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雲鏑一行人照例住進了驛站。用過晚膳之後,雲鏑招來叢綠詢問:“姮兒今日胃口如何?”
叢綠回答:“姑娘吃了一盅雞湯,半碗飯,各色菜肴都用了一些。”
雲鏑笑了笑:“姮兒氣消了罷,今日可願意見人?我要同她說一說明日入明州的事宜。”
“姑娘正是要我請大公子過去。”
“好,這便走罷。”雲鏑長腿一邁,很快走出房間。叢綠頓了頓,跟上去。
上路第一夜,宮中的一位嬤嬤和宮女私下議論雲家,被雲灩知曉,生了很大的氣,砰砰摔了一屋子的東西。當夜開始便不見任何外人,隻肯讓叢綠伺候,一應要求也通過叢綠傳達。
雲鏑隻當她心裡不爽快,每晚隔著窗戶勸慰她幾句就罷了。其他的宮女嬤嬤生怕雲灩使小性兒,鬨出什麼事情來,也識相地不過來打擾。
雲灩白日蒙著蓋頭行路,夜晚早早入睡。說來好笑,這十多天以來,雲鏑從未見過妹妹一麵。
“姮兒,大哥進來了。”
叢綠跟在雲鏑身後,關好門,隨後站在空空的庭院之中,警惕地環顧四周。
屋內,雲鏑看向背身站著的姑娘:“你好大的氣性,以後你生氣,大哥都要退避三舍。”
姑娘緩緩轉過身來,淡淡遠山眉,瑩瑩杏花眸,淺淡的唇微微一抿:“大哥,多日不見,可好?”
雲鏑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之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顏,心裡驚濤駭浪:“娢兒!怎麼是你!姮兒呢?”
“姮兒吃了可昏睡七天的迷藥,代替我進入準備好的棺材。幾日前應當醒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可是我親眼看著你吃下假死之藥——”雲鏑噎了一下,猛然醒悟:“是叢綠!”
叢綠通藥理,懂針灸,她就是靠著一身技藝,艱難地到達南都。
雲意含笑點頭:“大哥,你且坐,與我說一說明日會見溫國使臣的各項事宜。”
雲鏑僵硬地坐下,目光一直凝在雲意麵容上移不開,仿佛一直看下去就能把她變成雲灩似的。許久,他才找到自己的舌頭:“你如此自作主張,實在是膽大妄為。明日我同溫國使臣說明,將你送回南都。”
“大哥,我已到了明州,再回去絕無可能。溫國本就是勝方,高高在上。大哥此時與溫國使臣說人弄錯了,溫國使臣必定會認為我們虞國在戲弄他,回去一番添油加醋,重燃戰火。大哥,我們虞國國庫空虛,已無法再戰。其次,這是我自己選的路,求大哥成全。難道大哥不願姮兒跳出這紛紛擾擾,自由自在地生活?”
一番話說得句句在理,雲鏑卻心中苦澀難當:“若是你過去受苦,二叔在天上看著,不會饒了我。”
“父親要怒,就讓他入我的夢。”雲意俏皮一笑:“大哥莫忘了,我也是雲氏之女。”
“明日就要見父親了,你——”
“讓我與伯父當麵聊罷。還有外頭那些宮女嬤嬤,我今夜也會讓她們守口如瓶。大哥不要插手,免得以後落人口舌,說我們兄妹合謀。”雲意溫婉的麵容浮現出雲鏑從來未曾見過的堅毅果敢。
雲鏑恍然想起了逝世多年的二叔,二叔與父親的粗礦不同,文質彬彬,像個考春闈的秀才,但是上了戰場,勇猛得叫人刮目相看。隻可惜,二叔在一次重傷之後沒能熬過,早早拋下妻女走了。二嬸本就是柔弱女子,不久也因為悲痛過度離世。他親眼看著小小的雲意,一點一點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
他本以為雲意會順利嫁給蘭容與,相夫教子,誰知道,雲意卻精心編織了一張大網,把自己套了進去。
這一套,或許就是一生一世,再也回不了頭。
雲意靜靜地看著雲鏑神色變換,心裡盤算著待會兒對宮女嬤嬤們說的話。換嫁非同小可,一但揭破,她們的腦袋全都要搬家。隻要恩威並施,她有把握讓她們一字不漏。
“娢兒,明日見了父親再說罷。”雲鏑緩緩站起來,恍若打了一仗般疲憊:“總歸是我們對不起你。”
雲意亦起身,目光盈盈:“大哥,我說過,我也是雲氏之女。”
雲鏑打開門走出去,一聲不吭地走了。叢綠走進來,問:“姑娘,怎麼樣?大公子如何說?”
“他讓大伯做決定。”雲意篤定道:“大伯會同意的。”
叢綠望著雲意沉靜的麵容:“那我們現在——”
“你去把領頭的幾個嬤嬤和宮女叫過來,明日又要大妝,少不得讓她們多辛苦了。”
雲鏑一夜難眠,第二日天亮就起來了。信步來到雲意的院子,隻見宮女嬤嬤井然有序地忙碌,絲毫不見異樣。隻是進出的隻有幾個年長的,其餘的皆在外頭伺候。雲鏑走上前去,立刻有宮女上前行禮:“小將軍安。”
“妹妹準備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