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楨,這是雲意最近聽到過最多的名字。
他出現在皇上賜婚的聖旨上,出現在雲灩的怒罵中,出現在老百姓街頭巷尾的議論裡。
溫國瀚海郡王澹台楨,明瑤公主之子,年二十,工騎射,善謀略。就是這個澹台楨,率軍卷土重來,與伯父鏖戰三年,最終趁著伯父糧草補給不及,一舉攻下虞國要塞明州,再往後百裡,便可直搗黃龍。虞國小皇帝嚇得慌忙求和,應了澹台楨的各種無理要求,其中一項,便是以雲闊之女遠嫁,與他和親。
雲鏑輕斥雲灩:“姮兒,莫要輕舉妄動,我們從長計議。”
雲灩諷刺一笑,事情已成定局了,還有什麼從長計議?她一介女兒身,不能上陣殺敵,能去澹台楨身邊,也許是個機會。
雲夫人滿腹憂愁,長子疲憊自責,女兒孤勇無知,她一夜一夜地睡不著覺,眼下的青黑要靠脂粉才能掩飾。然而她還要撐著,撐著這個家。
“鏑哥兒,你風塵仆仆,先回房休息罷。”雲夫人站起來:“姮兒,娢兒,你們隨我來。”
雲意站起來,拉過雲灩的手,隨著雲夫人步入內室。雲夫人在軟塌上坐下,抬眸看著俏生生站在跟前的一雙女兒,心中酸楚。
這些年來,多少人羨慕她膝下養著一雙如花似玉的姐妹,娢兒讀書知禮,柔美溫婉,姮兒明麗活潑,單純熱忱。每每出席宴會,她都驕傲不已。然而,這一雙如花姐妹,皆是前途坎坷。
一滴淚,從雲夫人脂粉厚重的眼角滴落。雲灩忙上前握住雲夫人的手:“母親,您彆哭,您一哭,我心裡就難受。我不怕,我不怕去溫國,不怕澹台楨。”
“傻孩子,你不知道。男人折磨女人的手段,有很多種。”雲夫人看著女兒一臉似懂非懂的模樣,心中越發酸楚。
雲意低垂著頭,睫毛濕潤,仿佛雨中的桃花。
雲夫人拭了拭淚,從多寶閣之中拿出一個紫檀木雕花的盒子,裡麵,靜靜躺著一對玉質通透的淡紅玉鐲,仿佛石榴花洇開的汁液染在冰麵上。
“好漂亮。”雲灩忍不住讚歎。
雲意仔細看了一會兒,道:“溫國送來的聘禮之中也有一雙這樣的雞血石玉鐲,若不細細觀察,幾乎一模一樣。”
“咦,溫國的聘禮裡有?”雲灩偏頭想著。溫國送來聘禮,她連看不看,自然是不記得。
雲夫人拿起一隻玉鐲,在色澤最淡處按下去,玉鐲“啪嗒”一聲開了,露出小小的凹槽:“裡麵可以放藥粉。”隨即,又轉了轉玉鐲,在色澤最深處摁下去,玉鐲射出一支銀針,釘在多寶閣上,沒入寸許。
雲意眸色深深深淺淺,雲灩越發新奇:“母親,你從哪兒弄來的呀,好新巧的鐲子。”
“找人訂做的。”雲夫人不欲在此時上多說,將玉鐲套在姐妹兩的手上:“送給你們防身,你們要妥帖保管,謹慎使用。若有人問起,隻說是溫國送來的那一雙,你們姐妹情深,故而勻了一人一個。”
雲灩開心不已,坐在一旁擺弄新得的鐲子,愛不釋手。雲夫人捏了捏雲意的手,愛憐道:“你以後嫁給與哥兒,大抵是用不上的。但康王對你不死心,若有個萬一,你可以用此玉鐲自保。”
雲意回握雲夫人的手:“多謝伯母未雨綢繆,為娢兒費心。”
“我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正說著,忽有丫頭來報,說宮裡來人給雲灩添妝了,雲夫人止住話頭,匆匆而去。
雲意瞧了一眼雲灩,她還在興致勃勃地擺弄鐲子,雲意淡淡一笑,不知雲灩天性樂觀,無知無畏的性子到底是福是禍。
“姮兒,你知道你的婚期定在何時麼?”
“知道啊,三個月後嘛。下個月我就要從南都出發了。”雲灩將新鐲子小心地籠在袖中:“這麼大的事兒,姐姐莫非怕我忘了?我們可說好了呀,出發前一天,我們要睡在一處,說整夜的體己話。”
“我自然記得的。”雲意親昵地捏捏雲灩豐潤的麵頰。
不久就要離家,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回南都見家人一麵,雲灩原本就與雲意親厚,此時更覺依戀,挽著雲意的手臂靠在她肩膀上:“娢姐姐,要不你今晚就開始陪我罷。”
“罷了罷了,我夜裡還有些咳嗽,怕過給你。”
雲灩滿不在乎:“怕什麼,我身子康健,你那點子病症,我不放在眼裡。”
從小到大,雲灩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結實得像個皮猴似的。父母常常感慨,說把雲灩生錯了性彆。反觀雲意,自小喝藥,一年有小半年臥床,直到十歲上方養好身體,行動如常。不過常年心悸的毛病還是落下了,需要服用以天山雪蓮提練的凝雪丸調養,不得間斷。兩姊妹雖然相差兩歲,身量卻一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