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子似乎打定了注意, 要將秦湛困在昆侖。
第一日, 秦湛尚且覺著他無外不過天柱, 畢竟昆侖也無它處再值得天上城青眼。可一日過去,道子不僅未曾提過一句要於昆侖借天柱現天梯,他更是連要幫秦湛飛升的意思都沒有。
若說他先不動手, 能夠理解為秦湛修為龐雜, 一時半兒也無法順利調和幫她飛升。但連著三日毫無作為——這個理由大約便也不能用了。
道子作為天上城主, 此世悟道的源頭。昆侖傳下的東西他自然都會。
秦湛見著他抬手融雪, 昆侖的殘垣斷壁在他的手下重新自立拚接,最後竟當真湊出了一座暫且能做到遮風擋雨地殿閣來——為了讓這殿閣看起來好些, 秦湛見著道子從袖中取出了一枚花種。
那是雲水宮內花樹的花種。
道子將那種子種了下去,轉眼間種子便在他的手下長成了遮天蔽日的大樹, 粉色的五瓣花骨朵綴在枝頭尖上, 轉眼間便一簇簇地綻開了擁在枝頭上。昆侖的冷風吹過, 枝上花簇倒也不怕寒, 隨風顫巍巍地嬉鬨著,遠遠的看去, 猶如一片籠在殿閣上的淡色粉雲。
秦湛在一旁瞧著,也不做聲。
鳳鳴鳳舞不知道子其意,卻也不敢違逆他的命令,隻幫他在這昆侖上尋些可以用的東西,最後竟然也將這殿閣拾掇得能夠住人了。
秦湛從來不是會刻意去委屈自己的人, 有屋子自然好過露天。
她毫不猶豫進了殿閣裡。
鳳鳴那時正辛辛苦苦地修剪樹木枝乾, 好讓它既能遮住風雪, 又不會全攔住了日光。他正辛苦,見著秦湛抱劍倚在殿中樹乾旁合目淺眠,心中便止不住地煩悶生氣。
可偏偏鳳舞半點也不允他去找秦湛的麻煩。
鳳舞道:“秦湛該如何,尊上自有打算,不是我們該插手的。你若實在清閒,不如替尊上尋他缺失的那部分去。”
鳳鳴看了眼秦湛,冷笑道:“我倒是想去,隻怕是我前腳剛走,後腳這位便能借口我去會傷旁門宗派而要逃了。”
鳳舞皺眉,她道:“你收斂一些,不再肆意妄為,我想有很多事情都會變得簡單。”
鳳鳴臉上笑意微頓,他對鳳舞道:“姐姐,你以前可從未說過我肆意妄為。”
鳳舞麵色冷肅,她極中肯道:“若你不攻閬風,今日尊上仍在雲水宮內。”
鳳鳴臉上笑意漸消,他同樣冷下了麵容。當他與鳳舞一般毫無表情時,這兩人的相貌便尤為相近,近得幾乎要分不出誰才是真正“冷心冷腸”的那一個。
鳳鳴輕聲道:“你這是怪我嗎?”
鳳舞蹙眉。
鳳鳴見鳳舞沒有回答,他心中煩躁逾甚,秦湛在一旁冷眼瞧了,倒是輕笑了一聲。
她的笑聲不輕不重,恰好能讓這對姐弟聽見。
鳳鳴冷眼回頭,秦湛的雙目卻是閉著的,看起來也不像是先前笑他的模樣。鳳鳴心中煩躁更甚,他用力丟了手中樹枝,砸出的聲音引得秦湛微睜開眼,自然也驚動了屋外的道子。
道子回首,一雙漆黑的眼睛掃向這對姐弟。鳳鳴自知失禮,連忙低下頭來:“……尊上。”
鳳舞抿著唇角,向道子欠身見了一禮。
這對姐弟間的氣氛簡直繃得隻差最後一根絲線斷開。
道子看著他們片刻,忽開口道:“鳳舞去尋我缺失之處,鳳鳴留下。”
鳳舞怔住,但她從不會對道子的任何命令有所猶疑,當下便領命去了。臨行前,鳳舞瞧了一眼鳳鳴,見鳳鳴仍在生氣,心中也略感無奈,隻得歎氣先行。
鳳鳴見鳳舞便這般走了,眉頭皺得更緊。
秦湛見狀說了句:“你們姐弟看起來關係可不太好。”
鳳鳴冷笑道:“我聽說綺瀾塵恨你入骨,桃源門口還有塊碑?”
秦湛沉吟片刻,開口道:“你倒是了解的不少,誰告訴你的,知非否?”
鳳鳴借著先前秦湛說過的話回她:“我知道也比你想象的要多。”
秦湛笑了一聲,也不問了。
鳳鳴正還欲說什麼,卻被道子一句話給儘數堵在了喉頭。
道子垂眸,聲音平淡,他道:“鳳鳴。”
鳳鳴隻得閉嘴。
他欠身行禮退出了屋子,為了不見到秦湛,他寧可去吹昆侖山頂的冷風。
道子倒是未對此多說什麼,他隻是走向秦湛,而後將手中采來的東西送給了她。
秦湛看了一眼,那是一捧新鮮的果子。也不知道在昆侖這樣的地方,道子到底是從哪兒找到的這些果子。
秦湛有些猶疑,道子先開了口。
他說:“沒毒。”
秦湛:“……”
話說到這份上,秦湛拿了一顆吃了。果子不僅沒毒,味道也出奇甜。秦湛看了看手中的果子,想了片刻,問道子:“是桃峰的果子?”
道子點頭,順便坐在了旁邊,他將手中的果子連布一起鋪在了地上,往秦湛處推了推。他難得有所感慨,靜靜道:“昔年一場天火燒毀了昆侖桃峰。卻不想數年前後,昆侖不再,反倒是桃峰又重複了生機。”