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四章 遊玩
日光在兩人身上流轉, 似乎也在靜靜地等?待。
少年眼睫如羽毛般顫動,低頭?凝視著少女期盼的目光,嘴唇微啟。
“啊, 您原來在這裡,讓奴才好找啊。”尖利的聲音將曖昧的氛圍一掃而空,雲意猛然?轉身,看到了一群宮人和侍衛。
他們能?找到?她,說明母皇安全了?
雲意長舒一口?氣,回過?神來, 卻發現?少年已經不見了?,隻餘一陣清風, 留戀地吹拂著她的麵頰。
雲意待要喚他, 著急之下醒了?。
“殿下, 您醒得正是?時候, 武狀元府就快到?了?。”
“嗯。”雲意疲憊地點點頭?,她這一覺睡得其實並不長, 卻把地宮那一日又經曆了?一遍。
事後, 她曾經派人尋找過?少年, 但他卻似雲入春霧,消散得了?無痕跡。
不知他現?在, 過?得可好, 是?否仗劍走江湖,快意恩仇?真可惜, 她差一點就見到?他真實的模樣了?。
就差一點。
馬車停住了?, 聶公公笑著請雲意下車, 雲意收回思緒,就著初雨掀開的車簾往外?看。
武狀元的府邸比起文狀元的, 多了?兩尊威風凜凜的大石獅子,很是?氣派。隨行的人規規矩矩地排成兩排,等?她下來。而澹台楨,就垂手站在兩尊石獅子的正中央,遙遙向她望來。
初雨輕聲笑:“武狀元的神氣,生生把大石獅子比下去?了?。”
雲意抬眸看了?一眼,扶著聶公公的手走下去?。
威風吹過?,她銀紅色的裙擺如花隨水流,輕輕蕩漾。
“三殿下,這是?匾額,您隻要說幾句場麵話就成。”聶公公以目示意。
雲意點頭?,輕移蓮步,走到?澹台楨麵前。澹台楨比她高出不少,雲意堪堪到?他肩膀。
文狀元當初授匾的時候,也沒有跪行大禮。她仰望著澹台楨,這要怎麼擺氣勢?
罷了?罷了?,將任務完成,她要快點回去?。
一想到?下午能?出宮去?玩,雲意高興起來,眸中笑意淺淺:“天佑曌朝,人才濟濟。望爾今後恪儘職守,與同僚守望相?助,共同保護曌朝大好河山!”
澹台楨抱拳應道:“謹遵三殿下教導。”
紅底描金的“武狀元府”端端正正掛在正中央,引得周圍一片喝彩。雲意心道總算結束了?,微笑著對澹台楨說:“澹台狀元勞累了?一日,正好進新屋子歇息,本殿下也該回宮複命了?。”
澹台楨拱手行禮,清清落落:“澹台楨恭送三殿下。”
“不必多禮。”雲意虛扶一下,卻未料到?澹台楨手長,觸碰的一刹那,兩人都愣了?愣,雙雙抬眸。
雲意仿佛跌入了?林間泉邊,不知何處傳來了?幽幽的花香,似乎是?玉簪花,又似乎是?玉蘭花。麵前的人,帶著白狼麵具,向她微笑。
“三殿下?”初雨見雲意發愣,出聲喚道。
“嗯,沒事,回罷。”雲意快速離開,背影有些慌張。她今天是?做夢做得有些魔怔了?,居然?會覺得澹台楨的目光和白狼少年相?像。
澹台楨目視她離開,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
聶公公一甩拂塵:“武狀元,授匾已經完成,您請自便。”
“公公請——”
寶馬香車緩緩起行,離開了?狀元府。沿途的人瞧完熱鬨,陸續離去?。
一回到?寢宮,雲意便清清爽爽洗了?個?澡,坐在梳妝台前對初雨說:“還是?同以前一樣,化裝成小圓子就行。”
小圓子負責采買,一個?月能?出宮一兩次。
雪嬤嬤擔憂地走過?來:“三殿下,要麼今日就不出去?了??”
雲意不滿地覷她一眼:“嬤嬤說話不算話,以後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雪嬤嬤敗退下來,招來整個?寢宮的下人,細細地囑咐一番。
等?到?麵上的易容做好,雲意迫不及待地與小圓子換下服裝,從寢宮側門走了?。
三殿下金尊玉貴,她宮中的下人十分受人尊重。雲意亮出腰牌,表明來意,很快就放行了?。
宮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雲意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感覺全身舒暢。沒有成群的人跟著,自由自在的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
暗處緩緩行來一個?人,走到?雲意身邊:“小公子。”
雲意拍拍她的肩膀:“叢綠,好久不見,想我了?沒?”
叢綠極喜歡這位三殿下,漂亮可親,待她完全沒有貴人的居高臨下。聽到?雲意這樣問,老實回答:“嗯,想了?。”
“走,我們回宅子裡拿銀子,然?後去?銀月湖遊船聽曲。”雲意高興地捏捏叢綠的臉,一麵走一麵問:“這段時日,金老板有沒有找我拿畫?”
“金老板來了?一次,我把小公子留存的舊作拿給他,他很滿意。”
“還好我留了?一幅舊作,這次遊船回來,我得畫一幅新的了?。”
自地宮被救出以後,雲意有一段時間渾渾噩噩,總習慣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太醫院的禦醫來看過?幾次,皆搖搖頭?,說心病還須心藥醫,也許出去?走一走,換個?環境能?好些。
皇上急得沒法?,就送雲意出宮散心,雲意在江南遊玩一圈,病確實好了?。她寄情山水,畫技大漲,在一次詩畫集會之中名聲大噪,引得文人墨客競相?收藏。
回到?京城,雲意用?賣畫的錢購置一處私宅,作為出宮遊玩的居所。這居所原本隻有雲意,叢綠和雪嬤嬤知曉,後來又添了?一位——點墨書畫行的金老板。
物以稀為貴,雲意每年隻出五幅畫,價錢都十分可觀。金老板總想磨著雲意多畫幾幅,奈何雲意神龍見首不見尾,隻能?在叢綠這下功夫。偏叢綠是?個?油鹽不進的,金老板試了?幾次,最終放棄。
兩人回到?私宅,雲意換了?一件淺藍色的素袍子,帶上儒巾,活脫脫一位斯文秀才。叢綠給她整理袍角,道:“小公子,今日銀月湖有西?域來的胡姬與醉春樓的姑娘鬥舞,今兒得了?信您要出來,我就趕忙去?訂了?一艘小畫舫。”
雲意喜得抱住叢綠:“知我者?叢綠也,若我是?個?男的,必定要娶你!”
叢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隻是?時間有些匆忙,訂不到?舒適的大畫舫了?。”
“無妨無妨,咱們就兩個?人,夠坐就行。鬥舞什麼時候開始?”
“半個?時辰之後,現?在出發,還能?聽一段蓮花先生的說書。”
這可真是?又周到?又細心。雲意等?不及了?,揣上銀子,拉著叢綠出門去?。
銀月湖位於西?郊,因著形似彎月而得名。這裡有最纏綿的小曲,最妖嬈的舞蹈,最美麗的花娘,是?有名的銷金窟。
今日,因著胡姬來訪,銀月湖上遊人如織,皆乘著畫舫在水中臨時搭建的高台附近徘徊,生怕晚些就搶不到?好位置。
而遠遠的,有一小舟遠離眾人,遺世獨立。
澹台懷瑾翹著腳哼著小曲,好不愜意:“表哥,這兒可比邊關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好多了?,風和煦,草木葳蕤,就連小娘子,也是?香香軟軟的。”
澹台楨一身霜白色長袍,在茫茫煙水中垂釣,身邊放著半壺清茶,仿佛一位參禪的修士。聽見澹台懷瑾這樣說,他微微側臉:“你這般偷溜出來,做好回去?被脫層皮的準備了??”
“嘿嘿,有我娘護著我,死不了?。”澹台懷瑾露出一排白牙。
“甚好,回去?以後記得也這麼笑。”
澹台懷瑾拉下臉,走到?澹台楨身邊,不滿道:“表哥,我騙我那麼多年,太不夠意思了?!你三年前,來過?京城!你卻騙我說從未出過?龍角關。”
“哦?你如何知道?”澹台楨瞥他一眼。
“姑父喝醉酒的時候說的!”
“嗯,是?來過?。”
澹台懷瑾摸摸下巴:“怪不得有點時間總感覺你心不在焉的,你肯定在京城有奇遇?”
澹台楨懶得理他,拿起一杯茶慢慢喝著。
“莫不是?桃花運?”
澹台楨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回手敲了?澹台懷瑾一記:“再擾我釣魚,就讓黎川押你回去?。”
黎川是?澹台楨的隨從,武功奇高,現?下正在岸邊酒肆裡喝酒。澹台懷瑾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三腳貓功夫,迅速認慫,捂著嘴準備退回去?。
誰想地下有條澹台懷瑾自己丟掉的香蕉皮,後退的時候一腳踩上去?,沒來得及哼一聲就掉下去?了?。
澹台楨放下釣竿,緊繃著臉站起來。
他們從邊關來的人,極少會鳧水的。澹台懷瑾不會,他也不會。
這時,一根長長的竹竿伸過?來,往撲騰的方向去?。
澹台楨抬眸,看到?一個?身著綠衣的丫頭?,努力地撐著竹竿去?夠澹台懷瑾:“彆慌彆慌,快抓住竹竿,對,就這樣,抓穩!”
澹台懷瑾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虛脫地躺在船舷上大口?喘氣,頭?上的光忽被擋住,取而代之是?一張焦急的臉龐。
“你沒事罷?”
“仙女,仙女下凡救人了?。”澹台懷瑾恍恍惚惚說。
叢綠掌不住笑了?,對趕過?來的澹台楨說:“莫不是?嚇壞了?,你帶他去?找大夫罷。”
澹台楨拱手行禮:“多謝姑娘相?助。”
叢綠擺擺手:“是?我家公子命我施救,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
“如此,那我便向你家公子致謝。”
話音剛落,風吹起藍底繡迎春花的布簾,雲意正歪著身子看話本,猝然?抬眸,看到?了?一身霜華的澹台楨。
第112章 第五章 說書
這熟悉的慵懶姿態, 閒散的目光,和在遊街馬車中一模一樣。澹台楨低下波動的眉眼,文?雅行禮。
雲意按下驚跳的心?, 神色如常地回應:“小事一樁,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不知落水的那一位有無大礙?”
澹台楨看了一眼仍舊躺著喘氣的澹台懷瑾,淡然道:“無?妨,皮糙肉厚的。”
“那一位是公子的親戚?”
“不,是?我的隨從。”邊關將士無?召不得出關,澹台懷瑾身?上也有官職, 澹台楨隻得對雲意隱瞞。
雲意無?意深究,也不想和澹台楨多話, 她還要趕著去聽說書, 於是?決定結束這次偶遇:“既然無?礙, 公子便帶著他下船, 換一身?衣裳罷。”
澹台楨挑挑眉尖,看來他待久了會討嫌:“如此, 澹台告辭。”
叢綠正照看著澹台懷瑾, 聞言站起身?來, 袖中?飄出一塊繡著臘梅的帕子,正掉在澹台懷瑾麵上, 澹台懷瑾覷著叢綠沒注意, 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收進懷中?。
沒出息,澹台楨盯著澹台懷瑾, 麵皮緊繃。
叢綠感到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麵而來, 忙忙地讓開。澹台懷瑾趕緊爬起來, 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似的低著頭走到澹台楨麵前。
澹台楨一言不發地下畫舫,回到自己?的舟子上, 澹台懷瑾則默默跟著,一言不發。
叢綠立在船頭看了一會兒,掀起簾子進來找雲意:“方才那位過來道謝的公子真是?好樣貌,好氣派,就?是?肅起臉來冷冰冰的,有點嚇人。”
雲意插起一塊蜜桃放進嘴裡:“新出爐的武狀元,百裡挑一。”
“什麼,他就?是?武狀元?”叢綠瞪大眼睛:“他不會認出您來了罷?”
雲意想說她易容了,沒人會認出她,但一思及澹台楨古井般幽深的眼眸,卻又不確定了。
“管他呢,告訴船夫快劃,我要去聽書。”
“好的,公子。”
叢綠看雲意不在乎,便也丟開手。
很快,畫舫到了蓮花先生的茶館,裡頭已經圍了一圈人。叢綠花了不少錢,才從前排跟人換了位置,跟雲意擠進去。
雲意已經許久沒聽蓮花先生說書了,興致很高。上一次蓮花先生說的是?前朝大理寺名人朱伯勤的紅衣女子案,端的是?跌宕起伏,最後凶手居然是?紅衣女子的親娘,著實令人唏噓且意外。
這一次,也說奇案?
蓮花先生一身?灰色長袍,施施然走上說書台,摸著短須道:“某不久前有好友從邊關來,帶回一段傳奇,今日,某便講給諸公聽。”
底下的人竊竊私語。
“我還以為會講新出的話本《湘湘傳》呢。”
“唉,上次的奇案聽得我回味了三日,還是?講朱大人的好。”
“不知邊關有啥好故事,讓蓮花先生如此高興。”
蓮花先生目視下頭好奇的人群,嘴角翹得老高,一拍驚堂木:“今日,某要講白狼少年單騎挑落旋風寨的故事。”
左腳剛踏入茶館的澹台楨:“!”
叢綠低聲對雲意說:“公子,今日不講奇案,您還聽麼?”
“先聽一會兒。”雲意望著台上,眼睫顫顫。白狼少年,是?她所想的那位麼?
“——話說這旋風寨,盤踞在荒漠的一小片綠洲之中?,專門誘殺過路的商隊和旅人,令人聞風喪膽。這一日,他們在劫掠商隊時,碰到了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盈盈一雙眼兒,窈窈一段腰肢,將旋風寨的劫匪們三魂勾去了兩魂,綁上山寨獻給寨主黑旋風。”
美貌的小娘子落到劫匪手裡,會有什麼遭遇,大家心?知肚明,不由得歎息。
“黑旋風見著小娘子,鐵打的筋骨酥了一半,立刻要將小娘子推入床榻。誰知小娘子拔出金簪抵住喉嚨,說什麼都要成婚後再圓房。黑旋風舍不得,也想與美貌小娘子長長久久。立刻命人準備婚宴,讓寨中?所有的兄弟都來喝酒。”
叢綠聽得雲裡霧裡的:“不是?要說白狼少年麼,怎麼一直說小娘子。”
雲意沒有回答,她已經猜到了,心?裡有些?佩服。白狼少年雖竹竿一般,但是?精瘦有力,身?量也高。再加上性子高傲,冷言寡語。她很難想象他是?如何百般忍耐,去扮成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引誘黑旋風。
這般說來,他容貌應該十分不俗。雲意仔細想了想,有那樣一雙乾淨如辰的雙眸,怎會不好看呢。
澹台楨抱著手臂倚在門邊,忍得青筋直冒,手指幾度起落。一瞧見前麵帶儒巾的身?影似乎聽得津津有味,許久不曾動過,便又忍耐下來。
蓮花先生喝了一盞茶,繼續說:“旋風寨上下忙碌一翻,果?真布置出喜堂來,全寨人齊聚一堂,恭賀寨主新喜。待到拜堂之時,小娘子忽然問了一句:‘人都在這兒了?’
黑旋風不明所以,依舊笑嘻嘻:‘都到了,你看,跟了我風光不?’
小娘子呲地一笑,忽然變了聲調,如黃泉裡的幽魂:‘風光得緊,正好風光大葬!’說完,掀起紅蓋頭,露出一張帶著白狼麵具的臉。
黑旋風沒反應過來,忽地覺得和自己?的身?體?分開了,原來呐,是?人頭已經落地!”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蓮花先生。澹台楨扶額,決定出去透一會兒氣。
蓮花先生再次灌下一盞茶,將白狼少年的劍法形容得驚才絕豔,絕無?僅有。最後,黑風寨眾匪一百一十八人,儘皆伏誅。
“天哪,太英氣了,太解恨了。”雲意身?旁有人驚呼。
眾人如夢方醒,轟然叫好。隨後七嘴八舌地問:“蓮花先生,白狼少年到底是?確有其人,還是?你家老友杜撰的?”
“故事故事,自然是?假的,哪有少年這麼厲害的,一挑一百。”
“錯,是?一百一十八。”
雲意忍不住站起來反駁:“自古英雄出少年,你沒見過,不代表沒有!”
透氣回來的澹台楨聽到這話,遙遙望向雲意,眼中?倏忽有光。
蓮花先生樂見眾人討論得熱鬨,整理了一下袍子就?要下台,眾人急忙湧向蓮花先生。
“啊,先生先生,這就?走了啊?”
“不再多說一段?”
“先生,你還沒說,白狼少年是?真是?假呢?”
雲意氣鼓鼓地拉著叢綠擠出人群,不料碰到了倚在門邊的澹台楨,澹台楨往側邊讓了讓,雲意沒停頓,拉著叢綠走了。
澹台楨挑挑眉尖,有人說白狼少年是?假的,她有那麼生氣?連他是?誰都不看就?走了。
心?中?湧起異樣,澹台楨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地宮裡,他看著走在前麵的少女,默默地保護她。不同的是?,那時他不知何為心?悸,如今,他懂了。
雲意悶著頭往前走,叢綠拉了拉她的袖子,問:“公子,畫舫不在這個方向。”
“哦?”雲意掉頭:“叢綠,走,我們回宅子。”
叢綠詫異:“公子,你不去看鬥舞了麼?”
“不去了,我有靈感了,要回去作?畫。”
“啊,那是?得趕緊回去了。”
兩人匆匆回到宅子,叢綠立刻端來各色顏料,文?房四寶,然後退出去了。雲意作?畫的時候,喜歡獨處。
書房外有一株碧桃海棠,枝葉累累。金烏西斜,暖黃的陽光給枝葉染上了一層淡金的色澤。叢綠蒸好糕點放在籠中?暖著,走到樹下喂鳥。
樹上長居一窩麻雀,被叢綠養熟了,就?在她腳邊嘰嘰喳喳地搶食吃,有一隻搶不過,被頂得翻了肚皮,急得直叫喚。
叢綠看著翻肚皮的麻雀,不知怎地想起今日落湯雞一般的公子,笑了笑。那位狀元爺看起來不太好相處呢,他這次冒失落水,不知回去會不會受到狀元爺的訓斥。
喂完麻雀,叢綠想掏出帕子擦手,卻掏了個空:“咦,我的帕子呢?掉湖裡了?”
正疑惑,書房裡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叢綠趕忙推門入內,隻見雲意懸著筆,怔怔看畫。地上的茶盞已經碎成了幾瓣。
“怎麼了?”叢綠走到雲意身?旁,一看她剛畫好的畫,不由得屏住呼吸。
潑墨山水之間,瀑布如鍛。一匹孤狼傲然而立,而它的身?側,分出虛影,是?一位帶著白狼麵具的少年。少年手指擦著劍刃,俯瞰山水,仿佛下一刻便要飛躍而下,斬殺不義之士。
孤狼神色倨傲,一雙眼睛,卻乾淨燦爛如星辰一般。
“公子,你畫得太好了,狼和少年的眼睛,都像是?活的一樣。這幅畫若是?被金老板看見,必定愛不釋手。您想出多少價,他一定會應下。”
雲意眼睫顫了顫:“再說罷。”她不太想賣這幅畫,看到畫,就?像白狼少年又來到了他身?邊一般。
“嗯,留著也行,這麼英武的畫掛在書房,可以辟邪。”
雲意噗呲一聲笑了:“你說得也對,他總是?一副神鬼莫進的樣子。”
叢綠琢磨這話,仿佛三殿下見過白狼少年似的。但她沒有多問,而是?說:“公子,廚房裡有糕點,我給您端過來。”
雲意懶洋洋地伸懶腰:“打包,咱們去湖上吃,鬥舞完畢,銀月湖肯定還熱鬨著。再過一個多時辰,我就?要回宮,宮中?可沒有這樣的熱鬨看了。”
第113章 第六章 麵具
叢綠想了想, 道:“下?個節日是?端午,不知三殿下能否出來。聽說從各地請了最強的賽龍舟來,彩頭是?百兩紋銀。”
雲意側目:“誰這麼大手筆?”
“這個不知道, 神秘得緊。”
“嗯,我想想辦法,到時候你就等雪嬤嬤的信兒。”
“好的,三殿下?。”
兩人將糕點打包了,又興興頭往銀月湖去,到的時?候晚霞漫天, 天水泛金,十分瑰麗。
雲意讓小畫舫隨波而流, 沒形象地仰躺著?欣賞漫天晚霞。真美, 若是?一輩子不困在那個金碧輝煌的籠子裡, 該有多好。
她的生父早逝, 母皇除了她,還有一位皇女, 一位皇子。皇女是?正宮皇夫所?出, 今年才十歲, 整日與宮人們玩成一片,無心學業。而最小的皇子是?三側夫的, 今年才四歲, 一團孩子氣。
母皇,等不及讓彆的皇子皇女長大了麼?
雲舒雲卷, 霞光流動?, 不知不覺已到了晚上。銀月湖四周的燈光次第亮起, 湖上璀璨明亮,湖下?燈影朦朧, 仿佛鏡麵兩世界。
雲意依舊仰躺著?,眸中?的晚霞變成了星光。
“公子。”叢綠走過?來道:“蓮花台上是?樓外樓在辦喜宴,那家的舞姬梳梳姑娘拔得頭籌。蓮花台上有歌舞雜技,酒水還一律六折呢。”
“劃過?去。”雲意爬起來,她老早就聽聞樓外樓的梳梳姑娘舞姿絕美,大王蛇羹鮮香綢滑。這梳梳姑娘的舞姿她錯過?了,大王蛇羹可不能錯過?。
小畫舫滑出一道水痕,朝著?蓮花台的方向去。
此時?蓮花台上,一曲歌舞方罷,澹台懷瑾賞臉地拍巴掌,吹口哨,惹得花娘們頻頻注目。好幾?個想過?來敬酒,都被身旁的澹台楨嚇回去了。
澹台懷瑾給澹台楨和黎川都斟滿酒:“你們一個嚴肅,一個寡言,都把小娘子嚇跑了。黎川,你彆是?魂還在槐花巷子口罷?從坐定在現在沒說過?一句話。”
“槐花巷口發生何事?”澹台楨問。
黎川不自在地彆過?頭,澹台懷瑾笑嘻嘻地說:“黎川在那救了一位險些被馬車撞死的繡娘,還把人家送回家了。嘿嘿,我親眼看見的。”
“她被嚇得腿軟,走不了路,我隻是?看她可憐。”
“你一向鐵石心腸,旁人怎麼沒見你可憐,偏偏可憐那位繡娘?”
“二公子,你莫激動?,手帕要掉下?來了。”黎川撇一眼澹台懷瑾的袖口。
澹台懷瑾急忙往袖口看,果然的,手帕鬆鬆地掛著?,露出臘梅的三朵花瓣。他?訕訕地收回手帕,沒再打趣黎川。
黎川冷哼一聲,飲下?一盞酒。
“幾?位公子,這是?你們的大王蛇羹。”花娘嫋嫋娜娜地放下?托盤,紅唇如丹,發髻上的芍藥花嬌豔欲滴:“就剩最後?一盅了,媽媽特特留給三位公子的。”
“喲,那麼多謝她了。”澹台懷瑾熟練地從袖袋掏出一塊銀子。
花娘眼睛發光,捧著?銀子說了一大堆好話,句句不重樣。澹台懷瑾笑得見牙不見眼,正要同澹台楨說話,卻發現他?的目光落在湖麵上,手邊的酒盞一動?未動?。
澹台懷瑾循著?他?的目光望去,水波蕩漾處,一艘小畫舫堪堪停穩。一位淺藍衣袍的書?生緩緩走上來,後?頭跟著?的,赫然是?下?午救過?他?的綠衣姑娘。
黎川見他?眼睛發直,不由嗤笑。
澹台懷瑾心跳加快,朝停船處揮揮手:“姑娘,這邊這邊!”
叢綠瞧見了澹台懷瑾,朝雲意道:“姑娘,是?今日落水的那位公子,又碰到了。”
雲意不欲與他?們應酬,隻頷首微笑,打過?招呼之後?,就領著?叢綠在另一張空桌坐下?。
澹台懷瑾便有些沮喪:“那位公子不愛熱鬨。”
黎川斜他?一眼:“二公子方才像是?展翅的錦雞,大概是?過?於豔麗,令他?們晃了眼睛。”
澹台懷瑾今夜穿了淡金底子錦袍,上麵用?繡線繡著?團團的火焰,十分喜慶。方才那一頓揮手,確實很像錦雞。
澹台楨抿出一絲笑紋,收回落在雲意身上的目光。
雲意一落座,就有美貌花娘過?來招呼:“這位公子,想吃點什麼?今日飯菜和酒水一律六折。”
“給我來一盅大王蛇羹,還有一些小菜。”
花娘笑意一頓,抱歉道:“大王蛇本就難得,最後?一盅,已經給了蓮花台左側的三位公子,您再點一些彆的罷。我們樓外樓的黃金滿地,萬綠叢中?一點紅,也?是?極有名?氣的。”
“可我就想吃大王蛇羹。”雲意心情?失落,不甘地落向澹台楨的桌麵。
叢綠遲疑了一會兒,問:“要不我拿些銀子給那位公子。”
那廂,澹台楨手指輕點桌麵,對澹台懷瑾道:“把大王蛇羹送過?去。”
“啊?”澹台懷瑾正想吃呢,趕緊停住,喜滋滋道:“好的,表哥,我這就拿過?去。”
雲意同意後?,叢綠拿著?錢袋走過?去,與澹台懷瑾在半途相遇,同時?開口。
“你——”
“我——”
叢綠噗呲一聲笑了:“公子您先說。”
澹台懷瑾趕緊報上姓名?:“我是?武狀元的表弟,名?澹台懷瑾。這大王蛇羹,表哥命我送與你們品嘗,以報救命之恩。”
叢綠微微驚訝,澹台懷瑾這麼說,錢是?不用?付了,但平白奪人所?好,不太妥當。她想起打包過?來的糕點,道:“澹台公子客氣了,我這裡有幾?包自己?做的糕點,您要麼?”
“要要要!”澹台懷瑾忙不迭地答應。
叢綠笑了笑,把糕點給他?,接過?了大王蛇羹。
“敢問姑娘芳名?。”
“叢綠。”叢綠朝澹台楨微微行禮,轉身走了。
雲意瞧見叢綠手中?的大王蛇羹,眼睛彎成月牙:“快,舀一碗給我嘗嘗。”
花娘看事情?解決了,有些意外:“那位玄衣公子冷峻得很,沒想到是?個好說話的。公子慢用?,我再叫廚房上些小菜。”
“嗯,你下?去罷。”
雲意用?勺子喝下?一口大王蛇羹,差點鮮掉舌頭:“果然不錯,宮裡的山珍海味這麼多,它?竟不遜色。叢綠,你也?坐下?來嘗嘗。”
叢綠搖搖頭:“公子吃罷,我不喜歡吃蛇。”
雲意強拉她坐下?:“我讓你吃就吃,那麼多規矩,這一大盅呢,我一個人吃完得撐死。”
叢綠這才坐下?,一勺蛇羹入口,她眼睛都直了。
“好吃罷。”雲意笑嘻嘻地說:“兩個人一起吃就更香了。”
這滿足的神情?落入澹台楨的眸中?,冷硬的眉眼變得柔軟。
澹台懷瑾看看表哥,再看看俊俏的小公子,忽地領悟到了什麼,頓時?覺得天河傾斜,萬流奔騰!
什麼什麼,表哥不會是?喜歡男人罷!怪不得一直對女子沒興趣。可是?,姑母還等著?在家抱孫子呢,這可怎麼辦?
澹台懷瑾風中?淩亂,冷汗涔涔地想象著?表哥帶男人回去,家裡雞飛狗跳的模樣。
黎川問:“二公子莫不是?得了風寒,嘴角直抽抽。”
“你才風寒呢,我已經好了。”
這邊在鬥嘴,雲意那邊已經吃好了,結賬離開。澹台楨坐了一會兒,放下?一塊銀子,對黎川和澹台懷瑾道:“我有事先走,你們隨意。”
澹台懷瑾眼睛放光:“嘿嘿,表哥今夜真大方。黎川,走,換個地方。”
黎川已經被吵得頭疼:“二公子自個兒去罷,屬下?要回狀元府睡覺。”
“難得來京城,大好時?光怎地拿來睡覺?再說了——”
澹台楨足尖一點,躍上舟子,飄飄然離去,將所?有爭吵甩在身後?。
月明星稀,燈影渺渺。雲意留戀地看著?遙遙遠去的繁華,歎氣:“過?得太快了,得回去了。”
叢綠安慰她:“公子,您想出來,乾娘總會給您想辦法的。無論多久,叢綠都給您守著?宅子。”
雲意心中?感動?,正要抱一抱叢綠,忽地鼻尖飄過?一絲異香,她奇怪地嗅了嗅:“叢綠,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
話音剛落,叢綠毫無征兆地軟倒,連帶雲意也?倒在船上,雲意掙紮著?要起來,卻發現全身使?不住力氣,船夫丟下?竹竿,桀桀笑著?朝她們走來。
眼皮一沉,雲意失去了知覺。
意識沉入幻影,光怪陸離,雲意仿佛在水中?沉浮著?,一切離她很遠,她觸摸不到任何事物,也?思考不了任何事。
直到遠遠有呼喚傳來,冰淩一般,雲意才猛然睜開眼睛。
上方懸著?一張臉,帶著?白狼麵具。
纖細雪白的手指輕輕地撫上白狼麵具,一寸一寸地描摹:“你這是?忽然想起我,來入我的夢了?”
白狼少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雲意。
雲意不以為意,兀自說話:“這些年你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過?得好不好呢?有沒有一點點想我?”
白狼少年動?了動?嘴唇,緩緩道:“在邊關遊走,過?得不好也?不壞。”末了,又溫柔地補一句:“想你的。”
“咦,你說話了?”雲意困惑地望著?他?,眸中?點點星落,如夢似幻:“好真實啊,這個夢。”
白狼少年目光在她的臉頰流轉,又不說話了。
月影遙遙,燈影遙遙。雲意捧著?他?的臉,問出了和三年前一樣的話:“你能摘下?麵具,讓我看看你的臉麼?”
第114章 第七章 相認
漆黑的眸子倒影著雲意的麵容, 他眨了眨眼睛,輕輕點頭。
雲意心裡仿佛搖曳著一根燭火,被風一吹, 便閃爍不已。她撫了撫自?己?的心,低喃:“你?安靜些?。”
白狼少年?微微一笑,溫柔地看著低頭撫心的雲意。
麻藥未退,她的理?智稍稍後撤,心意直白而熱烈。她想看他,一如三年?之前。
自?然要令你?如願, 我的三殿下。
雲意待心中悸動稍稍平複,抬起頭來, 看到他靜靜地等?待著自?己?, 便知道?他是?認真的。
夜風吹來, 她的發絲輕揚, 與他的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纖細的手指再次撫上他冰冷的麵具, 雲意咬著唇, 慢慢摘下麵具。山棱做眉, 寒星為眼,麵頰如工匠細心雕琢過?, 不多?一分, 不少一分。他垂著眼,眸底溫柔浮動。
“你??”雲意怔愣住了, 恍惚覺得自?己?陷入了幻覺:“怎麼回事, 我怎麼把他夢成了澹台楨呢?”
話音剛落, 一隻?有力的手握住她纖細的手指,引導著她細細描摹, 從額頭,到眉眼,再到鼻梁。最後停在唇邊之時,澹台楨輕輕吻了吻雲意的手。
雲意渾身一震,細細的汗毛都張開了。理?智慢慢回歸,回憶湧入腦海,她猛然醒悟,這並不是?夢境。
“武狀元,莫要開玩笑。”雲意迷蒙儘退,眼神清明如雪。
澹台楨輕哂:“三殿下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你?為何裝作白狼少年?戲弄我?”
小畫舫已經離開了銀月湖繁華之處,幽幽水麵上,僅有一盞孤燈,映照著天上了月亮。
“你?是?盜墓的?好?大的膽子。能摸到這裡,也?算是?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做什麼不好?,為何要偷雞摸狗。”
昔日的話語從澹台楨的薄唇中吐出,低沉如冷泉。雲意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而他還在繼續。
“比起我,你?更像是?偷雞摸狗的人呢,小花貓。”
“你?,你?真的是?澹台楨?”一抹紅暈爬上雲意的麵頰,蔓延到耳後,她整個人,像是?半熟的櫻桃,又酸又甜。
“嗯,是?我。”澹台楨抬手想整理?雲意淩亂的碎發,想了想又放下:“我少時在邊關呆膩了,就帶著白狼麵具四?處遊蕩,三年?前,我追著一名妙手大盜來到京城,誤入地宮,困在裡麵整整兩日,直到一位臟兮兮的少女出現,小花貓似的。”
“我那時候被人綁架到地宮,逃著命,自?然是?狼狽的。”雲意鼓鼓嘴,問他:“現在呢,覺得我臟麼,醜麼?”
澹台楨彎了眼眸:“三殿下風華絕代,美名流傳。”
雲意不滿:“彆人傳的我不管,我想聽聽你?心裡的真實?想法。”
“三殿下容貌如花似月,慵懶隨性,是?一隻?漂亮的小花貓。”
怎麼就離不開貓了?雲意略有微詞,心裡的甜卻止也?止不住。她想了想,又問:“你?這次來京裡比武——”
“是?為了見你?。”
臉頰終究是?紅透了,燙得驚人,雲意不得不雙手捂住:“話說?得好?聽,既然想見我,為何三年?前一陣風似的不告而彆呢?”
調皮的碎發眼看要掃到雲意眼角,澹台楨忍耐不住,輕輕把它們彆到雲意腦後。
雲意眼睫顫了顫,沒躲。他的手背有些?粗糙,碰到她的肌膚,又癢又硬。她灼熱的呼吸噴在澹台楨的手背,澹台楨費了好?大勁,才把手收回,安靜地放置膝上。
“邊軍無調令不得回京,我若是?被發現,會連累父親受到責罰。”
“我又不會說?,也?不會讓彆人說?。”雲意嘀咕。
“殿下仗義,我卻多?有顧慮,失敬失敬。”澹台楨低低笑了:“我當時並未猜到你?的真實?身份,隻?知道?你?非富即貴,能令內侍畢恭畢敬。地宮之亂平息後,我留在京城多?方打聽,才知道?,地宮隻?有皇族能隨意出入。而年?齡對得上的,便是?陛下的三公主——雲意殿下。”
他的聲音甚是?好?聽,如冰如泉。說?完,兩人靜靜對望,溫柔而專注。畫舫在水中輕漾,萬籟俱寂,兩人的心跳清晰可聞。月光盛在澹台楨的眸中,釀成醇酒,看一眼便要醉倒。
雲意熏熏然,三年?深藏的心動顫顫巍巍地破土而出,迎著月光生長。純然的眉眼不自?覺地帶了媚態,如蟬絲一般勾住澹台楨。
澹台楨素來敏銳自?持,這一次卻毫不猶豫地動了。
他等?這一刻,已經太久太久。
得知她真實?身份之後,巨大的失落充斥著他的心。她太高貴,而他隻?是?區區一名守將的兒子,如何能觸摸到她?他沮喪地回到邊關,在比武場摔打,在戰場上殺敵,在遊曆中剿匪,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占滿。
隻?是?當夜晚降臨,佳人入夢。不甘與相思便會充斥他的心,令他不得安寧。
既然雲泥之彆,那麼他就造天梯,上青天!不試一試,怎能甘心?
終於,三年?之後,他等?來了機會,堂堂正正站在她麵前。
何其有幸,他的殿下,心裡也?想著他,戀著他。此情此景,他不可能猶豫。
溫軟的唇覆下來,雲意撐大了雙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兩人倒在船上,澹台楨貼心地擋著她的後腦,不令她疼痛。
月亮藏進了雲裡,畫舫上的燈搖搖晃晃,似乎也?想躲起來。
雲意周身被高大的身影覆蓋,仿佛所有力氣都被他吸走了。心裡黏黏膩膩的,似乎很難受,又說?不出哪裡難受。
時間流逝,待澹台楨停下來,雲意已是?氣喘籲籲,雙目如醉。
澹台楨輕笑一聲,將她扶起來抱在懷裡:“若不是?宮門?快下鑰了,我真想一直這麼下去。”
雲意忽地驚醒。掙開澹台楨的懷抱站起來:“糟了糟了,現在什麼時辰了?叢綠呢?我要回去。要是?母皇發現,我要被訓斥!一個宮殿的人都得遭殃。”
“叢綠麻藥未退,還在畫舫裡睡著,待會兒我讓人送她回宅院。你?莫急,我送你?回宮,時間還夠的。”
雲意走進畫舫,叢綠果然在裡頭睡著,她複又走出來,看了看四?周:“那個給我下藥的船夫呢?”
“扔水裡了。”
“便宜他了!”雲意恨得牙癢癢。
“受了重傷,活不過?三日。”澹台楨笑了笑:“如此,可解氣了。”
他為何總是?對她笑呢,與比武台上的冰冷判若兩人,笑得她移不開眼睛。雲意懊惱地垂下頭。
“怎麼了?”
“你?彆再笑了!”雲意有些?羞惱。
澹台楨瞧著她,眼神越來越灼熱:“我不愛笑,隻?有對你?如此,大約是?心中太過?愉悅。”
雲意捂住臉:“彆說?了!”
月亮從散開的雲層中走出,約莫是?睡足了,清輝越發透亮。
澹台楨拉過?她的手,聲音略略低啞:“還回宮麼?”
雲意側目看他:“不回宮,那去哪兒?”
“跟我回邊境,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你?,你?這是?拐帶皇族啊。虧你?說?得出來!”
“隻?是?開個玩笑。” 澹台楨優雅一禮:“是?臣逾矩了,請殿下降罪。”
“算了,不治你?的罪。”
“多?謝殿下。”澹台楨又是?一禮,目不斜視。
這正正經經的模樣,仿佛是?一步都不能多?跨的君臣。雲意不自?在地道?:“莫多?禮了,快快送我回宮罷。”
“得罪了。”澹台楨抱起雲意,從小畫舫一躍而起。
雲意下意識地抓緊澹台楨的衣襟,往他懷裡靠。三年?前的記憶湧入腦海,雲意抬眸看向澹台楨,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了白狼麵具的遮掩,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堅毅的側臉和下頜。
澹台楨嘴唇上揚,足尖在水麵上輕點,轉瞬已至岸邊。雲意正要鬆勁下來,卻聽澹台楨說?了聲:“抱緊點兒。”
“啊?”
澹台楨再次提氣,躍上樹梢,朝著皇宮飛奔。
含著露水的枝葉,瘦骨嶙嶙的屋脊,沿街的燈火,皆在腳下。雲意適應了飛簷走壁,開始欣賞腳下的風景。路過?一處雜耍的藝人噴火,雲意甚至想鼓掌。
澹台楨看她閒適的模樣,心裡既甜又癢,盼著這段路長一些?,再長一些?。
宮門?近在眼前,澹台楨在暗處將她放下。雲意整理?著衣袍,問他:“怎麼樣,可齊整了?我臉上的裝扮可掉了?”
澹台楨目光融融:“麵上無事,頭上——”
“哦。”雲意除下儒巾,利落地挽好?頭發:“好?了,我回去了。”
“殿下,我們——”
雲意回過?頭來,夜色壓住了她麵上的紅暈:“我曉得的,你?放心。”
澹台楨鬆開手,立在暗處目送她走向巍峨的宮門?。雲意走了幾步,忽然跑回來,目光灼灼地問:“澹台楨,蓮花先生說?的是?真的麼?你?真的女扮男裝深入賊窩了?”
澹台楨的神色瞬間沉下來,扶額道?:“半真半假,我是?潛入了黑風寨,但並未女扮男裝。那位小娘子被掠進黑風寨,我在新房裡與她換了裝束。”
雲意眨眨眼睛:“那你?下次女扮男裝讓我看看,可好??”
額頭的青筋隱隱跳動,澹台楨彆開臉:“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