄燁,來,皇額娘幫弟弟妹妹把你送的禮物收起來,等他們出生之後,就給他們帶上好不好?”

昭寧並不在意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既然玄燁說了他們,她就順著說而已。

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等到幾日後順治忙完了博果爾的喪事回宮的時候,就聽說他的皇後懷了一對龍鳳胎。

順治:……?

什麼情況,博果爾一分為二了?

第77章

昭寧聽了順治的疑惑後,低眉一笑,將那日玄燁說的話一一道來,順治方才知道這離譜的傳言到底來自何處。

“都說小孩子靈氣足,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說不準玄燁說的是真的呢?”

順治輕輕摸著昭寧的小腹說道,“若當真是龍鳳呈祥,那可真真是天降祥瑞,以後他們必然會叫我大清昌盛。”

“你倒是說的跟真的一樣,難不成你小的時候見過什麼彆人看不到的東西?”

昭寧調侃著,卻沒想到順治當真點了點頭。

“小時候我瞧見貴太妃懷孕的時候,就跟額娘說那是個弟弟,額娘還笑我胡說,結果就得了博果爾,”

順治煞有其事的說道,“如今玄燁也說你腹中有弟弟妹妹,我瞧瞧十有八九是準的。”

昭寧知道這是順治故意逗她,也不跟他理論,隻是將手搭在他的手上道:“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隻要能健健康康的就好。”

昭寧這話說到了順治的心坎上,他子嗣艱難,如今活下來的隻有兩子一女,可二公主遺傳了生母的體弱,福全眼睛又不好,唯有玄燁一個還算是健壯的。

如今昭寧這胎,他雖然期盼著能有個嫡子,但若是個健健康康的女兒,像簡郡王家的敏敏那般玉雪可愛,如同跟昭寧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也能叫他疼到心坎裡。

“對,隻要健健康康的就好,”

順治將昭寧摟得更緊,“咱們注定了要兒女成群的,早點晚點都一樣。”

“呸,你真當我是兔子啊,一窩一窩生?”

昭寧哼道,“我最多就生兩胎,休想誆我一直給你生孩子!”

“好好好,都聽你的,咱們隻生兩胎,”

順治沒有半點脾氣,“便是你樂意多生,我也舍不得你多受苦,若是這一胎能兒女雙全就好了,你便再不用受這份罪。”

昭寧這才滿意的笑了,將自己團進順治的懷裡。

她本就生得嬌小,這麼一團,更是一副沒長開的模樣,叫順治心裡更是擔憂。

“哎,這孩子來得太早了,我總怕你身子受不住,”

順治將昭寧抱緊,“昭寧,若是有哪裡不舒服,要趕緊說出來,絕對不能瞞著知道嗎?我已經命李太醫負責你這一胎,另有三名太醫日夜值守,保證隨叫隨到。”

“額娘已經在給你挑選有經驗的嬤嬤和接生姥姥了,選好了就叫她們早些過來服侍,你娘家人雖然來不了,但等你月份大了,可以叫簡郡王福晉進宮來陪你生產,畢竟是你姐姐,生的孩子都康健,定能護著你母子平安的。”

順治絮絮叨叨了一大堆,聽得昭寧打起了哈欠。

她如今倒是沒有彆的不適,就是愛犯困,一天能睡上六七個時辰。

“沒良心的,合著就我一個人操心,”

順治不滿的在昭寧臉上用力親了一口,卻收到了一枚小白眼,“行,我不說了,困了就睡吧,我今兒沒事,就在這兒陪著你。”

順治其實還有件事想要跟昭寧說,但卻有些說不出口。

如今見昭寧困倦,更是不敢說出來叫她鬨心,隻得先哄了昭寧睡了,想著等晚點再告訴她。

昭寧這一覺睡的極好,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酥酥軟軟的,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主子,董鄂庶妃說要來請安,您見嗎?”

果兒聽到動靜從外麵進來,一邊扶著昭寧起身,一邊問道。

自從上次董鄂婉瑜因為衝撞了順治被禁足之後,昭寧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今日她突然不請自來,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皇上呢?”昭寧問道。

她依稀記得睡著之前順治說過今兒就在這兒陪她的,可一睜開眼睛,人就不見了。

“皇上去慈寧宮了,說等會兒回來陪您用晚膳。”

果兒蹲在給昭寧穿好鞋子,“如今還早呢,主子餓不餓?”

昭寧搖了搖頭,說道:“既然還早,就見見董鄂庶妃吧。”

昭寧其實不怎麼想見董鄂婉瑜的,上上次在禦花園董鄂婉瑜非要見她是為了舉報喜妃巫蠱,之後引發了一連串的禍事。

上次在乾清宮見董鄂婉瑜,又是因為石榴籽耳墜子,最終導致了博果爾的死。

雖然說這兩件事跟董鄂婉瑜都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昭寧總覺得許是她天生就跟董鄂婉瑜犯衝,一見麵就會有禍事發生。

但若說不見吧,昭寧心裡又著實是有些好奇。

董鄂婉瑜絕不是會沒事上門討巧的人,她既然來求見,那必然是當真有事的。

“那奴才去叫董鄂庶妃,”果兒應道,“正殿裡生了火盆,不冷的,主子就在外麵見吧。”

“果兒懂我。”昭寧誇了一句。

若來的是石映月,昭寧自然會叫她直接進寢殿來說話,但對董鄂婉瑜,昭寧卻不想叫她進來。

正殿人多寬敞,座位離得又遠,更加合宜。

果兒笑眯眯的出去,不過多時,換了謹雲進來扶昭寧。

“果兒說她剛去了外麵身上涼,就不進來了,叫奴才來伺候主子出去,”

在昭寧身邊久了,謹雲也不似當初剛來時的冷清,溫和了許多,“主子多加件披風吧,免得受寒。”

昭寧任由謹雲給她收拾妥當,慢慢走了出去,正殿裡,董鄂婉瑜已在恭候。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董鄂婉瑜規規矩矩的行了大禮。

“起來坐吧,”昭寧坐在主位上,直接省略了客套的環節,“你來見我所為何事啊?”

董鄂婉瑜卻沒起身,隻是跪直了看著昭寧道:“奴才今兒來就是想問問皇後娘娘,皇上要將襄親王福晉納入後宮之事,您知道嗎?”

襄親王福晉,董鄂婉心?!

昭寧頓時心裡一沉。

她之前心中就曾經起過懷疑,以董鄂婉瑜的性子,當真是曆史上那寵冠後宮的董鄂妃嗎?

後來出宮去探望博果爾時見到董鄂婉心病弱西子的模樣,更覺得自己可能弄錯了什麼。

如今聽到董鄂婉瑜說順治要將董鄂婉心納入後宮,她竟是不算驚訝,而是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昭寧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她忙了這麼久,終於讓董鄂氏姐妹兩個換了命運,結果卻是她親手將她們送到既定的人生軌跡上去的。

就像她想要改變博果爾的命運,可最終他依舊死在了順治十三年一樣,董鄂氏姐妹兩個的命運,也從未曾因她而改變過。

她隻是一隻推動曆史轉輪的手,自以為知曉一切,可其實卻做了最愚蠢的事。

“看來皇後娘娘是知道的?”

董鄂婉瑜皺了皺眉,“您竟是不阻止嗎?”

“我阻止了,就有用嗎?”

昭寧反問,“我曾經因為她所求,阻止了你們姐妹一同進宮的計劃,以為給她找了一條更好的路,可如今她不還是要回來了嗎?”

昭寧隻覺得心裡壓抑的難受極了:“若是早知道有今日,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倒是我壞了她的好事了。”

董鄂婉瑜沉默了片刻,看向昭寧的眼神裡染上了同情。

“皇後娘娘有孕在身,還是要保重自己,”

董鄂婉瑜站了起來,“奴才今日來,亦不是為了給您添堵,隻是不想您被蒙騙罷了,您既然知道了,那奴才就告退了。”

昭寧不知道董鄂婉瑜這話有幾分真,也沒有力氣再去多想,隻是揮了揮手,叫董鄂婉瑜離去。

董鄂婉瑜走後,福嬤嬤走到昭寧的身旁,柔聲道:“主子莫要多想,皇上這麼做定是有他的苦衷,等會兒您當麵問問就是了。”

“他能有什麼苦衷,左不過就是看到董鄂婉心可憐,想叫她養在宮裡罷了,”

昭寧苦笑道,“嬤嬤,我不是拈酸吃醋,我也信得過皇上對她沒有私情,可,可我就是心裡難受,我不想看到她,哪怕隻是為了道義也不想!”

“你不想看到誰,董鄂庶妃嗎?”

順治匆匆回來,隻聽到了最後一句,“你跟她講什麼道義,不想見她就叫她待在屋裡不許出來就是了。”

福嬤嬤對著順治搖了搖頭,使了一個眼色,順治迷惑,不知福嬤嬤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見的不是董鄂婉瑜,是董鄂婉心!”

麵對順治,昭寧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我想叫她走的遠遠的,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順治一愣,這才明白昭寧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知道了?董鄂庶妃跟你說的?”

順治連忙走到昭寧身邊,“我就知道她不是個省心的,竟是故意跑來挑唆,我定要好好懲治她!”

“她挑唆什麼了?”

昭寧冷笑反問,“是你沒想納董鄂婉心進宮,她故意造謠的嗎?”

順治解釋道:“我是有此意,但隻是——”

“隻是見她可憐,心生憐惜,想著將她接進宮來養著,讓她後半生無憂也算對得起博果爾了?”昭寧搶先說道。

順治從未見過昭寧如此尖銳的模樣,有些不知所措的點了點頭:“你一向懂我的。昭寧,你相信我,我若是喜歡她,當初就不會將她指給博果爾了,我將她接進宮,隻是給她一個庇護罷了,我隻當她是弟妹,沒有半分其他的。”

“怎麼,襄親王福晉不進宮,能餓死在外麵嗎?”

昭寧氣的直喘,“若真是如此,我出錢養著她,保管她在外麵也能錦衣玉食!”

順治不解的問道:“後宮裡那麼多嬪妃你都不在意,為了偏偏容不下她?昭寧,她跟石福晉惠妃之流並沒有任何差彆,況且你之前不是很照顧她嗎?我以為,你不會介意她留在宮裡。”

“我照顧她是因為她是襄親王福晉,是我的弟妹,而不是一個丈夫剛剛去世就想另嫁他人的女子!”

昭寧哭了出來,“福臨,你要是覺得她可憐,咱們多給她些銀錢,派人去好好照顧她不行嗎?你為什麼非得將她納入後宮啊!她是博果爾的福晉,你將她納為妃子,這像話嗎?”

“可我在博果爾的靈前已經答應她了。”

順治為難的看著昭寧,“是我想得少了,見她哭訴終生無依,留在襄親王府裡徒增傷感,說隻求一偏僻宮室度過餘生,便覺得算不得什麼大事,又知道你一向還算喜歡她,便答應了下來。”

“昭寧,我著實不知道你會這麼在意,可如今,我已經應了,若是反悔,不說當時在場之人眾多會失了威信,若是她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事來,我又如何向博果爾交代?”

順治蹲在昭寧麵前,柔聲說著,“我保證,隻是給她一個妃位和一個能安身的宮殿,絕不會叫她出現在你麵前,也絕不會踏足她的寢宮,行嗎?”

昭寧淚眼婆娑的看著順治,神色木然。

“昭寧,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對你失言的,”

順治握住昭寧冰冷的手,心疼的捂在手心裡,“我叫人將順貞門旁邊的院子收拾了出來給她住,離咱們都遠遠的,也不許她輕易出來走動,你隻當宮裡沒有這個人就行。”

“可她就是在那兒,我如何能當宮裡沒有這個人?”

昭寧望著順治,“她又是這麼特殊的身份,以後就算是史書上,也會因此留下讓後人質疑的記載,說你兄娶弟妻,說不定還會編排你見色起意不顧及兄弟之情,福臨,這些你都不在意嗎?”

順治不解:“史書怎麼會如此胡說呢?昭寧,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你若是擔心這個,我便叫他們不許記錄便是了。”

昭寧不知道還能怎麼解釋她的不安。

她總不能直接對順治說,按照史書記載未來你為愛上董鄂婉心,會為了她或出家或早亡吧?

那怕是順治會覺得她魔怔了。

可若是拋開曆史不談,順治如今的做法也算不得錯。

滿人本就不忌女子改嫁,便是貴太妃、宸妃之流,也都是先嫁過他人,後又嫁給太宗的。

再加上順治承諾了隻給個名分,叫董鄂婉心住的遠遠的,並不會召見,若非那是董鄂婉心,昭寧也許就答應了。

可那偏偏就是董鄂婉心,那個真正的董鄂妃,那根橫在昭寧心底的刺,拔不掉又消化不了。

“福臨,若是你執意如此,我也攔不住,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昭寧無法,隻能采取緩兵之計,“你隻管將她接到宮裡來住,但先不要冊封她,讓她給博果爾守孝一年,一年之後,若她仍執意要你兌現承諾,我許給她一個貴妃之位,若她反悔了,便放她出宮去過自己的日子。”

順治思索了一下,終是點了頭:“也好,如此也算合了禮數。隻是不冊封的話,叫她住在後宮就不合適了,這樣,讓她先住到慈寧宮後殿去,那是博果爾自小長大的地方,她應該是願意的。”

昭寧鬆了一口氣,此時才覺得,自己渾身發軟,竟是眩暈了起來,往前倒在順治的身上。

順治大驚,立刻喊道:“快去傳太醫!”

然後將昭寧大橫抱起,趕緊送回了床上。

昭寧隻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所致,並沒有什麼大礙,太醫隻說叫她平心靜氣的養著,並沒有開什麼湯藥。

順治卻將此事怪罪在董鄂庶妃的頭上,一道聖旨依舊是以麵聖不恭為罪名,再一次將董鄂庶妃禁足,並嚴令不許她再去永壽宮。

慈寧宮裡,聽說昭寧無礙,太後方才鬆了一口氣。

“蘇茉兒啊,你說皇上該不會真的看上那董鄂氏了吧?”

太後滿麵愁容,“難不成真遺傳了太宗的毛病,專喜歡這等看似柔柔弱弱的寡婦?”

“格格您說什麼呢!”

蘇茉兒不讚同的說道,“咱們皇上對皇後娘娘多上心您又不是沒看到,怎麼可能會突然就轉了性子呢?奴才瞧著不過是因為襄親王對董鄂氏心存可憐,想要給她個安身的地方罷了。”

“偌大的襄親王府就她一個人,還不夠安身的?”

太後依舊不樂意,“那日我就瞧見她歪歪扭扭的直往皇上身上倒,顧及皇後在,我沒多說,如今瞧著,卻絕對不是個老實的!現在昭寧的身子還不穩當,若當真叫董鄂氏進了宮,要是有什麼萬一可怎麼辦!”

“可皇上已經當眾應下了,金口玉言又豈能反悔?”

蘇茉兒勸道,“宗親們本就因為襄親王的死對您和皇上有些言語,若是如今您死攔著讓襄親王福晉出了什麼事,那才叫壞了呢。索性就叫她進宮來,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待著,還能翻了天嗎?”

主仆兩個正說著話,林升卻趕了過來,將順治想叫董鄂婉心暫住在慈寧宮後殿的事情,向太後說了。

太後一聽就樂了,拉著蘇茉兒說道:“還是你看的準,瞧瞧,這不是將人送來了嗎?林升啊,回去告訴皇上,我應了,叫他放心陪著皇後。”

有太後在,順治自然是沒什麼不放心的,昭寧雖然心中依舊忌憚,但見順治日日守著自己,殷勤關切,從不提及董鄂婉心隻言片語,倒是也慢慢放下心來。

她最怕的是順治變心,隻要他一如既往的待她,她也不是非得去計較宮裡是不是多一個人吃飯。

博果爾薨逝後第二十八天,董鄂婉心孤身一人再次走進了宮門。

雖有納妃的前言在,但至少這一年中,董鄂婉心的身份依舊是博果爾的未亡人,故而她依舊身著一身素服,頭上沒有半點首飾,當初選秀時美如朝霞的姑娘,如今卻如冰花般冷清淡漠。

昭寧不顧順治的阻攔,親自到了慈寧宮來見一見董鄂婉心。

她本以為董鄂婉心既然想要進宮為妃,定然會如同當初董鄂婉瑜那般婉轉嬌柔,可這一見,卻叫她覺得,董鄂婉心對順治根本沒有任何意思。

一個想要承寵的人,絕不會眼裡一片死灰,沒有半分世俗的欲望。

如今的董鄂婉心,氣質上有些像石映月,但石映月的冷清裡帶著柔柔的書卷氣,可董鄂婉心的冷清裡隻有死一般的沉寂。

昭寧實難相信這樣的女子怎麼會在自己丈夫的靈前向順治求封妃進宮,董鄂婉心這麼做,到底是衝著什麼來的?

太後也沒想到董鄂婉心是這般模樣,原本心裡的不滿頓時消散了,隻餘下心疼。

“孩子,逝者已矣,你也該看開些,”

太後拉住董鄂婉心的手,隻覺得冰冷刺骨,“博果爾在天有靈,必會惦記著你,盼望著你能好好的。”

董鄂婉心卻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再沒有多的言語。

太後親自將董鄂婉心送去後殿的住處,昭寧沒有跟著,而是對順治道:“見到她我才明白,你當初為何會應下這麼荒唐的要求了。”

順治歎了口氣:“當時你不在,自然不知道那時她的樣子,仿佛我若是不應,她就會去死一般。”

她也許,真的會去死的吧?

昭寧覺得,似乎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支撐著董鄂婉心,她才能堅持到現在,若真的斷了她的希望,她會立刻隨了博果爾而去。

“福臨,你真的相信她隻是為了求個安身之地嗎?”

昭寧問道,“我怎麼感覺,她非要進宮是另有所圖呢?”

順治牽著昭寧的手讓她坐下,說道:“或許吧,但她總不是衝著你我來的。如今她人在慈寧宮,有額娘看著,出不了什麼事,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心養胎,將咱們的孩子安安穩穩的生下來,其餘的,就叫彆人去操心吧。”

正如順治所言,董鄂婉心進了慈寧宮之後,便再沒了聲息。

她仿佛真的隻是進宮求個安身之地一般,整日裡隻是誦經念佛,從不出門走動,即便是隻有幾步路的慈寧宮正殿,也很少踏足。

昭寧到慈寧宮請了幾次安,都未曾見過董鄂婉心,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問太後:“額娘,董鄂氏如今怎麼樣了?”

太後搖了搖頭:“她啊,我也看不懂,整日悶在屋裡誰也不肯見,這進不進宮又有什麼區彆?”

“過兩日便是襄親王的七七了,她可曾說過,要不要回去祭拜一下?”

昭寧又問道。

“我倒是問過她,她卻說不想再回傷心地,想在宮中的佛堂裡祭奠,”

太後若有所思,“我應下了,叫寶華殿的法師備下了法事,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第78章

戌時,寶華殿內誦經聲初歇。

法師走到跪在最前麵的董鄂婉心麵前,說道:“福晉,法事已經完畢,此處仍需守著香火,直到子時過後方可離去。”

董鄂婉心低頭不語,惠妃替她答道:“知道了,今日辛苦法師。”

雖說董鄂婉心不願出宮,太後命人在寶華殿準備了法事,但襄親王府那邊該有的儀式也不能少,故而順治還是出宮去了襄親王府親自主持祭奠。

宮裡的法事本該昭寧來主持,但她有孕在身,怕衝撞了,不宜出現,故而就將此事交給了惠妃和石映月,二人也算是儘心儘力,一整天的法事下來,沒有出半分紕漏。

“既然法事做完了,那我就帶二阿哥回去了,”

董鄂福晉第一個起身,“鬨了一天,大人能撐得住,孩子們可受不了了。佟佳妹妹,要不要一起走啊?”

七七法事講究家中親人要在場,襄親王府那邊宗親自然眾多,但在宮裡,也隻能由嬪妃們撐撐場麵了。

福全和玄燁兩個小阿哥是博果爾的親侄兒,順治便叫董鄂福晉和佟佳福晉將他們也帶了來,算是替他們汗阿瑪儘一份心。

兩個小阿哥都很乖,一天下來雖然累的很,卻沒有哭鬨,強撐著陪在各自額娘身邊。

“你我並不順路,董鄂姐姐先請吧。”

佟佳福晉如今自己管著景仁宮的事務,倒也磨練出幾分膽量,對上董鄂福晉不像以前那般唯唯諾諾了。

董鄂福晉冷哼了一聲,叫人進來抱著福全,都不跟董鄂婉心打聲招呼,便直接離去了。

“就她金貴,呸!”

惠妃低聲說道,“當真是一丁點禮數都不懂!”

“姐姐彆惱,隨她去吧,”

石映月勸道,“她失了宮權之後就一貫如此,好像是大家都欠了她似的。”

自從上次董鄂福晉帶著福全往坤寧宮演了一出戲之後,順治便下令停了董鄂福晉打理宮中事務的權利。

這麼多嬪妃中,她還是第一個犯了錯失了權的人,故而沒少叫人背地裡笑話,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神經質,看誰都覺得不順眼。

當初順治下令的時候昭寧沒有攔著,也是想給董鄂福晉一個教訓,想著等過段時間若是瞧著董鄂福晉知錯了,再恢複她的宮權,可後來趕上宮裡一連串的事兒,叫她沒心思想這些,所以直到如今也未曾再提及。

“今日辛苦眾位娘娘,臣妾替王爺謝過,”

董鄂婉心突然開口說道,“如今法事已經結束,眾位娘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惠妃是個熱心腸,瞧著董鄂婉心可憐,不忍心扔下她一個人,便想開口說留下陪她,卻被石映月攔了一下。

石映月低聲道:“許是襄親王福晉想單獨陪陪襄親王,咱們就彆在這兒打擾了。”

惠妃覺得石映月說的十分有道理,點了點頭,又安慰了董鄂婉心幾句,便與石映月一起告辭。

主位們都要走,後麵跪著的庶妃們自然也跟著一起離開,此時董鄂婉心卻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姐姐,你能留下來多陪我一會兒嗎?”

董鄂婉瑜停住了腳步,惠妃與她說道:“既如此,你便留下來吧。等會我回了宮之後叫兩個小太監過來等你,夜裡你回去的時候也好有人提個燈。”

“是,多謝娘娘。”董鄂婉瑜應了下來。

寶華殿內的人逐漸離去,隻剩下董鄂氏姐妹兩個和拉著玄燁的佟佳福晉。

董鄂婉心又開口道:“佟佳福晉也早些回去吧,三阿哥年歲小,今日也累壞了。”

佟佳福晉有些為難的說道:“昨兒皇上吩咐過,叫玄燁執子侄禮在此為襄親王守到子時,儘一儘孝心。”

說起來順治這吩咐也是怪異,雖說博果爾是皇叔,但也沒有叫皇子給他儘孝心的道理,可他既然說了,佟佳福晉也不敢不聽。

董鄂氏姐妹兩個一起看向累的快要睡過去的玄燁,都露出了很是奇怪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便叫人取了厚被子來,叫三阿哥裹著睡一會兒,等快到子時,我再叫他起來,”

董鄂婉心又道,“福晉若是放心,便先行一步,晚些再來接三阿哥,我想同王爺說些話,您——”

佟佳福晉明白,這是她們有話要說,不想叫自己聽到。

可是要她將兒子單獨留在這兒,她也是不放心的。

“讓玄燁在這兒睡不太妥當,還是我帶他到偏殿內去吧,等子時到了,再叫他回來。”

董鄂氏姐妹兩個自然不會阻攔,佟佳福晉抱起玄燁,往一旁的偏殿裡走去。

這偌大的寶華殿內,終於隻剩下董鄂氏姐妹兩個。

董鄂婉瑜拿了個墊子跪在董鄂婉心的身邊,幫著她一起往炭盆裡添香。

“你還是,節哀吧,”

董鄂婉瑜先開口說道,“我雖然從未曾見過你與襄親王相處的模樣,但卻也聽說過你們琴瑟和諧夫妻情深。此生能得夫婿傾心相待,已是難得的福氣,雖情深緣淺但應是無憾了。”

“姐姐羨慕嗎?”

董鄂婉心淡淡的說道,“當初若非你執意要進宮,也許你才是他的妻子,也能得到這樣一份情深。”

董鄂婉瑜沉默了一瞬,卻又說道:“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怎知我費儘心思算計來的,不是我命中注定的?事到如今,誰也羨慕不來誰,我倒是真心盼著你今後能好好的過日子,莫要再卷進宮中的是非中來。”

董鄂婉心抬起頭,怔忪的看著董鄂婉瑜,隻覺得從未真的看懂她。

二人雖是姐妹,但一直勢同水火,今日董鄂婉瑜不該來嘲笑她嗎,為何卻是出言安慰,勸她好好活下去呢?

“彆這麼看著我,倒是叫我覺得虧欠了你許多,”

董鄂婉瑜避開了董鄂婉心的目光,“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將你強行拉進來,但那時我又何嘗不是在強迫自己呢?婉心,如今我已經看開了,希望你也能看開些。”

“以皇上對襄親王的情分,決計不會叫你以後被人欺負的,你剛剛也瞧見了,皇上讓三阿哥來給襄親王‘儘孝’,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董鄂婉瑜柔聲勸道,“皇上不會讓襄親王無後的,我想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有‘兒子’了,到時候你守著襄親王府和嗣子,自能一生無憂,切莫一時衝動,再陷進著泥潭中來。”

董鄂婉心漸漸紅了眼眶,此時方才覺得,無論以前有多麼的不對付,可親人就是親人。

她一向最討厭的姐姐,如今卻一心為了她著想,明明她進宮為妃對董鄂婉瑜和董鄂家更有好處,可董鄂婉瑜卻勸她離去。

“姐姐,若是幾個月之前你這麼說,我定會感激你一輩子了,”

董鄂婉心哽咽道,“可如今,什麼都晚了。”

“不晚的,婉心,如今你還是襄親王福晉,隻要你說不願意,皇上絕不會強迫你進宮,”

董鄂婉瑜苦心規勸,“趁著你還什麼都沒做,收手吧。”

“姐姐果然了解我,”董鄂婉心竟是笑了,“可是你真的說晚了,來不及了,今夜,我定然要為王爺討個公道的。”

她話音剛落,寶華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囂,繼而兩個人被推了進來,一個是貴太妃,另一個則是靜妃。

“你們來了,”董鄂婉心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既然來了,就進來陪陪博果爾吧。”

“賤人,你瘋了嗎?”

貴太妃剛被拿掉堵住嘴的布,就對著董鄂婉心怒斥,“你竟然敢叫人對我下手,你到底懂不懂長幼尊卑!”

“額娘,您彆急啊,”

董鄂婉心的聲音毫無波瀾,“今兒是博果爾的七七,我就是請您來陪陪他而已,他那麼孝順,定然還想見見您的。”

寶華殿的門被人從外麵關上,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穿著一身黑色帽兜鬥篷的人悄悄走了進來,就站在門口的陰影處默不作聲。

殿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隨之雷聲綿延不絕的傳來。

窗外刮起了風,寶華殿內的燭火被吹得閃爍飄搖,仿佛隨時會熄滅一般。

“姐姐,勞煩你幫忙關一下窗吧,”

董鄂婉心對董鄂婉瑜說道,“風雨將至,彆叫博果爾淋濕了。”

董鄂婉瑜站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關嚴,卻並沒有再次走回來。

因為她知道今夜這場好戲,她不是主角。

“你到底想要乾什麼!”

貴太妃被這詭異的氣氛嚇到,色厲內荏的喝道。

靜妃此時也已經坐了起來,冷笑道:“這還看不出來嗎?你兒媳婦兒是要招了你兒子的魂兒來,跟你說說話呢。”

“博果爾要是當真回來,第一個饒不了你!”

貴太妃怒視靜妃,“是你害死他的,你還有臉在他麵前笑?!”

靜妃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畏懼,坦然道:“對,是我害死他的,我這條命,本就該賠給他,他若回來索命,任憑他如何,我都受著!我隻盼著,他如今已經見到了喜珠,帶著喜珠一起回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董鄂婉心低低的哀泣了起來,哭聲在寶華殿內回蕩。

關上了門窗之後,殿內的回音更甚,董鄂婉心的哭聲仿佛綿延不絕一般,從四麵八方傳來。

貴太妃往後退了幾步,將後背抵在柱子上,厲聲喝道:“你閉嘴!你這毒婦,是想當著博果爾的麵害死他的額娘嗎?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你以為我死了就沒人攔著你進宮為妃了嗎?你這賤人休想得逞!”

“呦,貴太妃人在佛堂,消息竟然還是如此靈通,”

靜妃繼續冷笑道,“我跟你同在佛堂,如果不是今兒被帶到這兒,我都不知道襄親王福晉身在宮中,你卻是知道她想入宮為妃,可見區區一座佛堂,真真是關不住你的。”

“靜妃,你當真以為你能作壁上觀?”

貴太妃怒極,“便是這賤人想害我,也不會叫你好過,必然叫你走在我前頭!”

靜妃給自己換了舒服的姿勢坐好,然後對著董鄂婉心說道:“襄親王福晉,不管你有什麼安排,都不必考慮我,隻要貴太妃死在我麵前,我即刻就自絕於此給博果爾賠罪,絕不叫你臟了手。”

董鄂婉心的哭聲略停,卻沒有回話,繼而又重新哀哀戚戚的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突然回頭看向門口的陰影處,淚眼婆娑的哭道:“你終於回來了,叫我等了好久啊——”

眾人趕緊順著董鄂婉心的目光看去,卻隻能依稀看到陰影中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被帽兜擋住了麵容,但鬥篷的縫隙中卻露出了半隻金龍,昭示著來人的身份。

隻有宗室王爺才能穿這樣的衣服,可這裡是後宮,又豈會有人敢擅闖進來?

以往敢出現在這裡的隻有兩個男人,一個是現在身在宮外的順治,但沒有人會相信順治會陪董鄂婉心演這樣一出戲,故而來人隻能是——

博果爾。

“不,那不是博果爾!”

貴太妃將自己緊緊的貼在柱子上,“博果爾已經死了,大膽賤婢,你竟然敢叫人冒充博果爾!”

董鄂婉心幽幽一歎:“爺,額娘不相信是你呢,你要不要跟額娘說說話啊?”

貴太妃正要再罵,就聽到陰影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不想跟她說話。”

殿內一片死寂,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那正是博果爾的聲音。

“不,不可能,你休想騙我!”

貴太妃嘴裡這麼喊著,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顫抖,“若真的是博果爾,又怎麼可能會說不想跟我說話?博果爾是最孝順的孩子!”

“是啊,我最孝順了,所以額娘叫我吃藥,我就吃藥,可是額娘,為什麼你要給我吃那麼多藥啊——”

陰影中的人似乎也在顫抖,聲音裡充滿了悲切。

“額娘,我好疼啊——”

那人的聲音越來越大,“額娘,如果你不給我吃那麼多藥,我就不會活活疼死了——我好疼啊,額娘——”

“不,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

貴太妃終於撐不住順著柱子滑坐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我就是想讓他們多可憐你一點,我不知道那藥會那麼厲害啊!”

“而且,而且你明明都已經好了,是她,是那個賤人用□□害了你,你找她啊,你拉著她一起死啊!”

貴太妃用手指著董鄂婉心,“那害了你的耳墜子是她姐姐給她的,我不信她會不知道!她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卻讓你受儘了苦楚,博果爾,你快叫她陪你一起死!”

“害過我的人,就應該陪我一起死嗎?”

陰影中人的聲音裡似乎充滿了迷惑。

“對,博果爾,你聽額娘的,將她,還有靜妃,將這些害了你的人一起帶走,讓她們給你陪葬!”

貴太妃高喊著,似乎這樣就可以讓博果爾聽她的話。

陰影裡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了:“婉心,你願意下來陪我嗎?”

董鄂婉心毫不猶豫的答道:“願意!”

陰影裡的聲音又道:“靜妃,你當真願意給我抵命嗎?”

靜妃竟也毫不猶豫的答道:“願意。”

陰影裡的聲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好消息一般,咯咯的笑了起來,可那笑聲卻是陰森森的,讓人聽了感覺不到一絲喜悅,隻有毛骨悚然的恐懼。

“額娘,您看,她們都願意的,那你呢,你願意下來陪我嗎?”

陰影中的人影突然動了起來,仿佛隻要貴太妃應一聲,他就要過來將所有人都帶走一樣。

貴太妃又往後退了退,可她身後是柱子,卻是退無可退。

“不,博果爾,是那兩個賤人害死你的,還有她,董鄂婉瑜,她也是害你的凶手,你將她們都帶走,”

麵對自己的兒子,貴太妃竟然嚇哭了,“額娘可沒害過你,博果爾,你最孝順了,你彆嚇唬額娘——”

“哈哈哈哈——”

靜妃突然大笑,“可笑死我了,我還以為貴太妃有多麼疼愛博果爾,沒想到啊,竟是被自己兒子嚇哭了!你不是還撞了柱子想要陪著博果爾一起去嗎,怎麼如今竟是不肯死了?”

陰影中的身影似乎被靜妃的話挑動,厲聲問道:“額娘,你為什麼不肯下來陪我——”

貴太妃癱軟在地上,根本沒有精力再去理會靜妃,隻是瑟瑟發抖的搖頭:“不,你不是博果爾,我的博果爾是不會傷害他額娘的,我的博果爾最最孝順了——”

寶華殿一側的燭火突然毫無征兆的熄滅了。

陰影中的身影慢慢動了起來,順著沒有燭火的一側緩緩前行。

隨著他的移動,原本緊閉的窗子突然打開,一股陰風吹了進來,竟是將滿殿的燭火吹熄了大半,隻剩下博果爾牌位前的一排長明燈還亮著,隻是那火光顫顫巍巍的,似乎隨時會熄滅。

陰風吹起了那身影的鬥篷,更清晰的露出了裡麵繡著金龍的常服,正是博果爾日常最喜歡的那一件,隻是那衣服上竟是血跡斑斑,在晃晃悠悠的火光中,顯得分外的詭異,

更讓人覺得恐懼的是,大殿裡竟然憑空出現了一股濃鬱的腥臭味,就連坐的比較遠的靜妃,都被熏得捂住了鼻子。

貴太妃軟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那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撲麵而來的腥臭味讓她想吐,卻又不敢有絲毫的動作,生怕惹怒了來人。

“額娘,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那身影停在貴太妃不遠處,“你彆怕,再過一段時間,我就不臭了。”

他好似想起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又咯咯的笑了:“到時候就輪到額娘臭了,不過你彆擔心,我最孝順了,不會嫌棄額娘的。”

貴太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卻因為恐懼縮的很小。

什麼叫輪到她臭了,這味道,難道是,是——

貴太妃心中的恐懼已經到了極點,而此時那人突然對著她伸出了手,那竟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手,而是一隻白骨!

一陣臭味突然從貴太妃身下傳來,她一翻眼,整個人翻倒在地上,竟是生生嚇暈了過去。

“就這?”

靜妃嫌棄的躲遠了幾步,“我說,你們不會隻打算把人嚇暈就完了吧?”

董鄂婉心和那穿著鬥篷的身影一起看向靜妃,靜妃嗤笑一聲:“你們這點雜耍把戲,嚇唬嚇唬她還行,對我,就省了吧。您這口技還真不錯,淑太妃娘娘。”

那披著鬥篷的人將手中的白骨丟開,然後掀開了自己的鬥篷,露出了一張看起來十分和善的麵容,正是靜妃所說的淑太妃。

董鄂婉心將她剛剛偷偷放在炭盆上的一個鐵罐子夾下來封好,隔絕了裡麵的腥臭味,然後將那鐵罐藏回桌子底下。

“姐姐,多謝你幫忙。”

董鄂婉心看向窗邊,董鄂婉瑜正將那窗子重新關上。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董鄂婉瑜關好窗戶,走回來問道。

董鄂婉心看著巋然不懼的靜妃,心裡一時也沒了主意。

她原意是想將貴太妃、靜妃和董鄂婉瑜一網打儘,可到最後,卻隻有貴太妃一個人中了招。

董鄂婉瑜之前就猜到了她要動手,不會相信也是正常,可靜妃如此冷靜,卻叫董鄂婉心不知道該如今繼續下去了。

“我早說了,你嚇不到她的,”

淑太妃將身上的染血的外衣脫下來,連同鬥篷一起放進炭盆裡一並燒著,“不過她不是說了麼,隻要貴太妃死了,她自然會給博果爾賠命的,她這個人雖然惡毒了些,但卻是個說到做到的,你不必擔心。”

“所以,接下來你們打算做什麼?”

靜妃好奇的問道,“我瞧著也不像是打算一刀殺了她,是想留著慢慢折磨?”

“她是博果爾的額娘,我不會殺了她的,”

董鄂婉心答道,“可我要讓她往後都生活在地獄裡!”

她在董鄂婉瑜、靜妃和貴太妃三人身上看了一圈,“你們三個,都曾經害到過他,可我知道,靜妃娘娘想殺的是貴太妃,那石榴籽耳墜子更隻是巧合,唯有她!”

董鄂婉心惡狠狠的瞪著貴太妃,“他的親額娘,明明知道那藥會害了他,卻還親手喂他吃下!”

“他太孝順,至死都不曾怪過他額娘,可我不行,我決不能叫故意害了他的人安安穩穩的活著!”

董鄂婉心重新跪在了博果爾的牌位前,“我寧可舍去這一身清白,寧可被世人辱罵,也要留在這紫禁城裡,日日夜夜的纏著她,叫她永世不得安寧!”

靜妃看著董鄂婉心,突然笑了:“有點意思,不枉博果爾與你夫妻一場。不過倒也用不著你來犧牲,你想做什麼,我來幫你做,我這條命,隻等著賠給博果爾呢。”

第79章

昭寧趕到寶華殿的時候,惠妃和石映月也已經到了。

小太監們正在擦洗地麵,石映月出門擋住了昭寧,說道:“主子娘娘還是彆進去了,不如到偏殿去問話。”

一來裡麵還供著博果爾的靈位,二來剛剛貴太妃嚇得溺在了裡麵,氣味著實不好,昭寧懷著身孕,實在是不適合進去。

昭寧順著石映月走進了偏殿,卻見佟佳福晉也在其中,玄燁用手揉著發紅的眼睛,似乎剛剛睡醒。

“玄燁怎麼還在這兒?”昭寧覺得有些奇怪。

按理說法事完畢,兩個小阿哥該是最早回去的,佟佳福晉和玄燁怎麼會還留在側殿裡呢?

佟佳福晉先請了安,然後答道:“回皇後娘娘,皇上吩咐玄燁要為襄親王儘孝,但剛襄親王福晉似有話要單獨與董鄂庶妃說,故而臣妾就帶著玄燁到偏殿稍候,玄燁困了,臣妾摟著他睡了一會兒。”

佟佳福晉這話翻譯一下,就是他們母子兩個並不在正殿內,並且睡著了,所以並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昭寧卻是眉頭一皺——

順治讓玄燁給博果爾儘孝?

這哪兒跟哪兒啊,莫不是太難過腦子不清醒了?

“玄燁才多大,哪裡熬的了夜,”

昭寧搖頭道,“你隻管帶著玄燁回去歇著,皇上那兒我去說。”

佟佳福晉感激的對著昭寧福身道:“謝皇後娘娘恩典,那臣妾就帶玄燁回去了。”

玄燁卻蹭到昭寧身邊,抓著她的手抬頭道:“玄燁不困,玄燁陪著皇額娘。”

“玄燁聽話,明兒再來永壽宮陪皇額娘,”

昭寧低頭哄道,“今兒太晚了,好孩子該睡覺了。”

玄燁又回頭看向佟佳福晉,佟佳福晉對著他點了點頭,他方才鬆開昭寧的手,依依不舍的告退了。

佟佳福晉母子出門的時候,正好撞到淑太妃、靜妃和董鄂婉瑜進來。

淑太妃慈祥的摸了摸玄燁的頭,靜妃卻是撇開了眼睛,不肯去看玄燁。

董鄂婉瑜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剛剛突然狂風暴雨的,三阿哥可是嚇到了?”

佟佳福晉答道:“說來慚愧,我跟玄燁在偏殿裡竟是睡過去了,直到有人進來喊才醒過來。我倒是隱約聽到了風雷之聲,但玄燁一向不怕這個,就沒在意。”

“奴才代妹妹多謝福晉和三阿哥,靈前須得一直續著香火,離不開人,故而她不能親自前來道謝了。”

董鄂婉瑜也不說信不信,而是恭敬的福了福身。

“她也是可憐,你多陪陪她吧。”

佟佳福晉哀歎了一句,然後領著玄燁一起告辭了。

淑太妃三人這才進了側殿,昭寧也並未托大,起身迎了淑太妃一起坐下,又叫靜妃和董鄂婉瑜也坐。

靜妃不客氣的坐好,有些不認同的開口說道:“這大半夜的,你又懷著孩子,往這種地方跑做什麼?不就是貴太妃被自己兒子的靈位嚇暈了嗎,也值得你辛苦?”

昭寧是知道貴太妃在寶華殿暈過去了,但卻還是第一次聽說竟是被嚇暈的,心裡著實覺得很離譜。

彆說貴太妃素來膽子大得很,就算是再膽小的人,也不至於被自己兒子的靈位嚇到吧?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博果爾真的顯靈回來了,那貴太妃也隻有歡喜才對,怎麼會恐懼呢?

昭寧有些不信,疑惑的看向淑太妃,淑太妃笑嗬嗬的說道:“可不是麼,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哪裡就勞動皇後娘娘深夜前來了?這事兒也怪我,她求到我頭上,說想最後送兒子一程,我念著幾十年的舊情,想著再幫她一次。”

“她畢竟是戴罪之身,白日裡人多眼雜不好出來,我就叫人瞧著寶華殿這邊法事完了,眾人都散了,才想辦法打點叫她出來一趟,可誰知,哎,其實也就是風大吹開了窗子吹滅了燭火罷了,那靈前的長明燈都沒熄呢。”

“再說了,那是博果爾啊,便是當真——,她又有什麼好怕的啊!”

淑太妃滿臉懊惱,“都怪我,等明日我自去太後麵前請罪。”

昭寧搓著手指,又看向靜妃:“貴太妃想要祭奠一下襄親王也算情有可原,姑姑又為何會在此?”

不說彆的,但說靜妃和貴太妃這兩個恨不得弄死對方的人同時出現,就是一件很不尋常的事兒。

“我啊,我當然是怕她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不能讓我好生爽快爽快唄。”靜妃毫無顧忌的答道。

石映月皺眉道:“皇後娘娘麵前,還請靜妃慎言。”

靜妃嗤笑了一聲,但看著昭寧的肚子,卻沒有再多說,隻是道:“博果爾與我亦有舊恩,他的病,因我而起,我自該來送他一程。”

“不管怎麼說,貴太妃和姑姑都是被禁足之人,如此枉顧聖旨私自外出,著實不該,”

昭寧見問不出什麼,乾脆說道,“今日已晚,姑姑先回去吧,貴太妃我會命太醫照料,確認無礙後再送回去。淑太妃,您是長輩,還請明日自行向太後解釋吧。”

淑太妃應了一聲,靜妃卻有些不滿的瞪了昭寧一眼,說道:“憑什麼叫我回去,卻讓貴太妃在外麵待著?要回去就一起回去,你要留她,那我也不回去。”

“那就都回去,”

昭寧拿靜妃沒辦法,大半夜的也不想再多鬨,“石福晉,讓人將貴太妃和靜妃送回佛堂,叫太醫跟著去照顧。”

石映月答應著出去安排,靜妃這才滿意,跟著離開了。

眾人退去,偏殿裡隻剩下昭寧和董鄂婉瑜,昭寧開口問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董鄂婉瑜早就知道昭寧會問,故而心裡已經想好了說辭。

她自然不會提及淑太妃故意扮成博果爾嚇人之事,亦不提董鄂婉心準備的那一壺不知道是狗血還是豬血的東西,隻是將當時的其他事情都描述了一遍。

拋卻了人為的成分,整個事件當真就隻剩下風雨帶來的影響,隻是發生在七七之夜,在靈位前,故而帶上了許多詭異的色彩。

董鄂婉瑜描述的很細致,連跟著昭寧的果兒都嚇得往後躲了躲,昭寧雖然還是有些不信刮個風滅個燭火就能把貴太妃嚇暈了,但又想著這時候的人迷信,貴太妃許是對博果爾心中有愧,故而更容易當真。

昭寧這猜測倒是基本上猜對了,若非貴太妃自己心裡有鬼,即便是淑太妃和董鄂婉心做再多,又何至於此?

“我叫惠妃陪著襄親王福晉,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昭寧見問不出什麼彆的,便說道,“天黑路滑,果兒,叫兩個人提著燈送送董鄂庶妃。”

董鄂婉瑜還留在這裡,昭寧也覺得很奇怪。

這兩姐妹一向不合,董鄂婉瑜又怎麼會好心留下陪著董鄂婉心呢?

貴太妃、靜妃、董鄂婉瑜。

這三個人與博果爾死有關的三個人同時出現在寶華殿內,說是巧合,怕是沒人會信吧?

董鄂婉心到底做了什麼?

淑太妃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昭寧心中有無儘的疑問,卻不知誰人能告訴她。

知道寶華殿裡發生了什麼事的人似乎已經有了默契,全都將一切推給了風雨,無人肯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敢勞煩惠妃娘娘,還是奴才留下來陪著婉心吧,”

董鄂婉瑜推辭道,“皇後娘娘放心,絕不會再出什麼事了。”

昭寧深深的看著董鄂婉瑜,覺得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姐妹兩個好像有了新的默契,故而董鄂婉瑜說絕不會再出事,她竟是信她的。

昭寧最終還是答應了,叫董鄂婉瑜留下來陪著董鄂婉心,自己則是回了永壽宮。

一回來,卻發現佟佳福晉和玄燁竟然在等她。

“主子娘娘,臣妾有些話想告訴您。”

若是以前的佟佳庶妃,此刻定然早就回景仁宮去了,可如今的佟佳福晉,卻知道自己應該依靠著誰。

昭寧將佟佳福晉讓到內室,叫人上了些吃食,二人邊吃邊說。

佟佳福晉剛剛在寶華殿一直說她跟玄燁都睡著了,自然是假的。

董鄂婉心等人沒在那側殿待過,根本不知道,側殿跟正殿之間雖然隔著一堵牆,但卻壓根不怎麼隔音。

彆說淑太妃裝作博果爾的時候得高聲喊叫,就連董鄂婉心故意低泣的聲音,佟佳福晉都聽得一清二楚。

佟佳福晉儘量簡單的將自己聽到的事情講述了一遍,並不似董鄂婉瑜講的時候故意描述恐怖細節,卻更叫人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講完之後,佟佳福晉又道:“主子娘娘,雖然是她們故意嚇人,但貴太妃能被自己兒子嚇成這樣,您不覺得很奇怪嗎?我聽著她們說什麼喂藥啊,折磨啊,莫不是——”

“不要在玄燁麵前說這個,”

昭寧阻止佟佳福晉繼續說下去,“此事你隻當沒聽過,莫要再與他人說起,以免惹禍上身。她們看著像是不肯善罷甘休的,你得守好了景仁宮和玄燁,在她們鬨夠了之前,儘量少出門,也不要再叫玄燁往慈寧宮請安了。”

董鄂婉心想要報複昭寧並不覺得意外,最讓她疑惑的隻有淑太妃為何會參與其中。

但還有一事卻是叫昭寧有些擔心,那就是順治今日叫玄燁替博果爾儘孝。

莫不是順治覺得博果爾身後無人,竟是想把自己兒子過繼給董鄂婉心吧?

那可是絕對不行的。

那麼可愛乖巧的玄燁,她都沒舍得搶來當兒子,怎麼可能給彆人?!

……

雖然是滿腹心事,但畢竟有孕嗜睡,昭寧這一覺依舊睡到了大天亮。

醒來之時,順治竟然還在,正靠在窗邊看折子。

“不是說了天氣涼了,不要總湊到窗邊去嗎?”

昭寧抱著被子坐起來,埋怨了一句,“我特意叫人給你收拾了書案,怎麼就比不上窗邊那張破條桌了?”

“今兒天氣很好,沒風,不冷的,”

順治放下手中的折子,口中這麼說著,卻還是聽話的離開了窗邊,“我聽說了昨夜寶華殿的事兒,還擔心你無法安枕,卻不想你倒是好眠,當真是多虧了我的好閨女。”

也不知從何時起,順治再也不提太子一事,反而總是閨女公主的喊著。

昭寧也不介意,這樣其實很好,順治說的多了,其他人也就當真了,盯著她肚子的人也就少了,她跟腹中的孩子,自然也就安生許多。

“你閨女生出來大概也是個貓兒轉世,吃了睡睡了吃那一種,”

昭寧故意說笑,“也不知道你這當阿瑪的,養不養得起?”

“如何就養不起了?”

順治走到昭寧身邊拉她起床,“我已經命人在京中尋找合適的位置給她建府了,到時候多留幾處庫房,填的滿滿的,保管叫她一輩子無憂無慮。”

昭寧翻了個白眼,摸著肚子道:“閨女啊,聽到了沒,你還沒有一根手指頭大,你阿瑪就想著怎麼把你丟到宮外去了。”

順治趕緊按住昭寧的手,緊張道:“可不許胡說,這話讓閨女聽到,要生氣的!”

昭寧無語,一巴掌將順治的手拍開,不搭理這抽風的幼稚男人,喊人進來給她梳妝。

謹雲知道昭寧定是要問消息的,故而早就等在了門外,昭寧見是她,便直接問道:“貴太妃如何了?”

“貴太妃昨夜醒來一次,卻是一直胡言亂語,後半夜又起了熱,如今喝了藥睡下了,”

謹雲一邊給昭寧梳頭發一邊回道,“太醫說貴太妃是受驚所致,需要安神靜養。”

安神靜養,怕是沒那麼容易吧?

有靜妃同住,貴太妃想靜養,恐怕是做夢。

“要不要給貴太妃換個住處?”昭寧問順治。

順治哼了一聲:“換什麼,宮裡哪有那麼多地方給她住!我瞧著她跟靜妃住一起挺好的,可彆出來折騰旁人了。”

昭寧也不過是隨口一問,她才沒那閒心替貴太妃操心。

隻要董鄂婉心不把主意打到無辜之人的頭上,任憑她們怎麼折騰,她都無所謂。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昭寧又道,“聽佟佳福晉說,你昨兒吩咐玄燁給博果爾儘孝?”

順治遲疑了一下,揮手叫所有人都出去,然後湊到昭寧身邊坐下道:“我想給博果爾一個兒子,你覺得玄燁如何?”

昭寧鄭重的說道:“我覺得不如何。你若是想要博果爾後繼有人,大可在宗室裡選一個幼失怙恃的孩子,叫他能重新有個庇護,也算是功德一件,哪有好端端的將自己兒子給出去的?”

“玄燁乖巧聰慧,將來未必沒有大造化,你如今若是平白做了這種的決定,以後定會後悔的。”

昭寧拉住順治的手,柔聲勸道,“我知道你想給博果爾最好的,但也不能不顧玄燁的感受啊,他才多大,又何曾做錯了什麼,若是知道你不要他了,定會傷心的。”

順治沉默了片刻,用手輕撫昭寧的小腹,直到聽到昭寧的肚子裡傳來咕咕的聲音,才輕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本就隻是個念頭罷了,你既然舍不得,那就叫玄燁留在你身邊。快收拾好用膳吧,彆餓壞了我的小公主。”

有些話,順治並不願意對昭寧說,怕她會怪自己狠心。

身為人父,順治又何嘗不知道玄燁聰慧懂事,將來必成大器?

但正是因為如此,順治才會有將玄燁出繼博果爾這個想法。

順治曾私下問過太醫,昭寧這一胎,是阿哥的可能性很大,若當真誕下嫡子,那順治必然會如他之前所說,將其封為太子。

可年幼的太子若是上麵有個極其聰慧的哥哥,卻並不是一件幸事,福全憨厚老實,倒是無妨,但玄燁年紀雖小,心眼卻不少。

順治不想給太子太大的壓力,故而才會想起將玄燁過繼給博果爾。

在他看來,若有嫡子,那玄燁將來最高便也隻有封和碩親王,若玄燁出繼,那他便叫玄燁承襲博果爾的親王之位,依舊可以留在宮中教養,絕不算是虧待了他,還可以給太子培養一個可以倚靠的手足重臣。

他自覺這想法不錯,但卻不敢對昭寧細說,一來不想給她必須生兒子的壓力,二來,昭寧一向疼愛玄燁,也怕她會嗔心。

再者經曆了昨夜寶華殿一事,讓順治對董鄂婉心有了新的看法。

在他的印象中,董鄂婉心美則美矣,卻隻是個柔弱婦人,雖然也讀過些書,但遠沒有她姐姐那麼多心思,一向還算是安分守己。

可如今看來,董鄂婉心卻沒有那麼簡單。

她表麵上故作可憐,當著眾人的麵以死相逼,讓他答應她進宮,為的不是有個安身之地,而是為了替博果爾報仇。

一個女子能為了報複不顧自身名譽和清白,這心腸不可謂不硬,若將玄燁給了她教養,隻怕當真會害了玄燁。

玄燁聰慧多智,還是更適合跟著心思單純的佟佳福晉和昭寧長大,才不會叫他走了歪路。

順治既是想通了,自然不會再提起此事,更是尋了時間特意將玄燁接到乾清宮來,親自教他認字,父子相處親近,將一些猜測之聲壓了下去。

慈寧宮中,太後得了消息也是鬆了一口氣,對著蘇茉兒說道:“瞧瞧,得虧有皇後在,不然咱們皇上又不知道要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了。”

“皇後娘娘一向疼愛阿哥公主們,怎麼肯叫皇上胡來,格格就將心放在肚子裡吧,”

蘇茉兒順著太後的話說,“咱們三阿哥也是可憐,這幾日嚇得都不敢往慈寧宮來了。”

“還不是後殿那兩個乾的好事!”

太後沒好氣的說道,“博果爾這媳婦兒是個麵冷心黑的,淑太妃竟然跟著她胡鬨,也不知到底是誰帶壞了誰。”

“格格是懷疑淑太妃做了更多的事?”

蘇茉兒一向懂太後,聽她這麼說便猜到了她的想法,“可是淑太妃一向與貴太妃交好,一起住了這麼多年,也沒聽說過有什麼不合啊,她又怎麼會——”

“你瞧著她進了宮之後是個好性子,卻忘了以前她也是能殺伐決斷的人了,”

太後回憶起年輕時候的事情,“太宗還在的時候,她可不是個肯讓人的,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變得柔和了起來。”

太後年少時在太宗五妃中排在末位,平日裡多跟在她姑姑大妃哲哲身邊,其實與貴太妃淑太妃的往來並不算多,後來太宗去了,才開始親近了起來。

淑太妃也是博爾濟吉特氏,但跟太後不是血親,她曾嫁給漠南蒙古察哈爾部林丹汗為福晉,統管竇土門萬戶斡耳朵,並生有一女。

後來林丹汗病故,淑太妃帶著竇土門歸順了太宗,嫁給太宗做側福晉。

淑太妃的女兒一直養在宮裡,後來被太宗許給了多爾袞,沒多久就因病去了,而淑太妃也再無其他子女。

“奴才覺著,許是為了當初的淑儕小格格,”

蘇茉兒也回憶起往事,“在盛京的時候,淑儕小格格一直養在宮裡,最是活潑可愛。奴才還記得當時她正在與十五爺議親,先帝卻突然將她許給了十四爺,草草的就將她嫁過去了。”

蘇茉兒口中的十四爺,正是多爾袞,十五爺是多鐸,而淑儕小格格卻是淑太妃與林丹汗的女兒。

滿人不重視輩分,姑侄同嫁的大有人在,淑儕小格格雖然比多鐸低上一輩,但二人從小相識,感情不錯,本也算良配,可太宗卻突然改了主意,硬是將淑儕嫁給了多爾袞。

那時多爾袞的嫡福晉是科爾沁部的巴特瑪格格,巴特瑪格格是太宗大妃哲哲的親妹妹,太後的小姑姑,身後是當時威勢最盛的科爾沁鐵騎,又哪裡是淑儕一個喪父孤女能想比的?

更何況多爾袞心裡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就連巴特瑪都不怎麼理會,更彆提淑儕這個他親弟弟的心上人了。

淑儕嫁給多爾袞之後一直鬱鬱寡歡,還不足一年,便悄無聲息的沒了。

太後猶記得淑儕沒了的那一夜,多鐸獨自闖進了多爾袞的府邸,又是砸東西又是打人,最後被多爾袞拿下了好生痛打了一頓,直到淑儕七七之日才養好了傷,可佳人已去,再無蹤跡。

好似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淑太妃再不爭寵,逐漸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說起來當初先帝突然將淑儕嫁給多爾袞確實叫人意外,蘇茉兒,你覺得是不是貴太妃在其中做了什麼,才叫淑太妃記恨至今的?”

太後想了想,突然道,“你去一趟永壽宮,將福嬤嬤請來,她一直跟在姑姑身邊,這些往事,她應該是如今唯一能說的清的人了。”

第80章

太後宣召,福嬤嬤自然很快便到了,隻是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後麵還跟著一條小尾巴。

昭寧嬉皮笑臉的蹭到太後身邊,直道自己也要聽故事。

“行,你想聽就窩到榻上來聽,”

太後寵溺的拍著昭寧的手,“蘇茉兒,去拿條薄被來,再叫他們生個炭盆,可不能凍著咱們皇後娘娘。”

“不冷的不冷的,我穿的多,額娘彆忙了,”

昭寧趕忙攔著,“咱們還是聽福嬤嬤講故事吧。”

“這丫頭,懷了孕之後倒像是小了十歲一般,可見這肚子裡的定是個小魔星,”

太後搖頭笑道,“今後咱們宮裡這日子啊,怕是要熱鬨了。”

蘇茉兒還是抱來了被子,給昭寧搭在腿上,也笑道:“那多好,小孩子越活潑越可愛,皇後娘娘彆擔心,太後她其實很喜歡熱鬨,就是嘴硬。”

“嘖,有昭寧給你撐腰,你就故意來拆我的台是吧?”

太後對著蘇茉兒瞪眼睛,“那等我的小孫孫鬨的時候,你來抱!”

“奴才抱就奴才抱,到時候您彆搶就成,”

蘇茉兒依舊樂嗬嗬的,“福嬤嬤,您也坐著說吧,這兒暖和。”

蘇茉兒將福嬤嬤讓到小太監們剛剛送進來的炭盆邊上,自己也靠著她坐下。

屋子裡再沒外人,福嬤嬤這才開口講起了往事。

“淑儕小格格當初跟十五爺情投意合,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璧人,十五爺曾求過主子替他向淑太妃提親,主子看他真心實意,便應下了。”

福嬤嬤口中的主子,正是孝端文皇後,當時的大妃哲哲。

“主子私底下偷偷問過淑太妃,淑太妃也是願意的,故而主子便將此事告訴了大汗。”

“大汗剛聽了也是高興的,直說十五爺長大了,是該娶福晉了,而淑儕小格格又是從小在大汗身邊長大的,知根知底,正是良配。”

“主子本以為這事兒成了,便使人告知了十五爺和淑太妃,十五爺滿心歡喜,準備了許多聘禮,十四爺也幫著添了許多。”

“可是等到十五爺自己到大汗麵前,請大汗主婚的時候,大汗卻將他給罵了回去,說他整日裡不思進取,竟是將眼睛放在自己哥哥的後宮裡,實乃好色忘義之徒。”

“十五爺被罵懵了,便來向主子求助,主子親自去勸大汗,可大汗卻鐵了心一般,堅決不肯同意這門親事了。”

“主子苦勸無果,便命奴才暗中打聽,奴才問過那幾日在大汗身邊伺候的人,才知道竟是貴太妃從中作梗,與大汗說十五爺竟敢與養在大汗身邊的格格私相授受,跟十四爺沒有什麼區彆。”

說到這裡時,福嬤嬤抬頭看了太後一眼,太後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在意,叫福嬤嬤繼續說下去。

多少年過去了,故事中的舊人大多已化為塵土,又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主子知道十四爺的事兒是大汗心中的一根刺,也不敢多說,便告訴十五爺和淑儕小格格再等等,等咱們大捷之時,趁著大汗高興,她再幫忙說項,可沒想到還未等到大捷,大汗突然下旨將淑儕小格格許給了十四爺。”

“當時太後您帶人出去打獵散心,不在宮裡,所以並不知道那一夜麟趾宮中貴太妃笑得有多猖狂,那笑聲甚至掩蓋住了衍慶宮中的哭聲。”

“淑儕小格格不願另嫁,想要尋死,淑太妃心疼女兒,在麟趾宮門口跪了一整夜,求大汗收回成命,可直到她暈過去,也沒能見到大汗的麵兒。”

“主子親自將淑太妃送回了衍慶宮,與淑儕小格格懇談了許久,淑儕小格格為了淑太妃,應下了這門親事,可從此以後,卻是再也沒有半分笑臉。”

“那時候多爾袞正跟我吵架,我帶人跑出去很遠打獵,他也追了過來,等我們回到宮裡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太後有些悵然,“多爾袞也去求過先帝,說絕不會娶自己弟弟心愛的女人,卻被先帝重重扇了一記耳光,罰他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三日。”

“十四爺受完了罰回府那日是奴才陪著的,當時府裡已經掛滿了紅綢,巴特瑪福晉問十四爺以何禮對待淑儕小格格才好,十四爺卻是搖頭不語,”

蘇茉兒接著太後的話說道,“巴特瑪福晉見此,便隻能叫人先以納側福晉的規製準備著,可十四爺又不同意,還罵巴特瑪福晉沒心肝,巴特瑪福晉氣壞了,乾脆叫人將紅綢全拆了,連新房裡都不留。”

“十四爺和淑儕小格格大婚那日,大汗和主子一起去了,見府內沒有掛紅,大汗發了一頓脾氣,甩手離去,主子怕出事,便叫奴才留下來照應。”

福嬤嬤繼續講後麵的事,“大汗剛走沒多久,十五爺就闖進來了,當著賓客的麵砸了大半的桌子,還打傷了上來阻攔的侍衛,十四爺大怒,當場叫人將十五爺拿下,按在地上就打,十五爺被打得後背都是血,卻死頂著不肯服軟。”

“後來還是淑儕小格格衝了出來,用身子替十五爺擋住了鞭子,又跪在十五爺麵前求他離開,十五爺原是不肯,但淑儕小格格那時候還病著,又擋了一鞭子,整個人搖搖欲墜,十五爺實在心疼,隻得聽她的向十四爺磕頭賠罪,然後一個人策馬而去。”

聽到此處,太後恍然道:“原來是成婚之時鬨起來的,我還以為是淑儕去的時候鬨得這一場呢。再後來呢?”

“再後來十四爺府裡發生了什麼,奴才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淑儕小格格的身子一直不好,巴特瑪福晉還來宮裡給她求過太醫,但依舊每況愈下。”

福嬤嬤繼續講述,“十四爺十五爺那會兒都在外麵領兵,主子見淑儕小格格情況實在不好,便趕緊叫人去通知他們,可是卻是久久沒有回音。”

“淑儕小格格最後是在淑太妃懷裡去的,主子親自為她主持了葬禮,等十四爺十五爺回來的時候,她已故去三月有餘。”

“後來主子問起十四爺,才知道他們壓根沒收到消息。那時他們的駐地離盛京並不遠,若是收到消息,是來得及趕回來見最後一麵的,可偏偏咱們派出去送信的人沒有將實情告知,以致十五爺遺憾終生,大病一場,差點熬不過那個冬天。”

“十四爺抓住了那個送信的人,方才知道,竟是貴太妃收買了他,故意叫他隱瞞了淑儕小格格的消息,十四爺大怒,就要找貴太妃討個說法,卻被主子給攔下了。”

“斯人已去,再做爭執又有什麼用呢?更何況此事本就是因為大汗忌憚十四爺十五爺而起,若是鬨起來,恐怕十四爺十五爺又要吃虧,主子不忍見他們受罰,故而將這件事隱瞞了下來。”

“如今想來,怕是淑太妃早已經知道了,這些年來她收起了所有的脾氣,變成了最和善的人,正是等著為淑儕小格格報仇的這一天呢。”

福嬤嬤歎了口氣,“隻是不知她這些年究竟在背地裡做了多少事。”

福嬤嬤這話,昭寧聽明白了。

其實她一直覺得貴太妃對她的針對有些莫名其妙,表麵上看是為了扶植喜妃上位,可就算是她真的死了,當時還有琪琪格在,怎麼就能肯定喜妃能取代她的位置成為新後?

更何況既然一擊不中,她已然進了宮得了太後和順治的青睞,那貴太妃就應該偃旗息鼓,藏好之前做下的事情才對,又怎麼會還叫人買通謹雲想要再次加害於她呢?

最後博果爾被靜妃誤傷中了藥之後,貴太妃的做法就更加奇怪了。

尋常額娘便是再蠢,也不可能在太醫交代過一定謹慎用藥的情況下還給自己兒子亂用,唯一說的通的解釋就是有貴太妃很信任的人告訴她用藥無礙,而她當真信了。

再加上貴太妃被關在屋裡的時候還能及時了解宮中的情況,不難猜出定是有人一直給她通風報信,若說這個人是淑太妃,好像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福嬤嬤停下了講述,殿內一時間無人說話,安靜極了。

若非淑太妃出現在寶華殿演了這麼一場好戲,恐怕永遠不會有人記起,在這個皇宮中,淑太妃才應該是最恨貴太妃的人。

或者應該說,為了這一天,淑太妃演了十幾年的好戲,騙過了貴太妃,也騙過了所有人。

太後想說些什麼,但看了一眼昭寧,又咽了回去。

昭寧趕緊貼心的說道:“額娘不必顧忌我,隻當我不在就是了。”

“哪個顧忌你了,我是擔心我的小孫孫,”

太後故意說笑,“可不能叫他聽到不該聽的話。”

昭寧用手捂住肚子道:“這樣他就聽不到了,額娘您快說吧。”

這一招還是跟順治學的,雖然幼稚,但偶爾拿出來用用也無妨,權當是彩衣娛親了。

果然,太後見狀笑了出來,嗔道:“若真要捂,也該捂著你的耳朵才是,我瞧著,你比我的小孫孫也大不了多少。”

話是這麼說,但太後也沒再掖著藏著,而是直言道:“既是事出有因,那貴太妃也算不得冤枉,隻要不涉及旁人,便隨她去吧。”

言下之意,竟是不管了。

昭寧略震驚。

她一直覺得太後雖然是個豁達之人,但還是很講規矩的,對於後宮的安寧最為看重,之前為了息事寧人,容忍了貴太妃許久。

可如今明明知道淑太妃與董鄂婉心要繼續收拾貴太妃,甚至用的是怪力亂神的方法,可她卻隻說隨她去吧。

難道太後就不怕後宮因此鬨得人心惶惶嗎?

這問題昭寧沒敢當麵問太後,而是偷偷的問了順治。

順治聽後隻是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額娘最是護短,她年少時與十四叔十五叔很要好,淑儕小格格之事差點鬨得他們兄弟離心,十五叔更是一直鬱鬱寡歡多年,額娘心裡可忘不了。”

“更何況你以為貴太妃鬨了這麼多年,額娘當真不在意?隻是之前念及舊情,又顧惜著博果爾,故而一再隱忍罷了,如今博果爾的死更是跟她脫不開關係,彆說是額娘,就是我,也恨不得將她淩遲處死給博果爾抵命!”

“可我們都沒辦法這麼做,給她論罪不難,但卻會叫博果爾亦跟著丟人,更何況她跟林丹汗的兒子阿布鼐如今已是察哈爾親王,又娶了二姐姐親上加親,便是為了這個,也不能輕易判她的罪。”

順治冷笑了一聲,“若非如此,你當她還能活到今日?如今倒是好了,有淑太妃和博果爾福晉兩個盯著她鬨,便是真鬨出事來,說出去也是她咎由自取,與我跟額娘無關,更與大清無關,又何樂而不為呢?”

昭寧聽明白了,這是顧忌著博果爾身後之名和那位察哈爾親王,順治和太後不能親自處置貴太妃,便想借著淑太妃和董鄂婉心的手行事,也不知道淑太妃是不是正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才敢正大光明的站在董鄂婉心的身邊。

有了太後的默許,淑太妃行事自是更加方便,隻是之前她是攛掇著董鄂婉心出頭,而如今,卻是撇開了董鄂婉心,與靜妃聯手。

靜妃像是找到了一個稱心的玩具一般,各種手段層出不窮,今日兒扮演黑白無常,明兒扮演閻王判案,後又拉著淑太妃來一場孝子回魂。

起初昭寧還當樂子聽,每日都叫謹雲打聽清楚了回來說書,後來被順治撞到了,卻是不許她再聽故事了。

用順治的話說,他閨女這尚不染塵埃的耳朵,怎麼能被那種烏七八糟的事兒玷汙,甭管淑太妃和靜妃如何折騰,都與昭寧娘倆無關。

昭寧心裡好奇卻又問不到消息,氣得直瞪順治,順治也不惱,依舊嬉皮笑臉的往昭寧身邊湊——

吃不到嘴,便是時常抱著也是好的。

這一連串的事情到此時也算是了結了大半,剩下的,就看貴太妃能在靜妃和淑太妃手底下撐過多久了,而昭寧卻沒工夫再去想這些,因為她突然開始孕吐了。

之前昭寧還曾經跟順治吹噓自己肚子裡的娃娃乖得很,懷孕以來她除了貪吃嗜睡,再沒有旁的不適,可沒想到打臉來的這麼快,冬日裡的第一場雪落下之時,她已經吐得眼冒金星了。

“主子,多少還是得吃點,您受得了,肚子裡的小主子可受不了,”

福嬤嬤端了一個托盤過來,上麵放著七八樣小菜,每樣都隻有一兩口的分量,“這是皇上從通州獵場調過來的江南廚子做的,說是您當初去的時候很喜歡,您來瞧瞧有沒有想吃的?”

昭寧沒精打采的癱軟在躺椅上,眼皮都沒睜開就揮手道:“不要不要,我什麼都不想吃,晚一點再說吧。”

“中午您就是這麼說的,如今兩個時辰過去了,您還是這麼說,當真要急壞人了!”

果兒在一旁跳腳,“您要是不想吃江南菜,要不叫進寶出去給您買點市井小食?冰糖葫蘆蜜餞酥餅之類的,您吃個新鮮可好?”

昭寧依舊搖頭:“不想吃,聽著就惡心。”

福嬤嬤和果兒對視了一眼,一起歎了口氣。

“主子,皇上早上走的時候可是說了,今兒您要是再不吃,永壽宮上下都要受罰,您隻當可憐可憐奴才們吧。”

果兒沒有辦法,隻能賣慘。

昭寧睜開眼睛斜了她一眼:“彆以為我沒聽到,不就是罰錢嗎,他罰多少我雙倍補給你,不會叫你少攢了嫁妝的。”

果兒瞪大眼睛:“誰心疼那點兒銀子了,我是心疼主子和小主子!您要是再這樣,奴才可要去向蘇茉兒姑姑告狀了!”

昭寧現在是整個紫禁城裡最金貴的人,便是順治在她麵前也隻有做小伏低哄著來的份兒,若說還有誰能治得住她,那便隻有太後了。

前幾天昭寧就是不肯好好吃飯,驚動了太後,太後來了之後也不責怪也不哄騙,隻管叫人上了順口的吃食,親手夾了送到昭寧嘴邊。

昭寧哪裡好意思讓太後喂飯,隻能趕緊自己接了碗筷吃,太後也不逼著她,瞧著她吃不下了就讓人撤下去了,等過一個時辰,又叫上新的。

太後一向是很節儉的人,她自己用膳都不會多讓上,便是順治瞧著哪個不喜歡讓撤下去,都要被她罵一句浪費糧食,而如今對昭寧,卻是各種好的都給,即便昭寧隻吃一口,她也不覺得浪費。

不過那些剩下的,太後也不許扔了,隻說留著她晚膳用,卻叫昭寧羞紅了臉頰。

就算她懷著孕再金貴,也沒有叫太後吃她的剩飯的道理,可若叫她說將剩飯扔了,她也是說不出口的,那實在是太浪費了。

“你如今不要多思,沒什麼比顧好身子更重要的了,”太後卻寬慰道,“若是你覺得不好,那便叫他們每日多準備些菜,你這裡每樣分上一點,也夠你用的了,剩下的照常給宮裡其他人上,也不算浪費。”

這也算是宮裡其他嬪妃們沾了昭寧的光,自打那之後,尚膳監每日的菜式不斷更新,倒是叫所有人都吃了個新鮮。

隻可惜,便是花樣再多,昭寧該吐還是吐,依舊沒有胃口,順治無法,隻能把主意打到宮外去。

這不,連通州獵場的廚子都給弄進宮來了,若是昭寧再不愛吃,怕是要去民間的酒樓裡搶人了。

“小丫頭,如今愈發厲害了,都敢來威脅我了,”

昭寧對著果兒瞪了瞪眼睛,卻還是自己坐了起來,“行,聽你們的還不行嗎?我來嘗嘗這通州獵場的廚子手藝有沒有退步。”

這一嘗,竟是當真對了胃口,七八樣小菜吃了個乾淨之後,昭寧意猶未儘的摸了摸肚子,說道:“還想要。”

“還想要什麼?”

順治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已經在正殿脫了披風暖好了身子,走過來的時候身上帶著暖烘烘的氣息。

昭寧很歡喜的靠過來,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說道:“你閨女說還想要吃剛剛那些小菜。”

“吃吃吃,閨女想吃什麼吃什麼,”

難得昭寧開了口,順治亦是驚喜,“還不快叫多上些!”

“也不要太多,剛剛那幾樣就夠了,”昭寧囑咐了一句,“還用這樣的小盤子,大的看著難受。”

順治不太能理解為什麼大盤子會看著難受,疑惑的對著昭寧微微隆起的小腹問道:“閨女啊,你額娘這是什麼癖好,怎麼會突然不喜歡大的隻喜歡小的了?可是你阿瑪我其實挺嗚——”

昭寧緊緊捂住順治的嘴,豎起眼睛瞪他:“在孩子麵前你胡說什麼呢!”

素了許久的順治用眼神在昭寧的胸前逡巡,那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深深意味,不言而喻。

“皇上是越來越不講究了,”

昭寧不滿的哼哼,“想當初我剛住進景仁宮那會兒,你多純潔啊,如今怎地如此,如此輕浮。”

順治將昭寧的手從自己嘴上拿下來,翻了個麵親了親,笑道:“那時候你還不是我媳婦兒,若是不莊重些,萬一把你嚇跑了怎麼辦?如今咱們娃兒都這麼大了,我還裝什麼?”

順治又執起昭寧的手,湊到唇邊親了親那纖細的手指:“再說了,對著自己媳婦兒怎麼能用輕浮二字形容呢?昭寧這漢話學的還是不夠好,讓為夫來好好教教你,什麼才輕浮。”

說著,他手上一用力,昭寧整個人就被他給拉到了懷裡。

昭寧嚇了一跳,趕忙用雙手環住順治的脖子,嗔道:“彆鬨,你閨女可看著呢!”

順治叫昭寧在自己腿上坐穩,然後將頭埋在她的脖頸處用力嗅了嗅,歎息道:“你我才成婚多久,就有了這個小冤家,可是當真苦了我了。”

昭寧輕笑:“剛剛還喊閨女,這會兒就變成小冤家了?再說了,即便我有孕在身不能侍奉,宮裡不是還有那麼多——嗚——”

順治用嘴將昭寧還未說出口的話堵住,不許她再說下去。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他有了自己心愛的妻子,其他女子又如何能入了他的眼?

這小沒良心的,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卻非得故意說這些話氣他,當真是該好好的教訓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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