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草原的篝火早早地亮起來,如一簇簇暗色中盛開的紅蓮花。幽藍深邃的天空中,唯有啟明星高高地掛著,仿佛天燈一般。
眾人圍著篝火坐在一起,男男女女皆著盛裝,說說笑笑,十分熱鬨。整隻剝好皮的羊羔塗上蜂蜜,架在火上烤,滾燙的油脂從逐漸金黃的羊肉中滲出來,滴落在火舌上。
“瀚海郡王到!”
眾人紛紛站起來,望向聲音的來處。隻見一雙身著金紅華服的人,緩緩走來。男子如同遠山上的一株雪鬆,風雪不折,雷雨不摧。走近了,那雙寒潭一般的眼眸,墜下點點星子,仿佛將夜的光華都儘數收納了去。而男子身邊的女子,則雪膚雲鬢,嬌小得像是在雪鬆下開出的紅蓮,眼裡奪目。再細看她的容貌,眾人皆驚!
“這,這不是雪山女神麼?”
“對啊對啊,就是雪山女神啊!我們正午時見過,就是這副模樣!”
大家議論紛紛,心中驚疑不定。澹台楨握緊雲意的手,將她牽到人群中央。眾人看得更為清楚,議論更勝。
雲意啟唇:“各位,請聽我一言。”
聲音柔中帶冷,不卑不亢。眾人不覺停下議論,往雲意看去。
“妾身乃是虞國雲氏之女,受吾主所托,前來溫國與瀚海郡王和親,並不是各位所說的雪山神女。”
“啊,她就是那個嘮叨子來和親的,是雲闊的女兒!”
“這——那她怎麼和雪山神女長得一個樣呢?”
眾人望向雲意的眼光變得複雜,有敬意,有疑惑,有厭惡,有憐憫。她承受著這些目光,站得筆直,肩背不曾矮下一分,與帳中容易垂眸嬌羞的樣子,判若兩人。
澹台楨側顏看她,目光深深。
雲意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自小養在閨中,繡花,讀書,與姐妹家人相伴,手上並未沾過鮮血,未曾取過人命。兩國多年戰亂,實非我願。既然我來了溫國,作為郡王的妻子,必會恪守本分,為締結兩國和平而努力。聽各位說,我與雪山神女長相肖似,這是妾的福氣,也許——還是上天降下的福緣——”
還未說完,身子忽地一輕,雲意驚得叫了一聲,一低頭,發現澹台楨抱起她,將她抱到了肩膀上。
“郡王,你作甚?”
澹台楨朗聲一笑:“格木雪山的牧民們!這是我瀚海郡王澹台楨的妻子,雪山神女賜予我的妻子!你們敬我,便也敬她;護我,便也護她!”
眾人驚呼出聲,忽有一人下跪:“神女投胎人世,然後嫁入我溫國啦!神女萬歲,郡王千歲,郡王妃千歲!”
司南與黎川率先應聲:“神女萬歲,郡王千歲,郡王妃千歲。”
眾人反應過來,呼啦啦跪倒,齊聲高呼:“郡王千歲,郡王千歲。”
雲意高高坐在澹台楨的肩膀上,感受著萬民朝拜。心潮一陣一陣地襲來,洶湧澎湃。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今後,她再也不用在溫國人憎惡的眼神之中謹慎度日,不用擔心衣食住行這些本該平常的小事,也不用害怕,一覺醒來之後,她並不在自己的床上,而在軍中最昏暗,最肮臟的營女支帳子裡。
淚意翻湧,雲意抬頭仰望天空,幽藍的天空深重近墨,星子一點一點地從雲層中跳出來,灑如珍珠。水潤盛著星光,越發光華燦爛。
“起來罷。”澹台楨笑道:“今夜篝火舞會,我準備了百壇美酒,為大家助興。”
“多謝郡王,多謝郡王妃!”眾人歡呼著起身,重新熱鬨起來。
“郡王——”雲意小聲道:“快放妾下來。”
澹台楨恍若未聞,又走了幾步,才把雲意放下來。雲意的腳一觸到地麵,就有熱情的格木女子圍過來:“郡王妃,郡王妃,過來與我們一起跳舞。”
“我不太會,你們教我罷。”
“好呀好呀,郡王妃身段極好,跳起來肯定漂亮。”
郡王含笑看著雲意被簇擁著走遠,自己則與其他將領圍坐在另一邊,開壇喝酒。澹台懷瑾湊過來,嘻嘻笑:“表哥,你什麼時候對雲氏上心了?還為她正名。”
澹台楨白他一眼:“叫表嫂。”
澹台懷瑾嘖嘖兩聲:“若是錢副將在此處,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錢副將被澹台楨留在珞州,並沒有來格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