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否青袍折扇, 麵對一劍江寒也不顯半分慌張,反倒一派言笑晏晏,仿佛站在他身前的, 不是追殺了他足有十年的仇人一般。
知非否道:“一劍江寒, 我觀你形色匆匆, 可是改了十年前的主意,願投我門了?”
一劍江寒麵色發冷, 他道:“知非否, 你居然敢出現在我的麵前, 不怕死嗎?”
知非否道:“我當然怕死, 所以我是特意來為你指路的。”他手中折扇往身後一條小路指去, “若是想要救雲鬆和越鳴硯,走這條路,不過兩息功夫,你就能到了。”
一劍江寒冷聲:“你不攔我?”
知非否笑道:“我躲都來不及, 怎麼會攔你,不過是受吾主之命,替你指個路罷了。”
一劍江寒:“溫晦讓你指路?”
知非否露出了為難又無奈的表情:“是啊。”
一劍江寒眼露劍芒:“本尊?”
知非否張開了自己的折扇, 含笑頷首:“是啊。”
一劍江寒聞言,手幾乎控製不住地捏上了自己背上的不知春劍柄,將骨頭都捏出了聲響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知非否,試圖辨彆出眼前的人到底是知非否的本尊還是不過又是一個木偶。
知非否坦然任他瞧, 半點不在意生死的模樣, 一劍江寒看了越發猶疑不能確定。
知非否怕死嗎?當然怕死, 一劍江寒在追蹤他的這十年裡,對這個魔道的智囊也多少有了點了解。知非否怕死,所以他才沒行一步算五步,好確保自己安然無恙,出現於眾人眼前,大多都是操偶替身。他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再確定了一劍江寒對他毫無回旋餘地,一定要他命後,即刻當機立斷散開枯葉宮,隱於地下暗處,躲了一劍江寒整整十年,滑的堪比泥鰍。若真是他本尊,這怕是一劍江寒能抓住他的唯一機會。
同樣的,知非否心計奇詭,他說的話裡,十句有九句不能信。他說這是他本尊,就當真是他本尊了嗎?
或許隻是同樣一隻有他操控的木偶,為得隻是故布疑陣,拖住一劍江寒的腳步。
見一劍江寒沉默,知非否笑道:“兩刻已過去一息。你若想要尋我奪命,便隻有此刻。我雖不如你悍戰,但要在不知春下撐住一時三刻也非難事。”
他指了指路:“救人。”又指了指自己,“尋仇。”
知非否慨然道:“如何?一劍江寒,我可是少有這麼讓旁人選,而非自己選的時候。我飽含誠意,你可要快些想明白,可千萬彆兩者儘失。”
青袍的男人輕言慢語,笑著將自己擺上了天平。
天平上一邊放上了滿門皆滅的仇恨,另一邊放上了兩條活著的命。
知非否甚至還沒有等到他再猶疑,這個追殺了他十年的男人毫無停頓地從他身掠過。一劍江寒做了決定,便會去貫徹自己的決定,他不為決定後悔,也不會為決定而躊躇。
仇恨與生命。
這個命題在彆人手裡或許困難,但在一劍江寒手裡卻比撫平一張紙還要容易。
他從來都是個過去與未來中會選擇未來的人,在死與生中會選擇生的人。
知非否臉上的表情斂了一瞬,他而後又不免狀似無奈的歎氣,看向一劍江寒飛掠而去的方向,自語道:“論到操控滿盤,魔尊不如我,論到識人,我卻不如魔尊。”
他看著一劍江寒離去的背影,卻也未曾離開,反倒微微一笑:“這場賭,算我輸了。”
他話還未說完,清河儘頭忽傳來一陣地動山搖!
知非否麵色一變,他甚至來不及去探發生了何時,司幽府君突然出現,攜住他的胳膊便帶他飛速撤離!
知非否心知生了變數,立刻問司幽府君:“出了何事?”
司幽府君一邊帶著他急速撤離清河,一邊抽空回答:“秦湛翻了你的棋盤,她折了東流水,碎了醉光陰。”
知非否訝然,他仔細想了想“東流水”和“醉光陰”的效力,開口道:“三劍?”
司幽府君答:“兩劍,東流水未張即折,醉光陰未揚即碎。”他看著知非否意味深長:“她在折了東流水的那一刹,還借著東流水之力,直接入了清河儘頭。若不是魔尊預料在先,命我在此接應你。以你的修為,就算反應了過來——一劍江寒和秦湛的劍也穿過你的腦袋了!”
知非否心知自己這次是逃了一劫,嘴上卻不肯認怯,他笑道:“你怎麼知道我這次就是本尊來了?”
“或許他們兩劍中的依然隻是木頭。”
司幽府君看了他一眼,忽頓了步伐,將他丟了下來。
他道:“哦?是嗎,那看來我多此一舉了。”
知非否:“……”
知非否開了扇子搖了搖,歎了口氣,上去拍了拍司幽府君的肩膀,他看著司幽府君,瞧著有幾分委屈。
司幽府君瞥見了他,方才冷嘲道:“我認識你這麼些年,也不至於連你是真是假都看不出。你這個人,遇上昆侖派就腦子發熱,當初避開一劍江寒大概是保命的直覺,如今魔尊回來了,你自覺死不了,便大著膽子開始浪。”
“你也不想想,你在秦湛和一劍江寒的手上,可曾討到過半分便宜。”
知非否搖扇子的手微頓,他道:“你以為這局是我所設?”
司幽府君道:“不然?”
知非否低低笑了聲,他拍著司幽府君的肩,說道:“東流水和醉光陰。這兩樣東西是魔尊被打下煉獄窟前,便讓我們從青城山上撿回來的破爛。”
司幽府君麵無表情:“這又怎麼了?”
知非否看著司幽府君這幅模樣,隻覺得氣管都被堵住。他頓了一瞬,開口解釋:“你不明白嗎?東流水和醉光陰是他從煉獄窟回來後修複的,所花時間不過一月——這意味什麼,這意味著他如果想用東流水和最光陰來對付正道,早在五十年前就能用!時間是足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