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回答得恭恭敬敬:“雲姑娘正在沐浴梳妝,嬤嬤說了,不許人打擾。”
雲鏑便猜測雲意的身份隻向少數人挑明,而這些少數人,已經與雲意是一條船上的人。他一次兩次,都小看了雲意。
“小將軍是否要進去看姑娘,奴婢進去通報。”
雲鏑擺擺手,腳步一轉:“不必了,我回房,等妹妹準備妥當了,過來通報一聲。”
“是,奴婢曉得了。”
雲鏑走回自己的房間,房門如同他出來的時候,緊緊閉著。可是憑借多年來的敏銳,雲鏑還是覺出了不同。
房裡有人!
雲鏑耳尖細細捕獲房間內的動靜,手放到了腰封上。
“雲鏑,進來。”
雲鏑的手頓時鬆懈下來,推門而入:“父親,您怎麼過來了?”
來人轉過身來,粗眉短髯,多年的風霜深深地印在麵容的肌理之中,溝壑深深。一雙眼睛沉穩有光,仿佛漆黑夜空的一盞明燈。雖然略作易容,雲鏑還是輕易認了出來。
雲闊看著麵前的兒子,目光深深。戰敗之後兒子頹廢不已,垂頭喪氣,如今,已是振作多了。自兒子投入軍營,他再也沒親昵地喚過他“鏑哥兒”,而是連名帶姓地叫他“雲鏑”。他不止是他的兒子,也是他同生共死的戰友。
“有些不放心,便避開使臣過來看看。姮兒一路過來如何,可有哭鬨?”
雲鏑低下頭,沒出聲。雲闊心裡奇怪,眉頭慢慢皺起:“怎麼,姮兒闖禍了?”
“她——我——”雲鏑動了動唇,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正踟躕,外頭傳來叢綠的聲音:“大公子,姑娘請您過去。”
雲闊瞧一眼雲鏑:“罷了罷了,我自己去問她。”
雲鏑朝外道:“你回去同她說,我帶了個精通溫國民俗的人,與她講一講溫國那邊的事。”
叢綠沒有多話,應了一聲,自去了。雲鏑領著雲闊往雲意的院子走,雲闊過來的時候已裝扮成普通人的模樣,隻要不抬眸看人,倒也不惹眼。
四下安靜,瞧著已經清過人了。叢綠垂手站在屋外等著,一見到雲鏑身後的人,便明了。
沒辦法,雲闊雖然很少回南都,但他戰功赫赫,威名甚重,雲府上上下下,隻要瞧一眼,就記在心裡,引以為傲。
“大公子,姑娘已經在裡頭等著了,請公子放心,無人來擾。”
雲闊瞧了一眼叢綠,略點點頭。他認得這是娢兒身邊的丫頭,夫人在信中同他說過,這丫頭是自願陪著姮兒來和親,頗有膽氣。
兩人進門,雲意一身盛裝,端莊地坐在床邊。見到雲闊,眸中既驚且喜:“大伯父,您來了!”
雲闊疑心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麵前之人依舊是雲意。他急怒之下正要罵人,雲鏑趕忙上前道:“父親,這是在驛館。”
雲闊喘了口粗氣,斥道:“娢兒,你胡鬨!”
雲意站起身,拖著華貴的裙裾走到雲闊前麵跪下,雙手扶額,一拜到地:“伯父,娢兒不是胡鬨,是自己選擇了這條路。伯母與大哥都不知曉,請伯父隻責怪娢兒一人。”
“你年輕,不知道其中艱險!你可知這一去,再也沒有反悔的機會!伯父與你兄長,也不能在你受欺辱的時候來到你身邊,千般苦萬般愁,隻能自己咽下去。”雲闊頓了頓,道:“你是二弟獨女,他死之前我答應過他的,要護你一世安穩。”
雲意膝行至雲闊麵前,抱住雲闊的腿,抬頭望著他:“伯父,娢兒真的沒有胡鬨。”
“你——”雲闊低頭,凝視著雲意如花容顏。時光恍若一下子拉回十幾年前,小小的雲意還走不穩,總喜歡抱著雲闊的腿,一聲一聲甜甜地叫:“伯父,抱抱,伯父,抱抱。”
而雲闊,就會笑眯眯地抱起雲意,舉高高,騎大馬,逗得雲意咯咯笑。
“你起來罷,起來說話。”雲闊閉了閉眼。
雲意慢慢站起來,從袖中拿出一張血紅色的劍穗:“伯父可還記得這個?”
雲闊自然是記得的,這是二弟的遺物,他親自交到二弟妹的手上,後來二弟妹又給了雲意。
“伯父,你曾說過,憑著這劍穗,您會答應娢兒任何事,對麼?”雲意再次跪地叩首:“請伯父,送我去溫國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