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等?我!”雲意眉眼一彎,高高興興地回宮了。
月色如水,澹台楨苦笑兩聲,融入夜色之中。
第115章 第八章 賜婚
雲意趕緊趕慢回到宮裡, 雪嬤嬤見到她?,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顫悠悠地走過?來?, 握住她的手:“三殿下,您再不回來?,老奴可要心疾發作了。這半天?,老奴就像是懸在油鍋上的螞蚱,隨時要掉下去。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雪嬤嬤, 辛苦你了。”雲意抱住她。
“殿下這一趟,玩得很高興嘛。”
雲意笑了笑:“玩了一趟回來?, 覺得宮裡的花都變美了。”
初水不等兩人?聊下去, 忙道:“殿下, 趕緊沐浴換衣服罷, 換完再聊。”
初雨捧著?衣裳猛點頭。
雲意莞爾,跟著?初水初雨走了。
寢宮的浴池用?白?玉磚石砌成, 四周各雕著?一隻鳳頭, 此刻, 源源不斷的溫水從?鳳頭流入,慢慢注滿浴池。
雲意脫下衣裳, 走進浴池, 舒服地喟歎一聲:“這一天?可累人?了,我腳都酸了。”
初水走到雲意身後:“奴婢給您按按筋?”
雲意靠在浴池邊, 指了指肩膀:“從?這裡開始。”
初雨一麵放花瓣, 一麵說:“殿下, 您不知道,今日可險了。宴會結束, 陛下想要過?來?看看您,都快走到宮外了!幸好遇上了小皇子,小皇子牽著?陛下,蹦蹦跳跳往三側君那邊去了。”
雲意偏頭想了想:“他似乎很久沒出現?在人?前了。”
“是的,三側夫自從?去年感染風寒,就一直靜養著?,深居簡出。聽那邊宮裡的下人?說,三側夫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腰帶都不能用?了。”
“三側夫是武將出身,年輕的時候英武非凡,很得皇上寵愛。也就今年的武狀元,能與他媲美。”初雨搖頭晃腦。
初水看著?她?笑:“你是見過?三側夫年輕的時候?這麼篤定。我看宮中上下,見過?武狀元的人?也寥寥無?幾。”
初雨鼓起?嘴:“陛下身邊的老人?也這麼說,他們既見過?三側夫年輕的時候,也見過?武狀元。”
“好好好,你說得沒錯。”初水轉頭一想,奇怪道:“武狀元似乎沒去赴宴呢,宮中的宴會也敢不來??”
眯縫著?眼享受的雲意,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初雨撒完花瓣,抱著?空籃子放到一旁:“聽說是比武之時受了點內傷,要將養幾天?,陛下很是關心,還送了些補品過?去。”
雲意心裡嘀咕:澹台楨受傷了?她?一點兒也沒看出來?呢。抓著?她?的手那麼有?力,懷抱又那麼寬闊。
“咦,殿下,你怎麼臉那麼紅?水燙了?”初雨疑惑地劃水試探:“不對啊,水溫剛剛好呢。”
雲意支支吾吾:“隻是有?點悶而已?。”
初水看著?雲意,忽然低聲說:“殿下,奴婢明?白?了。”
雲意抬眸,心裡有?些亂,她?表現?得很明?顯麼?初水都看出來?了。
“您是不是擔心陛下對武狀元有?意呀?”
這都行?雲意震驚地看著?初水。
“您的擔心也不是沒道理。”初水認真地分析起?來?:“武狀元美姿容,高武藝,很容易令女子動心。不過?,武狀元看起?來?冷冰冰的,似乎不通情愛。”
初雨歎氣:“這樣的話,以後三側夫的處境,就越發艱難了。”
得得得,你們還刹不住車了!雲意聽她?們說得越來?越離譜,趕緊拂開身前的花瓣:“彆聊了,我想起?來?了。”
初水應了一聲,扶著?雲意上岸,初雨一麵拿巾帕一麵怪道:“您以前最少要泡半個?時辰的。”
“我累了,想早點歇息。”
“好,那奴婢們快些。”
初水給雲意換上海棠紅的寢衣,鬆鬆套了件珊瑚紅的紗衣,扶著?雲意回房。寢居早已?布置妥當,雪嬤嬤親自拿了巾帕給雲意擦拭濡濕的發尾:“殿下要不要用?些宵夜再睡?”
一般這個?時辰,雲意還要吃一些乳酪。但是今日她?吃了大王蛇羹,倒是不想再吃其他的了。
“不用?了,嬤嬤,我想睡了。”
雪嬤嬤不再多說,等擦乾發尾,便扶著?雲意上榻,放下了床帳。
宮燈次第熄滅,隻留兩盞照明?。雪嬤嬤低聲吩咐了初水初雨兩句,領著?人?退下了。
雲意默默地看著?帳頂,心裡卻想著?今夜的事。她?萬萬沒有?想到,白?狼少年就是澹台楨,他看著?她?的時候,眼裡似乎盛滿了萬千星河,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愛意,如?銀月湖的水,脈脈流動。
既然母皇想讓她?成婚,那便成罷。等成了婚,她?一定要讓澹台楨,帶著?她?去邊關瞧一瞧。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
以前讀過?的詩句,會一一呈現?在她?麵前。
雲意噙著?一抹笑,墜入夢鄉。
第二日一早,雲意估摸著?下朝的時辰,端著?烏雞湯來?到禦書房。聶公公遠遠瞧見雲意,笑眯眯地迎上來?:“我就說今兒怎麼瞧見喜鵲一直在叫喚,原來?是三殿下過?來?了。”
“母皇在裡麵忙公事麼?”
“非也非也,陛下剛剛召見完丞相,現?下正?在用?糕點,三殿下儘可以入內。這天?啊,陰惻惻的,遲些要下雨,殿下快進去罷。”
雲意莞爾,輕快地走進禦書房:“母皇,我特特熬了烏雞湯,來?給您補身子。”
女皇放下茶盞,嗔怪:“多少年了,你還是‘我’來?‘我’去,改不了。”
“不喜歡嘛。”雲意將烏雞湯端到女皇麵前,覷著?她?的神色問:“母皇今日看起?來?很是高興,莫非朝中有?什麼喜事?”
女皇但笑不語,接過?烏雞湯,慢慢地喝著?。
雲意眨巴著?眼睛等待,純淨的眼中滿是好奇。女皇愛極她?乖順的樣子,緩緩放下湯盅:“行了,不跟你買關子了。朝中的確有?喜事,並且,是你的喜事。”
母皇要指婚了!會是澹台楨罷?畢竟,昨日母皇特特讓她?去觀武授匾。她?正?羞澀不知如?何開口,母皇卻先提出來?了。
雲意低下頭,絞著?宮裙上的絲帶。
女皇看她?這般模樣,笑道:“你約莫猜到了,想必是願意的。”
雲意的聲音低得快聽不見:“是女兒的婚事麼?”
“對。”女皇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喲,這小臉兒,燙可以攤雞蛋了。”
“母皇,你就彆再嘲笑兒臣了。”雲意往女皇的懷裡拱。
女皇笑著?扶起?雲意,勾了勾她?的鼻子:“丞相的嫡子蘭容與,才華橫溢,容貌清雅,言行舉止有?大家風範,可配我兒。”
雲意的羞澀一下子退得乾乾淨淨的:“您說的是,蘭容與?”
女皇頷首:“這孩子從?小就出眾,你們以前在宴會上見過?幾次的。容與雖對你有?意,卻遲遲艾艾。丞相那邊,也舍不得這般優秀的兒子放棄前途,入後宮為太女夫婿。昨日你去為武狀元授匾,這孩子才急了,巴巴地請丞相來?朕跟前求賜婚。”
越聽到後麵,雲意的心越涼,仿佛墜入冰窖:“所以,您讓我一定要去給武狀元授匾,意在刺激丞相府?”
“不如?此,丞相如?何會放手。”女皇品一口茶,慢悠悠道:“以後有?蘭容與輔助你處理朝政,你便可遊刃有?餘。”
“那麼澹台楨呢?”
“澹台楨?”女皇略感意外:“你真看上他了?朕以為你不會喜歡冷冰冰的人?。這有?什麼,大婚之後,抬他做側夫就行了。一文一武,一左一右,你豔福不淺。”
雲意心亂如?麻,嘴角扯不出一絲笑。澹台楨那般驕傲的人?,怎麼可能給人?做小。再說,她?對蘭容與,沒有?男女之情。聖旨還沒下,無?論如?何,她?都得為自己,為澹台楨爭一爭。
定定神,雲意鄭重其事地跪下:“兒臣請求母皇,賜婚兒臣與澹台楨,兒臣心悅他,希望與他長相廝守。”
女皇斂目看著?跪下的女兒,手中的茶盞忘了放下:“你當真?”
“當真!”
風從?殿外吹來?,吹起?少女的長發。女皇恍然發覺,她?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女兒了,或許,她?從?未懂過?。
“雲意,謹記你的身份,你是大曌朝的三殿下,未來?的皇太女。切莫感情用?事!”
雲意抬起?眸子,裡頭有?倔強未落的淚水:“我是大曌朝的三殿下,也是您的女兒呀,女兒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為何這麼難呢?”
“朕來?告訴你是為何?”女皇站起?來?,居高臨下,一字一句地說:“第一,蘭丞相為百官之首,多年來?汲汲營營,朝中勢力盤根錯節,你與蘭容與成婚,有?助於穩固朝堂。第二,蘭容與身份高貴,驚才絕豔,且對你有?情意,皇夫人?選,舍他其誰?澹台楨再好,也隻不過?是邊境將領之子,當個?側夫,已?是恩賜。第三——”
女皇猛然咳嗽,身子都矮了下去。雲意見她?咳得厲害,忙拿出帕子遞過?去:“母皇,您消消氣。”
一滴血從?女皇的隻封建漏下來?,滴在粉色的帕子上,仿佛開出一朵豔麗的紅梅,雲意呆呆地看著?那滴血:“母皇——”
女皇直起?身子來?,拿過?滴血的帕子,慢慢擦拭手和嘴角:“第三,我時日無?多,等不到你弟弟妹妹長大了,曌朝下一任的君主,必定是你!隻能是你!”
殿外隱隱雷動,積蓄了一日的大雨,轟然落下。
第116章 第九章 折花
這一場雨, 下了兩日一夜。
雨停的時候正是清晨,天空如藍玉一般湛湛清透,陽光破空, 明媚可人。
隨著?陽光一同?降下的,還?有女皇的賜婚聖旨和立儲詔書?。
蘭丞相之子蘭容與,曄曄如華,滿腹才學,賜予三殿下雲意為正夫,一月後大婚。大婚之後, 雲意?遷入東宮,立為皇儲。
兩道旨意?降下, 皇宮內外, 前所未有地忙碌起來。每個人都恨不得多生一雙手, 多長一張嘴來辦事。
裝著?新衣, 新首飾的箱籠擺滿了大殿,雪嬤嬤喜氣洋洋地轉到榻邊:“殿下, 新衣都送來了, 您快試試!”
床榻裡麵的身影懶懶地動了一下, 隨後坐起來,掀開床帳。
雪嬤嬤驚了一下:“我的殿下, 怎地眼睛腫得如核桃一般!初水, 去拿幾個雞蛋來!”
雲意?不說話,眼睛盯著?地麵的某一處, 呆呆地看。
“唉。”雪嬤嬤不由得歎一聲:“殿下, 老奴知曉您心裡難受, 不想嫁,也不想坐那個位置。但形勢如此, 陛下拳拳愛心,您就接下罷。”
雲意?站起來,看向雪嬤嬤:“不,嬤嬤,你不懂。”
“年少情?懷,最是熬人,乍一斷開,必定是斷腸挖心之痛,老奴明白的。”
“嬤嬤,您知道了?”
雪嬤嬤握住雲意?的手:“那人托叢綠傳信,都送到我這兒來了,殿下要看麼?”
一封信從袖袋中拿出來,信封上?空空無?落字,雲意?看了一眼,本已麻木的心仿佛被刺穿了,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雪嬤嬤心疼得不行,像小時候一般將?雲意?摟在懷中:“作孽喲,我可憐的殿下。”
雲意?無?聲地哭了一會兒,伸手擦乾眼淚,將?信都拿過來:“嬤嬤等一等,我給他回信,既然要斷,就斷得乾淨。”
“殿下彆逼迫自己。”
“不逼自己,如何能往前走呢?”雲意?回給雪嬤嬤一個慘淡的笑。
雪嬤嬤長歎一聲,退了出去。
陽光從窗外折射過來,落在新開的荷花上?,一滴露珠從荷瓣滴下,落在雲意?手側。
雲意?拆開信,信封裡除了信,還?滾出一粒殷紅的相思豆。
玲瓏骰子安紅豆,刻骨相思知不知?
雲意?將?紅豆放入白皙的掌心之中,仿佛捧著?一顆血淚。
“澹台楨——”雲意?喃喃,展信閱讀。
字體遒勁,青絲卻?綿綿。信中切切地問著?她的近況,盼著?與她見麵,細說大婚之事。信的最末,寫著?:
盼與君生生世世,同?賞滿船星河,長河落日。
一滴淚落下來,洇濕了信紙。
這人,八成?是以為她遭了脅迫,困在宮中,想救她出去。可是,這裡不是黑風寨,白狼少年的一腔孤勇,換不來轉機。
母皇將?大曌朝沉沉地壓在她的肩膀上?,她終其一生,都逃不出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了。
既如此,就將?情?絲斬斷,一彆兩寬。他是如此的出類拔萃,合該有一心一意?的小娘子與他相配。
雲意?慢慢擦乾眼淚,提筆回信。
銀月湖,一方舟子飄飄搖搖。
澹台懷瑾歎氣又歎氣,徘徊又徘徊,差點?把舟底踩出一個洞來。然而立在舟首的黑衣男子依舊恍若未聞,看著?夜色中的茫茫煙水。
“表哥,你在等下去,也無?濟於事。陛下已經給三殿下和蘭容與賜婚了,不可能有轉圜。如今早過了約定的時辰,她還?是沒來,不是已經表明態度了麼?”
“再囉嗦一句,就把你踢下船。”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澹台懷瑾在心裡憤恨地罵了一句。到底是不敢出聲,窩下來不出聲了。
夜風吹過,水波微瀾。黎川飛至小舟上?,抱拳道:“公子,屬下方才看到叢綠姑娘急匆匆地往這邊趕,就上?前問了問,叢綠姑娘托屬下將?這封信交給公子,並傳來一句話。”
“什麼話?”
“她不會來了。”
四周猝然冷下來,仿佛寒氣在湖底關了整個冬季,如今全部釋放出來。澹台懷瑾見勢不對,拍了拍黎川的肩膀:“那啥,黎川,這湖黑漆漆的沒啥好看,咱倆先走。”
黎川沉默地看了一眼澹台楨,拉著?澹台懷瑾點?水而去,瞬間走遠。
茫茫湖麵上?,朦朧夜色中,隻餘玄色身影立於舟子之上?。
澹台楨捏著?那封信,三兩下拆開。“武狀元君安”四個字映入眼簾,澹台楨眉尖一跳。不應該的,她不應該用這麼客氣的稱呼。
武狀元君安,見信如唔。
前幾日與君舟上?暢談,甚為愉悅。然大婚將?至,諸多準備,恕孤不能赴約,與君把酒言歡。孤之皇夫蘭容與,胸懷明月,才學滿腹,品行高潔,為孤之佳偶。待大婚禮成?,再攜夫與君暢談山高海闊。
人生短短幾十載,願君同?樣覓得佳偶,恩愛如並蒂蓮花,長長久久。
敬拜
手一鬆,薄薄的信紙如折翼的蝴蝶,墜如湖中,冰涼的湖水,浸濕了它的翅膀,它無?力地沉入湖中。
澹台楨拳頭緊握,內力震蕩,激得湖水四處飛濺,如雨如雪。
“嗬,好一個‘願君同?樣覓得佳偶,恩愛如並蒂蓮花,長長久久’。雲意?啊雲意?,你未免也太看低我。你這故作風流的姿態,著?實拙劣,騙不到我。”
湖水如浮葉搖搖晃晃,許久才平靜下來。遠處,高空之中,依舊無?星無?月。仿佛有一隻巨大的眼,隔著?重重烏雲,注視著?世人。
澹台楨自懷中拿出白狼麵具,緩緩戴上?:“既然你不來,那我尋你便是。”
淩晨,皇宮陷入寂靜,恍若一隻沉睡的雄獅。
雲意?試了一整天的新衣裳,早早地睡下了。朦朦朧朧之中,她夢到自己走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漫無?目的。她渾渾噩噩地走著?走著?,腳下一空,掉進?深淵,無?邊無?際的黑水,將?她吞沒。
睜開眼睛,雲意?坐起來,大口地喘息。
帳簾外黑蒙蒙的,連留夜的燈都快熄滅了。
“初水,初雨。”
沒有人回答。初水和初雨睡在外麵的小榻上?,未見動作。
“怎麼睡死了?”雲意?嘟囔著?掀開床簾,下床自己找水喝。窗戶大開著?,冷風呼呼。
怪不得覺得冷呢,原來是窗戶沒關。雲意?正要去關窗戶,走了兩步,忽地停下來。
不對勁,這不對勁。
初雨年少幾歲,貪睡是正常的,但初水一向警醒,不會睡得那麼死。
這窗戶有異——
雲意?正要大喊,身後繞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灼熱的氣息貼近她的耳畔:“彆喊,是我。”
澹台楨!
雲意?急促回頭,果然看到了戴著?白狼麵具的高大男人,瞳仁幽幽地望著?她。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潛進?我的寢宮來,趁彆人沒注意?,趕緊走。若是被發現了,管你是文狀元還?是武狀元,都得下大獄!”
“你關心我?”澹台楨黝黑的眼眸柔和下來。
“彆說話了,快走!”
雲意?把他往床邊拉,路過床榻的時候,澹台楨忽地橫抱起她,扔進?床榻,還?未等雲意?反應過來,高大的身軀壓下來,與她一起陷入柔軟的被褥。
“澹台楨,你——”
唇瓣被熾熱的唇舌封住,一寸一寸地描摹著?形狀。雲意?的腦中仿佛被揉成?一團亂麻,找不出線頭。
澹台楨輕笑一聲,雲意?掙紮著?偏過頭,卻?方便了他穩過臉頰,含住了她雪貝般的耳垂。
從未感?受過的癢意?從腳尖蔓延上?來,蔓延到四肢百骸。心中燒著?一團火,蓬勃地跳動著?,與身上?有力的心跳相呼應。
“不,不行——”理?智的線拉得筆直,可憐地隨時會斷掉。
“為什麼不?你的心,遠比你的話誠實。”大掌落在衣襟前的芙蓉花上?:“我聽出來了,它裡頭有我。”
“可是,我要大婚了。”
大掌徒然收緊,芙蓉花顫顫而抖。澹台楨眼中的柔情?碎成?細細的冰渣,刺得他綿綿密密地疼。
“大婚又如何?你口是心非,且讓我探一探。”
雲意?被困在自己的床上?,困在他如鐵的臂彎裡。大殿遠處的燈火隱隱約約落在她的眸底,搖搖曳曳。
“澹台楨,你冷靜一些,彆——”
話的尾音,消失在他的唇舌之間。他執拗地攻城略地,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再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床榻外,威嚴的白狼麵具被丟出,落在柔軟的地毯上?,吸納了聲響。珊瑚紅繡芙蓉花的寢衣,玄色的長袍,雪青色的裡衣,一件一件地堆疊在白狼麵具上?,遮住了它黑洞洞的雙目。
斷斷續續的嗚咽,伴著?急促的喘息,被翻紅浪,無?休無?止。
束發的男子玉簪被放在雲意?手中,汗珠滴下來,落在雲意?的頸窩,與她的混在一處。澹台楨的聲音不再冰冷,熾熱而又喑啞:“疼了,恨了,氣了,就用簪子紮我,深淺隨意?。”
雲意?仰躺著?,意?識顛簸,淚水盈盈,簪子虛虛地握在手中,已無?力回答他的話,嬌弱的樣子仿佛雨打的芙蓉花,可堪人憐,可堪人折。
澹台楨眸子一暗,加快了速度。
寢宮四周靜悄悄的,宮人香甜地昏睡著?,仿佛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
第117章 第十章 歲月
半夢半醒之?間, 雲意覺得身上乏得厲害,連手都累得抬不起來。上邊的人卻不知足似的,糾纏個沒完。昏昏沉沉之間, 仿佛睡了一覺,再次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安靜下來了,殿內還暗著,天還未亮。
身上暖烘烘的,她被禁錮在一個懷抱裡。
他?怎麼還在這?
雲意轉過身, 推了他一把:“如願了?還不走?”
“我等著你?發落,殿下。”澹台楨的聲音還帶著事後的餘韻。
他?塞給她的簪子早就不知道落在了哪裡, 天快亮了, 這一夜的荒唐也該結束。
“澹台楨。”雲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啞:“念在你?父親駐守邊境有功, 這一夜孤就不計較了, 孤即將大婚,你?見?好就收, 速速離開京城。”
澹台楨眸中?的柔情?褪去, 他?握著雲意單薄的肩膀, 力道大得像要吃人:“你?心裡有我,為?何要與旁人大婚。天還未亮, 我們之?間就要撇得乾乾淨淨。”
“也有不撇的方法。”雲意懶懶地回答:“可以封你?做側夫, 在後宮一人之?下,你?若願意, 就可長伴我身側, 以後迎新念舊什麼的, 你?可以幫襯一下皇夫。”
肩上的力道又增加了,雲意忍不住低吟, 這架勢,她的肩膀肯定青紫了。
“側夫?後宮?殿下是準備登基之?後廣納佳人?”
“當然,美色當前,誰能拒絕?”雲意撫上澹台楨形狀優美的側臉。
澹台楨氣笑了:“雲意,我竟不知你?的心如此狠。竟把我的尊嚴丟在地上踩,我澹台楨,不會與人共侍一妻!”
“放肆,澹台楨,我容你?一次,不見?得會容你?第二次,你?適可而止。這裡是京城,不是邊關。”
夜風吹過,將大殿上暖融的氣息吹得一乾二淨。澹台楨一顆冷卻的心,也沉沉地往下墜。
“我們為?何不能好好說話,像在銀月湖那般?雲意,你?有何苦衷,儘可以和我說,我們一起麵對。”
雲意眼眸濕潤,她索性合上眼,躺倒在枕上:“銀月湖那夜,與我來說,隻是一次豔遇罷了。以我的身份,自然要與身世高貴的世家?子婚配。容與哥哥與我自幼結識,他?又是驚才絕豔的人物,所以是皇夫第一人選。澹台楨,我能給你?的,隻有那麼多了。”
澹台楨的目光如有實質,重?重?壓在雲意的眼皮上,雲意頓了頓,繼續說:“你?若是答應,賜婚聖旨明日就能到狀元府,若是你?覺得折辱,便離開京城。邊境天地廣闊,無拘無束,適合你?這樣的人。”
“嗬,雲意,這就是你?的心裡話?既然如此,希望你?今後,不要後悔。”
身邊的氣息消失了,雲意睜開眼,眼角滑落一滴淚,消失在濃密的烏發裡。她偏頭,隔著床帳,隱隱約約看?到澹台楨身姿筆挺,慢慢地穿著衣裳。他?的肩膀是那麼寬,懷抱是那麼暖,雲意掐得自己出了血,才抑製住抱住他?的衝動。
最後的玉扣扣上,澹台楨回過身來,床榻安安靜靜的,她似乎已?經睡著了。
他?們才經曆悱惻的纏綿,這些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麼?
澹台楨自嘲地笑一聲,重?新掀開床帳,平躺閉目的人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是清淺的。他?俯身抱住雲意,在她耳邊喃喃:“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了。我澹台楨,心悅雲意,雖死不悔。願您今後,珍重?再珍重?。我的——三?殿下。”
柔軟如絲的帳幔滑過雲意的手背,雲意反手去抓,它?還是溜走了。
床榻前,空空如也,隻有夜風自由地來回。
一個月後,大婚如期舉行。大曌朝舉國?同慶,大赦天下,熱熱鬨鬨地歡慶了七日。大婚之?後,三?殿下上朝聽?政,偶爾提出意見?,竟是一陣見?血,朝臣大為?歎服。
這一日下朝,雲意照例隨著女皇去禦書房議事,半途女皇忽地倒地昏迷,將一眾人等嚇得不輕。禦醫診斷後,屏退其他?人,直言女皇最後之?後一年壽命。
服侍女皇服藥睡下之?後,雲意腳步沉重?地離開禦書房,走到東宮外,雲意瞧了瞧高大如亭的梧桐樹,遲遲走不進去。
母皇昏睡過去前,還念叨著蘭容與。
“殿下。”蘭容與一襲霜白?繡雪竹的長袍,輕衣緩帶,含笑迎出來:“為?何望著梧桐樹發呆?”
雲意轉走的腳又轉回來:“看?著密密樹葉間似有鳥巢,故而駐足。”
“原來如此,我陪殿下到樹下細看?,這樣清楚些。”蘭容與伸出手。
他?的手細而長,瓷白?毫無瑕疵,是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
與那個人大不相同。
“殿下?”
雲意回過神來,將手放進蘭容與的掌心裡,蘭容與笑如春水,牽著雲意來到梧桐樹下。
兩人仰著頭看?了半天,確實發現了不少鳥巢。
“等雛鳥長大了,整個東宮都是它?們的叫聲。”
“殿下若是嫌吵,可驅趕一二。”
“不必了。”雲意搖搖頭:“它?們住得好好的,我們卻因一己之?私,令他?們顛沛流離,著實不美。”
“殿下心善。”蘭容與頓了頓,問:“今日瞧著殿下似乎不太高興。”
雲意垂眸:“隻是今日朝中?亂紛紛的,有些煩擾罷了。”
蘭容與溫聲道:“我聽?說了,北邊西戎來犯,恰好澹台小將軍率先發現端倪,迎頭痛擊,西戎才未得逞。不過,這戰事,約莫要持續兩三?年。”
雲意心頭一跳,大婚之?後,澹台楨就請旨離開了京城。母皇封他?為?五品定北將軍,仍舊在邊關隨父鎮守。雲意已?是許久沒有聽?彆人提起他?了。
“西戎狼子野心,又卷土重?來,孤在朝堂上提議向邊關增發糧草。”雲意緩了緩,又道:“南邊的貪墨案,孤依照你?的分析與反對此案的大臣理論,果然說了他?們一個啞口無言。”
蘭容與笑笑:“為?殿下分憂,是我分內之?事。”
正說著,宮女過來請示:“殿下,皇夫,小廚房來問,是否要擺膳了,要在何處擺。”
雲意看?了看?日頭,一晃眼都到了晚膳的時辰了。自大婚那夜過後,雲意便借口政務繁忙,常宿在偏殿之?內。
“今日我畫了一副萬裡山河圖,想請殿下移步品鑒。”
瞧著蘭容與期盼的眼神,想起母皇的話念叨,雲意說不出拒絕的話。大婚之?夜她與蘭容與規規矩矩互不乾擾,後麵又住偏殿,蘭容與對一切溫和以待,從未說一句抱怨的話。
是她對不起他?。與他?大婚,卻給不起夫妻之?間應有的濃情?。
“殿下不說話,便是應了。”蘭容與拉著雲意往寢殿去,吩咐宮女:“傳下去,擺膳,掌燈。”
宮女歡歡喜喜地去傳話,生怕雲意反悔似的,跑得飛快。雲意眸光微動,似乎整個皇宮的人都對蘭容與讚不絕口,希望他?們恩愛齊眉。
寢宮裡的大紅帳幔已?經撤下,添置了不少屬於男子的東西,與她以前的物件安安靜靜地擺在一起。原本空白?的東牆安置了滿滿一牆的書,下麵是一方蒲團,一架古琴。古琴旁的香爐嫋嫋地燃著,是蘭容與喜歡的梅香。
雲意走過去,書架上除了諸子各家?的著作,還有史書,遊記,畫冊,詩集……種類繁多,不一而足。
“殿下喜歡看?哪一類?我可以為?殿下選幾本。”
蘭容與的衣袖也帶了梅花香,幽幽地往她的鼻尖裡鑽。雲意退開兩步,笑道:“那就有勞了。”
選完書籍,品評完畫作,菜肴也上好了,當中?還有一壺梅花酒。
下人們服侍完兩人入座,魚貫退出。蘭容與本想站著為?雲意布菜,雲意不允,便坐下了。
“這是我少時在府中?釀的梅花酒,取的是初雪那一日梅花蕊上的雪水,今日第一次開壇,特奉與殿下。”
雲意垂眸看?著清亮幽香的梅花酒,接過來一飲而儘:“清冽透亮,聞之?暗香襲來,確實是好酒。”
蘭容與又給她布菜,雲意禮尚往來,也給蘭容與夾了一些。其樂融融。
幾杯梅花釀下肚,雲意麵頰薄紅,如同芙蓉初綻,蘭容與的目光粘在雲意身上,舍不得轉開。
雲意轉著酒杯,嗤笑一聲:“這樣的酒,隻有容與哥哥這般人物才能釀出來,可惜啊,配了我這樣一個卑劣的人。”
蘭容與心中?微微刺痛,仿佛被蟲蟻細細咬著:“殿下何必這般妄自菲薄呢,大婚之?夜,殿下已?對我坦白?,是我自願留在殿下身邊,陪著殿下將羽翼豐滿。”
“可是我終究對不起你?。”雲意抬眸,深深凝睇:“你?該有好的歸宿,不應該在我身邊消磨掉光陰。”
蘭容與莞爾:“殿下就是我最好的歸宿,我不求殿下垂愛,隻求殿下心中?,能給我留個位置,小小的一塊,就足夠了。”
雲意歎息一聲:“你?又是何苦,待朝堂穩定下來,我放你?自由。等你?看?上哪家?姑娘,我給你?賜婚。”
“殿下醉了。”蘭容與站起來:“我為?殿下撫一曲,助殿下清心養神。”
琴曲悠遠,如林間清泉,潺潺而流。一曲撫畢,雲意靠著桌沿,已?經睡著了。蘭容與抱起雲意,讓她靠在自己懷裡。隻有這時候,她才不會抗拒他?的靠近。
年少的悸動,既長且深。他?本以為?自己抱月入懷,卻未曾想過,明月欲照亮的,並不是他?。
“澹台楨——”雲意嘴邊溢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蘭容與神色未變,手臂卻徒然收緊。
無妨的,他?可以等,等歲月流逝,等她忘記那個人。
第118章 第十章 邊關
大?曌朝女皇雲景, 在一個落葉滿地的夜晚,悄然離開人世。
舉國縞素,上下同悲。
大?葬之後, 前皇夫嫡女雲意繼承為帝,改國?號為元平。許多雲意一手提拔的朝臣,慢慢站穩了腳跟。
蘭丞相?多次約蘭容與?私下密談,蘭容與?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蘭丞相?看著手中的權利日漸減少?,不由焦躁,傳過來的信言語鋒利, 殺人無?形。
“你以為順著新帝,她便會將你放在心?裡?醒醒罷, 她看似有情, 實則無?情, 等蘭家倒了, 你就?沒了利用價值,最?後孤獨地老死在後宮裡。”
小內侍哆哆嗦嗦傳完話, 不敢看蘭容與?。
蘭容與?揮揮手叫他走了, 獨自一個人站在深秋的落葉下。天?涼了, 他該添一件衣裳的。
“皇夫,陛下叫您去禦書?房。”
“知道了, 這就?過?去。”蘭容與?頓了頓, 道:“去給我拿那?件秋香色的披風。”
宮人應著,很快拿來了。
蘭容與?係好?披風, 施施然來到禦書?房。雲意身著明黃色常服, 在一堆比她高的奏折之中奮筆疾書?, 眉頭深深皺著,時不時嘟囔一句:“煩死了。”
都當上了九五之尊, 還?是會顯露孩子氣呢。蘭容與?莞爾。
“你來了——”雲意抬眸看到蘭容與?,眉頭舒展開:“快過?來坐。”
蘭容與?依言坐在雲意對麵,雲意遞過?來一本奏折:“西戎大?敗,卻還?是負隅頑抗,說投降可以,要求朝廷派人去談。你看,要談麼?”
這幾月,邊關軍屢傳捷報,其中一個人的名字,耀眼如星辰,接頭巷尾,都在談論他,稱讚他。
他卻不要任何獎賞,隻請女皇在戰後允他一個要求。
奏章傳到朝廷那?日,禦書?房的燈火,獨自燃至夜半。
蘭容與?細細看了一遍奏章,道:“雖然西戎大?敗已?成定局,但和?談,能減少?傷亡,將商貿提到明麵上來,可行。”
“這樣,派誰去好?呢?”雲意咬著毛筆管。
蘭容與?有些癡戀地看著她的眉眼,緩緩站起來,行叩拜大?禮。
雲意嚇了一跳,繞過?案幾過?來扶他:“你這是怎麼了?我說過?的,你我二人獨對時,不必行禮。”
“您要自稱‘朕’。”蘭容與?耐心?的糾正她,如同以前的每一次。
“管它呢,又沒有旁人。”雲意手上加了力道:“快起來。”
“陛下。”蘭容與?仰視著她,神情無?比認真:“臣請求出使西戎,與?西戎和?談!”
雲意愣住了,這兩年,蘭容與?安安靜靜地待在後宮,替她拂去煩與?擾。世人都快忘了,當初的蘭容與?,是何等驚才?絕豔的人物?。
他提這個要求,是不想待在她身邊了麼?
也是,如今她地位穩固,蘭丞相?式微。她曾經允諾過?他,待朝堂穩固,就?放他自由。
“你想好?了?想好?了我就?答應你。”雲意斟酌了一會兒:“待你出使立功,我又與?你和?離,就?可以名正言順給你賜官,你先去工部如何?”
蘭容與?眸中碎光點點,這樁婚姻,她終究是沒有一絲不舍。
“待臣真的立了功,陛下再談和?離罷。”
“好?,你何時啟程?”
“越快越好?。”慢一些,他就?舍不得走了。
“那?我馬上令翰林院擬旨,六部全力配合。”
“好?,時間倉促,臣先回去準備了。”蘭容與?站起,眉眼落著窗外透進來的光,明澈如湖:“走之前,臣有個不情之請。”
“你儘管說。”
“此行天?高路遠,臣想要陛下一件物?品,沾沾龍氣。陛下放心?,不會是貼身物?件。”
如此,雲意沒有了拒絕的理由,點頭同意。
蘭容與?從禦書?房出來,便匆匆回到寢宮,忙碌起來。臨行之前,蘭容與?給了雪嬤嬤一封信:“兩月之後,請將它交給陛下。”
從京城到邊關需一個半月的路程,順利的話,兩個月之後,邊關的和?談也許就?結束了。
雪嬤嬤以為是小夫妻之間的樂趣,笑眯眯收下了:“待此間事了,皇夫與?陛下,該要個小殿下了。”
這話也就?雪嬤嬤敢說了。蘭容與?愣了一會兒,溫和?回應:“確實該有了。”
“哎,這段時日,老奴也會勸勸陛下,不要總撲在朝政上,冷落了您。”
“那?就?有勞嬤嬤了。”蘭容與?作揖,轉身離開。
他走之後,寢宮的最?後一片梧桐葉,凋零了。
馬車轔轔,向北而行,經過?四十天?的風餐露宿,蘭容與?到達邊關。
迎接他的,是澹台楨。
兩人禮貌寒暄,暗自打量對方,心?中皆沉下來。
晚上,澹台將軍設宴款待來使,對蘭容與?道:“蘭使臣,和?談定了後日在雪城,您準備好?了麼?”
蘭容與?頷首:“一日足矣。”
“那?就?好?。”澹台將軍豪氣地乾了一杯酒:“這一場仗,總算是要結束了。”
澹台楨坐在蘭容與?對麵,幽幽地望著他。不得不承認,蘭容與?舉止談吐,容貌身姿都數上乘,這樣的人物?,日日陪伴在她身邊——
手指不由得用力,杯盞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這是我兒澹台楨,後日,將由他來護送使臣去和?談。”
蘭容與?朝澹台楨看來,男子一身玄色勁裝,高大?英挺,眉眼鋒利。一雙眼眸,如寒潭一般,深不見底。
“澹台楨!”澹台將軍見兒子沒反應,提高了聲調。
澹台楨忽地站起來,拿起酒盞:“久聞蘭公子美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澹台楨在此,敬公子一杯。”
澹台將軍皺眉,蘭容與?貴為皇夫,喚蘭公子,怕是不妥當。正想著,澹台楨已?經走到了蘭容與?麵前。
蘭容與?亦是站起來,含笑道:“自大?婚以來,已?是無?人喚我蘭公子了,小將軍這稱呼,有些遙遠。”
哼,擱這跟他炫耀!澹台楨袖子底下的攥緊了,麵上依舊冷靜:“蘭公子難得來,嘗一嘗我們這兒的壯魂酒,賞一賞大?漠風光。這壯魂酒性烈但回味無?窮,我們這兒的男子幾乎把他當水喝,不知蘭公子喝不喝得慣。”
“入鄉隨俗,小將軍來敬酒,蘭某自當飲一杯。”
“好?極,來人,給蘭公子換海碗!飲壯魂酒,如何能用一小盞耳?”
蘭容與?抬眸,與?澹台楨目光相?撞,暗波洶湧,互不相?讓。
帳營中的眾人忽地停下來,看向兩人。壯魂酒烈得很,普通人一杯就?倒。蘭使臣看著身板子那?麼細,一海碗下去,還?不得醉一天??若是腦子不清醒,和?談怎麼辦?小將軍今日咋回事,咄咄逼人呐!
難道還?是想打仗?
澹台將軍輕咳一聲:“澹台楨,莫對使臣無?理。”
澹台楨輕蔑一笑,就?要離開,蘭容與?將酒杯擱到一旁,道:“小將軍盛情,蘭某自然應下。不過?,蘭某有個不情之請,這碗酒之後,蘭某想向小將軍,討教騎術。”
眾人暗自吸一口冷氣,蘭使臣又是怎麼了?滿城誰不知道小將軍騎射第一,無?人能比。他一個文臣,何必呢。
“好?!”澹台楨應了,目光灼灼。
酒杯換海碗,蘭容與?喝了第一口就?差點嗆到。他一手抓著案幾,硬是麵無?表情地喝完了。
空碗朝下扣住,蘭容與?伸手向外:“小將軍,請!”
澹台楨不甘示弱,一氣喝乾:“蘭公子,請!”
兩人來到馬場,澹台楨的目光落在蘭容與?的馬上,頗感意外:“你這馬不錯。”
蘭容與?笑笑:“陛下所賜,萬一挑一。”
澹台楨的臉陰沉得要下雨:“上馬!”
禦賜駿馬這一路過?來,跟蘭容與?熟稔無?比。而澹台楨的更不必說,陪著他沙場殺敵,一身銳氣。兩匹馬如離弦之箭同時衝出軍營,消失在夜色中。
夜風呼呼地吹,蘭容與?腹中仿佛有一團烈火在燒,燒得他全身的血都熱起來。他想這麼一直跑下去,把所有的煩惱,顧慮統統拋在身後。
然而沒多遠,澹台楨就?趕上他,超過?他,一直到終點,蘭容與?再沒有機會反超。
石崖無?草無?木,冷厲孤清,一輪圓月高掛在空中。
澹台楨誌得意滿,朝蘭容與?抬抬下巴:“你輸了。”
蘭容與?仰望著天?上的圓月:“無?妨,你也輸給過?我。”
澹台楨的笑意退得乾乾淨淨:“我們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告訴你的?”
蘭容與?但笑不語。
澹台楨嗤笑一聲:“怕多說多措?你故作高深的樣子真可笑。也是,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會說的。”
蘭容與?轉頭看向澹台楨:“小將軍英武非凡,邊關傾慕你的女子應當很多,小將軍應當早立家室,把該忘記的事,該忘記的人都忘記了。否則,兩邊徒增煩惱,何苦呢?”
崖底的風卷刮上來,把兩人的衣袍吹得烈烈作響。澹台楨的聲音混在風中,仿佛砂礫刮過?:“你與?她相?伴許久,還?不是未曾育有一兒半女?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至死不變。”
“隨你罷。”蘭容與?轉身離開:“無?論如何,我都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生同衾,死同穴。”
澹台楨站在風中,蒼白著臉色,嘴唇抿成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