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木蘭圍場本是科爾沁部的領地,被順治看上了,便劃成了皇家獵場,不過科爾沁部自然也是願意的,因為這不止彰顯了科爾沁部與大清皇室的親密,而且木蘭秋獮的規矩一旦立下,以後每年蒙古各部都要到這裡來朝聖,更會叫科爾沁部在蒙古諸部中成為一直超然的存在。
科爾沁部的人離得近,到的自然也早些,琪琪格是個耐不住的性子,竟是帶著人迎出了十幾裡,早早就跟禦駕碰上了。
“姐姐——我來接你啦——”
數年不見,琪琪格依舊是那個草原上的小公主,肆無忌憚的高呼彰顯著她這些年過的很好。
莫日根有些緊張的說道:“琪琪格,兄長叮囑過,叫你不要太招搖,要知道禮數,你這麼一喊,回去他又要罵我了。”
琪琪格嘻嘻一笑:“那你就讓他罵嘛,反正有我在,絕不叫他打你就是了。”
莫日根向來拿這個小妻子沒有辦法,隻能憨厚的摸了摸頭,便不再多說,任由琪琪格向著禦駕策馬而去。
禦駕這邊早就看到了琪琪格一行人,便停下來等候,昭寧從車駕裡走出來,站在車轅上含笑看著琪琪格一路狂奔而來。
“籲——”
行至近前,琪琪格急收韁繩,駿馬人立而起,端的是英姿颯爽,引得侍衛們一陣叫好,一時間熱鬨非凡。
“你這妹妹騎術倒是真的好,可惜啊,有的人連白兔都不敢單獨——嘶——”
順治一句玩笑話尚未說完,就被昭寧一腳踩在鞋上,瞬間閉嘴。
“姐姐!我來接你啦!”
琪琪格驅馬上前,一用力竟是翻身直接從馬背上躍起,穩穩的落在了昭寧的身前。
昭寧嚇了一跳,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手上卻將她擁入懷中。
順治識趣的自己跳下了馬車,上了禦馬去跟莫日根交談,莫日根是個懂禮數的,趕緊翻身下馬,帶著護衛們半跪行禮。
“我的琪琪格長大了,更漂亮了。”
昭寧鬆開琪琪格,上下打量著她。
已經成了婚的琪琪格依舊嬌豔如初升的太陽,絢爛奪目又不叫人眼暈,她的眼睛還是那般的清澈,可見雖然嫁了人,生活卻還是無憂無慮。
琪琪格也在打量昭寧,卻嘟著嘴道:“姐姐瘦了,肯定是在京城受苦了。”
順治一直留心著這邊的動靜,聽到琪琪格這話,不滿的說道:“哪裡瘦了,明明是長高了,你可彆胡說啊!”
琪琪格這會兒完全不怕順治了,竟是敢跟他嗆聲:“我才沒胡說,分明就是瘦了,皇上說話不算數!”
順治眼角一挑,就想繼續跟琪琪格理論理論,卻被昭寧一眼瞪了回去。
“皇上與台吉說話吧,我跟琪琪格回馬車裡去了,咱們快些繼續走吧,阿貞都不知道帶著人跑出去多遠了,也沒跟琪琪格碰到,彆是迷了路,咱們還是快些去找找。”
孔四貞在馬車裡坐不住,帶著侍衛先往前跑了,如今也不知人在哪裡,叫昭寧有些擔心。
“沒事,跟著的人認識路,不會有事的,我這就叫人去找她,讓她快些回來。”
順治安慰了一句,然後看著昭寧和琪琪格進了馬車,方才策馬前行,跟莫日根一起往前麵去了。
昭寧在馬車裡拉著琪琪格問起婚後的生活,琪琪格倒也不害臊,眉飛色舞的講著莫日根被鄂緝爾教訓的糗事,逗得昭寧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我一直擔心你與莫日根沒有感情,日子會過的不痛快,如今瞧著你這模樣,便知道他是個好的,”
昭寧欣慰的說道,“他肯聽哥哥的話,倒是叫我放心了許多。”
“哥哥現在跟額祈葛分了家,已經不住在一塊兒啦,額祈葛心裡隻有阿古拉,從不管我,我也樂得輕鬆自在。”
阿古拉是綽爾濟的小兒子,當初綽爾濟正是為了給他留下爵位,才答應與昭寧斷絕父女關係的。
本來這次木蘭圍獵順治是不想叫綽爾濟來給昭寧添堵的,可阿麗瑪也來了,卻又不好不讓她見額祈葛。
好在昭寧不是以前的昭寧,對於綽爾濟也並不在意,既是斷了父女關係,那隻當是個陌生人就好,她也是無所謂的。
禦駕繼續一路前行,出去尋孔四貞的侍衛回來回報說她已經先到了獵場,叫昭寧放下心來。
然而昭寧沒想到的是,孔四貞不是自己跑進獵場的,而是被人給逮進去的。
孔四貞氣鼓鼓的將剛解下來的網子用力摔在半跪在自己麵前的蒙古男人身上,那男人卻紋絲不動,仿佛是塊堅硬的石頭。
“公主恕罪,臣不知您的身份,所以才冒犯了。”額日敦巴日口中說著道歉的話,態度卻是理直氣壯。
孔四貞氣結:“難道我不是公主,你就能隨便說搶回來就搶回來了?”
額日敦巴日竟是點了點頭:“我看上的姑娘,為什麼不能帶回來?”
孔四貞:……
這沒開化的野蠻人,簡直氣死她了!
早知道她就不該為了臭美換這一身蒙古衣裙,若是侍衛們再趕到的晚一些,她豈不是就要被這混蛋玩意給欺負了?
“阿貞,彆跟這愣小子一般見識,他不是這個意思。”
巴林公主捂著嘴笑著,“他啊,以前沒瞧上過彆的姑娘,不懂得姑娘家的心思,若是嚇到了你,你隻管責罰。”
巴林公主,既固倫淑慧長公主,是太宗的第五女,是太後的親閨女,曾許配給喀爾喀蒙古博爾濟吉特氏恩格德裡之子索爾哈。
後來索爾哈去世,她又嫁給蒙古巴林部輔國公博爾濟吉特氏色布騰,雖然後來封了固倫淑慧長公主,但是大家更喜歡叫她巴林公主。
巴林公主與額駙色布騰感情甚篤,對額日敦巴日這個小叔子也是從小帶大的情分,雖然是弟弟,但其實跟自己兒子也沒什麼區彆,故而玩笑時也不在意。
“阿圖姐姐!”
孔四貞嗔怪的撒嬌,“我又不是那些沒成親的姑娘,你怎麼能開這種玩笑,若是叫人聽去了,我——”
“聽去了又如何?這兒是草原,可不是京城,沒那麼多禮教規矩!”
巴林公主將孔四貞拉到手邊,“你那個額駙磨磨唧唧的,我不喜歡,可惜他沒來,不然定要讓他知道知道,這大好男兒到底應該是個什麼模樣!”
孔四貞偷偷的翻了個小白眼——
或許孫延齡算不得什麼好男兒,但額日敦巴日這魯莽的愣頭青,也不見得是什麼好的。
誰家好男兒看上一個姑娘會二話不說直接綁回家啊,這不是土匪嗎?!
“你有額駙了?”還跪在地上的額日敦巴日突然開口問道。
巴林公主笑道:“傻小子,你綁人家姑娘的時候,都不打聽打聽清楚的?幸而今兒是你阿貞姐姐膽子大,倒還能饒了你,若是來日碰到個性子弱的姑娘叫你嚇壞了,你拿什麼賠人家?”
額日敦巴日卻道:“沒有旁人了。”
孔四貞卻隻是推著巴林公主道:“阿圖姐姐你就向著他吧,我才不聽你的,等會兒我就去找皇嫂告狀,非得好好治治這小子的臭毛病不可。”
“可彆,要不你乾脆拿鞭子抽他,叫他長長記性得了,”
巴林公主舉手討饒,“若是叫皇後娘娘知道了,定然要皇上替你出氣的,你還不知道你皇上哥哥嗎?就喜歡罰人抄書,也不知道什麼毛病!上次我進京的時候,鄂齊爾不過是不小心打翻了他給皇後烤的肉,就叫他罰寫了好多字,簡直了!”
“這次鄂齊爾說什麼都不肯跟我來這裡,就是被他這皇上舅舅給嚇到了,他自己都說,還不如挨頓打來的痛快!”
巴林公主是順治嫡親的姐姐,自然什麼都敢說,她對著額日敦巴日努了努嘴,“這小子論讀書還不如鄂齊爾呢,要是落在皇上手裡,非得脫層皮不可。”
孔四貞心裡還氣著,但巴林公主這般維護額日敦巴日,她也不能不給這個麵子,隻好順勢下了台階:“算了,既然阿圖姐姐幫他求情,那我就饒他一次,不過,小子,今後要是看到喜歡的姑娘,可不能直接搶回家,你得好好問問人家的意思才行。”
“還不快謝謝你阿貞姐姐。”
巴林公主鬆了口氣,用腳踢了一下額日敦巴日,叫他趕緊起來。
額日敦巴日卻盯著孔四貞看著,問道:“那要是我看上的姑娘已經嫁給彆人的怎麼辦?也不能搶回家藏起來嗎?”
孔四貞:……
她一點兒都沒看錯,這就是個混賬東西!
“來人,將額日敦巴日押出去,賞他幾桶涼水,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孔四貞怒喝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已經願意饒了他了,他竟還敢繼續言語冒犯!
真當她是泥捏的菩薩,沒脾氣的?
也不打聽打聽,滿京城誰不知道她孔四貞最不好惹?
今天她非得叫他知道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長幼尊卑!
……
禦駕到了圍場之後,自有先來的蒙古貴族和駐軍統領相迎。
太後這一路顛簸的累了,說要先去休息休息,便沒出來見人,而是直接被馬車送到她的營帳中去了,順治與幾位蒙古王公說笑著一起進了禦帳,昭寧並沒有跟著,而是先叫人請了太醫去瞧瞧太後,然後拉著琪琪格往禦帳後麵她的圍帳走去。
剛進了圍帳,還來不及坐下喝杯熱茶,進寶就進來通傳,說巴林公主的侍女過來求救,請皇後娘娘去小馬場勸勸恭貞公主。
事涉兩位公主,昭寧不敢耽擱,又帶著人匆匆趕去,路上問那侍女,侍女也不知詳情,隻說是巴林部的小台吉額日敦巴日惹惱了恭貞公主,恭貞公主命人責罰,巴林公主勸不住,隻能叫她來向昭寧求救。
“定是額日敦巴日又犯渾了,”
琪琪格幸災樂禍的說道,“他這個人,仗著巴林公主寵他,天天到處惹是生非,還總跑來搶莫日根的好馬,今日終於得罪了能治住他的人了!姐姐,等會你不要管他,叫阿貞姐姐好好教訓教訓他,看他還敢不敢惦記我的好馬!”
剛開始聽說這個額日敦巴日能將孔四貞氣成這樣,昭寧還擔心這會是個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可聽琪琪格這麼一說,卻突然覺得,八成隻是個頑皮的孩。
琪琪格說的很氣,但實際上聽下來他跟琪琪格的過節,隻不過是幾匹好馬而已。
然而等昭寧到了馬場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這個“孩子”,貌似長得有點大。
額日敦巴日被孔四貞命人綁在柱子上,時不時的澆上幾桶涼水。
如今正是盛夏,太陽高照曬得人發暈,這柱子附近沒有任何遮擋物,即便是強壯如額日敦巴日,曬了一個時辰之後也有些蔫了,幸而孔四貞命人看著他,見他臉上水乾了就澆上一桶,否則這會兒怕是已經曬迷糊了。
昭寧打量了幾眼這位隻有十五歲卻生的人高馬大的小台吉,見他眼神有些迷離,便說道:“這是什麼樣子,快把人放下來,有什麼話,帶進去當麵說清楚。”
侍衛們立刻將額日敦巴日解了下來,曬得久了,他腳下有些發軟,卻還是甩開侍衛們的手,堅持自己站好。
“不用你管,公主罰我,我願意承受,也受得住!”
額日敦巴日定定的看著昭寧嘴硬的說道。
“不可對皇後娘娘無禮!”進寶斥道。
額日敦巴日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趕緊跪了下來,撫胸道:“臣博爾濟吉特額日敦巴日給皇後娘娘請安。臣不識得皇後娘娘,請娘娘恕罪。”
倒也沒有想象中的不羈。
昭寧輕笑:“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禮,起來吧。”
額日敦巴日剛要起身,就看到旁邊的帳子突然被掀開,孔四貞當先走了出來,嚇得他又跪了回去。
“皇嫂,你怎麼把他放下來了?”
孔四貞先是跟琪琪格擁抱了一下,然後對著昭寧抱怨道,“他欺負我來著,你得幫我收拾他才對!”
“就算他有錯,也沒有你這麼折騰人的,綁在大太陽底下澆冷水,虧你想的出來!”
昭寧不讚同的搖了搖頭,“走吧,進去說清楚,若是他的錯,我叫你皇上哥哥罰他,總行了吧?”
孔四貞瞪了一眼額日敦巴日,沒再反對,巴林公主這才上前請安,卻被昭寧扶住。
“五姐姐,阿貞調皮,讓您受累了。”
昭寧客氣道,“額娘和皇上一向偏疼她,滿京城裡就沒有敢招惹她的,縱得她脾氣大得很。”
巴林公主笑著說是額日敦巴日的錯雲雲,但心裡卻明白,這是皇後護著孔四貞呢。
雖然一開始此事確實是額日敦巴日魯莽,但畢竟也未曾真的傷到孔四貞,孔四貞罵幾句哪怕是抽幾鞭子,巴林公主都覺得沒什麼,是額日敦巴日活該。
可她將人捆在外麵澆涼水,一曬就是一個多時辰,巴林公主心裡就有些不願意了。
額日敦巴日畢竟是巴林部的台吉,身份雖比不得孔四貞尊貴,但也是貴胄,不是奴仆,怎能如此折辱?
她勸了幾句,孔四貞壓根不理會,而看著額日敦巴日的又是孔四貞的侍衛,她指使不動,所以隻能叫侍女去將昭寧請了來。
昭寧雖然將人放下來了,但這話說的也很明白,孔四貞得太後和皇上的偏疼,便是在京城裡都無人敢招惹,怎麼來了草原上反倒受了欺負?
所以就算孔四貞一時生氣罰的過分了些,也是額日敦巴日有錯在先,不能說孔四貞的不是。
巴林公主笑著引路,心裡卻很氣昭寧護短,但這位皇後娘娘她更得罪不起,便是心裡再不高興,麵上也還得附和恭維著。
幾人走進帳子裡坐下,孔四貞方才將發生了什麼說出來。
原是她之前帶著侍衛們先行一步,跑到離圍場不遠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她本想在原地休息,等著禦駕過來再一起進來,可正巧看到一頭小鹿在林子裡探頭探腦,心中覺得可愛,便追了過去。
那小鹿雖然呆萌,卻很是靈活,孔四貞又想抓活的,故而叫侍衛們分頭包抄,想要將那小鹿困住。
可沒想到出去的侍衛們還沒來得及合圍過來,那小鹿就突然被一支利箭射殺了。
孔四貞自是不樂意,瞧見有一隊人騎馬過來撿鹿,便上前理論,誰知那來人不但不覺得有錯,還想當著孔四貞的麵兒將那小鹿帶走。
孔四貞一氣之下,揮出鞭子卷住那首領的腿,將他從馬上給拽了下來,二人纏鬥在一起,那人雖然人高馬大,但卻不及孔四貞靈活,一時之間竟是難分勝負。
“皇嫂,你知道他有多無恥嗎?他打不過我,竟然叫人用網子把我給困住了,就是狩獵時用來活捉獵物那種大網子!”
孔四貞現在說起還是氣得很,“他把我擄到這裡來,還說要,要我今後都跟著他過日子!這跟土匪強盜有什麼區彆?皇嫂,你說我罰他罰錯了嗎?”
昭寧臉上的笑意已經全無,看向額日敦巴日的目光中帶著冰碴。
她以為不過是言語衝突或者打鬨罷了,卻不想這小子竟然這般荒唐!
隻是因為獵物起了衝突,就將一個姑娘擄回來,還想將她占為己有,這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若非孔四貞的侍衛及時趕到,若這小子再壞心一點點,那孔四貞此時該是何等的處境,昭寧簡直不敢想象。
“罰的好,我看就是罰的太輕了!”
昭寧怒道,“來人,賞他一頓鞭子,再將他用那網子捆到外麵的柱子上去,讓他好生知道知道被網住是什麼滋味!”
侍衛們應了一聲,立刻上前將額日敦巴日押了出去,很快,外麵就響起了抽鞭子的聲音。
巴林公主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急道:“不過是孩子們的玩鬨,皇後娘娘這般興師動眾,是不是有點太小題大做了?”
“玩鬨?五姐姐,今日若阿貞身邊的侍衛沒有及時趕到,你那弟弟是否還會隻是同她玩鬨,不會當真欺負了她去?”
昭寧冷冷的說道,“更何況,以他的年紀,都已經可以娶妻生子了,你叫他一句孩子,我可不敢說阿貞還是孩子!”
“這種事情怎麼能假設?”
巴林公主聽著外麵的鞭子聲不斷,態度更是失了恭敬,“阿貞畢竟完好無損,便是鬨到額娘和皇上麵前,也不能說額日敦巴日欺負了阿貞!皇後娘娘處事如此偏頗,是覺得我巴林部好欺負嗎?”
昭寧嗤笑一聲:“五姐姐,彆人叫你一句巴林公主,你真當自己是巴林部的公主了?額日敦巴日是你額駙的弟弟不假,可阿貞也是你的妹妹!自家妹妹差點被人欺侮了,你隻一句完好無損便想輕輕揭過,是覺得皇室無人了嗎?”
“你——不過是件小事,你又何至於咄咄逼人!”
巴林公主氣的直喘,“便是要管教,也該叫我帶回去管教,怎能當眾讓額日敦巴日受辱?你用捕獸網捆他,是想讓所有人將他當成野獸牲畜嗎?”
昭寧看向巴林公主的眼神冰冷如鐵:“那你該去問問你的好弟弟,他用那網子困在阿貞的時候,又將她當成了什麼!”
昭寧寸步不讓,巴林公主又不敢當真帶著巴林部的人跟侍衛們起衝突,眼見著那些侍衛將額日敦巴日抽了一頓之後用網子重新捆回了柱子上,隻能一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皇嫂,她應該是去告狀了,”
孔四貞淚眼巴巴的摟著昭寧的胳膊,“其實我沒事的,你也幫我教訓了那小子,便放了他吧,彆因為我惹了麻煩。”
“這算什麼麻煩?”
昭寧輕笑,“她想告狀便隨她去,你覺得額娘和你皇上哥哥,誰會幫她?至於巴林部,若她敢,早就將人救下來了,還用得著出去求救?”
“阿貞姐姐,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巴林部如今正在內鬥,五公主帶著額日敦巴日過來,就是想求皇上幫他爭權,如今他自己不爭氣,竟做出這等惡事,巴林部裡好些人隻會等著看熱鬨,絕不會為他出頭,說不定還會落井下石呢。”
琪琪格亦是氣憤的很,“我以前隻道額日敦巴日愛胡鬨,從未聽說他竟是這種擄掠女子的人,姐姐,這次定要好好教訓他,讓他以後不敢再乾壞事!”
昭寧將兩個妹妹的手握在一處:“你們放心,今日他若肯乖乖受罰便算了,若是有人節外生枝想要救他,我會放了他,但今後他和整個巴林部,都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第92章
太後一生育有三女,最得寵的便是巴林公主,後因巴林公主為了大清改嫁巴林部的事情,更是叫太後心疼不已,對她提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應的。
然而這一次,巴林公主卻在太後這兒碰壁了。
“既然是額日敦巴日有錯在先,皇後罰他也是理所當然,你放心,皇後有分寸的。”
太後靠在床頭,臉色有些發白。
許是因為天氣太熱,路上又走得太久的緣故,太後覺得有些頭暈,便一直躺著沒有起來。
太醫剛剛來看過了,也說是暑熱的緣故,開了清熱的方子讓太後靜養,這熬的湯藥尚未進口,巴林公主就來了。
“她哪裡有什麼分寸!”
巴林公主氣的眼眶發紅,“本來不過是小孩子玩鬨罷了,阿貞不懂事氣性太大,我以為叫她來能管管,結果呢?她倒是比阿貞還不懂事!額娘,你們剛來圍場第一天,她就這般折辱額日敦巴日,這不是打我和巴林部的臉嗎?”
“什麼小孩子玩鬨,阿貞都嫁人了!”
太後皺眉道,“你光想著你夫家弟弟,怎麼不為你阿貞妹妹想想?我瞧著皇後處置的沒錯,若不嚴懲,豈不是叫人覺得,我大清的公主柔弱可欺,無人出頭了?”
“額娘,我又沒說不罰額日敦巴日,我隻是不想把事情鬨大罷了,”
巴林公主眼眶泛紅,“多大的事兒啊,值得叫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話嗎?要打要罰,私下處置不行嗎?更何況鬨成這樣,難道阿貞妹妹臉上就有光?本來沒幾個知道她被額日敦巴日擄回來,這麼一鬨,才叫所有人都知道了呢!”
“阿圖啊,你想的也不算有錯,隻不過你與皇後的身份立場不同罷了,”
太後耐心的解釋道,“她是大清的皇後,一舉一動都被所有人盯著,你若不大張旗鼓的請她去,那此事便可以如你所說的私下解決,可你偏偏非要將她拉進來,能怪誰呢?”
“今日她若不嚴懲額日敦巴日,不但不能掩蓋這件事,反而會叫所有人都嘲笑我大清無能,連自己的公主都護不住!說到底,也是你們給了她這個立威的機會,皇後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巴林公主愣住了,半晌才哭道:“原是我害了額日敦巴日!我哪裡知道皇後這麼厲害,去年在京城見到的時候,隻覺得她和善的很,便想著請她來幫忙,誰知道卻正好叫她借題發揮了啊——”
太後伸手替巴林公主擦去眼淚:“這怎麼能一樣,在京城有皇上,有我,有眾位王公大臣在,她自可和善可親,萬事用不著她來出頭,可這裡是草原,到處都是前來朝聖的蒙古王公,她當然得端穩了皇後的架子。”
“說到底,額娘就是不想幫我了,”
巴林公主揮開太後的手,“接下來您是不是要跟我說,您身為大清的太後,不能拂了皇後的麵子,所以這件事您不能插手,全權交給皇後來處置?”
太後歎了口氣:“你既然都懂,又為何要來為難你額娘呢?”
“好好好,額娘您隻是大清的太後,皇後更隻是大清的皇後,你們的眼中都沒有親情人情,偏隻有我一人重感情罷了!”
巴林公主站起身來,“您不管就算了,我自己去救額日敦巴日,我巴林部的護衛也不少,難道還保不住自家台吉了?”
說罷,她竟是不管太後呼喚,徑直跑了出去。
“要不要奴才帶人去攔著公主?”蘇茉兒問道。
太後神色疲憊的搖了搖頭:“罷了,你去與我去沒什麼區彆,此事我們插手反倒鬨大,還是叫她們小輩們自己鬨去吧。”
蘇茉兒輕笑:“您也不怕公主吃虧?”
“吃虧也是她活該,”太後氣得哼了一聲,“那額日敦巴日是她帶大的,怎麼就教成這樣?合該讓她好生吃些教訓,也省的日後得罪了旁人,吃更大的虧。”
太後自是心疼女兒的,但也了解昭寧,昭寧一向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這事啊,鬨不大。
……
巴林公主是有些衝動了。
她其實一開始隻想著息事寧人,所有才會自己勸著孔四貞,又叫人請來了昭寧,便是跑去向太後告狀,也是想讓太後出麵平息此事,而從未想要將事情鬨大到巴林部與大清之間的矛盾。
然而巴林公主也不是當真軟和的性子,到處碰壁之後,脾氣也起來了,既然哀求不成,那就乾脆鬨大得了,倒要看看,到底會是誰吃虧。
巴林公主帶著一眾護衛闖到小馬場的時候,額日敦巴日已經被網子捆在柱子上有段時間了。
孔四貞的侍衛們心裡正是又驚又氣,下手自然不會留情,一頓鞭子打得不輕,額日敦巴日的背上的衣服都抽破了,裡麵隱隱透出血痕。
網子捆的緊,勒得額日敦巴日有些難受,太陽又毒得很,沒多久,他身上便全是汗水,劃過背後的傷口,疼的臉色泛白。
昭寧也不是真要額日敦巴日的命,一直叫人守著,侍衛們瞧著他神情不對,便趕緊進來回稟。
孔四貞這會兒也已經平靜了下來,剛剛哭了一場,心中的驚懼發泄了出去,倒是有些害臊了起來,覺得自己還是太過懦弱,本該自己處置好的事情,偏生將昭寧給拉了進來,如今倒是叫昭寧為難了。
所以聽到侍衛進來回稟,孔四貞便主動起身道:“皇嫂,我出去看看他,若是他知錯了,便放了他吧。他畢竟對我也沒當真敢冒犯,這懲罰也夠了。”
昭寧點頭:“自是你覺得夠了便夠了。”
孔四貞走出帳外,來到額日敦巴日的麵前。
幾個時辰前還意氣風發的青年,此時卻狼狽的恨,不知是汗水還是侍衛潑的涼水打濕了頭發和衣衫,腿腳明顯發軟,若不是被網子綁著,估計已經站不住了。
額日敦巴日的嘴唇乾裂,臉色發白,可看到孔四貞過來的時候,眼神卻突然變得明亮,眉梢竟是有幾分欣喜的模樣。
“公主,對不起,我,我不是想欺負你——”
額日敦巴日的聲音有些沙啞,一開口,嘴唇竟裂開了口子,冒出一絲血來。
他的眼神太過於虔誠,叫孔四貞心裡再也氣不起來。
“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
孔四貞柔聲道,“你若是看上誰家的姑娘,便要好好的問過人家的意見,若是她願意,你就大大方方的去提親,怎麼能把人搶回來就算呢?”
剛剛孔四貞也算是了解了額日敦巴日的身世。
他自小父母雙亡,跟著哥哥長大,雖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但巴林公主也有自己的孩子,又如何能真的如同親生父母一般教養他?
額日敦巴日是缺少教養,做錯了事合該被罰,但罰了之後也該教他如何才是對的,而不能不教而誅。
更何況他誠心誠意的道歉,卻也不像是當真頑劣不堪之人,孔四貞這氣出了,便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可,可我中意的姑娘,她已經嫁人了,我該怎麼辦?”
額日敦巴日可憐巴巴的問道。
孔四貞噗嗤一笑:“你還真是執拗的很。若當真如你所言,便是你與她今生無緣,你便不該打擾她,而是默默祝福她。”
額日敦巴日有些迷惑。
在他的意識裡,喜歡的,想要的,便該想辦法得到,就算是彆人的,他也要搶到手,可孔四貞卻教他放手。
她那麼好,她說的肯定是對的,可他若是不想放手,又該怎麼辦呢?
“明兒我跟皇上哥哥說說,叫他給你請個師父好好教教你,”
孔四貞伸手想要幫額日敦巴日解開網子,卻沒能拉動侍衛係的死結,乾脆從腰間拔下匕首,想要割開網子,
“你這個年紀,就該多讀書,書讀通了,自然就懂得道理了。”
一邊說著,孔四貞一邊舉起匕首,就要往網子綁在柱子上的地方揮去。
“你敢!”
帶著巴林部護衛匆匆趕來的巴林公主正好看到了孔四貞手持匕首揮向額日敦巴黎的這一幕,嚇得大聲驚叫,“孔四貞,你瘋了嗎,你敢動額日敦巴日我要你償命!”
巴林部的護衛上前想要救下額日敦巴日,孔四貞的侍衛自然不肯相讓,直接拔刀擋在前麵。
“都給我讓開,我看今日誰敢擋我!”
巴林公主竟是拔出了一個護衛的刀,指著孔四貞和額日敦巴日的方向喊道,“趕緊將人交出來,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公主打算如何不客氣啊?”
昭寧從帳子裡走出來,冷冷的開口,“巴林部這是要跟大清開戰嗎?”
“你少在這兒誇大其詞,是你們要殺我巴林部台吉在先,我巴林部不過是想保護自己人罷了,若有什麼意外,也是大清先招惹我巴林部的!”
巴林公主狠狠的瞪著昭寧,口中分毫不讓。
“巴林部巴林部,五姐姐怕是忘了自己是大清的公主了吧!”
一隊侍衛從外麵趕來,將巴林部眾人團團圍住,順治舉步上前,走到昭寧的身邊,一手握住她的手,然後看著巴林公主冷聲道,
“今日就算朕要殺了這小子,你又敢如何!”
巴林公主自然不敢如何。
自始至終,除了巴林公主拔出的那柄刀之外,其餘巴林部護衛刀皆未出鞘,在場持刀者,都是孔四貞身邊的侍衛。
“皇上,額日敦巴日就算再頑劣,皇後又打又罰的難道還不夠嗎?多大的事,也至於要動刀殺人?”
巴林公主當先開口告狀,“阿貞妹妹,你是受了驚嚇,可卻是絲毫未損,如今你手持匕首,到底意欲何為!”
孔四貞對著巴林公主漏齒一笑,竟是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在巴林公主的驚呼聲中手起刀落,直接將綁著額日敦巴日的繩結給砍斷的。
網子應聲而落,額日敦巴日用力扶住柱子,沒叫自己軟倒下來。
“阿圖姐姐性子也太急了些吧,我就是瞧著這網子綁得太結實不好解開,所以才拔了匕首想隔斷繩子罷了,怎麼在姐姐眼中就成了要殺人了?”
孔四貞冷笑道,“既然你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又何必如此心虛,難道真的覺得我會為此殺了額日敦巴日嗎?”
巴林公主被孔四貞的話噎住了,暗恨自己剛剛在氣頭上沒問清楚就起了衝突,但嘴上卻不肯服軟,說道:
“我隻聽說滿京城都不敢招惹妹妹,以為妹妹是什麼狠辣的角色,看到你手持匕首對著額日敦巴日自然心急了些。妹妹口中說著要割繩子,我怎知你是不是被撞破之後信口而言?”
還不待孔四貞說話,額日敦巴日搶先說道:“嫂嫂,公主就是要放了我的,她還說要給我請師父,教我讀書呢。”
巴林公主:……
巴林公主將手中的刀往地上一丟,狠狠的瞪了不分裡外的額日敦巴日一眼,然後對著孔四貞說道:“那是我誤會妹妹了,我給妹妹賠個不是,你也叫你的侍衛收了兵刃吧,皇上麵前持刀,怕是不恭敬吧?”
聽到此處,昭寧插嘴道:“五姐姐怕是又弄錯了,這些侍衛雖然跟著阿貞,但並不屬於她,而是出自禦林軍,負責護衛皇室安危。姐姐帶著這麼多人氣勢洶洶而來,侍衛們自然要阻攔,他們護的既是阿貞,也是我跟皇上,何來不恭敬?”
孔四貞跟著一唱一和:“就是巴林部的護衛刀未出鞘,但阿圖姐姐你剛剛可是手持長刀的,侍衛們自然要小心些,以防萬一而已。”
巴林公主被這姑嫂二人氣的直喘,直勾勾的盯著順治想要他給個說法,順治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隻當沒看到巴林公主的眼神。
剛來的時候他見場麵混亂還擔心昭寧吃虧,趕緊過來相護,如今看來,他這位姐姐雖然自小跋扈慣了,但畢竟遠嫁多年,跟蒙古人學的沒了腦子,如何能奈何得了昭寧和孔四貞這兩個人精?
彆說今兒的事兒本是額日敦巴日有錯在先,便是沒有前麵這茬,順治也相信巴林公主隻能铩羽而歸。
更何況,還有個弄不清狀況的傻小子,還在一旁幫著插刀。
“嫂嫂,公主真的對我很好的,她沒有想殺我,你彆鬨了,快叫人都回去,”
額日敦巴日有些擔憂的看向孔四貞,“公主,這不是我的意思,你不要生我的氣。”
昭寧看向額日敦巴日的眼神變得詭異起來,她撓了撓順治的手心,壓低聲音道:“你瞧著這傻小子到底想乾嘛?”
順治也學著昭寧壓低了嗓音:“我瞧著他看上阿貞了。”
“這還用你說?”
昭寧不滿的斜了順治一眼,“我是問,他明明知道阿貞已經嫁人了,現在還在這兒對著阿貞搖尾巴,到底是想怎樣?”
順治低笑:“你如今倒是徹底忘了蒙古人的習氣了,嫁人了又怎樣,搶到手了就算自己的。”
昭寧:……
現在知道額日敦巴日這土匪行徑是怎麼回事了,這大概就是男人本性吧,就連順治都不能免俗。
不對,或者應該說,越是上位者,越會有這樣的劣根性。
昭寧審視著順治:“所以,你要是看上哪個姑娘了,就算她已經有了夫家,也會想辦法把她搶過來占為己有?”
就像曆史傳說中那般,即便董鄂妃已經嫁給博果爾做福晉,順治也還是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將她收歸後宮。
順治:……?
“這怎麼扯到我頭上來了?”
順治不解,“我都已經有你了,哪裡還會看上旁的姑娘?”
昭寧哼了一聲,竟是甩手便走,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哎,怎麼走了!”
順治趕緊追上去,“等等我啊,你聽我說,我真的沒看上彆的姑娘!”
孔四貞:……
巴林公主:……
這帝後二人是什麼意思?
就這麼走了,留下這個爛攤子不管了?
額日敦巴日被放了,能做主的兩個人也走了,巴林公主和孔四貞沒了再爭辯的道理,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都帶著自己的人散去了。
幸而巴林公主還沒氣糊塗,走的時候想著將額日敦巴日一起帶走了,沒叫他繼續一個人在這兒表演“尾生抱柱”。
……
昭寧走出小馬場後不遠就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果然不一會兒,順治就跟了上來。
“怎麼突然就走了,不管阿貞了?”
順治見昭寧麵帶笑容,不像生氣的模樣,鬆了一口氣,上前重新牽起她的手。
“怎麼管,你還真打算將你親姐姐拿下,治她和巴林部的罪?”
昭寧翻了個小白眼,“該放的放了,該鬨的也鬨了,咱們再不走,誰也下不了台。”
剛剛她幫著孔四貞懲罰額日敦巴日,既是因為孔四貞是她妹妹,也是因為她是大清的皇後,不能輕縱了敢冒犯大清公主之人。
額日敦巴日既然乖乖受了罰,孔四貞消了氣將人放了,這事便算是過去了。
若不是巴林公主莫名其妙的帶人強闖想要救人,也不會將順治都給鬨了過來,可也正是因為順治來了,所以這事更不能追究下去了。
真要追究,巴林公主在聖駕之前持刀已是重罪,這麼多巴林護衛在此,整個巴林部都要受到牽連,這絕不是昭寧想要的結果。
所以昭寧選擇用這樣兒戲的方式離去,將一場衝突轉為親戚間的胡鬨,但凡巴林公主不是個傻子,這會兒應該已經帶人離開了,今天這事兒也不會有人再追究。
“你啊,這麼懂事做什麼,若是心裡不痛快,隻管跟她鬨到底,我自是幫你的。”
順治牽著昭寧慢慢往回走,“五姐姐總覺得大清欠了她的,所以處處逞強,總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這次她帶著額日敦巴日過來,竟是想讓我給額日敦巴日也封個爵位,張口便是郡王,要知道她額駙色布騰也才不過是郡王而已!”
“你以為她今日為何要強行在你麵前爭鋒?還不是因為你家裡一門雙貝勒,讓她紅了眼麼,總覺得我偏寵後族,不肯給她恩典。”順治解釋道。
昭寧覺得簡直莫名其妙。
聽說過後妃爭寵的,卻沒聽說過公主跟皇後爭寵的。
就算她額祈葛和哥哥都是貝勒又如何,她跟綽爾濟可是早就斷絕了關係的!
“這事好辦,若是五姐姐願意與額駙和離,那你補償額日敦巴日一個爵位也未嘗不可,”
昭寧出著壞主意,“隻是到時候巴林部有兩個郡王,卻沒有一個跟五姐姐有關係,不知道她這份舍己為人的大義之舉,會不會被巴林部時代世代傳頌?”
“小壞蛋,你就胡說八道吧,”
順治知道昭寧隻是隨口胡說的,自然不會當真,“說起來,你還沒見著你哥哥吧?要不要我安排他過來跟你見一見?”
一直跟在兩人身後卻被完全忽視了的琪琪格突然插嘴:“我跟哥哥說好了,明兒中午與姐姐一起吃涮鍋子,就我們兄妹三人,不帶旁人。”
所以就用不著皇上您在這兒獻寶了。
順治停下腳步,故作驚訝的回頭看向琪琪格:“呦,小格格也在啊,好久不見,你這性子倒是一點都沒變啊。”
還是一樣的喜歡跟他搶昭寧,一點都不識趣。
琪琪格:……
所以她跑出去那麼遠接人,隻接到了她姐姐一個?
之前路上跟她說話的,是鬼嗎?
琪琪格氣鼓鼓的瞪著順治,順治卻得意的揚起下巴,故意抬起與昭寧相握的手,對著琪琪格宣示主權。
昭寧:……
這怎麼還越活越幼稚了?
“我,我要去找莫日根去!”琪琪格氣的跺腳。
誰還沒有心上人啊,她的莫日根跟她也很好的,好不好!
順治壞心的笑著:“那你可找不到,我讓他帶人出去獵鹿去了,怕是要一兩個時辰才能回來。”
琪琪格:……
啊啊啊,好氣啊!
昭寧:……還有完沒完了?
她就這麼一個寶貝妹妹,氣壞了誰負責?
“彆理他,走,咱們回帳子裡說話去,”
昭寧拍開順治的手,將氣成一個球的琪琪格攬住,“我叫人做了好看的衣裳給你,可是你長高了,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去試試看吧。”
琪琪格瞬間被順了毛,得意的哼了一聲:“姐姐給我的,一定合適,走,咱們不搭理那些個壞人!”
說罷,拉著昭寧便快步走開,一副生怕順治會跟上來的模樣。
順治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含笑看著姐妹兩個離去的背影。
他正是故意插科打諢叫昭寧跟琪琪格玩去的,而他自己,還是得去一趟太後的營帳。
就算昭寧和孔四貞大度不想讓他為難,他也不想就這麼輕易將此事放下。
在他的圍場裡巴林部都敢圍住他的皇後和公主,若他再不表態,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第93章
巴林郡王色布騰麵色陰沉的坐在宴席上,眼看著場地中間各部勇士熱熱鬨鬨的比試摔跤,卻唯獨他們巴林部的男兒不能上場,既尷尬又憋屈。
這是木蘭圍場建成後的第一次圍獵,來的又都是與大清皇室有姻親的部族,沒有一個是弱部,都憋著勁兒想要在順治麵前爭一爭鋒。
可偏偏他那不懂事的弟弟得罪了恭貞公主,而他的妻子信誓旦旦的說能幫著解決問題,卻將事情鬨得一發不可收拾。
在大清皇室圍場中帶人圍堵大清皇後和公主,她難道就不怕給巴林部帶來滅頂之災嗎?
還是她當真以為自己依舊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小公主?
都怪他平日裡太過遷就她,叫她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嫁出去這麼多年的公主,怎麼能跟皇後和一直留在京城的公主比啊!
這明顯是在用雞蛋碰石頭,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叫她管,讓額日敦巴日好生受頓教訓也就完了,何至於連累整個巴林部。
圍獵尚未正式開始,巴林部的勇士們就連摔跤都不能上場了,若過兩日圍獵時皇上依舊不許巴林部參與,那怕是他們當真要成為大笑話了。
色布騰神色鬱鬱的獨自喝著悶酒,完全沒心情去注意場上到底是哪一部的勇士取得了勝利。
就在他盤算著要不要托人給昭寧和孔四貞送些禮緩解一下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走到他的麵前。
“巴林郡王怎麼一個人獨飲,也不下場展示一下身手呢?”
鄂緝爾明明知道是順治不許巴林部參與,卻偏偏還要故意過來惡心一下色布騰。
色布騰本不是個軟性子,若是放在往常,早就跟鄂緝爾嗆起來了,可如今這情形,對上皇後的親哥哥,他著實是不敢胡來。
“還是叫孩子們玩吧,我就不跟著摻和了,”
色布騰對著鄂緝爾舉起酒杯,“這酒甚好,要不要共飲幾杯?”
“喝酒不急,什麼時候都行,郡王要是不嫌棄,我陪你過幾招如何?今兒巴林部的勇士們不能上場,你要是也不下去活動活動,旁的人還以為巴林部沒來呢。”
鄂緝爾不理會色布騰遞過來的酒杯,而是高聲說道。
這就是故意激色布騰了。
色布騰心中火氣,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周圍的蒙古人聽了鄂緝爾的話都跟著起哄,直嚷嚷著讓他們去場地中間較量一番。
昭寧坐在順治身邊,頗有些擔心的張望著。
順治給她夾了一塊烤肉,微笑道:“不用擔心,你哥哥身手好著呢,且看他幫你好好出出氣。”
“巴林郡王又沒得罪我,這出的是哪門子氣?”
昭寧一邊吃肉一邊說道,“更何況五姐姐又不在,便是巴林郡王輸了,她也看不到,有什麼意思?”
昭寧也不知道順治跟太後到底說了什麼,總之五公主下午就“病”了,連晚上的宴會都沒有出席。
“她人是沒來,可‘眼睛’來了啊,”
順治接續投喂,“瞧見那邊那個穿藍色衣服的蒙古侍女沒,那是五姐姐的人,站那兒看著呢。”
昭寧驚詫:“你竟然連五姐姐的侍女都認識?”
順治失笑:“我怎麼會認識,當然是叫人一直盯著她才知道的。”
帝後二人正說著話,那邊色布騰已經受不住鄂緝爾的挑釁,當真跟鄂緝爾一起走到了場地中間。
周圍的蒙古人一陣歡呼,全都圍過來看熱鬨。
不能上場的巴林部勇士們高聲給色布騰加油,琪琪格也不甘示弱,衝過去跳上最近的桌子,大喊著“哥哥必勝”,莫日根緊張的扶著她的腿,生怕她一激動摔了下來。
“好,既然你們有興致,朕也添個彩頭,今日獲勝者,圍獵之時,朕讓他開第二弓!”
順治也跟著高聲起哄。
圍獵開始的時候,第一弓自然是由順治來開,而這第二弓,一般由在場身份最高的親王來開。
鄂緝爾不過是個貝勒,色布騰也隻是個郡王,按理來說,他們都沒有這個資格,但是順治既然說了是彩頭,那就肯定不會反悔,對於鄂緝爾和色布騰來說,這都是個絕好的出頭機會。
鄂緝爾雖然因為昭寧的緣故早早封了貝勒,但想要再進一步封王,還需要時間或是戰功,是急不來的。
他本就是個有野心之人,科爾沁內部出色的子弟又多,他想出頭並不容易,而他又不想完全倚仗妹妹晉升,若是這一次能開這第二弓,對於他的聲望會有很大的加成,到時候能夠立功的機會也會變得更多。
而對於色布騰來說,這正是翻盤的好機會。
若是他贏了,那順治就再不能不讓巴林部參與圍獵,他之前所擔心的事情就不會發生,這簡直是從天而降的驚喜。
一時間,場上的二人全都認真了起來,原本還輕鬆歡快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圍觀的蒙古人也都停下了呼喊,所有人屏氣凝神,都在注視著場中兩個男人的較量。
鄂緝爾人高馬大,色布騰也是孔武有力,兩個人雙臂搭在一起角力,誰也不肯後退半步。
場邊響起戰鼓之聲,由慢及快,在鼓點的催促聲中,鄂緝爾當先發難,用力扭腰的同時伸腿想要將色布騰絆倒。
色布騰也不甘示弱,迅速調整身位,讓鄂緝爾絆了個空,然後用力抓住鄂緝爾的雙臂,想要將他掀翻。
鄂緝爾自然不肯相讓,二人你來我往連過了十幾招,卻依舊不分上下。
旗鼓相當的對手最容易讓圍觀者跟著緊張,昭寧看著鄂緝爾和色布騰糾纏在一起久久分不出勝負,抓著順治的手都開始出汗了。
順治對著林升示意了一下,林升一揮手,另一邊的戰鼓也跟著響起,鼓聲彙合在一起,竟有連綿不絕之勢,而此刻圍觀的眾人也都跟著高聲呼喊起來,將整個氣氛推到高潮。
昭寧再也坐不住了,拉著順治一起站起來,走到更近的地方,想要看得更真切,鄂緝爾全心全意的在跟色布騰角力,並沒有注意到人群的變化,反而是色布騰分心了。
在看到順治和昭寧的一瞬間,色布騰的心亂了,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若是他當真在皇後麵前贏了鄂緝爾,是不是更會叫她記恨?
旗鼓相當的較量中色布騰這突然的一分心便給了我鄂緝爾進攻的機會,鄂緝爾找準時機扭腰翻身,將色布騰整個人騰空背了起來,反手狠狠摔在了地上。
色布騰再想起來卻是來不及了,鄂緝爾欺身向前,直接壓在了他的身上,牢牢的將他製住了。
“哇,哥哥贏了!”
琪琪格振臂高呼,“哥哥最厲害!”
周圍的蒙古人也在高呼著鄂緝爾的名字,就仿佛他是英雄一般。
鄂緝爾鬆開色布騰,站起身來展臂歡呼,引得周圍的呼聲更加響亮,林升趁機將順治叫他準備好的弓送了過來,順治向前幾步,走到鄂緝爾的麵前。
“朕說話算話,你贏了,這柄弓歸你了,”
順治親手拿起那強弓,“後日圍獵,你就跟在朕身邊,朕準你第二個開弓射箭!”
鄂緝爾滿臉興奮,單膝跪地高舉雙手接過順治手中的強弓,然後起身一個馬步,直接當場將那強弓拉成滿月,對著天空空放一弓,弓弦嗡嗡作響,雖無箭,去叫人趕緊好似已經一箭射向了天上的月亮。
“好弓!臣多謝皇上!”
鄂緝爾激動的回頭道謝,順治哈哈大笑,大手一揮:“不必謝,這是你應得的!來,拿酒來,朕要敬今晚的勇士!”
侍衛們送上大碗的美酒,場中樂聲再起,到處推杯換盞,氣氛更加熱鬨。
昭寧悄悄退出人群,回到了座位上,含笑看著順治豪邁的與蒙古勇士共飲,然而轉頭對謹雅說道:“記得準備醒酒湯,我瞧著這定是要喝醉的。”
謹雅應了一聲,眼神卻忍不住往場中也在喝酒的傅達禮身上飄,昭寧撇了撇嘴,暗歎一聲“女大不中留”,然後又道:“多準備些吧,給侍衛們也送去。”
謹雅的臉蛋一下子就紅了,昭寧也不再欺負她,而是看向默默退場的色布騰。
巴林公主的侍女此時正站在色布騰的身邊,彎著腰跟他說著什麼,色布騰的臉色慢慢好轉,對著那侍女點了點頭。
那侍女直起腰來,沒有離去,而是徑直對著昭寧的方向而來,進寶立刻橫身擋在昭寧麵前,斥道:“有沒有點規矩了,怎麼敢往皇後娘娘麵前衝撞?”
那侍女對著昭寧撫胸為禮,說道:“皇後娘娘恕罪,奴才是奉五公主之命而來,公主說白日裡是她失禮了,故而特意準備的酒宴向您和恭貞公主賠禮,恭貞公主已經過去了,還請皇後娘娘賞光。”
昭寧此時方才察覺,好像是很久沒看到孔四貞了。
以孔四貞的性子,剛剛琪琪格跳上桌子鬨成那樣她都沒有跟著出頭,可見在比試之前,她就不在這裡了。
這丫頭不會真的傻到自己跑去巴林公主那勞什子賠禮酒宴吧?
順治不讓巴林公主來外麵的大宴,她就自己設小宴,再將昭寧和孔四貞請過去一露麵,之前那些衝撞了皇後公主的傳聞自然不攻自破,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昭寧自是不想讓巴林公主如願了,但那侍女看到昭寧不答應,又說道:“簡親王福晉和端敏公主也在呢,我們公主請的都是自家親戚,並沒有外人。”
阿麗瑪和敏敏都在守孝,雖然這次跟著出來散心,但畢竟不好出現在大宴上,卻不想竟是被巴林公主給請了去。
“既如此,那本宮也去坐坐吧。”昭寧還是應了。
巴林公主安排了這麼多,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昭寧倒不是怕她,而是不想她再出什麼幺蛾子擾了大宴上如此美好的光景。
她可不是無權無勢的懵懂少女,身為皇後,即便是輕裝簡行,身邊跟著的太監宮女侍衛亦是不少,巴林公主想像話本子裡那般鬨出什麼事兒來,怕是做夢。
巴林公主自然是不會傻到在大清的圍場裡將皇後騙出來做什麼的,她當真隻是設了一個酒宴,隻是在請的人上做了些文章。
昭寧帶人走進來的時候,眾人皆起身行禮,唯有一個蒙古中年女子巋然不動。
她一身華麗的蒙古衣裙,帶著沉重而珍貴的各色飾品,整個人好似一尊彩鑄的神像一般,對於昭寧這個皇後亦是不屑一顧。
“額吉,還不快給皇後娘娘請安。”
阿麗瑪偷偷拽了那女子一把,低聲提醒道。
那女子卻冷哼一聲,盯著昭寧說道:“烏仁圖婭,你要你額吉給你行禮嗎?”
這似曾相識的高傲態度,這隨意呼喊她蒙古名字的語氣,好像之前在哪裡見過。
哦,對了,她出宮備嫁的時候遇見的那個巴哈嬤嬤,初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吧?
後來那嬤嬤怎麼樣了來著?
好像是被她鄂緝爾哥哥一刀給砍了,順治還曾經跟她抱怨過鄂緝爾下手太快,害得他都沒來得及給她出氣。
因為身體內那靈魂的離去,這幾年昭寧已經很少想起當初在草原上的記憶,今日見到這蒙古女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但聽到她如此說話,卻終於從腦子裡的某個角落將這女子的容貌給翻了出來——
這女子正是綽爾濟的繼室,賽罕福晉,是綽爾濟最心愛的小兒子的生母。
巴林公主將她給請出來,這是打算用輩分給她一個下馬威?
這真真是,讓她覺得很好笑呢。
如今的昭寧,自是想笑便笑的。
“敏敏,來,額娘給你講個笑話。”昭寧笑彎了眼睛,對著敏敏招了招手。
敏敏跑過來拉住昭寧的手,好奇的問道:“額娘,是什麼笑話呀?”
昭寧牽著敏敏走到最上首坐下,摟著她道:“敏敏聽過掩耳盜鈴的故事嗎?有些人呢,總喜歡自己騙自己,騙著騙著自己也就當真了,殊不知在他人眼中,她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敏敏瞟了一眼因為昭寧的話臉色陰沉的賽罕福晉,低聲告狀:“額娘,剛剛她也叫我給她行禮來著。”
昭寧收起笑容,問道:“那你行禮了沒?”
敏敏用力搖了搖頭:“我說我是大清的端敏公主,皇瑪嬤教過,不能隨便給彆人行禮的。”
“好敏敏,你最聽話了。”
昭寧用手捏了捏敏敏的臉蛋,“你做的很對,這世間能叫你屈膝的人你都識得,其餘不認識的,一概不用理會。”
“烏仁圖婭,你自己不識禮數,還要教壞阿麗瑪的孩子嗎?”
賽罕福晉冷聲喝道,“我是你的額吉,是敏敏的那嘎其額麼格,難道我還沒資格受你們的禮了?你仗著自己嫁得好,便不將娘家人放在眼裡,合該叫全天下人一起評評理,看看他們的皇後到底是不是不孝!”
“福晉息怒,皇後娘娘身份尊貴,您不好言語冒犯的。”
巴林公主假意勸道,“皇後娘娘也是的,今兒不過是家宴,您又何必端著架子,大家隻當是親人相聚,樂嗬樂嗬不好嗎?”
她口中好似在勸,心裡卻是得意得很。
白日裡她跟孔四貞起了衝突,本是兩個公主之間的事情,就算鬨大了,也不該影響到巴林部。
可偏偏昭寧將順治給帶走之後不知道說了什麼小話,竟叫順治對巴林部心生芥蒂,不但不許她參加晚宴,還不許巴林部的勇士下場比試,當真是叫她成了笑話。
如今她請來了昭寧的嫡母,便是想扳回一城,好叫昭寧知道,彆以為有順治的寵愛就能為所欲為,她要好好叫昭寧知道知道孝大過天的道理。
然而她沒想到她這話不但沒叫昭寧服軟,反而叫她笑得更厲害了。
“我還道是科爾沁離京城太遠,賽罕福晉不知內情也算情有可原,卻不想巴林公主竟也是個閉目塞聽的,”
昭寧輕撫了一下手腕上帶的順治送她的天珠,笑著對阿麗瑪說道,“姐姐,賽罕福晉竟然跟我談孝道,你說好不好笑?”
阿麗瑪亦是黑了臉。
賽罕福晉亦不是她的生母,剛剛端著嫡母的架勢想叫敏敏行禮已經叫她心中厭煩了,卻沒想到她竟然還想拿捏皇後。
甭管傳聞中皇後到底有多麼的軟善,實際上隻要接觸過的人都知道,皇後可不是好欺負的人,甚至這一年來,皇後的手段愈發淩厲了,董鄂福晉是怎麼死的,雖然沒人敢說,但很多人都心中有數。
巴林公主自己得罪了皇後卻不肯低頭,還想將科爾沁也拉下水,而賽罕福晉也是個木頭腦子,竟當真跑來給巴林公主出頭!
她以為自己是誰,真當她是皇後的親額吉嗎?
“額吉,您這話說的不對,”
阿麗瑪毫不猶豫的反駁賽罕福晉,“皇後娘娘在十三年大婚之後就由皇上做主,跟額祈葛斷絕了父女關係,她的一聲額吉您可是當不起的,更遑論孝道。”
“至於敏敏,她已經被封為和碩端敏公主,記在皇後娘娘名下,便是皇後娘娘的女兒。皇後娘娘垂憐,念及我剛喪夫,許公主陪伴在我身邊,並不代表公主就要向我的娘家人低頭,君臣父子,自然是君為先,額吉該向皇後娘娘和公主請安才是。”
昭寧未到之時,阿麗瑪礙於自己未亡人的身份,不想惹事,所以便委屈求全了些,想著反正也見不著幾麵,忍一忍便算了。
可如今賽罕福晉竟然敢擺譜到昭寧麵前,而昭寧明顯也不慣著,那她還怕什麼,最好能叫她也跟科爾沁斷了關係,也省得連累女兒還要對著旁人行禮。
“斷絕關係這事我也聽說過,不過是當初我那弟弟不滿自己的婚事被擺布,鬨鬨脾氣罷了,如今皇後正得寵,想來皇上也不會再有不滿,”
巴林公主接口說道,“不若皇後看著時機合適,求了他叫你跟科爾沁恢複了關係,畢竟是親生女兒,想來貝勒和福晉也不會當真不肯要你的。”
巴林公主一副很懂的樣子,“你如今正得寵自是覺得靠著皇上就夠了,當也要想想,畢竟花無百日紅,這女人啊了,還得靠著娘家才能穩固。”
這突如其來的一段莫名其妙的話,叫昭寧聽呆了。
感情巴林公主不是不知道她跟綽爾濟已經斷絕了關係,而是打著想叫她重新認祖歸宗的主意?
這外麵到底是怎們傳的,竟然會讓巴林公主覺得當初斷絕關係是順治任性而為,還覺得她會想要恢複關係,這也太——
荒謬了。
“阿圖姐姐自己仗著皇家的勢力在巴林部為所欲為,就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需要仰仗娘家才能過好日子嗎?”
孔四貞這會兒才姍姍來遲,“我皇嫂是大清的皇後,母儀天下澤陂四海,就憑綽爾濟那個連自己的爵位還得用女兒來換的小小貝勒,還想讓我皇嫂低頭?”
“我皇嫂以德行服後宮,她慈愛寬仁,嬪妃敬服,阿哥公主孝順,又何須患得患失,需要仰仗娘家才能立足?”
“至於我皇上哥哥嘛,阿圖姐姐,我隻問你一句,你剛剛那些話,敢不敢當著他的麵再說一次!”
阿麗瑪心中有顧忌,孔四貞可沒有。
看著太後的麵子,她已經對巴林公主頗為忍讓了,可巴林公主卻不知悔改,在順治已然動怒的情況下還敢搞出這麼一出來,當真覺得他們都欠她的,不管她做了什麼,都不會被追究嗎?
誰還不是大清的公主,誰還沒為大清做出過犧牲,誰又比誰尊貴!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巴林公主並沒有斥責孔四貞無禮,而是突然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昭寧心中一沉,驚覺不對。
剛剛那侍女來請她的時候,分明說孔四貞已經過來了,可她到了孔四貞卻沒到,此時方才姍姍來遲,巴林公主又是這般反應,可見其中必有蹊蹺。
昭寧沉聲問道:“公主覺得阿貞現在應該在哪兒?”
巴林公主發覺失言,以手掩口。
“她覺得我現在應該在額日敦巴日的帳子裡,等著被人抓奸呢。”
孔四貞嗤笑了一聲,“什麼爛法子,莫不是從話本子學來的吧,真當我身邊無人,能叫我一個人去一個陌生男子的帳子?我已經叫太醫去檢查那帳子裡的所有東西了,若是有什麼不該有的,阿圖姐姐,今兒我定要你給我一個交代!”
巴林公主神色大變,往後幾步坐倒在椅子上,心中開始後悔自己太想當然了。
事情的發展跟她的計劃完全不一樣,她如今,該怎麼辦?
第94章
這一次,昭寧是當真怒了。
之前額日敦巴日雖然魯莽,但畢竟不知孔四貞的身份,也並未真的傷害她,昭寧固然生氣,但重罰額日敦巴日更多的還是因為雙方的身份,為了立威。
而現在聽到巴林公主竟然敢用陰損手段算計報複孔四貞,昭寧心裡的怒火完全壓不住了。
“謹雲,你現在帶人去查,若有不肯配合的,立刻交給尚方院審問,我要知道此事的全部經過和參與的所有人!”
昭寧橫眉立目,冷聲吩咐道。
謹雲應聲而去,孔四貞走到昭寧身邊坐下,摟著敏敏,麵上看似冷靜,可手指都在發抖。
她嘴裡說的厲害,其實若不是有個蒙古女孩兒將她攔住,她怕是早就進了巴林公主的陷阱了。
孔四貞定定的看著六神無主的巴林公主,心裡簡直厭惡極了。
巴林公主白日裡還好似將額日敦巴日當成寶兒一樣護著,寧可帶著巴林部的人跟大清侍衛起衝突也要救下額日敦巴日,可現在為了報複她,她竟然用額日敦巴日當引子勾她入局,就不曾想過若是真的出了事,額日敦巴日該怎麼辦?
或許巴林公主憑借固倫長公主的身份還能逃過一劫,額日敦巴日卻必然成為帝後怒火的發泄口,焉還能有命在!
而她,雖然她們沒有血緣關係,但畢竟名義上也是姐妹,她們都管太後叫額娘,她對她下手的時候,可曾考慮過太後的感受?
這女人,到底長了一副什麼樣的心腸。
孔四貞不委屈,因為她們本就沒什麼感情,可她替太後和額日敦巴日難過,他們對巴林公主應該都是很信任的吧,可卻想不到巴林公主竟會一點都不顧及他們。
這裡鬨成這樣,謹雲又帶著人大張旗鼓的去搜,驚動了尚方院,自然也驚動了順治和太後。
太後本來身子不適,連晚宴都沒出席,可此時卻是躺不住了,帶著蘇茉兒一起匆匆趕來。
順治過來的時候,太後已經摟著孔四貞柔聲寬慰了。
他一肚子怒火,卻不好當著太後的麵兒發,隻能悶悶的請了安,然後一屁股坐在昭寧的身邊,抓住她的手讓自己冷靜冷靜。
昭寧用另一隻手輕撫順治的手背,低聲道:“彆氣了,額娘已經責罵過五姐姐,命她圍獵期間再不許離開自己的帳子。”
“嗬嗬,這也算懲罰嗎?”
順治不爽的冷笑,“額娘一向最疼她,無論她做錯了什麼,最多就是禁足而已,可你看她像是知道錯了嗎?白日裡剛禁了她的足,她晚上就敢公然出來擺小宴,可有一絲將我跟額娘放在眼裡?”
昭寧心裡也氣,可巴林公主舍得不顧及太後,她卻是舍不得。
入宮數年,太後一直將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般疼著護著,從不曾叫她受半分的委屈,就算明知道順治除了她再不曾寵幸他人,也並未對她不滿,甚至幫著他們瞞著天下人。
彆說是天家,就算是尋常百姓家的婆媳之間,又有幾個能做到這般的?
昭寧是懂得感恩的,在她心裡,太後的感受比一個巴林公主不知要重多少倍,所以看到太後撐著病體過來,她便是再氣再想狠狠處置了巴林公主,也隻能將這口氣咽下去。
順治亦是如此。
這幾年來他跟太後母子關係愈發的親近,這次出行太後本不想跟著,是他硬將太後拉出來的,卻叫太後路途辛苦病了,正是心中愧疚,又如何能再去惹太後傷心?
可若是今日這事就這麼輕輕揭過,那日後他這個五姐姐更會愈發的肆無忌憚,今日她敢對孔四貞出手,明日說不定就敢算計昭寧,巴林公主是怎樣的性子,他再了解不過了。
昭寧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叫她開口替巴林公主求情,她自是不肯的,但讓她火上澆油,慫恿順治嚴懲巴林公主,她又擔心太後難過,索性乾脆閉口不言,全看順治的心意。
有尚方院插手,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
剛剛在宴會上,一個侍女偷偷過來告訴孔四貞,額日敦巴日被送回去之後一直高燒不退,太醫們給開了湯藥硬灌進去也不見好,怕是要不行了,巴林公主也急暈了過去。
侍女不敢驚擾帝後,想求孔四貞去向太後通稟一聲,孔四貞看場中正熱鬨,也沒多想,就應下了。
她雖然氣額日敦巴日魯莽,但也不能見死不救,她當時並沒多想,跟著那侍女想先去看看額日敦巴日和巴林公主的情形,再叫人去稟明太後。
可是行至額日敦巴日的帳子前,卻被一個年輕的蒙古女子攔住了,那女子用很不熟練的漢語焦急的跟她說裡麵有問題,叫她不要進去。
孔四貞雖然不認識這蒙古女子,但心中卻警惕起來,立刻命人拿下那帶路的侍女,然後叫侍衛們先進去查看。
額日敦巴日確實是發著燒躺在裡麵昏睡著,帳子裡除了他再無旁人,並沒有那侍女說的昏過去的巴林公主和太醫,可也看不出有什麼彆的異常。
後來謹雲帶著尚方院的人去仔細檢查之後才發現,那帳子裡唯有放在床邊上的一杯白水被人下了藥。
當時額日敦巴日正在發燒,若是孔四貞進去驚動了他,他醒來必是會要水喝,而這杯水就在床邊,正是順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這杯水若是經由孔四貞的手喂進了額日敦巴日的嘴裡,那她可就真是說不清了,而順治為了彌補額日敦巴日,也將會如巴林公主所願,給額日敦巴日封王,當真是好算計。
這計劃賭的就是孔四貞心善,並沒有真的怪罪額日敦巴日,隻可惜被一個蒙古女子給提前攔住了,否則怕是真的會成功。
那藥也不是什麼要命的藥,隻是會讓額日敦巴日吃些苦頭,倒是很像孔四貞為了報複又不想傷人性命能乾出來的事,若非孔四貞沒有進去過,如今當真是有口難辯了。
“阿圖姐姐當真是好狠的心,為了算計我,你竟然給額日敦巴日下藥,你就不怕一不小心當真要了他的性命嗎?”
孔四貞怒氣衝衝的瞪著巴林公主。
巴林公主卻依舊不覺得自己錯了,辨道:“不過是瀉火的藥,怎麼會有事?我做這些,也是為了他好,若不賭一賭,就憑他在皇上麵前留下的不好印象,何時才有機會得到冊封?”
“就為了一個冊封,你就算計你弟弟妹妹?阿圖啊,你何時變成了這般,這般不擇手段!”
太後痛心極了,“就算你給他算計來了郡王之位又如何,因為詭計得來的尊位,他能坐得穩嗎?”
“額娘,難道您就沒算計過嗎?”
巴林公主梗著脖子反問,“生在皇室,我自小見多了算計,當然學得會!就算我用了手段,可我也並沒有傷害阿貞,額日敦巴日雖然吃了點苦頭,但他也會得了爵位作為補償,我這法子難道有錯嗎?”
“你還有理了?”
順治忍不住怒斥,“朕已經跟你說過了,額日敦巴日年紀尚小,未見寸功,如今這時機封王並不合適,等過兩年他去戰場上磨煉一下有了功勞,朕自然會給他爵位的,你就這麼等不及嗎?”
“皇後娘家不也是平白得來一門雙爵位嗎,憑什麼我就不行?”
巴林公主終於將心裡話說了出來,“皇上,我知道在你心裡皇後要比我這個出嫁多年的姐姐重要得多,但是這麼多年來,我又何曾求過你什麼?隻此一件,你當真就能這般絕情,眼看著我為此不擇手段也不肯應了我嗎?”
事至如今,巴林公主的心中依然隻有額日敦巴日封王一事,絲毫不覺得自己設計陷害有什麼錯,甚至依舊認為是順治不肯應她她迫不得已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不能怪她。
順治氣得麵黑如鐵,拍桌道:“這些年來朕跟額娘給你的恩典還少嗎?不說彆的,隻因為你不滿意禮部給你挑的封號,朕就叫所有公主都換了封號,全可著你的心意來,你竟還說朕絕情?”
“行,你要郡王的爵位是嗎?可以,朕給你!但從今以後,你就守著巴林部的兩個郡王爵位過日子吧,朕,絕對不會再給你任何優待!”
順治怒不可遏,“來人,傳旨,冊封額日敦巴日為郡王,令巴林部眾人立刻離開圍場,滾回去慶祝他們一部雙郡王!”
“皇上,臣不願意!”
還發著熱的額日敦巴日在侍衛的攙扶下走進來,跪倒在順治麵前,竟是直言拒絕道,“臣不願意做這樣得來的郡王,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額日敦巴日,你瘋了嗎?”
巴林公主立刻開口斥道,“滾回去養傷,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對於順治說出的狠話,巴林公主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她是太後的親閨女,順治嫡親的姐姐,豈是一句狠話說斷了關係就斷了關係的?
今日先將郡王之事定下來,過兩日等太後氣消了,她再去哭上一場,就不信她額娘當真舍得不認她這個女兒。
順治就算將話說的再絕,也不敢不孝,隻要太後心疼她,該是她的,一點都少不了。
巴林公主心裡打得好算盤,卻不想額日敦巴日卻是個死心眼的。
“嫂嫂,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這卑劣手段得來的爵位,與我而言隻是侮辱!”
額日敦巴日跪直了身子,直視巴林公主,“大好男兒何愁無處立功?我自己的爵位,我可以自己拚出來,絕不會同侄兒們相爭,嫂嫂大可放心。”
額日敦巴日這話說的倒是叫昭寧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本以為這是個沒教養的莽小子,卻沒想到竟然也有幾分腦子。
說到底巴林公主非要給額日敦巴日爭這個爵位,除了為了在巴林部爭權中占個先機之外,亦有為自己兒子打算的心思。
額日敦巴日年紀雖小,但卻是個勇武好鬥的,巴林公主用心疼他的理由壓了他兩年沒叫他去領兵,今年若是額日敦巴日成了親,她就再沒理由壓著他了。
外人或許都以為色布騰英勇善戰,必是身體康健,可巴林公主卻知道色布騰身上的舊傷頗多,全靠每日服藥支撐,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如今她的孩子們年紀都很小,若是讓額日敦巴日得了戰功,色布騰又支撐不住了,那這郡王的爵位說不定就會落在額日敦巴日的頭上。
就算順治看在她的麵子上給她的孩子也封爵,最多不過是個鎮國公,要等到何時才能再得回郡王之位?
巴林公主看似是為了額日敦巴日謀劃,實際上為的卻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才會為了陷害孔四貞,不顧額日敦巴日的身體想要給他下藥,以為她本就沒那麼在乎。
額日敦巴日是莽撞,但不是真的沒腦子,他醒來後聽侍衛說了前因後果之後,立刻強撐著過來,當麵推拒這仿若兒戲一般的封爵。
被戳破心思的巴林公主瞬間臉色漲紅,她看向額日敦巴日的眼神終於不再是偽裝的慈愛,而是變成了惡毒的怨念。
“若非我跟色布騰將你養大,你還不知是什麼模樣,如今你竟然敢這麼與我說話?真真是養不熟的狼崽子!”
巴林公主惡狠狠的說道,“你說我手段卑劣,難道我不是為了給你求爵位?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還自己爭爵位,你有那個本事嗎?如今你嘴裡說的好聽,到頭來不還是惦記色布騰的爵位!”
額日敦巴日眼眶逐漸紅了。
其實早有人對他說過巴林公主不是真心對他好的,可他卻還是真心將這個嫂嫂視若額吉般尊敬,即便知道她不許他讀書不許他領兵不懷好意,但隻是為了那份關愛,他也願意聽話,安安分分的等著她對他放心的那一天。
可如今才明白,原來在她心裡,他竟是如此的不堪。
“是我讓嫂嫂煩心了,嫂嫂的養育之恩,額日敦巴日從不曾忘記,”
七尺男兒傷心時也難免落淚,“皇上,今日請您做個鑒證,我今生就算是戰死沙場,也要自己拚出自己的爵位,無論何時,我決計不會要哥哥的爵位!”
額日敦巴日對著順治磕了個頭,“請您許我明日就離開圍場,回巴林部整兵,無論是喀爾喀還是衛拉特,額日敦巴日誓死請戰!”
他當著順治的麵徹底絕了自己繼承色布騰爵位的可能,叫巴林公主安了心,卻直接請戰,竟是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了。
大好男兒鐵骨錚錚,就算他未曾被好生教養,骨子裡卻依舊是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堅韌,叫人不免為之動容。
“朕知道你的心意了,隻是你如今身上有傷,還是先養好身體,”
順治緩和了語氣,“你想從軍上戰場,朕可以應你,但不能如此莽撞,還得在軍中鍛煉兩年再說。這樣,朕給你找個師父教你讀書識字,你想得戰功,也不能隻靠拚殺,須得好生讀過兵法,將來才能有更大的成就。”
巴林公主聽到順治這麼說,卻急道:“巴林部不缺良師,皇上你又何必——”
“你放心,他既然在朕麵前說了不要色布騰的爵位,朕就絕不會叫他言而無信,”
順治打斷了巴林公主的話,“從此你再也不用擔心爵位旁落,也不用再費儘心思算計旁人了。至於你巴林部的良師,既然他們教不好額日敦巴日,就留著教你的兒子們吧。”
順治再次看向額日敦巴日,說道:“額日敦巴日,朕問你,可願意聽朕的安排,好生跟著朕派去的師父學習?”
額日敦巴日磕頭道:“臣願意。”
順治又道:“朕醜話說在前頭,朕派去的必是嚴師,若你不服管教,他可不會顧忌你的身份,責罰起來絕不會手軟。”
額日敦巴日挺胸道:“臣若有錯,自當任憑師父管教,絕不敢不從!”
“好!”
順治終於笑了,“既如此,你明日就不用跟著巴林部的人回去了,就留在圍場聽教。傅達禮,你過來。”
順治對著自己的侍衛統領招了招手,“這是朕的侍衛統領,無論才學武功皆是上品,在圍場期間,就先叫他教你,等朕再物色一個合適的,跟著你一起回去。”
額日敦巴日立刻對著傅達禮拱手拜道:“見過師父。”
傅達禮拱手還禮:“若有不周之處,還望台吉見諒。”
巴林公主的臉色更加難看,即便是順治應下了絕不會叫額日敦巴日染指色布騰的爵位,她卻依舊沒有絲毫的開心。
傅達禮是什麼人啊,那是順治最信任的侍衛統領,額日敦巴日能拜了這樣一位師父,必會叫順治對他更加看重。
更何況順治還說要派人陪著額日敦巴日到巴林部繼續教導他,這培養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若是將來額日敦巴日當真能成才,那整個巴林部怕是都要收歸於他,她的兒子便是繼承了郡王爵位,又有何用!
“額娘——”
巴林公主知道順治正在氣頭上,不敢再與他對頂,隻能求助於太後,可太後卻是摟著孔四貞,全當做沒聽到。
這個女兒讓她慣壞了,合該叫她知道知道厲害。
額日敦巴日再怎麼有能耐又如何,隻要她好生教養自己的兒子,將來有了出息,難道順治這個當舅舅的,還能當真不管嗎?
額日敦巴日就是給巴林公主和她的孩子們豎起的警鐘,叫他們從此再不能懈怠,必得做的比額日敦巴日更好,才能保住他們想要的尊榮。
巴林公主終是崩潰的大哭了起來,她籌謀良久,最終看似如願,卻給自己招來了更大的隱患,還失了太後和順治的關愛,當真是得不償失。
可如今,卻再沒有人同情她,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出來的,實在怨不得旁人。
……
順治聖旨一下,巴林部隻能遵從。
就算巴林公主在太後帳子外跪了一夜,第二天她依舊不得不登上馬車,與巴林部的人一起離開了圍場——
應該說是與色布騰下屬的巴林部眾人一起離開,其餘不隸屬於色布騰的巴林部眾人自然不會被牽連。
順治的這一舉動對於爭權嚴重的巴林部來說是一個信號,從此以後巴林公主原本超然的地位不複存在,想要保住權勢,再不是仗勢欺人就可以的了。
不過其他巴林部的人也不敢太過分,因為順治雖然趕走了巴林公主和色布騰,卻留下了額日敦巴日,並且讓自己的侍衛統領悉心教導。
接下來的幾日裡,額日敦巴日雖然還在養病,卻已經開始跟著傅達禮讀書識字,傅達禮也是當真沒有客氣,學的好則罷,學的不好,該罰就罰,絲毫沒有因為額日敦巴日尚未痊愈就手軟。
額日敦巴日也是個倔性子,從不叫苦,也不抱屈,挨過罰之後愈發的用心學,卻是進步神速,隻是原本壯碩的身材幾日下來竟是消瘦了許多,一看就知道吃了很多苦頭。
孔四貞偷偷去探望過額日敦巴日一次,正好撞到他被傅達禮責罰,一邊蹲馬步一邊默寫《禮記》。
額日敦巴日沒怎麼練過字,自然寫的難看,加之又不知罰了多久,雙腿不停在顫抖,這落筆就更加潦草了。
傅達禮嫌棄他寫得不好,好不容易寫完了一遍又撕了叫他重新寫,額日敦巴日默不作聲的聽話再下筆,卻是抖得更加厲害,額上的冷汗滴落衝散了墨色,卻還要被傅達禮嫌棄體力太差,又罰他多蹲一刻鐘。
孔四貞氣的跑來跟昭寧控訴傅達禮的惡行,昭寧聽後卻笑問:“那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孔四貞泄氣的說道:“我若是出聲阻止,那怕是傅達禮以後會心有忌憚,再不會用心教他了。”
“所以你也知道傅達禮是用心教他的,又為何要如此生氣呢?”
昭寧勸道,“額日敦巴日起步已經太晚了,咱們又不能在圍場待太久,傅達禮教他自然不能像師父教導玄燁那般耐心,須得下重手,將他被養歪了的性子先掰過來,以後接手的師父才好細細教他。”
“我聽謹雅說,額日敦巴日的資質不差,就是因為他撐得住跟的上,傅達禮才敢這麼練他的。傅達禮手底下帶過的侍衛多如牛毛,什麼樣的人應該怎麼教導他心裡有數,不會當真叫額日敦巴日承受不住的。”
孔四貞也知道這些道理,就是對這個好像從未有人真心疼愛卻也沒有長得太歪的蒙古青年有些心疼。
他們雖然相識於一場衝突,可額日敦巴日看她的眼神,從來都不摻雜一絲猥瑣和不尊,反而是如同星星般帶著虔誠的閃亮。
從未有人這般看著她,即便是孫延齡對她最上心的時候也未曾有過,所以她對這個青年實在是很難厭惡,見他消瘦,她也難免會擔心。
昭寧看著孔四貞卻是若有所思——
孔四貞對額日敦巴日是不是有點過於關心了?
這可不像是她往日的作風,難不成當真是烈女怕纏郎?
第95章
孔四貞畢竟已經嫁人了,昭寧雖然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卻也隻是想想而已,並未說出口。
以額日敦巴日的年紀其實早該成親了,怕是因為巴林公主刻意阻攔,才叫他耽擱至今。
如今事情都已經說開,想必回去之後巴林部的族老也會趕緊給額日敦巴日定下親事,他跟孔四貞,終究是不可能有緣分的。
孔四貞倒是沒想那麼多。
自從決定嫁給孫延齡,她就做好了即便夫妻不和睦也要維持著過日子的打算。
所以對額日敦巴日,她其實更多的是好奇,並沒有其他心思。
“對了,皇嫂還記得那日救了我的那個蒙古姑娘嗎?她的名字叫娜荷芽,也是科爾沁部的,她說想來拜見你,行嗎?”
孔四貞終於想起來今日來找昭寧的正事了。
昭寧自然記得,若非這個姑娘,孔四貞可能已經中了套,巴林公主也已經得償所願。
太後、順治和昭寧事後都備了豐厚的賞賜給這位姑娘,太後也親自召見了她,昭寧倒是沒見過她,卻不知為何她想要求見。
“行啊,正好現在有空,你叫她過來便是。”
孔四貞開了口,昭寧自是乾脆的應了下來。
很快,那位叫娜荷芽的蒙古姑娘就被帶了進來,她一身衣裙略顯樸素,頭上也沒有過多的飾品,隻是在兩條黑黝黝的大辮子上綴著淺色的小花,整個人清爽極了。
娜荷芽相貌隻能算是清秀,但眼神卻很明亮,她對著昭寧行了禮,抬頭看向昭寧的時候,神情卻很是複雜。
昭寧很確定她從來沒見過眼前的少女,就算是以前的記憶裡,也沒有這張麵孔。
可偏偏她卻覺得好似跟娜荷芽相識已久,似乎曾經非常親近。
“皇後娘娘,我可以單獨跟您說幾句話嗎?”
娜荷芽開口問道,聲音清脆語調卻溫和。
以昭寧的身份,尋常來說自然不可能跟一個陌生人獨處的,就算隻是個小姑娘,可誰又知她會不會居心叵測呢?
但不知為什麼,對於娜荷芽的請求,昭寧卻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在一旁伺候的謹雅自是不放心,昭寧卻道:“無妨,你們守在門口就好。”
帳子裡的眾人隻得聽命退出,隻留下昭寧和娜荷芽二人。
娜荷芽盯著帳子門看了一會兒,確定關嚴了,才壓低聲音道:“看到你如今過的很好,我很開心。”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可昭寧卻突然意識到,為何娜荷芽會給她這般熟悉的感覺——
因為是她占了她的身體,她們曾經在一起共存了數月,彼此雖然不能交流,卻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她不是娜荷芽,她是真正的烏仁圖婭!
“你為何會——”變成另外一個女子?
昭寧的話沒問完,娜荷芽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日我離開你,跟著哥哥回家,原本想著就這麼看著他們,直到煙消雲散,可不想剛一回到科爾沁我就失去了意識,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娜荷芽。”
“我其實並不想搶了彆人的身體的,可是不管我怎麼尋找,再也找不到娜荷芽了,我想,她可能真的不在了。”
娜荷芽有些難過的說道。
“這都是上天的安排,並非你我能改變的,”
昭寧安慰道,“就像我當初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說起來,是我對不住你。”
“不是的,”娜荷芽用力搖了搖頭,“當初是我向長生天祈願,希望有個人能代替我進宮,我說我願意用我的靈魂來交換,所以長生天才將你賜給了我。”
“所以是我對不住你,是我膽小懦弱,才將你拉到這個你不願意來的世界,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娜荷芽紅了眼眶,“當初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你很害怕也很迷茫,可是你還是堅強的努力走下去,可我卻隻知道逃避。”
昭寧並不知道娜荷芽所說的是真是假,一個人內心的祈願當真能強烈到引動時空的變化嗎?
可事到如今,這已經不重要了。
不管起因如何,她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她的愛人、親人都已經成為她生命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今便是給她回去的機會,她也很難抉擇。
“娜荷芽,往事不可追,既然你又有了新生的機會,那便代替她好好的生活吧。”
昭寧拉起娜荷芽的手,“今日這些話,說過了便忘了吧,想多了對你無益。”
娜荷芽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她點了點頭:“我今日來,就是想當麵對你說一聲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對不起自私的將你拉到這裡,謝謝你替我完成了讓我畏懼的使命,也讓我學會了堅強。
昭寧拍了拍娜荷芽的手:“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幫了阿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