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門聲響起,葉諶閉目掩下沉沉心緒。
“怎麼把巾子拿掉了?”女子輕柔的聲音裡滿是憂心,“來,先把藥喝了。”
她為何待他這麼好?
葉諶心裡有個聲音問。
池簾隻瞧著榻上的少年郎如墨長發散在細枕之上,麵色蒼白,眉宇間不似往日疏朗,卻在燈下彆有一番沉鬱的柔情。
他緊抿著唇,濃密眼睫半垂,掩去了些許眸光,隻靜靜地看過來。那眼底明明滅滅,好似波光瀲灩的水麵不知因何凍結,霎時間讓人升起一股柔和的心憐。
同樣的神情,他卻不似魏應舟晦暗難辨,若後者是默不作聲的深譚,他就是清澈之下暗藏淤泥的荷池。這麼看來,要比那位鎮國公更……會討人憐些。
也算是另一種心計吧。
“妾扶您起來。”池簾壓下心中思緒,低身攬著他的後背,少年郎乖順借著她動作起身,似是病中虛弱失了力氣。
池簾動作細致地舀起一勺藥吹了吹。
“有些燙。”
葉諶低咳了幾聲,道:“我自己來。”
然而那拿碗的手都有些發顫,險些摔了瓷勺。池簾蹙眉又將碗拿回去,一勺一勺地喂他,時不時拿帕子給他擦沾了水的唇角。
“生了病了,就不要逞強了。”她歎了口氣,“若不是來這兒,大人又怎會淋雨呢?說來都是妾的錯。”
葉諶搖頭說:“怎麼能怪你,都是我做事不夠妥帖。也不知送你的生辰禮,有沒有浸了水。”
她知曉他為何提起這個。
但池簾還是要演出戲的,隻道:“妾還沒來得及打開,瞧著那錦盒牢固,想來是無事的。”
“不如打開看看吧,”喝完藥,葉諶靠在榻上浮起一個淡笑來,“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那錦盒裡赫然是一把雕刻著精美花紋的、質地溫潤細膩的玉梳。
若葉諶贈首飾衣裳之類,還能算是親密但未挑破關係的程度,但梳子是貼身之物,男子贈梳,更有抒發相思之情、作出承諾之意。
坐在床邊繡凳背對著葉諶的女子,手微微顫了下,有些慌亂地把錦盒合上了。
待轉過身來,她抿出一個笑來,避開他視線道:“這玉質瞧著並非凡品,怕是過於貴重了。”
葉諶靜靜看著她:“羊脂玉溫潤堅密,潔白無瑕,很襯你。”
他瞧見她放下錦盒,手指緊了緊。池簾不再提這件事,彎身重新打濕手巾擰了擰,拭去他額上沁出的汗。
“這是在發汗,說明這藥起了效,不多時便能退熱了。”
她刻意不去看葉諶的眼睛,帶著濕潤涼意的指腹不慎擦過他眉骨,那細密眼睫在她手心下意識輕掃了下,兩人俱是一愣。
他道:“的確好多了。”
“那大人好生歇息。”池簾仔細替他理好枕子衾被,“我就在隔壁小鈴的房間,有事喚我便是。”
她轉身欲走,手卻被身後的人輕輕拉住了。
男人的手心很燙,切切實實地將她的手包裹時,燙得叫人的心都顫了顫。
“彆走。”
他聲音沙啞,語調放得極輕,隻一句,仿若深夜困頓幻覺中的絮語。
池簾回頭,見那雙眼睛卻是真真切切地在挽留。
也不知是發熱還是怎麼,他眼尾竟有些泛紅,眸子裡映著躍動燭火,失了往日平靜清和,顯出幾分少年人的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